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丁蔚再醒来时,天光已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她蓦地坐过,退了烧的脑子终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陌生的房间里。
她眨眨眼,好一会儿不知所措,数秒后,房门开启了,走进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子。
她对她微笑,“你醒啦?觉得好些了吗?”就连她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丁蔚怔怔地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丹青的妈妈。”
“沈妈妈?”她轻唤一声,望着女人既美丽又慈蔼的容颜,心中一动。
他妈妈——丹青真幸福,竟然有这样一个妈妈,他真……真幸福啊。
“来,我看看。”沈母将柔女敕的玉手放上她的额,试了试温度,“烧完全退了。”低眸望她,“头痛吗?”
“不痛了。”
“肚子饿吗?”
“有点。”
“那下楼来吧。丹青为你炖了一锅鸡汤。”
“丹青……”她呛了呛,“炖鸡汤?”
“嗯。”沈母轻轻地笑,“他还再三吩咐我,一定要弄给你喝,一个早上唠叨了不下十次,好不容易才甘愿出门去上学。”
他干出这么夸张啊?
丁蔚不禁脸红,“对不起,为了我麻烦你了。”一面嗫喏,一面乖乖跟着沈母下楼。
“麻烦?我一点也不麻烦啊。”沈母笑,“麻烦的是我那四个儿子,尤其丹青,他一个晚上都没睡。”
她心一跳,“真的?”
“嗯。”沈母点头,若有深意地望着她,“看来他很在意你。”
她蓦地垂落眼睫,双颊更加发烫。
“坐下来吧。”沈母招呼她在店桌旁坐下,递了碗热汤给她,“慢慢喝,别呛着。”
“嗯。”丁蔚乖乖点头,抬起杨匙,一口一口舀着,偶尔瞥向沈母的眼神掩不住孺慕之情。
后者似乎看出了,嫣然一笑,“你叫丁蔚吧?”
“啊,是。”她连忙应道。
“丹青告诉我,你刚转学到南方时,还穿男生制服。”
“啊。”她脸又红了,不知如何解释,有些尴尬。
“这倒好玩,你跟丹青恰恰相反。”沈母笑道,明眸闪过某种类似淘气的辉芒,“你穿男装,丹青却穿女装。”
“嘎?”丁蔚一愣。
“你不知道吗?小时候他三个哥哥曾经千方百计骗他穿裙子。”
“什么?”
“你不知道?”沈母呵呵地笑,“丹青要知道我说了肯定想杀了我。”话虽如此说,她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丹青……穿裙子?”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可丁蔚发现自己想看,非常非常想看——“为什么他哥哥要骗他穿裙子?”
“因为他们想要个妹妹。”
“妹妹?”
“一个可爱的妹妹。所以知道我又生了一个男孩子,他们好失望,我老公也很失望。”
“失望?男孩子不好吗?”一般人不都重男轻女吗?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仿佛看出她想什么,沈母柔声开口,“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我都喜欢,不过他们倒宁愿家里有个小鲍主。”她顿了顿,“丁蔚,你如果生在我们家,肯定会被一群人宠上天。”’
是吗?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三个哥哥疼她——
听来确实令人向往,非常向往。
丁蔚发现自己胸口微微抽疼,“那丹青怎么办?他小时候……一定常常被哥哥欺负吧?”
“那是当然啦。”沈母眨眨眼,“所以他小时候经常希望自己是女生就好了。”
可他不是。“好可怜。”
“不是这样的。”沈母摇头,她顿了顿,望向丁蔚的眸灿亮温暖,“知道他后来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很佩服他爸爸。”说到这儿,沈母忽然又笑了,“不是我自夸,我的孩子们都很仰慕我。”
看得出来。
丁蔚急切地点头同意,她是个很容易让人倾慕的女人,那么优雅,那么温柔,像最美丽的月光女神,慈蔼地指引着归乡游子的路途。
“丹青说,他本来一直觉得我了不起,可后来发现,爸爸才真正是最厉害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爸爸竟然能让这样的我甘心嫁给他。”沈母淡淡地笑。
丁蔚听着,不禁怔了。
“他说,他不必当女生,可他要成为最好的女生会喜欢的男生。”沈母说,忽地噗哧一笑,“是不是很傻?”
