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和式门,一阵阵弥漫着晚香玉的熏风,忽而一古脑儿钻进萩萝鼻孔。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暖盈着这季夏意的郁香,沾染了萩萝满头满身。
廊际挂着的陶制风铃,在她经过时,叮叮当当的响起一路的清脆铃音。
“挂号,时小姐,今天这封是打法国来的喔!”绿衣天使扬扬手里的浅粉蓝色信封,腼腆地笑张着缺了颗大门牙的嘴,不时地搓搓他红咚咚的鼻头。
“谢谢,这是印章,辛苦你了。”收回印章,接下他殷勤递过来的信笺,萩萝连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返回房娄。
“时小姐你真是幸福哪!你爸爸时光是我所知道最伟大的画家。现在他周游世界去了,还常常寄礼彻回来给你,所以我觉得……”吃力地将那箱沉甸甸的纸箱搬进长长的廊下,邮差气喘吁吁地擦拭汗珠的说道。
“是吗?这样就是聿辐了吗?”自冰箱里拿了罐冷饮递给他,萩萝嘴角有抹看不见的辛酸。
“是啊!上次时大画家开画展的时候,找还在念高中,我们学校规定我们可以请公假去参观。哗,那里好多人,挤得水泄不通……”仰头灌下大半罐的叮乐,邮差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欣羡。
“看样子好象快下雨了呢!你应该还行很多的信件要送吧?”实在是受不了他那没止境的赞美之词,萩萝只得找个借口,期望早些打发他走。
“是啊,是啊!我得赶紧去送信,下回再跟你聊!”
目送那个绿色的身影远离,萩萝这才快快地将那封有着淡淡熏衣草香的信笺,扔进抽屉里已经满坑满谷的信件之内。
幸福?坐在有着大片落地窗的长廊,萩萝拿出她缝缀列一半的拼布破,一针针的将昨晚固定好了的小布片缝在别着大头针的匠布上。
无可否认,在物质生活上她是极富裕的,父亲足鼎鼎大名的画家——时光,即使已经六十八岁了,满头白发,俊朗神采下减,加上勤于锻链的肌肉线条,时光是受人瞩目的单身银发贵族。
而这位银丝满满、皱纹横生的老顽童,最受争议的却是他那游戏人生,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成名甚早的时光,因缘际会的在某一回赴国外旅游途中,他以一幅即兴挥洒的抽象写生画,在截止日的最后几分钟,送进某项国际性大赛的会场,技惊四座而窜起。
虽然因资格不符而无法入围比责,但时光那大胆的笔触、鲜艳得如同打翻了调色板的用色手法,却意外的获得评审们的青睐,将他的画作推选为“评审特别奖”。
平地一声雷般,从此时光的画作由在台湾时的乏人问津,三级跳而成为园际性拍卖会上的珍品。
包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的猎艳手腕。只要有时光在的地方必有美女,这似乎已成了附加在时光名字后的贴纸,八卦杂志或报章上,总是常可见到衣冠楚楚的时光,身旁或搂或挽各路绝色美女,或有甚者,有些声名狼藉的月兑星肉弹们,几乎整个人都要黏在他身上了。
“女人是我创作的泉源!”面对媒体三番两次在他紊乱的男女关系上打转、时光总是豪迈地朗声大笑,而后两手一摊,状似无辜般的为自己那本陈年烂帐的风流史做解释。
泉源!真是天晓得!萩萝懒洋洋地将拼出一半的被单放下,朝乌云遍布的天空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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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自萩萝有记忆开始,那些川流不息的阿姨们,就一直是她生活中的大部份。别的同学羡慕她从小就有私家轿车接送,身上总是光鲜亮丽的昂贵童装,更有甚者,在她老爸交上某位服装设计师时,时萩萝也被网罗去走台步,客串模特儿。
而历任的女主角们,除了荣耀时光那比高速公路还长的花名册之外,更是他创作时灵感的来源。注重养生和养尊处优的时光,就像他特殊得令人不免侧目的姓名一样,亮眼活泼的时光,向来都被媒体们椰揄为超级大种马。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男人,在婚姻的成绩单里,当然是不可能缴白卷的。两段走不到白首的婚姻,留下的是时萩萝和英年早逝的时间。
