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蒋芙音悲愤的把DNA检定报告扔至夏树央脸上时,她瞧见他脸上的错愕与不相信。
“他是你的孩子!”痛失骨血的母亲发出悲吼,“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你的确产生了『失误』!”
痛到极点,她反而想笑。
夏树央诧然盯着报告上的内容,上头写得很清楚,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显示他跟那早夭的孩子有父子关系。
那真是他的孩子!这项事实在他心中起了极大的震撼。
他误会了他的纯情百合,让她这几个月如活在地狱之中,得不到疼惜……
他对她做了什么?!
一股强大的悔意席卷而来,握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
夏树央的视线自报告上移开,落到蒋芙音脸上。
一向温顺、乖巧的她,此刻牙根紧咬,小脸蛋绷得紧紧的,以痛恨的目光瞪视着他。
曾经有过的情、爱已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恨。
一时间,他竟无法直视她的脸而低下头去。
放下手上的报告,夏树央沉思了会后,道:“你想怎样?”
想怎样?蒋芙音突地笑了。
她笑中带着令人心酸的悲,闻者无不鼻酸。
活了三十个年头,他第一次有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他摆平过不少难缠的大客户,安抚过难搞的女人,只有蒋芙音,他不知该怎么办?
她的怀孕,在他的预料之外,而且他不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因为他从不曾失误过。
她不是会耍心机的女孩,他一直这么认为,也认定自己不会看错,可她的表现总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带母亲来公司大闹,又好巧不巧的让爷爷瞧见,让他终究娶了她。
其实,他心底是喜欢她的,但还不到可为她舍弃单身,跳入婚姻的桎梏里。
被逼婚,他心底自然不满,对她的喜欢也就此消失无踪。
他照样夜夜笙歌,绯闻多到连八卦杂志都懒得报导。
而她,始终张着如小鹿斑比般可怜、可爱又可恨的眼神,伫立在他背后,盯着他。
他依旧视若无睹,行为越来越过分,最后连女人都带回家来,直到悲剧造成……
事实证明,他错怪了她,给了她最不堪的精神凌迟。
若是从头再来过,她是否愿意给他补偿的机会?
他端起搁在柜子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平抚紊乱的心跳,斟酌了下字句,想张口,蒋芙音突然自枕头下抽出一张纸来。
“离婚。”她咬牙低喊。
没将离婚协议书与DNA检验报告一块拿出来,是她心里多少存着希望。
如果他有表现出一点后悔,那表示他对她仍有一点怜惜,但他一句“你想怎样”让她彻底死心。
这婚姻他给得不甘不愿,婚后玩得比婚前还过分,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什么都忍了。
夏树央瞪着那张离婚协议书,迟迟不肯接过。
他想说让我们重新来过,但这句话始终锁在唇瓣吐不出去。
他伤她这么深、这么重,可以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抚平吗?
“我都写好了,你只要签名盖章就好。”她将离婚协议书往他的方向推进。
夏树央终于接过。
见他接受,蒋芙音说不出是怅然若失,还是轻松。
“出院后我直接回家,请把我的行李寄回我家。”那个让她伤心至极的家,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没有其它要求?”夏树央问,“例如赡养费?”
蒋芙音拳头握紧,用力摇头,“我宁愿要回我的孩子!”
夏树央仰头吐气,他从不曾这么后悔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我在信义区有一楝公寓……”
“我不要!”她忍无可忍的大喊:“我嫁给你从不是因为贪图你的钱、你所拥有的一切,而是因为我爱你!我要的你给不起,我失去的你无法还我,所以我统统都不要了!”蒋芙音拉起被子盖住脸,背对着他躺下。
事到如今,他无话可说。
站在她床前,伸出了手,却迟迟不敢碰触她。
“芙音?”前来探望的范羽翼小心翼翼的开门。
她与夏树央四目相接的刹那,范羽翼变了脸。
“公子,你怎么会有空闲来探望你的老婆?”范羽翼讽刺着夏树央。
面对范羽翼的嘲讽,夏树央丝毫不动气。“我先走了。”
他走出病房外,人靠在墙上,不禁叹气。
“烂人!”范羽翼见他出去后,仍很不屑的骂道。
“别这么说他。”蒋芙音自床上坐起,范羽翼见状连忙帮她扶正枕头,好让她靠得舒服。
“为什么?”范羽翼不悦的问。
“我不想听到有人说他坏话。”她长喟一声,“不知怎地,就是无法忍受。”
在外头的夏树央,听到门内的对话,心头不禁一震。
她仍是维护着他……老天!他怎么会因偏见而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芙音……”范羽翼无奈的望着她,抬手轻拭她颊边的泪,“你这么喜欢他,可他却不懂得珍惜你。”
蒋芙音难过的垂下头,“可能是我不够好……不足以让他疼惜……”
“不许你讲这种话!”范羽翼生气的喊:“你很好,好到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财产换你!”
