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依纤没说大话,一如她所说,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香喷喷地呈现在季游面前。
他看了看惹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再看看下厨者。“嗯,是有两下子嘛。”
“当、然!”她得意地说。
“夸妳两句,妳就飞上天了。赞不得,赞不得。”他笑了笑。
“少啰嗦!快吃!”
她等不及要他亲口说“真的好好吃”、“妳真厉害”。
“我会吃,妳别催个没完。”他夹了一块醋溜黄鱼。
“怎么样?”看着他慢慢地咀嚼,郭依纤一如等待发放成绩单的学生般,紧张不已。
“这个嘛……”季游顿了一顿,“还可以。”
“还可以!?”很明显地,她对这评语很不满意。“这算什么批评?”
瞄她一眼,他绽开一抹仿如狡兔般的笑容,“骗妳的!很好吃。”
“什么?”她反应不过来。
“妳真的很好骗!真是,做人不可以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你骗我?”她这才蓦然醒觉,自己上了季游的当。
“是妳太好骗罢了。”说的同时,他再度夹了块鲜鱼,放进口中,“虽然妳脑袋空空的,不过,下厨功夫不错。果然,天生我才必有用,呆笨如妳,都有一项长处。”
“你吃就吃,别那么多嘴!”郭依纤假意瞪他一眼。
一顿迟来的晚饭,就在两人拌嘴、吵闹中温馨度过。
吃完饭,她开始收拾桌上的杯盘。
“这顿饭,算你走运。”她轻声道。
“呃?”他不明白。
“你知道砸了的那盘菜,是什么吗?”她稍稍停下收拾的动作。
“是什么?”他有点好奇。
“整盘菜,都是用你讨厌的材料做的,包括:西洋芹、辣椒……”她逐一数给他听。
“俗语说得对,最毒妇人心!”幸好那盘菜砸了,不然,他的胃就得接受非人式的虐待。“不对,应该改为最毒丑女心!”
“你敢再叫我丑女或丑八怪,我就毒哑你!”她装出非常凶狠的模样来。
“我好怕啊。”他也装出害怕的表情来。
“哼!”朝他冷哼一声,她继续收拾碗盘。
“刚才那些菜,好像都没有我讨厌的东西。”他闲闲地说,“重新做菜时,妳怎么不放我讨厌的东西进去?”
冰依纤一怔,像是没料到他会突地这么问她。
“我……”她有点结巴,“反正来日方长,要恶整你,也不差这顿饭!”
她只是看在季游关心她的份上,才大发善心,暂且放下整他的想法。
“是这样吗?”他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还是,妳舍不得整我了?”
“谁会舍不得!哼,我不跟你说了,本小姐可忙得很!”她拿着碗盘,离开饭厅。
她可真好玩!他开怀大笑。
“原来,跟她当朋友,感觉这么好……”他低喃。
早知如此,他便不强迫自己去讨厌她。
“不过,现在也不迟。”
一道打从心底发出来的笑意,在他俊帅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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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早餐时分。
“这是什么?”季游对郭依纤向他递来的东西,疑惑地发问。
“欠单。”
“什么?”欠单?
“那个什么法国进口,什么高级限量的五十万茶几!”她提醒犹如失忆的他。
“啊,那个……”他都差不多忘了。
“我现在是没办法一下子全部赔偿给你,不过,我不会赖皮的。我先写一张欠单,再分期还给你。”
季游看了看欠单,再盯着一脸认真的郭依纤。
“妳……”他慢慢开口。
正等着他反应的郭依纤,有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妳的字真丑。”
“呃?”季游的话,完全不是她预期中可能会说的话。
“不愧是丑女,连字都奇丑无比。”他讪笑。
“你一大早就皮痒啊?”她松掉双拳的筋骨,一副想开打的样子。
“妳啊,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季游,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吧!”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茶几的事,妳竟然当真了,这不是头脑简单是什么?”
“你……说什么?”她该不会又被他给骗了吧!
“谁会买五十万的茶几回来?妳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笨──蛋!”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欠单撕个粉碎。
“季游,你居然又骗我!”她气得拍案而起。
“对,我是又骗妳,可是,没办法,妳真的太好骗了。”他笑得得意。
“我要杀了你!”她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才不相信她真的会伤害他,脸上的笑意没褪减半分,直至他眼角余光瞥到她的手。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递到眼前察看,“妳的手……怎么贴了那么多OK绷?”
“这个?是我打扫茶几碎片时,不小心弄伤的。”昨天吃过晚饭后,两人都忘了大厅茶几破掉一事,直到今早她要做早饭时,才赫然想起善后工作还没做。
急着赶快整理完,好做早饭给季游吃,结果一个分神,便让碎片给割出好几个伤口来。不过,这些伤都是很轻微的。
看着她指头上的OK绷,季游的心不自主地泛起一阵心疼。
“妳做事小心一点行不行?净会找麻烦。笨死了!”