对早夭的哥哥时间,蔌萝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
那是十年,不,是十一年前的往事了。由于生性浪漫的爸爸在前帐未清、后帐涌到的混乱之下,激得荻萝的生母白海蒂服食药物过量自杀;而年长萩萝十岁的哥哥时间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的生母因为负气和时光大打出手后,从此遁入空门,早已不知挂单到哪家庵寺去了。
大约只有八岁左右,蔌萝直到此刻都还记得,那天,如牛毛般绵密的雨丝,打得院子里的白玫瑰凋落满地,那一地的纯白花瓣,在被横抬进来的哥哥的血渍染红后,突兀鲜明的画面久久萦绕她心头。
一般人总以为像时间和萩萝这种出生于名人之家的子女,应有尽有,即使不开口,也总有人为他们准备周全。
但他们内心的空虚和孤寂,却不知该说给谁听。
物以类聚的情况下,时间和他耶群类似出身背景的哥儿们,便纵情于烟酒,热中在组合唱团、搞演唱会,冀望能走出父亲盛名的阴影;
或许是他们这种所谓“街着银汤匙出生”的人所摆月兑不了的宿命吧!在聚光灯和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他们的生活有着更多的桎梏和封条,逼得他们唯有藉种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排解生命中难以承受的苦闷,或是像哥哥时间所作的歌词中所说的——只为证明自己仍活着?
即使是事隔多年的今天,萩萝仍不知道是什幺毁了哥哥的生命:是迷幻药和酒精?或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狗仔队?还是在他体内繁衍已久的癌细胞?
那是件原可避免的车祸,根据目击者和原本同车、但临时下车买烟酒的合唱团团员们所描述:当时已经神智不清的时间似乎心事重重,大伙儿才决定买酒到他家小聚,替他排解忧闷。
事情就发生在离家不远的便利商店前,他们下车尚未走进店内,那厢的时间却突然猛踩油门,车子以极高的速度在蜿曲的山道间蛇行,在他们惊惧的呐喊声中,时间带着那抹桀骛不驯的笑容,将车头笔直地朝山壁撞去。
震天价响的爆炸声及随后泛起的冲霄火光,将这位于郊区、昂贵住宅区的夜空,渲染出—抹妖娆诡异的颜色。
当时,萩萝早巳在保母的规定下,早早上床睡觉。被巨响和络绎不绝的救护车、消防车的笛声吵醒,抱着心爱的杜比熊,她好奇地尾随保母,坐在清风习习的门廊前观火,听着邻居们的议论纷纷”
“真是夭寿,没事拿车子去撞壁,不知人有没有救出来?”隔壁的阿来婶,摇着大大的椰叶扇唠叨个不停。
“是不是时家那男孩子的朋友?都是一堆小太保,摩托车的消音器也拔掉,成天在山路上飚车,危险喔!”对门的秋花姨,此时也满头发卷,打着呵欠地倚在矮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阿来婶。
“总归是没有娘的孩子,欠人管教!那个爸爸又常常下在家。呃,萩萝,你还没睡啊?”突然察觉到抱着杜比熊静立一旁的萩萝,阿来婶和秋花姨的语气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阿婶、阿姨,你们在说我哥哥的坏话吗?”揉着惺忪睡眼,萩萝闪躲她们老是要模自己满头鬈发的手,气得嘟起腮帮子的询问着。
“没……没有,萩萝啊!明天要不要跟阿姨到南部去玩?阿姨好喜欢你,你就像洋女圭女圭一样的可爱喔!好不好?”逮到机会,秋花姨尖锐的指尖使劲儿地在萩萝软绵绵的腮帮子上一捏,半哄半骗的道。
“不要,我要等哥哥送我上床睡觉。明天喝完牛女乃后,哥哥说要骑脚踏车送我去上学,哥哥说我明天可以坐在前面的横杆,这表示我是大女生了。”想起哥哥时间的允诺,萩萝兴奋得两眼发光。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大摇其头。“萩萝,你还是乖乖的坐在后面,前面是给你哥哥载女朋友用的。”
“可是,哥哥说我已经是大女生了!”
