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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 第八章

燕乔书极端后悔。

曾经因为毒品,他铸下了终生难以弥补的大祸,而今,又是因为毒品,他再度犯错。

他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上床!

望著身旁江若悠依旧沉沉睡著的粉色容颜,他除了难以形容的后悔,还有道不尽的歉意与心疼。

为了一己之私,他将她扯进了这桩麻烦事,还蠢得没法护好她不受伤害,让她跟著沾染了毒品,终於导致昨晚那一场激烈欢爱。

连续数小时,两人的精神一直处於亢奋状态,对彼此身躯的需索仿佛永远要不够似的,旖旎的缠绵烈火几乎要燃烧整问卧房……天!

一念及此,燕乔书忍不住叹息,双手掩脸。

到现在,他的双腿还因剧烈的极度酸痛,可想而知,原本体力就远不如他的若悠一定更加痛苦。他不仅夺去她的初夜,甚至还无法像那些经验丰富的男人好好带领她享受浪漫的感官之旅,弄得她四处淤青、全身酸痛……等她醒来不恨死他才怪!

上天保佑,让她再多睡几个小时吧,最好醒来之后还把昨晚的一切忘得乾乾净净,选择性地丧失记忆……

“天!我们昨晚做了什么?”上天显然没听见燕乔书的祈祷,在他心底的祷文还没来得及念完时,便让江若悠悠悠醒觉,茫然的眼眸在眨了一眨后,便倏地绽射锐芒。

她猛然直起上半身,紧抓著薄被覆盖住自己,明眸狠狠瞪向果著胸膛的燕乔书,接著,墨睫一落,玉颊漫开玫瑰红晕。

“天啊,我们做了什么?”这句呢喃不再带著指控意味,相反地,微微羞涩。燕乔书心一动,不知怎地,在望著一向大剌剌的江若悠难得娇羞的神态时,他竟忍不住逸出叹息,并立刻涌上再度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

毒品的效力已经褪了,他也应该从一只野兽变为谦谦君子……

“对不起,若悠,我昨晚……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他吞吞吐吐,拚命想表达自己的浓厚歉意,“我不应该碰你……我不应该让你也不小心嗑了药,否则昨晚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不必解释,乔书。”她截断他的话,嗓音微微尖锐,“那并不全都是你的错,我也……有错。”

“错的人是我!”他连忙揽下责任。

她忽地抬眸,瞪他,“你就这么定义昨晚的事?一场错误?”语气似乎有些恼怒。

他微微皱眉,“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们俩都嗑了药,我们不会失去理智……”

“是啊,要不是我失去了理智,哪会跟一个毫无经验的男人上床,弄得我现在还浑身酸痛!”她微微尖刻地抱怨。

他闻言,脸色倏地一变。

她注意到他忽然阴沉的神情,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言词太犀利也太过分,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半晌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没关系,是我太逊。”

“不,不是这样的。”江若悠察觉自己伤害了他,徒劳地想弥补,“现在像你这样守身如玉的男人不多了,其实很可贵的。”

“是啊,算得上是稀有动物了。”他说,语气仍充满自嘲。

“不,不是的,其实……”她咬著牙,脑子拚命地转,却想不出该如何表达歉意,面色忽青忽白。

反倒是燕乔书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心脏柔柔一牵,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算了,若悠,你说得也没错,就不必那么苛责自己了。”

她凝望他,沉默半晌,“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经验呢?我以为国外的风气很开放,而且你……长得也不难看——”

“因为不想要吧。”他淡淡地笑,“一直没遇到什么特别喜欢的女人,不是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我不想做那档子事。”

“那我呢?”她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但很快地,丽颜便再度迅速染上嫣红,跟著嗫嚅地开口,“呃,你是因为吸毒才跟我做,所以不算……”

“谁说的?就算没吸毒我也想跟你做!”话才一出口燕乔书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看著她震惊莫名的表情,他只想哀号,“不,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别误会,若悠,我……呃,该怎么说呢?其实我……”

