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浴室门口,不愿离开。
他浸在浴白里,没有动静,水漫过了他的胸膛和耳朵,只剩鼻子和一双眼睛。
“珞祈,起来了好不好?”常惕言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你这样会生病的,别浸在冷水里。”
他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残破的白衣在水里飘着,仿佛是莲花的花瓣。
“珞祈,”她忍不住奔过去,扶起他的头。“珞祈,醒醒啊!珞祈?”
“别……动,别动啊。”他的手软弱地抓上她的。“让我待在里面,否则……我会伤害你的。”
“我不懂你说什么,”常惕言忍不住哭了,看他这样,她的心纠结地好痛。“你先起来。”
“不……”他紧抓住她的手臂。“让我待……”
“住口!”常惕言将他拉出浴白。
现在是非常时刻,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了。她当机立断,立刻替他除下湿衣,包上毛毯,再次背他走出浴室。
何珞祈的身体热得不可思议,几乎连她也快要被烧起来了,这病来得真是凶猛,但他却坚持不肯进医院。她知道何珞祈怕引起传媒不必要的猜测,可是人命关天,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吗?
她轻轻将何珞祈放在床上,正准备替他盖上薄被,却突然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表情很奇怪,脸色潮红得异乎寻常,呼吸急促,仿佛上气不接下气,汗从他的额角滑下,唇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抓着她的手愈收愈紧,气息愈来愈灼热,眼中流动的波光令她心慌不已。
“小言……小言……”他滚烫的手放上她冰凉的颊,头靠在她的颈项嗅着。“你好凉、好香……”
常惕言呆住,浑身僵硬地不敢动,何珞祈好奇怪,为什么他体温这么高、眼神这么蛊惑、感觉这么危险?
难道他喝酒了?
他又想……
还来不及思索,一声低喊,他的唇吻上她的。
她感到一阵晕眩,一股疯狂的热浪卷走那多余的理智,她双唇微启,任他温柔而霸道地侵犯。这感觉是如此美妙,仿佛在尝着甜美的果实似的,她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进入他的。
他毫不放松地缠着她、抵着她,将一波波馨香诱惑地送入她的唇里,手指也不自禁地解开她胸前的钮扣。
“言……小言,”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愿意答应我吗?”
“什么都答应,”她吻着他微刺的脸。“不管什么,都答应。”
他突然将她压在床上,手掌探入她的胸前,覆盖住女性特有的柔软,唇也随之滑下,咬开了松月兑的钮扣,轻轻地抚弄着。
她轻喘,手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间。
肌肤那陌生的微刺感,让她的身体起了本能地反应,她弓起身子,更加贴近他灼热而温柔的唇,手也顺着他光果的背,渴望地需索撩拨。
她在乎他,他是她的男人啊!
不管以后会不会后悔,至少此刻她的心是坚定无比。她单纯而热切地解放自己的情感,让热力源源地流入他的身体里。
冰凉的水不但不能浇熄他的,反而让他更敏感地体会到她的热情,他几乎是狂暴地扯破了她上半身的屏障,俯亲吻,另一只手也迫切地扯着她腰际的扣子。
靶应到即将发生的事,常惕言颤抖起来,即使眼前是自己深爱的人,未经人事的她,仍不免感到一丝心慌与害怕。
“小言……”意识到她的不安,何珞祈停下手,眸子里有抑制的欲火与困惑。
“该死!”他清醒过来,连忙用失掉一排扣子的衣服盖住她的上半身。
“离开我!”他闭上双眼,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快走!三个小时内不要进来。”
“你讨厌我?”常惕言抓着衣服,脸上有被拒绝的羞愧与痛楚。
“我就是不讨厌你,而且还该死的很相反的喜欢你,才要你走!”何珞祈拼命地深吸气,快要控制不住那卷土重来的烈火狂潮,偏偏她还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炫耀着一身的粉女敕诱惑。
“还不快走!”他几乎是吼叫出声的。
她探头探脑地从浴室偷偷看着外面。
香港的地价相当昂贵,尤其地点稍微好一点的房子,租金更是令人咋舌,所以常惕言在观塘地区只能负担得起套房。简言之,她的住所只有一房、一厅、一卫,而且房厅还是连在一块儿的。
方才之所以会迟疑,大部分原因的确是她不想走,另外也是真不知该走哪儿去好。但何珞祈那么凶,就算不情愿也只好躲进浴室了。
她一面想,一面还不忘偷看外面。
何珞祈睡着了!
