炎炎夏日,天长夜短,人们好不容易刚眯个盹,睡觉时刚翻个身,再一眨眼,天就亮了。
因为习惯了每日早起帮助爹爹做豆腐,苏抹微在东方亮起一丝鱼肚白时就醒了,只是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懒懒地不想睁眼,伸了个懒腰,手脚触到温热的物体,她吓了一跳,人立即清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意外地与一双幽深的眼眸不期而过。
水灵灵的剪水明眸,深沉幽暗的子夜星眸,在这一瞬间,视线胶着、纠缠、定格。
篛水明眸上蝶翼一般的长睫毛眨了眨,然后苏抹微终于如男人预期的那样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呀啊!”
男人浓密的睫毛同样眨了眨,视线从苏抹微的小脸向下滑动,滑过纤秀的玉颈,玲珑的锁骨,再向下时,目光陡然一暗,喉头猛地有些发干。
当苏抹微后知后觉地顺着男人的视线向下看时,护现自己春光毕露,才猛然又尖叫一声,羞得满脸通红,迅速钻进了凉被里——结果却更糟!
宛如干透的稻草遇到烈火,苏抹微整个人瞬间觉得身子整个烧了起来。
“姨女乃女乃,怎么了?”
四个值夜丫鬟闯入,总算解救了苏抹微。
其实在苏抹微发出第一声惊叫时,丫鬟们就已醒了,并且迅速翻身下床,穿好外裙随时准备要进屋,但若屋内的主子并没有发出明确的指令要她们进去,她们也只好在门外等着。
但是在苏抹微第二次惊叫时,四个丫鬟想到自家二少爷一直昏迷的情况,心底暗叫不好:难道冲喜没冲成,反而变成了冲丧?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很有默契地一起闯了进来。
苏抹微羞窘至极,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她从被子里探出红得冒火的小脸,对自己的丫鬟道:“喜桃、喜莲,我的衣服呢?”
喜莲手里正捧着苏抹微今天的衣服,正准备上前伺候,和安、和宁却已抢她一步奔到床前,惊喜交加地望着已靠着床头,半坐起身子的自家少爷,容易激动的和宁甚至跪倒在床榻上,涕泪交流地欢喜道:“二少爷!二少爷!谢天谢地!谢谢王母娘娘,谢谢菩萨女乃女乃!二少爷,您总算醒过来了!”
喜桃、喜莲也忘记了要伺候苏抹微穿衣的事,齐齐跪下磕头道:“二少爷万福!”
和安虽也同样惊喜过望,却很快就冷静下来,吩咐和宁:“你快去向老爷太太道喜,太夫人那也去说一声。”
和宁欢天喜地跑了出去,和安这才想起该伺候二少爷穿衣洗漱。
在一片忙乱欢喜中,苏抹微总算在喜莲的帮助下穿好了粉红绣花的新衣,摆月兑了尴尬。
当她穿好衣裳,原二少爷原齐之正坐在床边,和安屈膝正为他穿软靴。
苏抹微的头发披散着,但想起出嫁前娘亲交代的,新妇应该先服侍自己的丈夫穿戴整齐才对。
她想了想,轻轻咳了一声,十指交叉相扣放在身体左侧,屈膝弯腰道了声:
“夫君,早。”
和安正在提靴子的手顿了顿,喜桃手中捧着的二少爷长衫差点掉落地上,喜莲猛地低下头,肩膀可疑地不停微微耸动。
原齐之在丫鬟们进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这时脸也不禁抽动了一下,他抽了抽嘴角,才若无其事地应了声:“早。”
苏抹微站直身体,对原齐之微微一笑,贤淑地取过喜桃手中的天青色薄绸长衫,亲自服侍原齐之穿上。
虽然贵族少爷是万恶的,但为了自己的爹爹、娘亲,为了自己伶俐可爱的弟弟,苏抹微愿意“屈就”,她可是识相得很。
和安招来小丫鬟端水,伺候两位主子净面漱口,然后又分别为两位主子梳头。
经过昨夜和自家男人的“肌肤相亲”,虽未圆房,名义上苏抹微也已经由“少女”变为“人妇”,长发由喜莲的巧手高高盘起,斜插上一支金簪,金簪上雕刻着佛手、桃子、石榴的纹样,寓意多福、多寿、多子。
大家族规矩大,正妻、侧室、小妾们的首饰级别不同,允许佩戴的数目也不同,正妻可以满头珠翠,小妾们通常却是得不到翡翠珠玉等珍贵首饰,能够插金戴银,也算不小的福分了。
苏抹微不过新婚次日,头上就多戴了一支金簪,双耳也戴了双小巧简洁的金耳环。
原齐之扫了她一眼,昨晚缭绕缠绵的乌黑长发盘成了发髻,让她那粉雕玉琢样的小脸显得越发小巧明丽,美眸如水,肌肤如玉,让他“胃口大开”,恨不得马上抱住啃上一口。
苏抹微同时也在偷偷打量自家男人,刚刚服侍他穿衣时就已发现他的身材实在高大,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半头呢!宽肩、窄腰、修长双腿,往那一站就有惊人的威慑力量,哪儿家半点“身子不好”的人?