“是吗?你哥哥跟你爸爸,不但长相是—个模广印出来的一样帅,连那张嘴喔!死的都能被他们说成活的!”
萩萝不服气的正要反驳秋花姨和阿来婶对父兄的批评,但年幼的她尚未找到任何可以说的话,所有的人即被那些匆忙疾奔而来的人给打断原先的动作。
浑身是血!那是萩萝这幺多年过去后,仍难忘怀的深刻印象。那些个团员们抬着奄奄一息的时间,一路喳呼狂啸地排挤开占满巷道的邻居,将时间送到廊下,
“萩萝?萩萝呢?”鲜血不断白时间的头顶和响月复的伤门涌出,一阵剧烈咳嗽后,他连嘴里也溢出浓稠的液体。
“哥哥!哥哥!”被眼前这突兀怪异的场面震慑住,萩萝抛开杜比熊,投进最疼爱她的哥哥怀里。
“萩萝,哥哥下能送你去上课了。”
“哥哥……”
“我知道你是那幺的期盼坐在脚踏车前面的横杆,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
“没关系,荻箩可以等到哥哥好了再坐,没关系!”强忍着强烈的失望,萩萝故做轻快地安慰着他。
看着妹妹老气横秋的样子,时间忽然红了眼眶。
“对不起,萩萝,哥哥不是故意要违背跟你的约定。”时间伸手拍拍萩萝的腮帮子,手指划过她女敕白的脸颊,留下几条鲜艳的血痕。
小小的荻萝双手背负在身后,以脚尖胡乱地在地上踏着被阵风吹过来的玫魄花办,眼里噙着泪水,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失望流露出来。
“没关系的,哥哥。你上次说要带我去动物园看林旺爷爷,还有去天文馆看星星,也都没有去哇!哥哥,等你下次有空的时候,再带萩萝去好了。”
远远地,行人排开围观的左邻右舍,一路叫骂地来到时间所躺着的廊下。
“你们干嘛把他送回来?应该先送到医院去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啦?三更半夜不睡觉,净看什幺热闹?”
所有的人在看清楚那个衣冠下整、睑颊上还留着明显口红印的男人后,纷纷交头接耳,在他的怒视中议论纷纭的散开了些,但依旧有些顽固的人仍足没有栘动半步。
“医生,时间他……”看着那名搭出租车赶到的医生,时光双手爬着他凌乱的发丝,低着头哽咽地问。
“尽量让他舒服一点,再拖也拖下了多久了,是他坚持要回来看妹妹的。”
“医生,难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猛地握住医生双肩,此刻的时光再也下是平常那个总是衣着光鲜、温文儒雅的大画家。他只是个为伤重爱子伤心怒吼的父亲。
“时先生,请多保重!”拿超医药箱里的针剂,医生还未走近时间,咬着牙哀嚎的时间已经自动地伸出手臂——在他手臂上行着密密麻麻的针孔。
“医生,我快受不了了!”时间咬牙切齿地自牙缝里进出几个宇,疼得像是小猪般的在泥地里翻滚。
“我知道,好孩子,我会很快的为你解除痛苦的。”
“这是怎幺回事?医生,我儿子他……”
“难为了这孩子,这种痛下足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而他却用意志力忍受了这幺长的一段时间……
“你到底在说些什幺?”时光捧起时间那布满针孔的手臂,突然伸手扯裂了时间的裤子,抹去已然凝结的血污,在时间的大腿内侧,也充斥着满满的针孔痕迹。
“天啊!时间,难道你……你吸毒?”颓坐在污泥上,时光满睑震惊神色。“我简直下敢相信……”
“咦,时先生,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
“知道什幺?知道我唯一的儿子吸毒?”
“不,时先生,我想你误会……”
“我向来不干涉他的生活,因为我要他有自由自在的青春时期,谁知道他却瞒着我……”
“不,爸爸,我没有……我……”时间看到父亲那幺的激动、他勉强地撑起血迹斑斑的身体,伸手想要去触碰父亲;但尚未触及时光的衣袖、他已经在—阵抽搐后,整个人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时先生,我想向你解释令公子的……”在医生拉走时光的同时,也有人硬将萩萝拉开已被盖上白布的时间。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永远的最后一次。
叹口气地推开所有的门窗,连着郁闷了好多天,屋里四处蓄满了令人不悦的霉味,就趁着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让这位处山坡的屋子,好好地透透气吧!
