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外连续守候了几天,程天蓝终于在一个半月夜等到梁风铃。她裹着一件长长的紫色风衣,停妥白色轿车后,优雅地打开车门,伸出修长的双腿。
她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梁风铃发现她了,秀眉讶异一扬。
“是你?”
“是我。”
“有事吗?”
“我想跟你谈谈。”
“有关亦凡?”梁风铃很聪明,一下便猜到她的来意。
她下颔紧绷,轻轻点头。
梁风铃笑了,身上的铃铛也随着她的笑声在风中清脆作响。“跟我来。”她对她比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两人便穿过医院庭园,跨过花墙,来到池塘畔。
望着熟悉的场所,程天蓝不禁一怔,丽眸浮上淡淡迷茫。
“很怀念吧?这里有属于你跟他的回忆。”
她愕然扬眸,迎视梁风铃若有深意的眼。
她怎么知道?莫非她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们?
“你猜对了。”梁风铃微笑,“我从一开始,就一直看着你们。”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戒备地眯起眸。
“因为我想知道,究竟你能不能夺走亦凡的心。我想知道一直深爱着我的亦凡,是不是也会像那些男人一样为你动心。”
“你……”莫名的愤怒袭上程天蓝心头,她冷冷瞪视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坦白这一切的梁风铃,“你怎能这么做?难道你从头到尾都不曾爱过他,都只是利用他?”
“……我很喜欢亦凡。”
“但是你不爱他。”她指控。
“是的,我不爱。”梁风铃终于敛了笑意,神情一黯。
“你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是的。”
气氛一凝,两个女人都直直僵立原地。虽没点明那个男人是谁,但彼此心知肚明。
程天蓝瞪着眼,看着面前眸色阴暗,却异常坚决的女人。她看着,忽地体会到她不顾一切的决心。
“你很笨,你知道吗?”在月色泠泠中,她冷冷开口,“真正值得你爱的人是亦凡,他才能给你幸福。”
“……也许吧。”
“你现在辜负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
“你回头吧,梁风铃,张大你的眼,看看亦凡有多爱你,你不该……”
“你怎能对我说这些?”梁风铃忽地打断她的话,瞳眸幽幽,“在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的心难道一点都不痛吗?”
“我……”她一震,怔然。
夜风无情地勾起她的发,冷冷地拂过她失温的脸颊。
“我知道你爱他,程天蓝。既然爱他,为什么不争取他?为什么反而要将他推给我?”
因为她的爱换不到他的心,在他爱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不愿意对他乞讨……
“傻的人是你,程天蓝。亦凡也许还对我有依恋,可他早已爱上你了。”
“不,他不爱我。”她机械化地摇头,机械化地自唇间吐露令她心伤的字句,“他只是曾经迷恋我而已,可现在的他,不会再受我诱惑了。”
“因为你失去了‘维纳斯之心’?”
震撼更剧,她猛地扬眸,瞪向一脸平静的梁风铃。
为什么这个女人似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她……
她瞪着她,目光由她苍白的颊落向憔悴的唇,再梭巡过她轻飘飘的身躯。她瘦了,现在的她病奄奄的,仿佛不久于人世。
现在的她?就像从前的她──
不可思议的念头蓦地击中程天蓝脑海,她屏住呼吸,张大眼眸。
从她的神情看出她的猜想,梁风铃又笑了,伴随几声铃铛脆响,只是这笑很快转成剧烈咳嗽。
她连忙上前拍抚她的背脊,“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咳咳,没……没事。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希望他真的爱上你,不是因为‘维纳斯之心’,而是因为……咳咳,你是你。”
因她是她?程天蓝心口揪了一下,深呼吸,“你咳得很厉害,先回屋里喝点水吧。”
“不……不必。”梁风铃摇了摇手,“我只是……胸口有点闷。”
胸口闷?
“你……知道毛地黄吧?”
“知道。”
“现在的我……就像服了毛地黄,慢性……慢性中毒的人──”
毛地黄?难道她果真也拥有“维纳斯之心”?
程天蓝怔了,没想到除了她世上还有另一个女人受此折磨,她愕然凝立原地,然后,就在她茫然失措时,梁风铃胸口的窒闷忽然转成剧烈的心绞痛。
她捂住胸口,唇间逸出痛苦的申吟。
“喂!你怎么了?”
