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变成熊猫眼了?”第二天,某人略微踌躇地向我招呼,并讲解说,“做IDOL,脸是很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
“还有哦……”他犹豫不安地摆弄衣领,“你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
“哼!”
“而且、而且还和我用同一个枕头……”
始作俑者不安地模模脸,又模模脖子,一副把我当成奇怪家伙的样子目光躲闪,透过长睫毛闪闪烁烁地飘着看我。
“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抢枕头抢输了,被他压在下面吧,我逞强瞪眼,搬出社长大人的无敌理论,“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起洗澡也、也没问题!”
——嗯,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
“当然啊。”他好笑似的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出,“大家都是男孩子嘛。”
“对、对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废话啊。”
“是啊。昨天都忘了对你说。”他揉了揉鼻子,习惯性地浅浅微笑了刹那,“以后一起加油吧。请多多关照了。”
那只向我伸来的手,与身高呈正比的修长,却纤细。从照片上看到的略带有顽固感觉的少年,却出乎意料有着青涩的稚女敕感。
男孩子都比较晚熟呢。不知为何,在手掌交叠的瞬间,我的大脑里冒出了这样的意念。
杂乱的后台,完全没有舞台上面的光鲜。我和信秀坐在公用休息室的角落,几乎就是用半蹲坐的姿态。
每当有人进来的时候,都要站起来打招呼。因为是年纪最小的新人,在场的任何人也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前辈。
在等级主义森严的这个社会,即使厌烦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则。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能深刻了解社长之前所说的话了。
信秀是一个人绝对无法出道的类型。
在我眼中,他根本就不适应这个社会。
“起来了啦。”我偷偷拽他的衣服。
“好累啊。”他耷拉着嘴角。
“要打招呼。”我对他耳语。
“又不是我们事务所的前辈……”他小声唠叨。
“所以才更要打招呼吧。”
“即使打招呼,对方也完全都不理睬啊。”全然稚气的脸浮起的满是不甘愿。明明向对方低头招呼,对方却完全无视走过这点,我也会觉得有点难堪。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吧……
“这是礼貌呢。”我只能一边小声地说,一边作出灿烂的微笑,向每一个走过身旁的大人弯腰。
“你们还在这里啊。”带我们来电视台的助理,探进半个脑袋,不耐烦地催促,“前辈都换好衣服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马上就来。”我连忙招呼着,同时拽住信秀的手。老实说,我没有想过演艺圈会是这么难混。虽然社长欣赏信秀,但果然还是要先从伴舞之类的零散活计做起。
舞台所展现的永远都是最光鲜的一面,而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像对比一样,有着成倍递增的黑暗。
“等我红了以后,绝对不会像他们一样的。”演出结束后,信秀嘟着嘴巴,提着沉重的书包,走在回返宿舍的路上。
街灯给道路洒上银色的光芒。路边的铁栅虚虚掩掩地投射在衣服上,一道一道就像囚衣那样。前辈已经坐着经纪人的专车回家了,身为尚未出道的伴舞的我们,却只能在辛苦之后徒步去月台搭乘电车。
“哦。”我兴趣缺缺地随口问道,“那你要怎样呢。”
“至少也会给后辈点钱,让他们搭个计程车吧。”
“别傻了,他们才不会考虑我们呢。”
“所以我说……等我红了之后嘛。”
“那种话等红了之后再说吧,信秀。”
“什么啊。我只是想想也不可以吗?秀树太现实了。”
我在家里,也一直被姐姐和父母碎碎念说是个爱做梦的家伙,但是和信秀在一起,反而变成了懂事听话的早熟小孩。人类的优缺点,果然需要通过对比来浮现。
“秀树……你生气了吗?”
见我没有反应,身后的家伙脚下磕磕绊绊地追赶上来。
“没有啦。”我随口应答。反正社长之所以会拉我进来与他捆绑销售,就是想让我来照顾这个孩子气的家伙吧。这样一想,莫名地有点火大。好像自身的价值都被忽视了一样。
“明天又要上课了。”
“嗯,过了暑假当然天天要上学了。”我理所当然地答毕,才想起这家伙好像是个童星。
“信秀从小时候起,就有参加过广告一类的演出吧。”
“嗯。所以总觉得学校好像异世界一样。总是断断续续地出现在那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个异类呢。秀树不觉得吗?”上扬的音调,就像很期待从我这里得到回应他心情的答案。可是很抱歉,开朗可爱无敌的我,不管和什么人也能相处得很愉快哦。
“说不定以后这种经验就会增多了。”我狡猾地回答,“因为工作会越来越多的缘故嘛。”
“有点想和秀树上同样的学校。”他在身后唠叨。
开玩笑,我才不想呢。每天都住在同一个房间,不管是排练、还是伴舞、练声都和他在一起。糨糊得已经快要有碍心理健康。学校是唯一只属于我自己的场合,也是唯一能暂时不用和藤木信秀在一起的地方。
“是啊。真有点可惜。”我故作遗憾地耸耸肩膀。虽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我有一个算是目标的梦想。我一直都很想买一块只属于我自己的海滩,在海边建一幢白色小屋。我需要的只是暂时忍耐,等出道,变成大明星!赚够买海滩的钱,就立即抽身而退!