没有完全密合的抽屉,露出了刚才扔进去的那封信的一角。坐在宽大的牛皮椅里,萩萝凝神盯着看了几秒钟,走过去将那封浅蓝的信笺抽出来,扔进她的大袋子里,而后开着她那辆黑色的吉普车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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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我说是谁哩!原来是咱们的大作家,我说萩萝啊!是什幺风把你从那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鸡下啼、狗不叫的地方吹下来的啊?怪不得我一太早就眼皮直跳,人家说喜怒哀乐,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原来是我的大作家要大驾光临,我这可是蓬华生辉啊!”跳到萩萝面前,那男子全身梳理仔细,成套的袖扣和领夹,全都铸上了他姓名的缩写,即使嘴里聒噪个没完没了,仍是一手拿把小细扁梳,不时地梳整着已经整齐得教人发狂的头发。
看也下看他一眼,萩萝径自由行军袋般的背包中,拿出大迭厚厚的稿子,穿越他,送到他身后一位相貌敦厚的清瘦男子桌上。
“德南,这是这回的稿子,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要去办些杂事了。”坐在桌子前的法式小椅子上,萩萝表情平静得如同是在聊天。
“嗯,萩萝,你的书销售量越来越好,相形之下,你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似乎不太合乎效率,有没有考虑改用计算机打字,或者我帮你找位助理?”翻阅着字迹工整的原稿,柳德南摘下眼镜问道。
“德南,我习惯手写,这样我的思绪才不容易乱掉,没有事……”她淡淡地说着,并站起身,然而,此时突然有束殷艳的红玫瑰,蓦地斜剠到她面前,差些就撞及她鼻尖。
“别急着走嘛!萩萝,你难得到文明世界来一趟,怎幺样?我安排个烛光晚餐,然后再到PUB去坐坐:还是你想狂野一下,到舞厅跳跳舞:或是游车河兜风,我吴成功舍命陪君子,不,应该说是陪咱们的畅销天后!”以脚跟为轴,在原地转了个圈,自称吴成功的男子夸张地唱作俱佳。
蔌萝皱着眉地将那束玫瑰推离自己几寸远,还是波澜不兴的定定的望向他。
“对不起,吴先生,我的行程很赶,你的盛情我心领了。”
“喂,萩萝,你这样就太不可爱啰!这已经是你第八十次拒绝我的邀约了,虽然你是畅销书排行榜上的新天后,但若不是我家的出版社用你的稿子,加上我卖力的四处去帮你铺书,你时荻萝……”
“我相信我的书卖得好,贵公司也跟我一样高兴,告辞了,吴先生。”冷冷地说完,萩萝转向不置一言的柳德南,“德南,下本稿子我会拖延个一星期左右,可以吗?”
“一星期左右……没问题,有什幺特殊原因?”
“我哥哥的忌日到了,我可能要到山上住几天。”
“我明白。你去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谢你,德南。我只是上山去看看他而已。”
“萩萝,你知道我在哪里的。”
“嗯,再见。我还要到贺伯伯那里去一趟。”
“你爸爸寄回来的支票?”
“我提过好多次了,但他就是不相信我可以凭写作过活。”想起那些不同字迹、五颜六色、飘浮着各式香水味的信笺,荻萝莫可奈何地回答他。
“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只用金钱物质就可以完全取代亲情?”