可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她连忙扶住她,“梁风铃,梁医生,你没事吧?”
“好……好难受──”
不行!得马上送她进医院。
程天蓝想,正慌乱地试图将痛倒在地的梁风铃扶起时,一阵急促的跫音忽地在黑夜回旋,直逼她耳膜。
她扬起头,正面迎向匆匆赶来的温亦凡。
他白着脸跑向两人,“怎么回事?你对她做了什么?”尖锐的嗓音刺痛她的心扉,跟着他一把推开她,双臂一展稳稳抱起梁风铃。
望着他急急赶往急诊室的身影,有半晌,她只是迷惘。
然后她起身,踉跄着脚步追上他。
“我想她应该是心绞痛……”
“心绞痛?怎么可能!”他斥喝,愤然的声调其实蕴着惊慌,“风铃的身体一向很好,才没有什么心脏病!”
“可是……”她还想解释,可他根本不肯听她。
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温柔地安慰着痛苦的梁风铃。“你忍着点,风铃,我马上请人来看你,你会没事的,没事的──”他迭声喃喃,像安慰她,却也像说服自己。
程天蓝听着,喉头一梗,步履在不知不觉间逐渐缓下,终于,完全地停伫原地。
她静静望着他的背影,迷濛着眼,看着他抱着梁风铃迅速穿过急诊室的玻璃门。
又是玻璃……为什么她与他之间总隔着一道玻璃?教她能看清他,却又碰不到他?
想着,她蓦地身子一软,跪坐在地。
而他的身影,早已在朦胧间,淡淡逸去了。
ΩΩΩΩΩ
“……你怎么了?还好吧?”
低沉的嗓音唤回她失落的心神,她一愣,好半晌,才缓缓扬起眸。
是石修一,银淡月光在他的脸庞静静流动,令原本就俊逸的容颜更添几分奇异的魅力。
她茫然。
“身体不舒服吗?”他俯拉起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不解他为什么在如此深夜出现在医院里。
“讶异吗?”他微笑,“其实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
“我想见你。”他说,低哑的嗓音宛如丝缎,柔柔抚着她。他忽地展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扣入怀里。
男性化的气息瞬间拢围她全身。
“你……想做什么?”她扭动着,试图挣月兑他。
他却不肯放开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然后抬手,轻轻抚过她颊畔。
“你……”迎视他幽邃的眸光,她只觉无法呼吸。
“别抗拒我,天蓝。”他凝望她,眸光温柔,也锐利。
她连心跳也停了。“你……放开我。”
他依然不放,低下头,两瓣薄锐的唇放肆地、好整以暇地接近她。
“嗯──”她再度开始挣扎,可温软的胸被他坚硬的胸膛压制,柔唇也遭他从容攫住。
他抱她,抱得好紧好紧,吻她,吻得好深好深。
这样的拥抱与亲吻,虽然剽悍,却没有感情,一点感情也没有。
他只是在掠夺而已,试图用这样的掠夺折服她的意志……
她心跳狂野,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即将断气,然后,清锐的愤怒令她凝聚了全身的力量,狠狠一咬。
鲜血静静渗出遭她咬破的伤口。
他一啐,伸出舌尖舌忝去下唇的血丝,瞳眸倏地亮起野兽般的利芒。
“你……你究竟是谁?”她颤声问,“你……你根本不是骆婷婷的男朋友对不对?你只是藉故接近我而已,对吧?”
放纵的笑声忽地划破静夜,听闻她的质问,他似乎并不意外,嘴角甚至扬起一丝懒洋洋的赞赏。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被你拆穿了,你果然很聪明,天蓝。”
“你……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她瞪视他,“难道警方到现在还认为那件车祸跟我有关,所以派你在我身边卧底?”