她大喜,偷偷模模地溜到床边,跪坐在地上痴痴看着他。
他俊美的脸庞布满着汗水,微蹙的眉头似乎还在忍受着她所不明白的痛苦。她爱怜地拂去了贴在他脸上的碎发,一张温暖而柔和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我就是不讨厌你,而且还该死的很相反的喜欢你,才要你走!”他的叫声似乎还一遍遍回荡在耳边,磨磨蹭蹭地缠绕着不肯离去。
“小言,愿意答应我吗?”那宛如誓言的呢喃,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地动人心魄。
她承认自己的记忆力没他神奇,但是他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雕镌在她的心头,因为她爱他,他让她感受到幸福是什么,所以她愿意接受他,即使是要她的身子。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害羞地笑。“什么都答应你,无论什么,都愿意给你。”
她印上他的唇,婉转地、迫切地、热情地吮吻。
“哔哔哔哔——”手机杀风景地响起,吓得她从床上弹起来。
她扑过去抢起手机,第一时间冲进厕所。
天啊!常惕言扶着额头,她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竟然趁着一个男人昏迷时偷吻了他,即使她爱这个男人,即使这男人几天前才夺走了她的初吻。
“喂喂!”手机传来的声音分外刺耳。
“喂!”她气息不匀的回答。
“惕言、惕言是你吗?”耳旁传来焦急地声音。
“梁太太!”常惕言再次扶着额头,哎呀!她怎么忘了。
“你在哪里,不是说好去买东西吗?怎么一出去人就不见了?”
“我……”她有点迟疑。“我刚才在路上碰见珞祈,他很不舒服,又不肯上医院,所以我先带他回来。”
“他怎么了?”梁太太的声音高了八度,语气充满惊慌与关切。“他还好吗?有没有看医生?吃药了吗?”
“没有,这么晚了我不知道哪里找得到医生,而且他的样子……很怪。”刚才的事她死也不会说出口。“不过你放心,他好多了,已经睡着了。”
“他在你家?”梁太太匆匆地说:“我马上过去,你先照料他。”
“喂喂!”常惕言还来不及出声,对方已经挂断了。
怎么办?她暗自叫苦,何珞祈痛恨母亲的事已不容置疑,在双方误会尚未解开之前,他是绝对不愿意见到梁太太的。无奈梁太太爱子心切,坚持一定要赶来,她无法、也没有立场阻止。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暗自祈祷,祈祷两人别再发生冲突了。
阳光在夜的侵袭下逐渐败退了,注视着他,让时间变得好快,一天又将近尾声。
他睡得很沉,表情非常安详,像是从来就没有这么安心过。
“好久没这样看他了,”隔了很久很久,梁太太终于说话了。如同珍藏的宝物,她小心翼翼、又带点儿害怕地碰碰何珞祈熟睡的脸。“他还是这么漂亮、这么美得不像真人似的。”
“梁太太……”常惕言欲言又止。
“我知道!”梁太太勉强地笑。“我们到门口说。”
常惕言默然,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马上就走,不会让他发现我来过的。”梁太太垂下眼。
“我没这个意思。”常惕言无奈地说:“我喜欢珞祈,也喜欢你,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都满意。”
“不要管我,我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珞祈这样对我,我并不怪他,只是你……”梁太太握着常惕言的手。“女孩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相信珞祈能给你幸福,也相信你能给珞祈绝对的幸福。所以,别管我,多为自己着想吧!”
“梁太太。”常惕言抱住她,忍不住哭了。
一瞬间,心好像回到童年——
“没有妈妈也没有关系,”三岁的她抬起头,娇憨地说,“我只要有爸爸就好了,只要爸爸。真的不要紧,不要哭,爸爸,这一生我只爱你。”
“小言,好孩子……”父亲粗糙的脸摩着她,怜爱地拍着她的背,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她控制不了情绪,啜泣出声。梁太太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也不说话,就这样轻轻地、轻轻地拍着她。
“你够了吧!少再装模作样,看了只会让人作呕!”
常惕言愕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苍白却怒气腾腾的何珞祈。“珞祈,你……”
梁太太慌忙推开常惕言,向何珞祈走去。“珞祈,你没事了?”
“关你什么事?”何珞祈态度很坏,他瞥开眼,一脸厌恶。
“我没别的意思,”梁太大显得手足无措。“我只是来看看你。”
“但我不想见你,你可以走了。”何珞祈干脆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
“珞祈,别这个样子好吗?”梁太大的眼眶含泪。“你是我儿子,我当然关心,听惕言说你生病了,所以才想来看看你的情况好不好,你别这么拒绝我。”
“关心?”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冷笑出声。“你也懂得什么叫关心?我倒觉得新鲜。”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情感,无论你怎么否认,我都是你最亲的人,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亲人。”梁太太握紧双拳。
“住口、住口!”何珞祈像发疯似的怒吼。“谁跟你是亲人,谁要跟你是亲人?你不是,你才不是,你不配!”