“萩萝……”
“没什幺,我走了,拜。”
萩萝朝前额微秃了的德南挥挥手,立刻迈开大步,往门口笔直走去,但那束艳红得令她生烦的红玫瑰,却还是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她,更别提那个满脸红光的吴成功。
说起来这吴成功可是她得罪不起的重要人物,这是指依照一般人的逻辑推断的话:因为,这个油腔滑调的纨袴子弟,是出版社老板的独生子,而目前萩萝所赖以为生的生计,就是以生花妙笔写出一本本的小说。
说起来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她看到出版社征稿启事,便将高中时随笔涂鸦的一些作品寄出去,事后根本就忘了这回事。
出版社的回复倒是挺迅速的,五天后,清汤挂面的萩萝已经坐在出版社里,跟德南签订契约,从此成了一位兼职的作家,而她大部份的时间,全都用在修习她感兴趣的课业,或是拉陶。
不像所有人所意料的,萩萝写的并不是你侬我侬的爱情小说,反倒是紧张悬疑的科幻、推理小说。
在这个出版界的战国时代,百家争鸣的结果,使得以往由几家大出版社托拉斯所垄断的市场大饼被打散,人人争食的留强汰弱争战之余,将读者的胃口撑饱了。
爱情小说市场大震荡,使得其它原本比较冷门的书籍,纷纷由冷门跃成主流。文笔流畅、故事多变的萩萝,正好赶搭上这一波潮流,不多时即新红乍紫。
节节上升的销售量并没有改变萩萝的生活方式,她还是住在僻静山区的日式宿舍房子,维持她习惯的笔耕,每个月下山几次,除了交稿件、购买些生活必需品外,最重要的即是处理父亲自不同国度寄回来的支票。
“萩萝,喂,等等,我说萩萝姑女乃女乃啊,你好歹也收下我的玫瑰嘛,你瞧我拿得手都酸了哩!”吴成功讨好地将花推到萩萝怀里,遗不忘先摆个自以为酷的姿势。
“吴先生,很抱歉,我不能收你的花,因为我有花粉热。”面无表情地避开他,萩萝挂上她的墨镜。
“花粉热?”吴成功茫然地失神了几分钟,仍是不得其解的一脸呆样。“那是什幺玩意儿?”
“那是一种对花粉跟花香过敏的毛病,也有人说是干草热,在温带地区的患者比较多,但圣婴现象的影响,现在台湾有这种困扰的人越来越多了。”德南突然出现在门边,坚持但有礼貌的拿走吴成功手里的玫瑰,而后朝萩萝眨眨眼。
“吴经理,刚才我似乎听到老板在找你。”
“我妈找我?干嘛?”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要不要先过去瞧瞧,你也知道老板不喜欢等人。她没什幺耐性,不是吗?”
两眼滴溜溜地在萩萝和远远那扇紧闭的门之间来来回回的转,吴成功似乎挺难下定决心的样子。
终究还是妈妈的命令较为重要,只见吴成功在咕哝几句之后,依依不舍地凑近萩萝。
“萩萝,你……等你办好事就call我,我会立刻飞奔到你要我去的地方,好不好?”
她还是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那扇门之后,地才幽幽地叹口气,转向文风不动的德南。
“谢了,德南,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没什幺,其实他人不坏,只是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小男孩。”
“是啊,三十五岁的‘小男孩’!”
快步的定出冷得像冰窖的办公大楼,萩箩神色匆匆的钻进像蒸笼般的吉普车,很快地混进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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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萝,还是要退同去?”拿起那张面额不小的支票,办公桌后的男人,笑漾开眼尾的鱼尾纹,笑吟吟的望着一身黑衣装扮的萩萝。
“嗯,贺伯伯,我不需要他的钱,事实上我目前可以自食其力,而且过得还下错,”
“萩萝,这是你爸爸对你的心意……”
“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唉!你这个性,还真跟你妈妈一模一样,倔强独立得令人心疼。”
“或许吧!只是我绝不会像她一样,将自己的价值依附在男人的身上,而造成自我毁灭。”
“唉,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贺伯伯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哪!这支票我看是退不回去的,你……”
“那就请贺伯伯帮我把支票存进爸爸的帐户吧!如果他真有那个心的话,为什幺不回来呢?”
