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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 第6章(2)

苏抹微被他搂在怀里,被他身上的汗味熏得直皱眉,又听他在胡说八道了,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原齐之笑着一把将她凌空抱起,原地转了几个圈,吓得苏抹微哇哇大叫,他这才放下她,拉起她的手,“走,跟我去给母亲请安。”

苏抹微脸上的笑容淡了,有些迟疑地问:“这……不合礼数吧?”

按照大家族的规矩,少爷们的小妾、通房丫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平时是没有资格到当家主母跟前请安问候的。

以原齐之为例,如果原齐之娶了正妻,身为小妾的苏抹微一大早先到他的正房跟前伺候,服侍她起床,穿衣、梳发、洗漱等等,比贴身大丫鬟也好不了多少。然后,正妻去给当家主母的郑氏请安,而苏抹微并没有资格跟随前去,只能转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发呆。

因为很难见到长辈主子们,所以即使正妻虐待了小妾,小妾也难以找人伸冤,除非她的男人肯维护她。但是大家族的规矩,男人一般不插手内宅之事,后院女人再多,也都归正妻统管。

小妾如果受宠,会被男人的正妻和其他妾室忌惮和排斥,甚至陷害,如果不受宠,又会被下人怠慢,甚至刁难生活所需。所以,小妾的生活真的是处于水深火热,相当难熬。

进入原府之前,苏大娘给苏抹微讲了许多大宅门里的阴私之事,也讲了不少女人迫害女人的手段,也就是世人所谓的“宅斗”,其惊心动魄处并不亚于男人之间的战争。

苏抹微已经明白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会对这样的生活了解甚深,但是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以后的日子,担心原齐之的正妻什么时候入门,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活得生不如死。

原齐之见她明亮的目光黯淡下来,小脸也有些苍白,心底暗自叹了口气,模模她的头,说:“管他什么礼数,你既然嫁给了我,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其他一概不用理会。”

苏抹微虽然对大家族繁杂的规矩很不耐烦,却也忍不住对原齐之的大言不惭嗤之以鼻,嘲笑道:“哄小孩的吧?”

只要公公婆婆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原齐之肯定就大气不敢吭,还说什么“他自己的规矩”。

原齐之笑道:“看看,敢对夫君没大没小,你这是合了什么规矩?”

苏抹微一窘,紧抿了嫣唇不再吭声。

她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对原齐之不够尊敬,是否在他面前太过恣意随便了?是否太过口无遮拦了?

不知为何,人人都怕的“修罗杀神”原二少爷,她却不怕。

从他醒来看过她第一眼,和她说过第一句话,她似乎就已经不再怕他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对她没有恶意。甚至,如果不是她太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的话,他也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她立即警醒自己,以后要更加恪守本分,注意言行举止,切不可恃宠而骄,否则一旦男人的宠爱没有了,她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原齐之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又在胡思乱想。我可告诉你,你既然要讲规矩,怕踏错半步,那就一概只听我的话就好。没听过那句话吗?女子要出嫁从夫的!如果有谁挑你的错,你就只管说是我的吩咐,为夫一概为你担着。”

苏抹微对他展露一个明媚的笑脸,“那你可要时时刻刻记得这句话喔。”

话是这么说,她心底却在暗自想:信你话的才是傻子。

苏大娘早就再三警告过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不可靠的就是贵族少爷们的甜言蜜语。他今天对你说,明天就会对别的女人说,总有一天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到底对谁说了什么,更违论负责了。

或许因为苏抹微冲喜有功,所以郑氏看到苏抹微跟随儿子来给自己请安时,并没有摆什么脸色,但也没有理她,也不让她伺候,只任凭她行完礼之后在一旁傻站着。

苏抹微倒因此松了口气,没人注意她正好。

原齐之问完安后就离开了,郑氏房里留下的都是女眷,包括原父原北顾的三个妾室,以及原家长媳云青萝,和原家的庶女原宜之。

本来这些人应该一起去给更高的长辈何氏太夫人问安,但是太夫人自从何家落魄之后,就一直吃斋念佛,不耐烦这一套罗唆的规矩,只准她们初一十五到她跟前问候。

原宜之来得早,见苏抹微没人理,孤单单挺可怜,便凑到苏抹微身边,悄悄拉拉她的手,小声问她:“你还好吧?”

苏抹微回握她的手,捏了捏,说:“很好,谢谢你。”

原宜之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正经的原家小姐,没人鼓励她和妾室们多打交道,就连生她的周姨娘,郑氏也不让她多加亲近,郑氏当时说:“免得不学好,自降了身分,白白让人家耻笑了去,日后说亲也不好说的。”

但是原宜之喜欢苏抹微,觉得她虽然出身平凡,却充满了一种贵族女子少有的生命力,眼睛是那么清澈又有神采,很迷人。

原宜之更加小声道:“以后有机会我去找你玩啊。”

苏抹微喜道:“欢迎之至。”

在原府,能遇到一个看得起她的女眷实在太不容易了,苏抹微也很喜欢原宜之。

等苏抹微回到雪松园,吃上早餐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不由得暗自感慨——大宅门的规矩真能饿死人。

饭后,原齐之去了前院书房,苏抹微回自己的小院准备做鞋子。

准备好针线,苏抹微拿着原齐之以前的旧鞋比量大小,琢磨着怎么裁剪,或者找和安、和宁问问以前有没有留下鞋样子?