“秀树笑得好灿烂,在想什么啊?”身畔的人好奇地横侧过身体。
“唔……唔……一些关于将来的事啦。”我懊恼地后退步半,不想看那张虽然美丽但日夜相处后已经觉得有点厌烦的脸。
难怪人们都说,就算是丑八怪,看三日后也会习惯。而再怎么美丽的脸,三天就会厌烦。真不知道社长究竟喜欢信秀哪一点,为了他,甚至不惜拉我入社当陪衬。
偷偷地斜窥身侧的少年。
只是俊秀一点的容颜,因为最近熟了起来,才注意到他的眉间还带着神经质的紧绷感。如果不是作为固定组合的搭档,我绝对不想靠近这样的人。
“你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呢。”我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哎?”马上吃惊起来的眼瞳乌黑深黝地凝视着我看。
“说不定你的同学不是不想靠近你,而是不敢靠近你呢。”嘴巴像有了自我意志般地滔滔不绝,说着其实不用讲也没有关系的话,“总是这样冷冷的,人缘可是会变差呢。偶尔也对其他人试着微笑看看嘛。”
“唔……”黑色的眼眸动荡了起来,在作为修饰的长长密密的睫毛后面,马上神色闪躲地逃避开来,就像害羞那样紧盯着泛起微银的路面。
奇怪的家伙,我不解地看他一眼,率先迈开脚步。
下了电车,天空下起细密的小雨。
用手肘托起包包快步跑回宿舍,衣服还是完全湿透。
“你先洗吧。”
“你先洗好了。”
两个人没有意义地谦让了一番。
“我去麻生的房间洗好了。”他随便抓了件衣服,笑笑地指指隔壁。
他比我进入事务物要早得多,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也是正常事。看着他离开房间,我放心地进入了浴室。
被雨水浸湿的身体进入温暖热水中的一瞬,真是舒服得令人想要唱歌。透过被浴室的水汽染上白雾的镜子,我仔细地审视自己。
还没有发育的胸部一片平坦。
垂过耳际的头发黑亮柔顺,饱满的额头挺直的眉骨,和见棱见角有个性的唇型。果然很像个真正的美少年。
“比那家伙还更有男子气概呢。”我握拳做了个挥动手臂的动作,有种小小的获胜感。
“你们唱唱看。”
被交到手中的乐谱写着简单的简谱和歌词,即使没有这种东西,像这种早被前辈们唱到烂熟的歌曲,只用听的我也学得会。
“信秀,你唱低音吧。”
测试的结果当然也是我胜利。和我清亮柔和富有磁性的嗓音一比,藤木信秀算什么嘛。
“嗯。那高音区就要交给秀树了。”黑亮深黝的眼眸凝视着我,像在笨拙地道歉似的,却微笑着说,“秀树唱歌比我好听很多。”
当然啦。即使是你这个只有脸孔漂亮的家伙也能一眼看穿这铁钉一样的事实啊。不光是唱歌,就连跳舞、演戏,上节目也都是我比较强悍呢。
越是和他在一起,就越发现这个家伙的笨拙。
“不对、不对。”咬着冰棒的我,坐在写字台上胡乱晃动着小腿,踢上信秀的背,不耐烦地抢过铅笔,帮他把演算过程重新写了一遍,“要这样才对哦。”这么简单的问题也不会做。难怪有那么多人都瞧不起偶像呢。
“数学真的很难呢。”就像感慨似的说着,一脸不耐的他,用受难似的表情继续写着作业。
“快一点啊。”我百无聊赖地拍打桌面。前辈说晚上要教我们跳一支新的舞,下次参加活动时要用呢。
“那回来再算好了。”他利落地站起身,把我抱下桌面。
“又回来再算!”我才不信,这家伙每次练舞回来都喊着好累啊地倒头就睡了。
“你这个样子,以后会变得很惨啊。”我实在忍不住开始说教,“偶像是不能作为职业的啦。多少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面摆着啊。就算你在某一个时刻能红到有人愿意为你跳楼,但一旦过去那个阶段,就算你喊着去跳楼都没有人再愿意看你一眼。”所以像我的目标就比较简单,只是想要一小段有趣的青春岁月,又能赚到一幢大房子的钱。到时候,我恢复女性身份,谁也不会识破我。我将成为某些少女们心中永载青春之歌的偶像,而又一面过着我脚踏实地的生活。
“我们一定得念书的,还要尽可能学会更多的生活技巧,你懂吗?这样才是正确的呢。”
“哦……”藏在睫毛后面的眼睛又开始闪躲,明明是他的身高比较高,却因为总是低头的习惯,变成好像要由我主导。
“你在这里做练习吧,我去学舞,回来再教给你就好了。”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实在没办法和这个笨蛋继续耗下去。
我一溜烟地闪出了门,奔向约好的练舞地点。
“怎么只有你,信秀呢?”
大前辈和舞蹈老师靠墙站立,见到我独自前来,很顺口地问出来。
“那家伙身体不舒服。”总不能承认自己的搭档是个做不出数学题的笨蛋吧,“我回去后会再教给他的。”
“秀树真温柔呢。”前辈好脾气地笑了,“对了,这个是我们事务所的新人。”他向旁边拍了拍,我才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孩子。
“你好,初次见面。”优等生的面孔、温柔的微笑,洋溢着知性气息的感觉以及相仿佛的年纪——啊啊,其实我真的有点感动。自从认识藤木信秀以来,我身边最缺乏的就是这种知性气息。
“叫我秀树就好了。你是?”
“吉田茶。很有趣的名字吧。”自报家门过后,荡漾着温柔的眼睛弯弯地笑了。
“果然有趣呢。不行,叫这个名字我一定会笑。还是叫你阿吉吧。”
“好了、好了。”前辈拍了拍手,“你们先认真排练吧。反正要说话机会多得是。”
前辈说得没错,住在这个宿舍里,每天烦都要烦死了。到处都是自诩翎毛漂亮的公孔雀,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耀武扬威。说起这点,我那个笨蛋搭档反而要好得多,至少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帅哥。
“这支舞蛮有难度的,要在这次的演唱会上找人来跳。你们学得认真点,这可是公司的跨年演唱会哦。”
“好的。”我和阿吉异口同声,然后忍不住互看一眼,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