蒋芙音被范羽翼逗笑了,“那我应该嫁给你!”
“笨蛋!”范羽翼张开手拥好友人怀,“你就是笨,不懂得为自己打算!”
蒋芙音咬唇,低语:“我跟他要离婚了。”
范羽翼闻言一愣,“离婚?他提的?”
“是我提的。”
“这样也好,跟其它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感觉好脏!”有精神洁癖的范羽翼打了个哆嗦,“你跟他要多少赡养费?”
蒋芙音摇头。
“还是要房子?”
她再摇头。
“那你要了什么?珠宝?车子?”
“我什么都不要!”
“都不要?!”范羽翼大喊,“你疯了?他伤你这么深,好歹要一点实质的东西做补偿啊!”
“再多东西都弥补不了我的伤口。”她叹口气又说:“就这样吧,断得一干二净。”
“阿呆!”范羽翼为她心疼不已,“你真是阿呆!”
蒋芙音靠在范羽翼的肩上,心酸的闭上眼。
她没有任何祈求,她只想快一点忘记他,忘了令她心魂俱伤的他!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范羽翼问。
“我应该会先去找工作吧。”
范羽翼的眼珠转了转,“要不要来帮我?”
“帮什么?”
范羽翼将蒋芙音拉开,握着她的手,一脸兴奋的说:“我最近在雅虎拍卖我自己做的饰品,成绩还不错,所以我想自己开个店面,扩大营业。”
“真的吗?”见好友事业有成,蒋芙音也为她高兴,“但我不会做饰品,怕帮不了你。”
“谁说你帮不上忙?”范羽翼横她一眼,“我现在在找店面,等找到了,你来帮我顾店。”
蒋芙音个性温柔、细心,一定会是个好店员。
“好啊!”蒋芙音欣然应允。
范羽翼爬上病床,继续说着她美丽的梦,“我想在西门町开店,那里年轻人多,客源比较足。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应付客人的事就交给你,除了店面的客人,拍卖上的问答也要麻烦你帮我上去解答……”
蒋芙音微笑着听好友的开店梦想。
范羽翼一直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如今即将梦想成真。
而她……她的梦想曾经是为夏树央生下健健康康的宝宝,扶养他平安长大,但,最后梦想破灭了……
梦想破灭的心痛她深深了解,所以范羽翼的梦,她一定会竭尽心力帮助她完成。
另一头,病房外的夏树央迈出沉重的脚步,因为他知道现下的他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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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门町租店面一事没有范羽翼想象中顺利。
因为地点热门,所以房租居高不下,不是刚创业的范羽翼所负担得起的。
此刻,她与蒋芙音站在西门町最大、最新的广博百货商场门口,两人一脸无奈。
便博商场落成才三个月,但已有八成柜位被租走了,剩下的不是特别贵的,就是位置比较差的。
“我看我还是回去奇摩卖好了,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不用店面成本。”范羽翼很沮丧。
蒋芙音拍拍好友的肩,“别丧气,我们再找找。”
范羽翼叹了口气,点点头,“去外围一点的地方问看看好了,可是我怕那边逛街的人比较少,生意会比较差。”
“先别想这么多,多问一点。多一点资料,可以多点参考,而且我之前工作也存了点钱,不介意的话,让我投资当股东,好吗?”蒋芙音尽其所能的为好友打气。
“我当然不介意。”范羽翼笑了笑,她举高双手做出加油状。“我们再努力去找吧!”
“嗯!”蒋芙音用力点头。
两名年轻女子手挽着手正要离开,突然商场经理快步跑过来,拦住了她们。
“你是不是想租柜位?我们现在有个面积比较小的,目前还没有人租,要不要考虑看看?”商场经理问。
“租金多少?”范羽翼不抱希望地问。
“营业额的两成。”
“啊?”两名女子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之声,“租金是营业额的两成?”
“那个柜位的老板是这么制定租金的。”
“怎么样?”蒋芙音问范羽翼。
这表示她们一开始无须负担庞大的租金,比较没有资金上的压力。
“不用再付其它的费用了吗?”范羽翼仍不敢置信。
“除了水电费以外,其它的不用另外负担。”
怎么会有这么好康的事?范羽翼与蒋芙音开心的对望一眼。
“这是合约,你们可以先带回去看。”商场经理将合约递给范羽翼,“最晚后天给我消息。”
“好,谢谢,谢谢!”范羽翼拿着合约与蒋芙音开心的走了。
另一方面,商场经理回到商场内部,在那里,有名高大的男子等待着。
“我照你的意思将合约给她们了。”
“谢谢你的帮忙,那我先走了。”夏树央笑笑后,转身离开。
在商场设立之初,夏树央以个人名义买下了其中三层楼,这是他个人的投资,不属于公司资产,加上他从不亲自出面处理,所以鲜少人知道。
这次,商场经理出马安排这件事,就是奉夏树央的命令。
所以,他很好奇,那两名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跟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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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合约签订之前,范羽翼跟蒋芙音在经理的带领下,去参观她们要租的柜位。
一看到柜位竟在手扶梯上来的位置,她们不禁吓一跳。
“有展示台!”范羽翼惊讶的掩口,“还有展示柜?!”