和安、和宁是原齐之房里的大丫鬟,比苏抹微的身分低不了多少,又因为是家生子,整个原府都混得很开,苏抹微平时是没有权力指使她们的。

她正要让喜莲去问问和安,和安却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姨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来看你了。”

苏抹微很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让喜莲牧好,又用手抚了抚头发,转头问喜桃:“没乱吧?”

喜桃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可挑剔的,于是问:“要不要再多戴件头饰?太太昨天赏赐的金头面里那件挑心怎么样?”

苏抹微摆摆手,“不用了,跟我出去迎客吧!”

戴再多首饰,她也只是个小妾,和人家嫡长媳这种正经主子是没法相提并论。

她甚至都没有资格跟着原齐之称呼云青萝“大嫂”,只能和那些奴婢一样尊称她“大少女乃女乃”。

苏抹微猜不透尊贵的大少女乃女乃怎么会纡尊降贵地来到她的小院子,却不得不笑脸柑迎,摆足诚惶诚恐的姿态。

云青萝这次来的架势不小,她在前面走,后面还有十几个丫鬟各抱着两匹布料和棒着首饰匣子。

苏抹微在小院门口相迎,她的小院子几乎装不下这么多人,不免有点疑惑:“大少女乃女乃,您这是?”

云青萝笑了笑,“咱们到屋里说话。”

苏抹微急忙道:“快请,快请。”

云青萝回头又自己的大丫鬟枝儿吩咐道:“你协助和安先把这些东西放到空的厢房里。”

枝儿与和安一起应道:“是。”

枝儿与和安指挥着那些小丫鬟去忙,云青萝则随着苏抹微一起走进堂屋正厅坐下。

喜桃上前为云青萝敬茶,手都不由得有些发抖,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伺侯抛内宅正经的女主子。

云青萝此时生下长女不久,坐月子时被她的夫君养得太好,身子比从前略微丰腆些,她最近正愁着如何恢复以往身材。其实她身材高姚,骨架又纤细,多一点肉显得性感,充满少妇独有的妩媚风韵。

因为夏日炎热,又是在内宅走动不出二门,所以她到苏抹微这里来,也只是在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外,多罩了一件浅紫鸡心领绣梅花的霞影纱褙子,清新淡雅又高贵月兑俗。

苏抹微不得不承认云青萝身上那大家闺秀的气质,确实和她平常所见的那些平民百姓姑娘有很大不同。如果不是云青萝因为刚生了女儿不久,身上多了几分特有的母爱,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她只怕要把云青萝看做仙女了。

民间也多有漂亮女子,但气质和大家闺秀相比,就真的天差地别了。

云青萝见苏抹微非常谨慎,不肯多开口,便直爽地笑道:“刚才搬来的那些布匹、首饰和其他的一些珍贵小东西,都是二弟原本寄存在他大哥那儿的,如今他也算成了家,这些东西便要物归原主了。还有一些大的东西,稍后再送过来。”

苏抹微有些疑惑,想了想,才回道:“这些东西还是由和安保管吧?”

按理,丈夫交给内宅的内帐,理应由正妻掌管,正妻未进门之前,由管事嬷嬷或者贴身大丫鬟暂时代管,没有让一个小妾插手的道理。

云青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由谁掌管是由男主人说了算的。二弟说要交给你负责,你便多操劳一点。”

虽然说男人一般不问内宅之事,但是如果他真要过问,还真没有人能质疑他的权威,正妻一样能被丈夫架空,何况是要宠爱一个小妾。

云青萝是嫡女,她的生母被父亲的侧室排挤,最后抑郁而终,所以她对侧室、小妾、通房丫鬟统统没有好感。

但是苏抹微的身分有点特别,她本是良家女子,并没有因为贪图荣华富贵而想来权贵人家做妾,她本来有定好姻缘的正经未婚夫,可以做体面的正妻,却因为一个冲喜,而被迫进入原府沦为小妾。真要计较起来,苏抹微是权势迫害之下的受害者。

所以,云青萝对苏抹微多少是有些同情的。

而经过这两天的冷眼旁观,她发现苏抹微谨慎守分寸,但又不全是阿谀谄媚,初入权贵之家也不显得畏畏缩缩,后来又知道她竟然读书识字,甚至还写得一手好字,竟是个难得的有见识女子,这又让云青萝高看了几分。

再加上原府大少爷原修之特意暗示过自家娘子,二弟对这个冲喜小妾很有些特别的感情,要待她好一点,私下多关照一点。

所以,云青萝今日才会亲自前来。

云青萝亲手将一本帐簿交给苏抹微,说:“这是二弟自从十四岁上战场以来积揽下的家底,你可要看好了。我听说你在娘家时也学过一些管家理帐,应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二弟院子里的人多一些而已。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过来问我,或者让喜桃、喜莲过去问枝儿也行。”

其实云青萝觉得很好笑,私底下曾打趣自家的夫君,说他们原家的少爷们怎么都会私设小金库,一旦在外面赚钱发家了,交回家中的钱物都是算得刚刚好,一分不肯多给,真正珍贵值钱的好东西却都自己偷偷留了下来。原修之这个长兄立了个坏榜样,他下面的弟弟们也都有样学样,真让人无语。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原家兄弟不和,各自为政吧?虽然实际上他们手足情深,远超过常人。

原修之听了妻子的打趣,慢条斯理地回答道:“男人要生活也不容易啊,没有小金库,哪里能追求到真正的意中人呢?”

现在,原齐之的小金库交给了苏抹微,就像当初原修之婚前把小金库都交给云青萝做嫁妆,是一样的道理吧?

因此,云青萝也更加意识到了苏抹微在二弟的心中分量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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