“其实我也是。”一句沙哑的低语打断了他一串言不及义的解释。

燕乔书一愣,不可置信地瞪著江若悠,只见她眼睑低掩,嫣红直染至胸前,却是静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几乎怀疑出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是幻觉,可又鼓不起勇气确认。

蓝金色的卧房,顿时陷入一阵令人神经紧张的静寂。

而房内两人的思绪皆是不自觉飞回前一夜激情浪漫的缱绻,以及再之前,两人假借练习之名,却享受得彻底的法国式热吻——仿佛经过了一世纪之久,她才低低开口,“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了?”“对,对,没错。”他连忙表示同意,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赞成,“再不走说不定会成为昨晚骗我们吸毒的那帮家伙的笑柄了。”

☆☆☆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两人匆忙穿戴好衣物,偷偷模模下楼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俱乐部时,却在门口巧遇也正打算离开的杜云丰。

“嗨,原来两位也还没走啊?昨晚睡在这里吗?”望向两人的黑眸蕴著笑意,也闪著难以意会的光芒。

是一种评估与兴味吧,燕乔书想,并迅速在心底有了决定。

虽然尴尬,他还是决定加深杜云丰对两人放浪形骸的想像。

“这就要多谢你了,Richard,要不是你推荐这么好的药给我,我还真不晓得人间有此至乐呢。”他笑,睨向江若悠的眼神暧昧,“我和Debbie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好——”他放低音量,有意令最后一句话馀音缭绕。

“是吗?”杜云丰仰头,迸出一阵爽朗笑声,接著,若有深意的眼神射向江若悠,“江小姐也这么认为吗?”

她迟疑数秒,脸颊飞上红云,好不容易轻轻点了头,“是啊,昨晚的感觉真是棒极了!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人类可以快乐到那种程度……”

“这也要多谢谢Richard了。”燕乔书插口,“昨晚你递给Debbie的那杯香槟掺了“天堂”吧?”他微笑问著杜云丰,湛深星眸有意眨了眨。

杜云丰哈哈笑,像是有些尴尬,“别介意,小老弟,我只是想不让小姐尝尝这人间至乐实在可惜。”

“你啊,”燕乔书故作无奈地摇头,“幸亏你剂量抓得准,没让Debbie产生太多副作用,否则要是反而害我亲爱的受苦了,我岂不是对不起她?”

“抱歉,抱歉。燕老弟可千万要相信我没有恶意……”

“算了,Josh,别这样整人家嘛,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顺著情势发展,江若悠适时开口,“要不是杜先生给我喝了那杯香槟,我说不定一辈子都不晓得“天堂”的滋味呢。”她娇娇地说,跟著送给杜云丰一朵桀然笑花。

杜云丰眼神一闪,“这么说江小姐很喜欢“天堂”罗。”

“是啊,要是以后有机会,我真的想再试试。”她恍若天真。

“会有机会的。我保证只要你们经常出席这类狂欢宴会,机会自然多得很。”“是吗?”江若悠故意转头,朝燕乔书抛去妩媚的眼波,“你以后还会带我出席这类宴会吗?”

“当然,我亲爱的。”燕乔书迅速回应,语气满是宠溺,“别说带你参加,就是要我们亲自主办这样的社交宴也未尝不可。”

“我们要办宴会?”她不禁扬高嗓音,眸子绽出兴奋的光彩。

“你喜欢吗?”他低头望她,语气爱怜。

“当然!”