“珞祈,我是你母亲哪!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是,我是曾经犯下错误,但你也不能因此抹煞我对你的爱。”梁太太又哭了,面对何珞祈,她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
“很好笑的笑话。”何珞祈不为所动。
“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梁太太几乎要哀求了。
“你需要我的原谅吗?”他鄙视地笑。“你只要抱着你的男人就可以逍遥下半生了。”
“不……不要这样说,你这样太伤人了。”梁太太不停地啜泣。
“够了!”一旁隐忍许久的常惕言终于喊道。“别再说了。”
她责怪地看着何珞祈。“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可以对陌生人这么好,却对自己的母亲残忍至此?”
何珞祈锁住眉头,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或许你母亲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那又如何?她一定是为了你好才会那么做,为什么你不能体谅她的苦心呢?”
“惕言,别说了。”梁太太拉住她。
“不,让我说完。”她挣开她的手。“不错!你母亲是再嫁,在你的眼里她或许是不贞节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做的?若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的成长过程没有遗憾,她何须如此?”
“你是这样认为的?”何珞祈的眼神空洞。
“是!”常惕言抹去脸上的眼泪。“只有失去母亲的人,才能体会没有母亲的痛苦、才能知道至亲无私的爱,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任性,这么忽视你母亲所做的一切努力。”
“惕言,我求求你别说了。”梁太太焦急地拉住她。“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但我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儿女,但子女呢?却只会让父母伤心。何珞祈,我没料到你也一样,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常惕言难过地摇头。
“结论?”他淡淡地说。
“结论,”常惕言痛心地说:“我觉得,我根本不该再爱你,一个心中没有爱的人,根本不值得被爱。”
他苍白的脸染上一层红。“我知道了。”
“珞祈,”梁太太碰上他的手,担心地唤道。“你还好吧?惕言不了解情况,才会说这种话,你不要怪她……”
“走开!”他用手臂挥开了她的手。“走开……”
“珞祈,我会和她解释的,听话,先到床上躺着。”梁太太又抓住他的手。
“我说走开!”他大喝出声,用力甩开梁太太。“别碰我!”
他疾冲而去,快得让人来不及阻止。
“惕言,快拦住他。”梁太太跌在常惕言身上,嘴里兀自叫嚷,“快追他啊!”
“梁太太……”
“别管我,快去追他。”两个女人匆忙地追了上去。
“他是走楼梯下去的,我们搭电梯拦他。”常惕言用力敲着按键。“这该死的,怎么这么慢?”
“我们也走楼梯好了。”梁太太慌慌张张地往楼梯间跑去。
“梁太……”常惕言看着叮咚作响的电梯,用力跺脚。“哎呀!”
两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出大门,何珞祈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办,他去哪儿了?”梁太太抚着心口直喘气。“怎么没看见他?”
常惕言东张西望,忽然想起。“啊!他有车,应该在停车场,我们去那儿找……”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凶猛的引擎声,伴随着银光一闪而过。
“是他的车,”常惕言呼喊:“珞祈!”
很明显,驾驶者的情绪正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车身摇摆不定、大绕S型。
“小心啊珞祈!”常惕言和梁太大同时惊叫。
驾驶者恍若未闻,引擎发出可怕的吼声,隆隆地向前冲去,眼看就要撞上安全岛……
“兹——”只见那部莲花紧急转向,像是要避开阻碍,不料车身一歪,却不偏不倚地撞向另一边的灯杆。
“不!”常惕言发出尖厉地叫声,“不要啊!”
车子发出恐怖地撞裂声,一阵轻烟喷出引擎盖,车头也凹陷了下去。
“珞祈、珞祈……”常惕言吓得魂飞魄散,向前奔去。
“不、不!”梁太太软倒在地,失声啜泣起来。
“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常惕言忍住泪水往前跑。“我没有不爱你,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一时气话,你千万不要死。”
她大声呼喊:“珞祈!”
车门忽然动了一下,常惕言停下脚步,他没事?
车门再动了一下,接着慢慢打开,一个身影猛然跌出来。
何珞祈眨眨眼,用力地甩甩头,他是怎么了?头好昏,眼前的世界转动得好快,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股粘热的暖流顺着脸颊滑下来,他脚步不稳地向前走,后面有人叫他,是谁呢?
他顿了一下,朦胧间想起,记忆中,他这空白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值得驻足回眸的人。
他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阵强烈的光芒,伴着尖锐的煞车声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眯上眼,不!别又再……
“珞祈!珞祈你还好吧?”一阵低沉的声音呼唤着他,身体也被一双强壮的手抱住,他忽然失去力气,跌在那人的怀里。
“珞祈,你怎么样了,听得到我吗?”卓尉阳焦急地拖起他的头。“我的天啊!”
“阿阳,”他抬起眼,虚弱地说:“带我走。”
他头一歪,昏倒在卓尉阳的怀里。
卓尉阳抱起他,飞也似的冲向车子,不!他不能死,何珞祈不能死!他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他不能又这样离去,他绝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