虽然,季游的语气很不好,可是郭依纤就是听得出,在那不好的语气下,其实是一颗关怀她的心。
“你想关心我,可以更直接点,不用拐弯抹角。”
闻言,他把目光从她的手,移到她脸上去。
只是两秒的凝视,然而,郭依纤却觉得彷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在她出神之际,他赏了她一记爆栗。
“好痛!”她叫出声来。
“谁说本少爷关心妳了?少臭美!自大狂。”说完,他便放开握住她的手,拿过身边的拐杖,离开饭厅。
“哼!死鸭子嘴硬。”看着他的背影,郭依纤嘟起了嘴巴。
她站起来,收拾碗盘,移到厨房去。
当她正打算开始洗碗时,蓦地一阵好听又熟悉的钢琴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这音色……”她彻底愣住了。是大一那年,她误闯音乐系馆时,听到的蓝色多瑙河!
大学时代的回忆,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初次见到季游的情况、被他莫名其妙嘲讽的情景、运动会亲眼目睹他跑步英姿的震撼……
所有所有的回忆,都是围绕着季游这个人打转、冒升、忆起……
冰依纤放下洗碗的工作,依循乐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大厅一角,放着一座黑得发亮的钢琴,而季游,现在正坐在那里。
他闭上眼,修长的手指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飞舞,这一刻,他彷佛完全沉醉在音乐的美妙世界中……
冰依纤犹如被催眠了一样,一步一步的往黑色的钢琴走过去。
不知道是她的脚步声打乱了他优美的琴曲,还是他感应到她正靠近,季游顿下舞动的双手,睁开眼。
琴音骤断,和大一那年的情况很雷同。
相隔三年,景况竟有异曲同工之妙,真不可思议。
“妳怎么了?”季游的声音有一点惊讶,更有一点掩饰不了的失措。
“嗄?”她反问回去。
“我是问,妳干嘛哭?”
“我……我哭?”她下意识模了模自己的脸,感觉冰凉一片。“真的……我哭了……”她竟然不知道。
“妳哭什么?”他讨厌女人的眼泪,而郭依纤的眼泪,不但让他讨厌,更让他没来由地心疼。
罢才看到钢琴,忽然一时技痒,便坐下来弹奏他最拿手的蓝色多瑙河。虽然他早就没有学琴,可闲时也会偶尔弹奏一下,而蓝色多瑙河便是他最常弹的曲目。
早知道会惹哭郭依纤,他一定会压下想弹琴的冲动。
“我……不知道。”她用手抹了抹眼泪。
“看妳,多脏!用这个擦。”季游露出看不过去的表情,递上一条手帕。
她迟疑一秒,然后接过他的好意。
“谢谢。”
“妳不要告诉我,是我的琴声弄哭妳的。”如果是,虽然责任不在他,但他还是会没来由地觉得内疚。
“这个问题不重要,”她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问:“重要的是,这首蓝色多瑙河,你三年前有弹过吗?在大学的音乐系馆,在你跟我不撞不相识的那一天。”
“妳问这个干嘛?”觉得她的问题怪怪的,季游反问。
“你先告诉我!”她真的很想知道,那首一如天籁、能撼动她整个心灵的蓝色多瑙河,是不是季游弹的。“那天,你有弹过吗?”
他仔细回想,然后回答:“有。”
三年前,季游跟郭依纤相识那天,他突地心血来潮,便偷跑到音乐系馆弹琴,后来发现管仲文恰巧要来练琴,便停下了那首蓝色多瑙河。
离开琴室后,他便巧遇郭依纤,开始了他跟她之间的纠缠。
“真的?你确定吗?”彷佛听到什么喜讯一样,她大喜过望。
“妳烦不烦?我都说有了,妳还追问什么?”那天是他跟郭依纤“重逢”的日子,当天的细节,他不会记错。
演奏者是季游!不是管学长。
敝不得她能这么轻易的放弃学长,怪不得无论学长在她面前演奏多少次蓝色多瑙河,都跟她脑海的那个烙印不相符……
能够弹出震动她心灵的美妙音色的人,原来是季游……
“太好了……”她轻喃出声。
“什么太好了?”他一头雾水。
“没什么。”她摇摇头,笑了笑,“三年前那首蓝色多瑙河,我一直都很喜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高低音,我都记得很清楚,你弹得很棒!”
没想到她会这么露骨地称赞他,季游一愣,“跟职业级的仲文相比,我的琴不算很棒。”
“学长习琴那么久,整体来说,他是略胜一筹,可是,若论谁能把蓝色多瑙河弹得最好,那个人一定是你。”
两人的琴技,她都见识过,学长弹的蓝色多瑙河无疑是很熟练、很动听,然而,她主观觉得彷佛少了些什么,而季游弹出来的琴音,就是有一种独特的灵性,让她久久不忘。
“妳真的这么想吗?”季游讶然地看着对他赞不绝口的她。
“嗯!”她用力地点头。
她一而再的赞美及肯定,让他的心不自禁地飞扬起来。
“妳是发烧了吗?居然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他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我就谢谢妳罕见的称赞啰!”他笑得更深。
季游的笑容,彷佛金色阳光般灿烂,令她目眩神迷。
“可以再弹一次蓝色多瑙河吗?”