“那好,我们就来办一个。”

“真的吗?太好了。”江若悠开怀地笑,在眸光不经意与杜云丰接触后,玉颊再度染上尴尬的红云,“不好意思,让杜先生见笑了。”

“不不,怎么会呢?”他连忙否认,唇畔抿著笑意,“不过由此例可以看出燕老弟有多疼惜俏佳人了。”

“我决定为Debbie浪子回头。”燕乔书大言不惭地补充,一副情圣口吻。杜云丰听了暗暗好笑,确认眼前的年轻男子又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子,一个不值一哂的浪荡子。

他天真得可笑,也够富有,正是他能好好利用的对象。

“燕老弟如果要办宴会,千万记得给我一张邀请函,咱们多交流交流,将来谈生意也方便。”

“你是指收购艺术品吗?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这方面的事呢,我最近看中了几件作品,一直想找门路得到它们——”

☆☆☆

“我们真的要办宴会吗?”当杜云丰的背影逐渐远离,江若悠悄声开口。“嗯。”燕乔书严肃地点头。

“真的?”她不敢相信。

“骑虎难下,不办不行。”他嗓音低沉,眼神锐利,“何况这也是请君入瓮的好招数。”

请君入瓮!

江若悠一凛,神智这才从半茫然的状态中蓦然醒觉,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游戏,不是玩乐,而是一场真正的争斗!

乔书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逮到杜云丰走私毒品的证据,断绝这条由欧洲到台湾的毒品路线。

他是认真的,他难得锐利的眼神说明了这一点——总是风趣幽默、蕴著淡淡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却像两道利刃,凌厉且严肃。

她怔怔望著那对凌锐的眼眸。

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不惜被革职也要独力切断这条毒品线呢?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不惜拉下脸来跟自己的姊夫借用豪宅,为了扮演一个掷金如土的浪荡子宁愿耗尽所有的积蓄以及父亲留下来的一点薄产呢?

认识他十多年来,她不曾见识过他对哪一个人、哪一件事如此势在必得,用尽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究竟是为什么呢?

江若悠发现自己愈来愈好奇了。

可她也知道,他绝不会轻易告诉她——☆☆☆

柄际刑警组织维也纳中心局“Josh,我要你立刻停止!这件案子已经不是我们负责的了,听懂了吗?我们没必要再插手!”威胁意味浓厚的咆哮在局长办公室回旋,高分贝的声量几乎能震碎一个人的耳膜。

可燕乔书毫不在乎,高挺的身躯依旧凝立不动。

“我不放手,局长,我们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查出那个艺术经纪商可能就是毒品走私的关键中介入,为什么要停止?现在收手的话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全成了泡影了?你瞧,我们用尽所有手段,好不容易抹去我从事国际刑警的经历,而且为了扮演这个浪荡公子,我这几个月甚至用公家的钱拚命挥金如土——”浓密的剑眉紧拧,“这些纳税人的钱岂不都白花了?”

“那不干我们的事,OK?”局长喝斥,“总之这件案子在我们这儿已经结案了,接下来自有缉毒局去处理,要不交给美国FBI也行,反正没我们的事了。”“为什么结案?局长,莫非上头给你什么压力?”燕乔书问,淡然的语气似乎平静,隐含的质问却尖锐无比,刺得维也纳中心局局长头疼。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你不必管。总之上头已经把这件案子移交了,也不打算继续拨经费给我们……”

“如果是经费问题我无所谓,大不了我自己出钱调查。”

“你自己出钱?”局长暴跳如雷,“你该死的为什么要自己出钱办案?”他顿了顿,见燕乔书依然不动如山的神态忍不住包加挫败,“你该死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掉这件案子?”

“我不在乎上头怎么想,也不管这件案子究竟牵涉了多少欧洲政客和上流人物,总之只要毒品流入台湾,我就绝不能放手不管。”

满头灰发的局长闻言,凝视燕乔书数秒,“搞了半天,你是为了自己的家乡在抗争?”