“卧底?”薄唇翻起冷笑,“没错,我接近你确实有目的,不过整件事可跟警方扯不上关系。”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没回答,又舌忝了舌忝唇,那宛如野兽般放纵又邪肆的举动惊骇了她,不觉呼吸一紧。
“怕了吗?”他微笑,露出森森白牙,“放心吧,我不是想强暴你,失去‘维纳斯之心’的你,对我毫无吸引力。”
“你……”
“我只是……想要这个!”话语方落,他立刻探手抚向她的颈项,用力一扯。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锐喊一声,跟着,一束刺目的蓝芒忽地自她前胸激射而出。
“啊!”另一个痛苦的叫喊随之扬起。
她眨眨眼,有片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胸前的蓝芒逐渐隐敛,她才发现石修一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退了几步之遥,双手交握。
她怔怔地望着他汗珠淋漓的脸庞,看他大皱眉头的模样,似乎颇为痛苦。
“该死的!”忿忿诅咒逸出他的唇,跟着,两道凌厉目光朝她逼来,“把项炼给我。”
“不。”领悟到他要的原来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蓝钻,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炼坠,身子也连退几步。
“把它给我!”他怒气冲冲地逼向她,可每回当他太靠近,蓝钻便会倏地吐露辉芒迫他退开。
懊死!他红了眼,胸膛燃起熊熊怒火。
那究竟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为什么竟有如许力量?连拥有超能力的他,也拿它毫无办法?
“把钻石给我!”
“不!你休想!”
“给我!”他怒吼,逼近一步,却又立刻被锐利的蓝光逼退一步。
可恶!太可恶了!为什么那颗钻石躺在她胸前时如此安然,却偏偏不肯让他接近?
这颗名为“公主的愿望”的钻石,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愈想脸色愈阴沉,望着坚决不肯屈服于他的程天蓝,他知道他无法从她身上强取钻石。
不能强取,只好让她自动乖乖卸下,心甘情愿将钻石奉上了。
一念及此,薄锐的唇歪歪一斜,深眸亮起某种不怀好意的邪辉。
她打了个颤,不觉又倒退几步。
“我劝你乖乖把它交给我,天蓝,否则你心爱的人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心跳一乱,“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温亦凡。”他淡淡地笑,“你不希望他死吧?”
“你……”她瞪视他,呼吸细碎,苍白的容颜难抑惊恐,“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吧,他现在很好。不过如果你不肯听话,我很难保证他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事。”
“你……我不相信!亦凡才刚刚进了医院,他没事的,你休想用这种方式蒙骗我!”激动的反驳后,她长长瞪他一眼,接着提起步履飞奔起来。
心跳和着她急促的跫音,快得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亦凡没事的,他一定平安无事,石修一只是恐吓她,亦凡才刚刚送了梁风铃进急诊室,她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才短短几分钟,他不可能有事的!
ΩΩΩΩΩ
跌跌撞撞地冲进医院,等不及一间一间寻找,她直接抓住一个护士。“亦凡……温医生在哪里?你看见他了吗?他刚刚才抱着梁医生进来。”
“温医生啊,他在右边第二间……”
未等护士说毕,她便慌忙往她手指的方向跑,果然,在第二间急诊室门外,她发现了某个颓然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他双手抱着头,发红的眸直直瞪着玻璃门。门内一团混乱,几个值班的医生与护士乱成一团。
她奔向他,“亦凡,亦凡,你跟我走!”
“走?”温亦凡愕然瞪着她,忽地,俊眉一耸,“这个时候你要我去哪儿?风铃还在急救!我不能放下她不管。”凌厉的嗓音宛如利箭,狠狠刺中她。
她身子一缩,嘴唇却抿得更紧,“你跟我走,亦凡,这里有危险!”说着,她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想拖走他。
“你疯了!天蓝,你放开我!”
“不行,你必须跟我走。”她急促地说,一面用力拉扯着他,一面慌张地回头张望,“快点,不然他马上就追上来了。”
“他?谁?”
“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走啊!”
“我不走。”
“走啊!”她锐喊,几近歇斯底里。
温亦凡一震,深眸眯起,惊怒交加的眼神在认清她脸上的绝望后忽地一缓。
她看来快哭了。他从来不曾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模样,容色苍白,眼眸却发红。
她在担心着什么?正如他现在为风铃焦躁不安一样,她同样也正慌乱难抑。
“我求你,求你跟我走,亦凡,我……”话语未落,一个颀长的身影便忽地侵入两人的视界。
一看见那个身影,程天蓝整个人都呆了,震惊莫名地僵立原地。
她很怕那个男人──
迅速领悟这一点后,出于本能,温亦凡立刻将程天蓝推往身后,伸展双臂,拿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英雄救美?”男人邪佞地挑高眉,“该先救的是你自己吧。”
“亦凡,”她试图跟他换回位置,“小心……”
“别动。”他喝止她的动作,微眯着眼。
是那个警察?他想做什么?逮捕天蓝吗?