“这……或许是近乡情怯吧!这里留有他太多伤心的回忆了。”
静默地坐在那里,萩萝只是低头玩着皮袋上的小刷子,久久才抬起头,眼底有未及退去的晶光。
“谢谢你,贺伯伯,我走了。”
驾着车在繁忙的街道上闲逛,萩萝知道自己应该快些把购物单上的物品采购妥当,赶紧回家,回到她温暖的小窝。但路旁耶一朵朵红白相间的大遮阳伞下的咖啡座,却令她不由得踩下煞车。
坐在微风习习的咖啡座里,萩萝自在地喝着她的卡布基诺,感受这难得的午后悠闲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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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那里!远远地,祝磊洺坐在他昂贵豪华的双门敞篷跑车上,以虎门摩挲着冒出一片乌青胡须的下颚,但被隔离在茶色镜片下的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个修长飘逸的身影。
她长大了!往日童稚柔美的小家伙,现在已月兑胎换骨变成艳光慑人的大美人。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优美得如瓷雕的侧面,虽然挂着墨镜,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她晶莹剔透的肌肤,还有形状完美、微微噘起,似乎正等着另一对热情的唇来亲吻的唇瓣。
她浑身黑色装扮,黑色棉质合身洋装,长到小腿肚露出弧形漂亮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素净的脚上是双系带的黑色凉鞋,显得她只涂了浅浅粉蔻丹的脚指头更是性感极了!
微敞的领口,露出片女乃油般滑润的胸脯,而根据来来往往及蓄意逗留在附近的男人眼真看过去,磊洺可以确定的是,所有的人都对眼前的风光感到非常满意。
她怎幺可以穿得这幺暴露的坐在那里?难道她不明白自己就像瓶甜腻的蜂蜜,已惹得附近的苍蝇蚊子蠢蠢欲动了吗?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心绪的变化,磊洺坐在车里,对那些艳羡的眼光视若无睹,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萩萝身上。
多少年了,出国多年,久到他都以为自己是否要成为异域的一个异乡客,在咀嚼乡愁中,任凭青春被摧残,而后埋骨他乡。
但是,却怎幺都忘不了那对混有信任的童稚双眸,即使他已在异国扬名立万,那双翦翦美目仍无时无刻地沁入他所有思维,纠缠再纠缠,使他无所遁逃。
原本还沉浸在回忆之中,但在看到那个向萩萝走去的身影时,他脸上残余的笑意倏然消失得一乾二净。
以不必要的大力道甩上车门,磊洺发现自己还真不是普通的不高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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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坐吗?”男人双手撑放在椅背上,一脸堆满笑意,不待萩萝回答,他已经自动地拉开椅子,自顾自的坐下下来;“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和我共享一张桌子。”
环顾周遭只坐了六成满的咖啡座,萩萝墨镜后的眉毛高高地扬起。
“你给我反对的机会了吗?”
“嘿嘿,小姐真是幽默,大家相逢自是行缘嘛!”乍闻硬生生给萩萝挡回来的软钉子,他先是尴尬的干笑两声,但还是死顿着不走。“这样吧,我请你暍咖啡,还是我们去看看电影,现在不是在演什幺‘失乐园’,跟‘铁达尼号’……”
“抱歉,我没兴趣。”
“那……开车去兜风?”
“我会晕车,尤其是坐陌生人开的车子。
“唔,那我送你回家……”
“谢谢,心领了,我家住离岛。”
连连碰了几个钉子,浑身穿著凡赛靳名牌的男人,也只得模模鼻子,讪讪地落荒而逃。
磊洺斜倚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在看到那痞子狼狈的模样儿后,他忍下住击掌叫好,缓缓地朝她走过去。
听列一阵热烈的掌声,萩萝讶异的拾起头,但随即又怏快地垂下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画册。
别又来了!难道她就不能保有个清静的午后?她什幺都不需要,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上帝送给全天下女人恩宠的男人,看他们那种沾沾自喜的猎艳表情,她就不舒服!
“我全都听到了,你向来都是这幺俐落的打发那些……呃,来示好的男人吗?住离岛,嗯,我下得不承认,这是我听过最有创意的社交台词。”他长腿一伸,大刺剌地跨上在绑着一颗纸板甜心的椅子上,他将下颚抵在交迭的双臂,定睛看着眼前有着熟悉轮廓的女子。
“看情形……”萩萝不驯地以手指顺顺垂落耳际的几绺发丝,脸上仍是没什幺特殊表情。
天,他几乎都忘了她的美了!和她如此接近,近得几乎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海根细微的寒毛,淡淡的花香和着微风掠起她的发丝,阵阵地充斥在磊洛的每个细胞之内。她比他记忆中的小精灵更美了,美得令他就要无法自持,直想将她纳进他的怀抱,纡解这些年他对她的思念,渴望。
丰满得如同饱含蜜汁,等待着他上吸吮的甘甜唇瓣,此刻正微微开启,洁白贝齿和红滟滟的唇,教人为之疯狂!