燕乔书没回答,默然,半晌后才重新开口,“放心吧,局长,凭我一人的力量扯不出那些大头的,我想做的不过是断了这条由欧洲到台湾的毒品走私路线,至於其他——”他一顿,语气清冷,“我不想管也管不著。”

“……为什么这么执著?”沉默数秒后,局长终於无奈地叹息。

“为了赎罪——”

☆☆☆

燕乔书深深叹息,思绪由上个月提出休假申请前与上级最后一场争论收回。没错,他是为了赎罪——之所以不愿放开,之所以如此执著,都是为了赎那高中时代因为年少轻狂而犯下的重罪。

他但愿自己有机会能赎尽罪愆,希望有一天终能得到原谅。

他希望得到原谅,不愿再如此痛苦了,不愿总受自我谴责,经常睡不安稳……

“乔书,想什么?”清脆的嗓音将他从黑暗的沉沦中拉回,他抬眸,望向那个正张著一对大眼睛疑惑地注视他的女人。

不知怎地,一看见她灿烂的星眸,望著她那微微天真又略略傻气的神态,他的心情便会忍不住翻扬。

她总是有办法将他从最深的谷底拉上来。

“还问我想什么?女人,”双唇扬起逗弄的浅笑,“你不是该好好想想筹办宴会的事宜吗?身为女主人,你可别给我丢脸啊。”

“我是在想啊。”江若悠瞪他,玉手顺便指向散落一书桌的文件资料,“我不是找了那么多资料在消化吗?”樱唇微微嘟起,“我又不是那种社交手腕高明的上流贵妇,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搞清楚这一切嘛。”

“原来你还需要学啊。”他故意瞪大眼,嘲弄她,“我还以为你整天看那些影集跟言情小说,日日作那种麻雀变凤凰的白日梦,早该熟悉社交宴会这一套了。”“我是证券分析师,不是宴会筹办专家……嘿,”她一击双掌,忽地灵光一现,“我们乾脆找那种专业的宴会筹办公司来帮忙我们算了,省事又方便。”“你别傻了!我哪来那么多钱啊?”燕乔书不客气地泼她冷水,“光是宴会开销就够让我破产了,还要付宴会公司钱?你乾脆拿把刀杀了我算了!”“小气鬼!”江若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总之你不是学财务出身的吗?正好发挥所长,以有限的预算达成最大的效果,一切就交给你罗。”

“什么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你没听过吗?”她喃喃抱怨,睨他一眼后又接著认命地回到书桌前,拿起笔挥来写去。

看著她那半不知所措,又微微兴奋的模样,燕乔书有些失笑,又不禁担心。他只希望,这异想天开的女人别给他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活动来。

☆☆☆

她决定来办化装舞会。

想想看,每个人都戴上面具、穿上稀奇古怪的服饰参加宴会,多有趣啊。何况在众人都混乱成一团的情况下,她和乔书要探查什么也会比较方便,不惹人怀疑。

真是太完美了!

江若悠得意地笑,愈想愈觉得自己真是千古难得的天才。

“怎么样?乔书,我这个“情妇”没令你失望吧。”

“是啊,你没令我失望,只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嘲讽地说,在视线落向自己身上江若悠不知从哪里变出的中世纪骑士装束,嘲讽转为叹息,“天!这红配绿的可笑服装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那个蠢老头唐吉轲德。”

“别这么说嘛,乔书,这可是仿凡赛斯风格设计的戏服啊,你不是最爱这个品牌吗?”

“是那个浪荡子喜欢,不是我。”燕乔书严正地反驳,“我只是个保守又穷酸的小警察,不喜欢也穿不起这种名牌。”

“干嘛这么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江若悠呵呵地笑,“还怕穿名牌遭人笑啊。”

“穿名牌是不会被笑,但穿“这种”莫名其妙的礼服就可能会。”他瞪她,“为什么我是唐吉轲德,你却是亚瑟王皇后关妮薇?穿成这样你想勾引谁啊?”目光一落,扫向她身上削肩露胸的皇家蓝色中世纪贵妇礼服,剑眉忍不住不悦地紧蹙。