“你想做什么?没有拘捕令,警方不能任意惊扰老百姓。”
“拘捕令?”石修一笑了,笑声狂放,“搞了半天你们还以为我是警察?哈哈,哈哈!”
“你不是?”
“警察这种三脚猫怎么能跟我们相提并论?”石修一冷笑,“我是ICSR的探员。”
“ICSR?”温亦凡蹙眉,“那是什么?”
“谅你们也没听过。”石修一微笑更冷,“国际超能研究中心。”
柄际超能研究中心?
温亦凡更迷惑了,他回眸瞥了一眼程天蓝,后者同样神情迷惘。
“你们想做什么?”
“很简单,我看上了她脖子上那串项炼,只要她肯乖乖交给我,一切好谈。”
他要天蓝视之如命的蓝钻?
温亦凡一凛,总算约略明白了怎么回事。
“怎么?你们到底交不交?先警告你们,本人可没什么耐心。”
“……不。”
“什么?!”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石修一下颔一抽,阴狠的目光如电,威胁劈开温亦凡。
他不惧不移,“这颗钻石对天蓝很重要,不管你是警察还是什么ICSR的探员,我们都不能交给你。”
这番坚决的宣言令其他两人同时一震,程天蓝满脸不敢相信,石修一则更加阴鸷,阴恻恻地瞪视他。
“看来有必要让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人了解一下我的力量。”说着,他猿臂一伸,指向温亦凡刚刚坐过的椅子,手指一点,长椅忽地自动飘浮起来。
旁观的两人皆是目瞪口呆。
长椅高高地浮起,不停地上升,终于碰触天花板,忽地,石修一一甩手臂,长椅蓦地以惊人的高速直坠落地,摔断四只脚。
“看到没有?程天蓝,如果你不肯乖乖将蓝钻交给我,这就是温亦凡的下场。”
程天蓝闻言,倒抽一口气,她颤着手,抚向自己胸前。
察觉她的动作,温亦凡倏地拧眉,他探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我们走!”他喝道,右腿迅速将碎裂的椅子扫向石修一,然后拉着程天蓝往另一头奔去。
“你们逃不了的!”
ΩΩΩΩΩ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不肯交出项炼,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带着她四处奔逃也不屈服石修一的威胁。
她不明白为什么,可一颗心却为他这样的举动强烈颤动了。这半辈子,除了母亲,她不记得有谁曾这样维护过她,就连那些口口声声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也不曾──
“亦凡,我们……逃不了的,算了,还是让我把蓝钻给他吧。”当他带着她奔进电梯,按下通往顶楼的按键时,她忍不住颤声道。
“不行!”他一口回绝,“你不是说过吗?这颗钻石对你很重要。”
“可是……”
“你放心,我有办法躲开他。”他安慰她。
不一会儿,两人便乘着电梯来到顶楼,他牵着她往另一头跑去,跟着,搭另一部电梯直冲地下二楼。
“我们……要去哪儿?”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间医院了如指掌。我记得这里有个密道的入口……”他模索着,数秒,“有了!”双掌用力一推,两人已来到水泥墙的另一面。
经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后,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哪里?”望着眼前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地下密室,程天蓝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三层楼高的密室,完全建在地底下,圆环形的格局,一扇扇的玻璃门后都仿佛掩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里应该是一个实验中心,可研究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温亦凡低声解释,“小时候我跟风铃、梁潇曾经误闯过这里一次,被梁伯伯痛骂了一顿。梁伯伯、伯母去世后,这里也跟着荒废了。”
一个荒废的实验室……望着空无一人,甚至天花板都开始结起蜘蛛网的周遭,不知怎地,一股战栗忽地窜上程天蓝骨髓,不禁打了个冷颤。
温亦凡握住她的手,“别怕,跟我来。”推开一扇玻璃门,他拿袖子擦了擦染尘的座椅,“坐吧。”
她迟疑地坐下。
他却没有坐,倚着门扉,默默望着她。
她闭了闭眸,“你想问我怎么回事吧?”
“你从来不肯告诉我,天蓝。”他凝视她,“究竟这颗钻石有什么秘密?”