“看在妳赞许我的份上,本少爷再弹一次吧!不过有言在先,妳可不能再哭。”话毕,悠扬的乐音便在偌大的别墅响起,慢慢的占据每一个角落。
蓝色多瑙河的音律,一个一个的打进郭依纤的心坎。
当季游弹毕最后一个琴键时,郭依纤觉得满心都是感动的漩涡。
她毫不吝啬地鼓掌,“好棒!”
“谢啦!”他回以一笑。
称赞、激赏、掌声……对他来说都不是新鲜事,旁人对他投以的钦佩目光,他也早已麻木,可唯独郭依纤,能让他感受到被赞赏的愉悦。
“世事真的很奇妙,前世是我弹古筝给你听,今生倒换成是你弹钢琴给我听,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吧!”
闻言,季游脸色稍变。
察觉到自己失了言,郭依纤脸一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怎么提起前世的事来了?季游他不喜欢听呀!
枉费现在气氛那么好,她居然一手破坏掉了……她真笨!
痛恨自己的大嘴巴,郭依纤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唇,彷佛在惩罚它说错话一般。
“傻瓜。”看她一副想把自己失言的唇拆吃入月复的模样,季游笑了。“妳想咬掉自己的嘴唇啊?”
“我……”
“前世的事,无论我承认与否,它都是存在的,李炎琛,唐晴儿、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以及我们留有那份记忆的事,全都是不可抹煞的真确存在着。”他轻道。
“所以?”她听得不太明白。
“所以,既然那些都是真的,妳提起前世的事,也没关系。”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不太相信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嗯。”他点头。
“我还一直以为,你很介意前世的事呢!”
“不可能不介意吧!”他轻笑一声,“撞车后便常常梦见一个女人,然后又让我遇见那女人的今生,就算是感觉再迟钝的人,都会介意吧!不过,介意归介意,我已经可以接受,前世的回忆,慢慢地已成为我的一部分。”既然挥不走,赶不掉,那就试着跟它共存,那感觉没有预期中的难受,只要放开胸怀,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你好像……顿悟到许多东西呢!”郭依纤看着他,说。
“对呀,快可以成佛,升天做神仙了。”他打趣道。
正聊得开心时,外面传来下雨的声音。
“啊,下雨了……”郭依纤望向窗外,脚步同时往窗边迈去。
“妳去哪?”他喊住她。
对她骤然离开他身边,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不要!
还没能细想为什么他不要她离开,他就已经喊住她。
“关窗啊,这场雨看来蛮大的。”天呀!这间别墅的房间可多得很,她会不会关窗关到手痛啊?
“用大厅那个遥控器就可以了。按一个键,别墅内的窗户就可以全数关闭。”
她张大嘴巴,“这么高科技?”蓝恩学姊没有跟她说这个。
“雨越下越大了,妳动作要快。”季游笑了一笑。
冰依纤也不多言,小跑步到大厅,找寻那个遥控器。
“妳关好了没?”季游高声地问一声。
她跑回钢琴那里,手里握着遥控器。
“怎么了?”他问。
“我……不懂得操作……”有点糗,她小声地说。
“不会吧!”季游翻翻白眼,拿过她手上的遥控器,“就只是选适当的键按下去而已。”
“上面有N个键,我怎么知道按哪一个?”
“妳真是大学毕业生吗?这么简单的遥控器操作妳都不懂?”他一边损她,一边熟练地关掉别墅开着的窗户,以免雨丝刮了进来。
“我不知道是很正常的,这又不是我的别墅!”郭依纤自辩,“再说,就算我弄得清这个遥控器怎么用,也不知道它的感应器在哪啊!”她根本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按下键才对。
“感应器就在天花板,妳向上一按就行了,简单快捷。为免妳再出糗,妳现在听好,我只教妳一遍。”
为了避免糗事再上演,郭依纤于是专心聆听他的讲解。
“哇塞!居然连关哪一扇窗都可以选择?”她真不敢相信,现今的别墅居然已经这么高科技了。
“妳别像个土包子好不好?”他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城市人。
“对了,现在把窗户全部都关起来,那么,我们岂不是会闷死?”没有新鲜空气吹进来耶!
“小姐,这世上有空调这回事,当所有窗户都关起来时,别墅的中央空调系统便会自动启动。放心,这别墅不是为了笨人自杀之用,才兴建出来的。”
“你再亏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瞪他一眼。
“我倒想看看,连一个遥控器也搞不定的笨蛋,能对我怎么不客气?”他兴味地看着她,一副挑衅表情。
“季游!”她提高声调。
“别大吼大叫,我听得见。”
“你──”
冰依纤正要骂人时,突然间却惊慌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