“好看吧。”江若悠随著他的目光将视线调向自己,“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租来的礼服呢。”想起当时店主对她穿上这一套礼服不绝口的赞赏,玫瑰唇瓣拉起浅浅笑弧,明眸迎向燕乔书,娇娇地,仿佛企求他的称道。

“是还不错。就是露太多了,不知情的人还以搞我们买不起布料呢。”他低声咕哝著。

清脆的笑声自江若悠唇间逸出,她不知自己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也许是因为听出燕乔书的语气带著淡淡的醋意。

“你还笑!”他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就算不能把我扮成英俊潇洒的蓝斯洛,至少也让我演一下亚瑟王嘛。”

“好啦,乔书,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嘛,就当娱乐贵宾罗。”她哄著他,“走吧,客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燕乔书拉住她预备走向大厅的身子,“嘿,你忘了自己今晚的身分吗?你是我的女主人,至少应该跟我手挽著手一块入场吧。”

“手挽手?”江若悠一愣,看著燕乔书伸向她的手臂,在他成功地将她勾入臂弯时忽觉一道激烈的电流窜过全身。

她身子一颤。

而他仿佛也感觉到异样了,身子同样一凛。

四束眸光尴尬地交接。

自从那夜因为嗑了药,两人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做了爱后,彼此的关系便变得有些紧绷——至少在肢体接触方面。

这几天,两个人基本上避免有任何肢体接触,偶然不经意碰著了,也急忙分开。

这一切小心翼翼,为的就是避免彼此回想起那激狂的一夜,造成尴尬。

可今晚,为了在众人面前扮好恩爱情侣的角色,看来肢体接触是不可避免了,甚至可能必须有一些亲密动作——“没关系。”燕乔书讷讷地说,“至少今晚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沾上毒品的,所以像那天晚上失控的情形绝不会再发生……”

“可是如果我不吸毒,又怎能说服杜云丰我对“天堂”产生兴趣,甚至上瘾了?”江若悠反驳。

“你可以假装自己吃了药丸。”他严厉地说,“无论如何不许再碰它!这些东西一次两次是新鲜,再多尝几次不上瘾也难!”

“我知道。”她迅速应道,没再与他争论。

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每回提起这个话题总是特别严酷,但她可以感觉到毒品对他而言恍如洪水猛兽。

也许是他曾经因为注射毒品而差点丢了一条命;也许是他身为刑警的正义感使然;也许还有其他更深一层的原因……总之,他对这玩意儿特别感冒,也特别不喜欢她沾染。

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吧!

事实上有时候回想那个她不小心吃下“天堂”的晚上,她都会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没有把握,如果当时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乔书,是随便一个陌生男子,她是否就能克制自己不那么放浪形骸。

说不定她还是会主动献身……

天!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呼吸一紧。

幸亏是乔书,幸亏当晚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他,不是别人。

除了他,她不要任何立一他男人,绝对不要——☆☆☆

对杜云丰来说,艺术经纪的生意在这个不怎么光明的千禧年有逐渐下滑的趋势,尤其在台湾。

前两年台湾经济景气的时候那些有钱人简直可以说一掷千金,为了显示自己卓越的艺术品味不惜砸下庞大资金,到处搜罗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事实上在现代这个高度资本主义社会,即便是不该沾染一丝铜臭味的艺术品,值不值得收藏往往也是市场炒作的结果——而台湾人一向是这方面的能手。出身台湾的杜云丰自然也天生具有这方面的本领。

碧然有许多富人委托他代为搜罗购买珍贵艺术品,但也有不少人是经由他的暗示而撩起兴趣,捧著大笔资金“敦请”他务必为他们将那些难得一见的珍宝弄到手。

反正资金浮滥,总不成放在仓库生锈,自然是寻求各种投资管道,钱滚钱罗。可现在,景气既然滑落,对那些收藏艺术品只为摆阔炫耀的富人而言,这方面的需求自然降低了,杜云丰的业绩跟著也难看起来。