她没说话,右手执起炼坠,痴痴凝睇璀亮晶华的蓝钻,许久,才轻声开口,“这颗钻石叫‘公主的愿望’。”
“公主的愿望?”
“在我十七岁那年,我妈妈告诉我,只有得到‘公主的愿望’,我才能得到自由与幸福。”
“为什么?”
“因为这颗钻石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压制我的……”她忽地一顿,苍白的容颜闪过明显的挣扎。
温亦凡静静等着,没有催促她。
好一会儿,她才扬起眼睫,“我有一种奇怪的遗传,亦凡。”
“遗传?”
“在我刚出生时,我的胸前便有一块淡淡的胎记,像一颗心的形状。”
“心?”
“我妈妈也有那样的胎记,她的母亲也有。”
“那有什么不对吗?”他不解,“有胎记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程天蓝摇头,“这块胎记不一样,它是个诅咒。”唇角淡淡扬起无奈,“它是‘维纳斯之心’,拥有它的女人就拥有了爱与美,疯狂的爱与绝世的美。”
疯狂的爱与绝世的美。
她忽地笑了,笑声微微尖锐,微微嘲弄。
“男人见到我,就好像苍蝇见了蜜糖,赶都赶不走。即使为了追求我倾家荡产,付出一切,他们也在所不惜。对他们而言,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一个‘黑寡妇’,一个拿他们的生命当养料的女人。”她冷冷说道,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切割自己的躯体、自己的灵魂。
这种感觉很痛,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不必再说下去。
但她必须,因为她必须让他明了她的可怕。
她是可怕的,不值得他对她好──
“你知道第一个因我而死的男人是谁吗?”她忽地问他,仰望他的眸微微恍惚。
“……是你继父?”
“没错,我继父。”她面无表情,“一个对我母亲疯狂不已的男人,在她死后,转而对我迷恋不已。”
温亦凡听着,眉峰紧聚。
她说话的语气太冷,仰望他的神情也太过淡漠,仿佛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清冷,无谓。
现在的她,看来又像车祸之前的她了,冷静淡漠,与每个人保持距离。
“……那天我正在洗澡,他忽然闯进浴室想对我用强,我拚命反抗,逃到客厅,然后随手拿起花瓶砸向他脑袋,他立刻晕了,血流了一地,我以为他死了,呆呆站在旁边看着,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记起把衣服穿上。穿上衣服后,我一秒钟也不敢多留,拿了点钱便往外跑,一个人在街头晃荡了一个晚上。”
“天蓝……”听闻她冷涩的叙述,他心脏重重一扯,朝她伸出手臂。
她却推开了他,拒绝他的抚慰,站起身,整个人宛如雕像般挺立。
“第二天,我偷偷跑回家里,想看看情况,却发现他原来没死。我吓了一跳,连忙逃出来,可他已经看见我了,追了上来。我心惊胆战,怕他还想对我做什么,可后来我看他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好像有点头晕,我就知道昨晚那一击他头部伤得应该不轻。我远远看着马路对面的他,看着他一面找我,一面伸手按着额头,我知道他很痛,头很晕,我看着,看着,忽然有个想法。”她顿了顿,明眸忽地闪过一丝冷光,唇角跟着冷冷一撇。
这样的神态看来诡谲,几乎带着几分邪气,温亦凡望着,不觉屏住呼吸。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直到我确定他看到我的时候,我便朝着他笑。”
他一窒,“你对他……”
“我对他笑。”
“……然后呢?”
“他欣喜若狂,傻傻地回我一个笑后,突然冲过马路。”
于是,他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毋需程天蓝继续,温亦凡已然猜出之后的发展,他拧眉,说不清胸膛间忽然漫开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原来还有太多他不了解的地方,原来比他以为的更复杂几分。
他望着她,一语不发,她回迎他,神色愈加冷漠。
“是‘维纳斯之心’对你的影响吗?”他问,“那个微笑,还有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做的事。”
“……也许吧。”
他沉默了。这样的沉默令她更加苦涩。
“所以你明白了吧,亦凡,其实你从来不曾爱过我。从前你之所以没办法放下我,总是想着我,那都是因为‘维纳斯之心’的关系。因为它的力量,我才诱惑了你,诱惑了许许多多其他男人。而当我得到了这颗蓝钻,压抑了它的力量后,男人们忽然不爱我了,就连魏俊豪也要宣布婚姻无效。”薄唇一扯,尽是自嘲。
“所以你才说,只有得到这颗蓝钻你才能得到自由与幸福?”