“我是说,我会看情形再决定要个要接受某些人的搭讪。”静心的等他回过神来,萩萝这才继续说下去。
“呃?譬如?假如是我想送你回家的话……”他凑近萩萝,近到彼此的鼻尖都快碰在一起。
这男人真不识相!萩萝藏在裙子下的拳头握得死紧,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假若你提议要送我回家,我的答复是——”看到他微耸的眉,似乎很专注地等着自己的答案,萩萝抿起唇想佯装出严肃的样子,但她嘴角的梨涡却泄露出不同的风情。
“是什幺?”被她那突如其来的笑搞得心猿意马,磊洺紧接着问。
“我家住离岛。”
他静默地盯着萩萝半晌,而后爆出连串的大笑,足足笑了有几几分钟之久,他才拿下墨镜,以食指和拇指揩揩眼尾的泪光。
“噢,老天!你可真是个天才。怎幺,这是你的标准答案?”他微微往她挪近几寸,嘴角、眼角漾出—抹坏坏的笑意。“要不要听听我的标准答案?”
“那倒不至于,有人太麻烦的话……我家就住在警察局,这个答案你可以接受吗?”萩萝往后一仰,而后迅速的站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帐单,
但那只宽厚的大掌却比她更快一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唔,虽下满意,但还可以接受。至于我的标准答案呢:是绝不让女人自己回家的。起码今天晚上不会。我坚持我们应该共度美妙的夜晚,明天再一起共进甜蜜的早餐之后,我才可以送你回去。”
萩萝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使劲儿的想挣月兑他那牢似蟹箝的手,但他却遗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吊儿郎当、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放开我,这里是公共场所,你以为你在干什幺?”看到附近许多人都已经兴味盎然的盯着自己猛瞧,这使向来行事低调、就怕引人注目的萩萝,困窘得涨红了脸。
“嗯哼?如何?”他摇头晃脑的说着,倒像个没事人股。
“什幺如何?”萩萝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没好气的低吼着。该死,她为什幺要到这个最多流言,绯闻的发源地来喝劳什子的咖啡,瞧!远远走来的不就是报上最有名的八卦专栏的主笔吗?天哪!她这是招谁惹谁啦?
“就让我送你回去。”
“我家在——”
“离岛。我知道,即使你家在火星上,我也一定会安全的把你送抵家门的。跟我吃顿饭、没有那幺严重吧?”
“你总是用这种强迫的手段要女人跟你吃饭?”
“那倒下是,只有找不到女伴的时候。”
“你在什幺地方比较容易找到女伴?”
“绝不是在这里。”他猛然站起来,拿着萩萝的帐单,搂住萩萝的腰肢,洋洋得意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萩萝来到他那辆风骚的车前。
“唔,很骠悍的一匹爱驹。”看着鲜红的跑车,在微热的光线下沼熠生辉,萩萝忍不住证叹几句。
“好说好说,以你这幺柔女敕的女人,开那辆庞大租犷的吉普车,不也是人不可貌相?”绅士地护送萩萝坐进他的车里,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反倒是俯去,任彼此的气息互通,以私语般的音量说道。
萩萝局促不安地住后缩了几公分,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倏然睁得老大。天哪!这个男人以为他在干什幺?
这……这算是公然的挑逗吗?
“我没想到你观察我这幺久……”她低下头瞄瞄表上的时间。心想,如果他看到我从吉普车上眺下来,那表示他也在这咖啡座待了近……三个钟头!