无法进口艺术品到台湾,等於同时失去另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他可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幸亏认识了那个花了两倍价钱买下罗丹雕塑的傻小子——想著,杜云丰不觉微笑起来,半嘲讽的眼光射向今晚化装宴会的主人身上。那小子——正如他现在的扮相,一个傻气又自以为是的唐吉轲德。

他调查过他的背景,自高中毕业从台湾移民到奥地利后,在因斯布鲁克某个三流大学毕业后不久便搬到维也纳来,一个人过著花天酒地的日子。

不晓得他那个曾经身为台湾警界高官的老头究竟留下了多少遗产,不但让他能在维也纳住得起一栋豪宅,还能到处参加社交宴会、乱买艺术品。

如果不是贪污,杜云丰很难想像一个高级警官能累积那么多财富。不过这当然很有可能,贪污受贿在政界、警界一向常见,台湾也不例外。

也许这个败家子就是靠著挥霍他老头贪污得来的财产度日吧。

即使有朝一日败光,他还有个自己开公司的姊夫可以靠,反正衣食肯定无忧。杜云丰微笑。这种浪荡堕落的败家子一向是他的最爱,不论推销艺术品或“其他玩意”,他们几乎总是来者不拒。

何况燕乔书还有那个比他还单纯天真的傻情人呢!

为了讨好那个他所谓的“救命恩人”女友,他八成会不惜一切吧。

那个傻女人似乎对“天堂”十分迷恋,光是今天晚上已经问过他好几回她要怎样才能得到那些药丸,尤其在她回台湾以后。

“Josh答应他姊夫回去台北公司帮忙,我也必须回台湾工作,我们回去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常到欧洲来了,所以……”她嗫嚅地说,一副不好意思发问的模样。

他替她开了口,“你想知道从台湾是否能买到“天堂”吧?”

“嗯。我可以邮购吗?”

傻问题!一听就晓得她从前绝对没有沾染毒品的经验。他最喜欢这种人,他们只要一开始吸毒,往往便是最疯狂的一群。

但他没有露出心底的嘲讽,只是朗朗一笑,“我从来不知道“天堂”可以邮购。”

“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他故意装傻,“我再帮你打听看看吧。”

“你愿意帮我打听?”她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那就麻烦你了,Richard.”“不客气。”

只要你的男人多掏钱买些艺术品,我自然就有办法把那些小药丸弄给你。他在心底补充,可脸上不动声色,继续跟她跳著舞。

直到上装内袋的行动电话铃声震动他的胸膛。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对她致歉,两人移到大厅一角,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啜著,他则接起电话。

☆☆☆

“他到花园去了。”江若悠将燕乔书拉到角落,悄声说道。

“你说杜云丰?”

“嗯。”她颔首,“他刚刚接了通电话,脸色不太好看,挂电话后就说有急事必须处理,要找个安静地方打几个电话。”

“那还等什么?我们也跟去看看啊。”

☆☆☆

“……你说他们都取消订单是怎么回事?”幽暗的花园里,强自压抑的怒吼虽不高亢,却仍清晰可闻,“……该死!简直打乱我全部的计画,要是那些雕塑都没人要,我拿什么理由把东西运进台湾……嗯,我知道了,叫那些工人都先把手边的工作停一停,等我回去再说!”

狠狠挂断电话后,杜云丰再也忍不住斑声诅咒的,他伸手爬梳著头发,烦躁的表情显示他对突如其来发生的意外十分伤脑筋。

他闭上眸,深深呼吸,不停告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事情一定有转圜馀地,一定有某种方法让他能将那批艺术品运回台湾……

“该死!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那些东西运进去,否则连“天堂”也进不去了……”他喃喃,耳膜忽地遭一阵细微声响袭击,他一愣,全身僵硬。

“谁?”他问,语气含著严厉的威胁意味,锐利的眼眸四处扫射。

没有人回应,只有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他蹙眉,怀疑自己方才对著电话怒吼的话全被人窃听了,脸色更加铁青,右手探入胸口,模索某种冰冷的金属,一面迈著小心翼翼的脚步,往声音来源处走近。