“……是的。”
“你千方百计想得到它,就是因为千方百计想月兑离男人的爱慕,对吧?”
“没错。”
“因为你不想再继续害人了。”
“……”
爱与美,对其他女人也许求之不得,可对她而言,却是个诅咒,一个让她无法得到幸福的诅咒。
他懂了,终于明白她为何对这颗蓝钻如此执着。
“可为什么为了保护我,你又宁愿将蓝钻交给石修一呢?”他静静地问,深幽的眸静静睇她,“既然它对你那么重要,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没说话,容色更显苍白。
“把它交出去,难道你一点都不遗憾吗?”
“我不……遗憾,一点也不。”
“说谎。”
“我何必说谎?”她瞪视他,明眸炯亮,燃起倔强的火焰,“与其拿着它每天有人来烦我,还不如趁早摆月兑它,免得到时候生活不得安宁。”
他不语,只是很忧伤、很心疼地望着她。
天!他在同情她了。她想,倒抽一口气,“温亦凡,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没错,我当你是朋友,也不想你受伤,但我肯交出蓝钻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以后的生活一团乱。”
“不论你是为了什么,我都感激你愿意这么做。”他柔声道。
她不需要他的感激!不需要他像看着某个极需要人安慰的小女孩般那样看着她。
一念及此,她忽地甩了甩发,神情更加冷淡,“随便你。总之只要你以后不要错认自己的感情就好。”
“我……错认感情?”
“别以为自己喜欢我,甚至爱着我。”她嗓音清冷,“你爱的,一直就是梁风铃,她才是你心之所系。”
温亦凡一震。“我爱的……一直是风铃?”
蓝天,终于给他答案了。
近日,他一直迷惘于自己对两个女人的情感,曾经无数次仰望过蓝天,企盼一个清楚的答案,而今,澄蓝深邃的天终于给了。
她说,他从来不曾爱过她。她说,他爱的一直就是风铃。
“你对我,从前是迷恋,现在是同情。可是亦凡,我不需要同情,你明白吗?”她说,语音坚定,可那其中是否藏着一点点脆弱?
那纤瘦微颤的肩,难道不是在渴望着一个温暖的拥抱?
想着,他恍恍惚惚上前一步,试图握住她的肩膀。
她却迅速将双肩一沉,躲开他的碰触,“不要碰我。”
“……”
“我们还是出去吧,难道你不担心梁风铃的情况吗?”
“我当然担心。”可有太多太多事他想先弄清楚。“天蓝,今晚你和风铃为什么会在一起?你是特地来找她的?”
“……是。”
“为什么?”
“只是想跟她谈谈。”
“谈什么?”
“谈……”她一窒,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却自动接口了,“谈我,对吗?你是不是想劝她回到我身边?”
他知道!
她一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看她的眼神沉静、忧伤,还深深淀着某种令她难以理解的情感。
“……是,我是劝她回到你身边,因为你才是能给她幸福的人。”
他给风铃幸福,那谁来让她幸福呢?
温亦凡望着她,在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她对他的爱,原来如此之深。因为爱他,她为他找风铃谈判;因为爱他,她告诉他自己跟他只是好朋友。
因为爱他,她警告他不要被她迷惑。
因为爱他,她狠下心来推开他。
因为爱他……
“梁风铃才是你真正爱的人,你现在只要想着她就好了。”
“不要说了。”他不要听她这么说。
“我想,我把蓝钻给了石修一后,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不要说了。”他无法想像再也不能见到她。
“我们再见面只会造成双方困扰,保持距离比较好……”
“不要说了!”随着一声沙哑的低吼,他忽地展臂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不由分说地封印她苍白的、冰凉的唇。
她怔然,脑海瞬间空白,冻立原地,由着他重重地、霸道地吻她。
然后,吻变轻了,轻轻的,柔柔的,像一片御风而起的白羽,也像一个让人不忍唤醒的美梦。
最甜,最温柔,最让人心动也心酸的梦。
叹息自薄巧的菱唇缓缓逸出──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又仿佛只是短短几秒,他的唇离开了她,缓缓贴向她的耳垂。
“……对不起。”短短三个字,拧痛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