白茸茸的兔毛铺满展示台,让每一样饰品置在其上能更增添其价值;展示柜上方的投射灯满满一排,灯一开,再平凡普通的东西都会变得美丽灿烂。
“本来有家珠宝公司要租,柜子钉好了却临时变卦,所以这些我们会帮你们打掉,到时再请清洁公司……”
“不!请留下!”范羽翼急忙道,“这些我们都要。”
商场经理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样啊,那我们就不帮你们处理了。”
这柜子品质极佳,木头又厚实,看来也要不少钱,她们可是大大捡到便宜了耶,怎么可能让他们拆掉?
她们两人皆因为获得至宝,而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头,站在角落的夏树央望着蒋芙音开朗的笑容,欣慰的笑了。
“我们要签约,马上!”范羽翼生怕好康被其它人抢走,赶忙拿出早就已经签名盖章的资料递上。
“那我们回办公室吧。”商场经理说。
三人一走,夏树央趋前走到柜位,观察着展示柜。
灯的位置不太对,夏树央微蹙俊眉瞪着上方一盏投射位置有些偏差的投射灯。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声响。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脸惊讶的蒋芙音。
“我……包包忘了拿。”蒋芙音快步走到展示柜的后方,拿起她还落的包包。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突然的相遇,让她不知所措。
夏树央也没料到蒋芙音会出现,他暗中帮助她与范羽翼的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怕她会断然拒绝他的好意。
蒋芙音与他擦肩而过之际,夏树央开口唤了她。
“最近好吗?”
他的问好让她心头震荡,她转过头来,视线却放在他的胸口。
“很好。”她不敢看他的眼,因他对她的魔力依旧存在着,不管她多恨他。
“忙什么?”夏树央的声音很温柔。
他的关怀让她心悸,却也更局促不安起来。
她刻意回避的视线、紧握着提袋的手,在在显现她的紧张。他应该放她走,可他舍不得。他想跟她说说话,想确定他看到的笑容不是勉强,想确定她已逐渐走出伤痛……
“我跟羽翼准备在这设柜,她要卖她做的手工饰品。”她瞥了他身后的展示柜一眼。
“那很好。”
蒋芙音咬咬下唇,“你怎么会在这?”
“我?”他想了下,“来逛逛。”
变逛?她不记得他喜欢逛百货商场。
“陪女朋友来?”除了这点,想不到其它原因。
他没回答,等于是默认了。
一股刺痛攫住胸口,她迅速抬眼,又很快的将目光移走。
“我走了,羽翼在等我。”
“芙音!”夏树央想也不想,伸手拉住她。
“什么事?”再次抬眼的她,眸里写着疑问。
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她不由得联想到第一次在Delight意识到他视线的时候,那如同小鹿被狮子盯上的颤栗感,可这会却少了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蒋芙音睁大眼,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朝他靠近,想看清楚他眸中散发的讯息。
瞧见她逐渐靠近的脸,水眸写着探究,夏树央嘴角一勾,笑道:“你想吻我?”
蒋芙音一愣,慌忙别开头去,愠道:“没有!”
“可是我想吻你。”他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薄唇落下覆住她的。
饼度震惊的蒋芙音整个人呆住了,忘了要抗拒,任由他将他的气息烙印在她唇上。
不久,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叹说:“自结婚之后,我就没碰过你。”
他不只没碰过她细致柔软的胴体,连她的唇都没吻过,他都快忘了吻她的感觉。
“因为你有太多的选择,”蒋芙音又羞又气的说,“轮不到……轮不到卑鄙无耻的妻子!”
她想起她曾经历过的凌迟与心痛,愤恨的瞪他一眼,然后转身小跑步离去。
夏树央看着她离去,神色黯然。
饼去他真的伤她太深太重,除了让她独守空闺外,还要处理亲朋好友的疑问及化解她妈妈对他的不满。
即使她心力交瘁,嘴上说的仍是他的好话;即使她心痛哭泣,面对外人仍是摆出幸福的神色,只有越来越轻的身形,显示她的生活过得有多不如意。
他知道他做再多也无法偿还他欠她的一切,但,他还是要尽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