待确定草丛后头的激喘声来自於何人后,他不禁一阵失笑。

原来是那一对傻宝,竟连一刻也忍不得,抛下满厅客人偷偷溜来花园亲热。薄唇掀起嘲弄的微笑,他静静立在一旁,看著一对男女主人饥渴地探索彼此的身躯,并焦急地拉扯对方的衣服。

直到江若悠一抬眸,眼瞳映入他高大的身躯。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一面喊著,一面挣扎离开燕乔书怀里,双手环在胸前,试图遮掩衣衫不整的自己。

燕乔书的反应就没有她如此惊慌失措了,只是回过头,无奈又气愤地瞪他一眼,“喂,我说Richard,你这个客人没事在主人家里到处窥探做什么?简直像个间谍嘛。”

“我到处窥探?”杜云丰忍不住好笑,他没怀疑他们窥探他就不错了,“这里不是花园吗?两位要亲热干嘛不回卧房,跑到这种公众场所来做什么?”“你懂什么?”燕乔书瞪他,“就是这样才有乐趣嘛。”

“是是,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两位了。”

“那还不快走?”燕乔书大翻白眼,一面将江若悠重新拉入自己怀里,一副等碍事者一离去就要继续激情的模样。

爽朗的笑声自杜云丰唇间迸出,好一会儿,他忽地灵光一现,“Josh老弟,上回你说想收藏艺术品,我这边有一批十八世纪的雕塑,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当然有,不过不是现在。”他不耐烦地说,显然想尽快赶走他。

“OK,那我们明天再谈。”杜云丰识相地接口,立刻迈开双腿离去,步伐比方才进花园时不知轻松几倍。

看来事情会比他预计的还快解决。

☆☆☆

待杜云丰的背影消失於两人视界后,江若悠才低声开口,“天!我还以为我们差点就穿帮了。”她拍著胸脯说道,嗓音微微发颤。

“放心吧,他好像没起疑心。”燕乔书安抚她,思绪却立即转到另一个方向。方才杜云丰在电话里说,如果那批艺术品进不了台湾,就会打乱他全盘计画。他的计画是什么呢?应该就是将“天堂”偷渡进台湾吧?

可为什么进口艺术品跟走私毒品会扯上关系呢?

莫非……

他蓦地神智一凛,一个令人惊讶的念头击中他。

这几个月来他不停地在调查这些流行於欧洲上流社会的迷幻药究竟是怎么流入台湾的,他一直想不通是经由什么管道,而现在,似乎有些眉目了——“难道他是利用艺术品来走私这些毒品的?”他喃喃,不经意把脑中打转的念头宣诸於口。

江若悠听儿了,忍不住一愣,“你是说杜云丰把毒品藏在那些艺术品里头运到台湾?”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有可能。”燕乔书愈想愈觉得有道理,“艺术品跟普通货物不一样,海关就算检查,也不敢真的把它们拆开来看,万一碰坏了任何一丁点可都是天价的损失啊,更何况订购这些艺术品的通常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他们也得罪不起,自然也不会太认真检查了……”

“可是,要把那些迷幻药封入艺术品里,可要很高明的技术啊。他们做得到吗?”

“亲爱的,”对江若悠的反驳燕乔书只是淡淡一笑,“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仪器跟技术。”

江若悠沉默半晌,“怪不得他会问你对那批雕塑品有没有兴趣了,可能是因为其他客户取消了订单,他得尽快另找买主才有藉口将那些东西运进台湾……”“没错,宝贝。”燕乔书微笑,“看来咱们要快点跟他下订单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们可能必须回台湾了?”江若悠问,不知怎地,心脏一阵微微抽痛。

“嗯,我们最好跟他坐同一班飞机回去,让他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便必须赶到海关面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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