不,不傻,一点也不。
丁蔚恍惚地抬眸,静静望入沈母墨幽深邃的眼瞳。那眼睛,跟丹青的好像啊,原来他是遗传了妈妈——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回家了?”沈母温柔的嗓音拂过她耳畔,“你爸爸一定很担心你。”
她闻言,容色一白。
“我想他应该很担心你的,昨晚丹青打电话给他时,他急着要来接你。”
“接……我?”丁蔚抬眸,心情震动。”可我那个儿子不让他来。”沈母微笑,“他说,要让你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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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丹青。”唤他的人是蔡子麒,他奔向棒球场,紫色的发缯因激烈奔跑微微汗湿。
沈丹青停下练习挥棒的动作,“什么事?”
“有人找你。”
“谁?”
“丁蔚的爸爸。”蔡子麒蹙起眉,“丹青,你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他看起来心情很不爽,还有,丁蔚今天也没来上课。”
“她在我家。”
“什么?”简洁的回应惊怔了蔡子麒,他愣愣瞪着好友.好一会儿,“原来……你们同居了?”怪不得丁蔚的父亲怒发冲冠。
“怎么可能?”沈丹青怒视他,“她发烧了,在我家休息。”
“发烧?怎么回事?”
沈丹青没回答,扔下球棒,月兑下手套,一面快步往校园走,“他在哪里?”
“会客室。校长急着找莫大,结果他偏偏不见人影。”
“今天下午有一场比赛,莫大去帮球队处理一些事。”沈丹青迈着快速的步伐,走出球场,转进校园,在行政大楼前碰上来云飞。
后者虽不像蔡子麒那么明显,可冷凝的神情流露了他的担忧。
沈丹青望了他一眼,忽地停步,又回身看了看蔡于麒,然后,他双臂一举,把两个人同时揽到胸前,“喂,算不算哥儿们?”
“干嘛?”两人同时瞪他,内心隐隐浮起不妙。
“是兄弟的话就帮我插一下旗子,在会客室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什么意思?”
“我要好好教训那男人一顿。”星眸发亮。
“什么?!”
两人震惊,好一会儿麻云飞首先沉声开口,“丹青,我是不知道你哪里看他不顺眼,不过他毕竟是长辈,而且校长跟训导也很关心这件事,他们现在就陪在会客室里。”
“那就帮我把他们俩给弄出去!”
“你到底想怎样?”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难做人的。”
是吗?两人都是疑心,不说别的,上回就为了他一时突发奇想,害他们放学后还被静逸师太留下来清扫校园,足足扫了四个小时……
“走吧。”不由分说,沈丹青一手一个强迫两个好友跟他上楼,然后,用力将不情愿的两人推进会客室。“看你们了。”他眨眨眼,跟着躲在一旁,静静等着。
凭他们俩的能耐,相信不出一分钟,校长跟训导主任便会乖乖出来。
丙然,在他心中刚刚教过三十秒时,四个人匆匆从会客室踏出来,还伴着蔡子麒有意的大呼小叫。
“完了,完了,万一同学们又闹一次静坐抗议,校园肯定鸡飞狗跳,大家都别念书了——”
闹罢课?真亏他们俩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唇角扬起淡淡笑弧,可只一会儿,当他踏进会客室迎向丁成远时,便迅速一敛。他关上门,静静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察觉到有人,后者迅速抬头,认清是他后连忙站起身,“你……小蔚是在你家吧?她怎样?没事吧?”
“她发烧了。”沈丹青冷冷应道,“我昨天不是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你了吗?”
“我知道!”丁成远不耐地说,“我是问,她现在怎么了?烧退了吗?还是愈来愈严重?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去接她?你究竟想怎样?”
“问我想怎样?我还想问问你呢。你知道她傻傻地在外头走了一夜吗?傻傻地被雨淋了一夜,第二天还因为过度虚弱而晕倒。”一想起他发现丁蔚在雨中晕倒那一幕,刺骨的疼立刻席卷他全身上下,他咬紧牙,直直瞪视了成远,拼命忍住想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好好揍他一顿的冲动。
“我……我不知道!”丁成远皱眉,“那傻丫头干嘛这么做?她于嘛不回家?”
“你要她怎么回家?你不是正打算赶她走吗?”
“我——”丁成远一窒,蓦地恍然大悟,“小蔚听到我跟秀容说的话了?”他脸色一白,“我其实……没有赶她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她跟你住在一起而已,因为你要另组新家庭。有她在很不方便。”沈丹青眼一红,不禁嘶声低吼,“那跟赶她走又有什么分别?”