“嗯哼,那是因为我恰巧也是个卡布基诺迷,同时也迷恋酗卡布基诺的女人。”
“酗?”头一回听到有人这幺的形容自己的喜好,萩萝忍不住又往他被墨镜遮去大半的脸望去,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但对那股在心匠波涛汹的的莫名情绪,她却是越发的感觉陌生了起来。
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他俐落地绕过车头,单手撑住车窗台上,略微一使劲,便翻身矫捷地跃进驾驶座。在慵懒得教人眼皮老撑不开的燥闷午后,倒也赢得不少掌声和口哨。像个天王巨星般的伸手在眉缘敬个礼,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像风股的呼啸过街。
“你向来都是这幺的……戏剧性?”微眯起眼睛,感受洒在身上的暖暖阳光,萩萝将长发卷了卷地置于脑后。
“不要,我喜欢看你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的样子,很有生命力,充满张力……”
“你的说法令我想起那个蛇发女妖!”她偏了偏头想避开他的手,却徒然。随着他灵巧的手指,极富节奏地在她僵硬的颈部来回按摩,萩萝心里的某盏警灯急切的响起来。
“梅乐蒂?不,她是个悲剧角色,而你,绝绝对对不会是她的翻版。”他将萩萝的发丝在手掌上缠绕几圈,而后轻轻地拉到自己鼻端前。“好香,是茉莉的味道。”
萩萝面红耳赤地抢回自己的头发,对他轻而易举令自己如受蛊惑般的魅力,深深的感到不解和不安。
“先生,我想你的哑谜游戏玩够了。我承认你很有魅力,也很擅长捕捉人心,但我已经没有兴趣了,请送我回去取车,好吗?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
“何以见得?”
望着车子在繁忙的街道上,像只优雅的猫咪,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迅速准确地切进相反车道,在最短时间内往来时路奔驰。
“何以见得?我是说,你为什幺认定我们不会再见面?台北可是个相当小的城市呢!”
“台北是很小,但也还没小到足以令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遇。”
“你很特别,我以为我‘认识’你。”
“是吗?别太有把握了。”跳下车,萩萝俯盯着他墨镜镜片上的自己。“因为,连我都不太认识我自己。”
望着荻萩踩着款摆有致的步伐,吸引一路觊觎目光的回到她那辆活像大蜘蛛的吉普车。
磊洺取下墨镜,长长地吹出声口哨,令蔌萝停下经过他身畔的车子。
“还有什幺事吗?”摇下车窗,萩萝望进他深邃得令人几乎要不由自主陷进去的双眸。
“唔,还行件事……”趴在她窗畔,他露出个下怀好意的笑容,贼贼地凑近萩萝,而后在她猝不及防的同时,突然大手一揽,将萩萝的头搂向自己,在她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下个火热的吻。
想也不想的,萩萝伸手就是一巴掌甩了出去,清脆的声响并非由于他的脸颊,而是他的手掌,正稳稳地承接住萩萝突来的手劲儿。
“我会把这个吻,当成是我们晚餐的订金,快回去吧,待会儿天黑山路难走。”他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萩萝的腮帮子,眼里闪动着特殊的光芒。
“你……”巴掌反击落空,已经令萩萝为之惊恐不已;而他话语间的含意,更教萩萝连肩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个人是谁?为什幺他对她的一切似乎都很明了?
“萩萝,快回家去吧!”他意犹未尽地以拇指划过萩萝的唇角,在语尾上扬中,蕴含无限的想象空间。
“你怎幺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过了,我以为我‘曾经’认识你。”
“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
“嘘,不要焦急,顺着你的心,萩萝,时间会说明一切的,现在,我的小妖女,你快回到你的城堡吧!时候快到了,等到那个时刻,你会明白的。”他带有魔法的手指,沿着萩萝的颈项而下,在她锁骨上流连下去,一路留下烙印般的炽热。
萩萝勉强定下心,强迫自己漠视他手指所引燃的骚动,不自在地干笑两声。
“听你说的,好似我是脆弱的玻璃女圭女圭,还是午夜一到,就会变成番瓜的灰姑娘!”
“不,你什幺都不是,你就只是萩萝。”拍拍萩萝的手背,他将之翻过来,在掌心内印下一吻。“就只是我的萩萝。”
被他眼神里那抹独特的神采所震慑,直到那辆骚包车走远了,萩萝这才如大梦醒,在众人鼓噪中驱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