而且,这个“万恶的贵族少爷”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五官却长得极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肌肤微黑却光滑,简直挑不出一点瑕疵。
主子们各怀心思,丫鬟们却各个喜气洋洋。原本就伺候原齐之的丫鬟们衷心为主子欢喜,喜桃、喜莲更是内心雀跃,宛如走在路上平白捡了个金元宝,新跟的主子果然福厚命大,就连当初浑身浴血、一身煞气昏迷大半月的二少爷都能因她冲喜而苏醒康复,主子会受到原家人高看不必说,自己跟着主子都说不定能沾点福气——比如从三等丫头升到二等。
喜桃、喜莲才分配给苏抹微做贴身丫鬟,等级还是原来的三级,这次如果能够沾光,大概就可以获得提拔了,每月的例钱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齐之!齐之!哎哟!我的宝贝命根子哟!”
随着急切的呼喊,一位满头银发的清瘦老太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门来,一看到原齐之果然醒了过来,正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由和安伺候着梳头,太夫人何氏眼一红,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急步走到原齐之面前,按住了正要起身行礼的宝贝孙子,说:“我的乖孙,醒了,真的醒了!这气色也瞧着没事了,好!好!好!”
太夫人边说边落泪,一双枯瘦的老手捧着原齐之的脸再三打量,怎么瞧怎么喜欢。
原齐之反握住太夫人颤抖的双手,总是面无表情的睑上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女乃女乃,孙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苏抹微命随侍在侧的喜桃、喜莲抬过来一把靠背厚椅,然后屈膝行礼请太夫人坐下说话。
原齐之的祖母何氏这才舍得把目光分了一点到苏抹微身上,她在孙子身边坐下,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苏抹微一番,点头道:“你很有福分,以后尽心伺候着二少爷,咱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苏抹微又福了一福,恭谨地回道:“谢太夫人关爱。服侍好夫君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以后一定尽心尽力。”
太夫人更加满意,清瘦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她回头看看孙子清醒康健的模样,更是安慰,顺手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檀香十八罗汉佛珠取下,经由身边大丫鬟的手赏赐给苏抹微。
“这是由皇国寺方丈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佛珠,老身戴了十几年了,一向身康体健。以后你戴着它,要记得日日为你的夫君祈福祷告。”
因这礼物的意义非同一般,苏抹微有些不敢接受,后来发现原齐之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跪下磕了个头,双手接了这赏赐,“妾身谢太夫人的赏,也祝太夫人长寿万福。”
太夫人拍拍原齐之的手背,又看了苏抹微一眼,“这孩子我看着不错,出身虽然不高,却挺识大体,对你又是有恩的,日后你要好好待她,早日让她得个一男两女的,也好再抬抬身分。”
原齐之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喜桃、喜莲却喜出望外,太夫人可是金口承诺了,只要她们的主子能生个孩子,就能抬升为侧室,成为正经主子啦!
侧室和妾的地位截然不同,侧室虽然在地位上比正妻低了一些,却也是被记入族谱里头的正经主子,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子女,见到侧室都要行晚辈礼,尊称一声“二娘、三娘”诸如此类的称呼,是和“二姨娘、三姨娘”的称呼截然不同的。
但子女见到妾,却是妾要向嫡出庶出的少爷小姐们行礼。
侧室与妾的尊卑高下,于此一点上,就清晰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