丁成远一震,怔然望着男孩愤恨的表情,好一会儿,忽地恼羞成怒,“这是我们丁家的家务事,你凭什么管?”
“凭我喜欢丁蔚!”沈丹青喊,“我喜欢她!”
“什么?”丁成远傻眼了,半晌,皱起眉,“小孩子谈什么喜不喜欢?你们这种年纪不应该讲这些……”
“是!我是只有十七岁,又怎样?”沈丹青直率地说,跃动激情的眸灿亮逼人,“可我喜欢她,关心她,想照顾她,想好好疼她,我对她,会比你对她好上百倍、千倍,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资格?我比你这个不关心她的爸爸还有资格!”
“你——”丁成远震动了,没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居然胆敢对他说这些,还说得如此光明磊落。
“如果不是丁蔚喜欢你,敬爱你这个父亲,我会劝她不要理你,因为你根本不值得她敬爱!可偏偏她在乎你,在乎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沈丹青怒吼,再也忍不住激动,上前一步揪住丁成远的衣领,“所以我警告你,你给我好好想一想,想想你有没有资格得到你女儿的爱,想想你这么对她像不像一个父亲,你给我好好想想!”
“你……你居然敢对长辈这么说话——”
“是,你是长辈。如果你值得尊重,我会尊重你。”沈丹青蓦地松手,“可如果你还要继续这么折磨她,别怪我不客气!”语毕,他瞪视丁成远。
后者呼吸一紧,胸膛逐渐漫开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
然后,会客室的门扉开启了,一个纤巧的人影静静移入。
“丁蔚!”认清来人是谁后,沈丹青一阵心慌,他急忙上前,“你怎么跑来学校了?你病还没好呢。”
“我没事。”她淡淡微笑,凝眸他片刻,明眸澄透。
他一震,“你都……都听到了?”
她点头,“丹青,你对我爸说话的态度实在太没礼貌。”
他拧眉。她要责骂他吗?难道她要因为这样再一次跟他划清界限吗?
仿佛看透他的内心思绪,她微笑更深,“你快走吧,棒球队的人急着找你呢,要出发了。”
“可是……”
“快走吧!比赛要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送走犹豫不决的沈丹青后,一对父女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却都不晓得该说什么。
终于,丁成远开口了,嗓音犹豫,“你怎么会跑来学校?”
“我打你的手机,是……秀容阿姨接的,她说你来学校找我了。”
“秀容?”他面色一白,想起自己确实把手机忘在她那里,“你跟她说上话了?”
“嗯。”
“她没跟你胡说些什么吧?”
墨睫一落,“她只说你们打算结婚。”
“啊,是。”丁成远有些尴尬,“我们……认识两年多了。”
“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点头,半晌,涩涩补充,“他不喜欢她。”
“所以你才不敢娶阿姨进门吗?因为哥哥不喜欢?”
“可如果我不喜欢,你还是会跟阿姨结婚吧?”
“我——”望着女儿平静却苍白的容颜,丁成远蓦地有些愧疚,“其实我希望你们好好相处的,只是秀容她……唉,可能她被阿毅吓到了吧?所以很怕跟你住在一起。”
“我不会对她怎样的。”
“……我知道”
“爸,你们结婚吧。”
他一愣,“那你呢?”
她扬眸,墨瞳流过苦涩,“我只要求在这里留到高中毕业.我喜欢南方,不想转学……如果阿姨不喜欢我住在家里,那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丁成远蓦地打断她的话,“家里明明有房间,干嘛住到外面去?”
“可是——”
迷惘的眼眸震动了他,他不禁心痛,“对不起,小蔚,是……是爸爸不好。”他深吸一口气,“我承认自己对你也许不像对阿毅,可你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把你赶出家门的。那天只是因为秀容不高兴,我随口安慰她而已,你别多心。”
“爸!”她唤着,瞳眸蓦地一酸。
虽然爸爸爱她也许永远不如爱哥哥,但她还是高兴……
“其实刚刚那孩子说得对,他叫什么来着?”
“沈丹青。”
“沈丹青。”丁成远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嘴角扯开一丝不情愿,“他说的其实没错,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很好,自从回到家以后,你总是拼命讨好哦,可你对我愈好,我压力愈大。”他顿了顿,苍眸闪过愧悔,“我骂你,打你,其实大部分是因为……我不知该怎么对你,再加上秀容又老是在我耳边叨念——”他闭了闭眸,“你穿阿毅的制服,又加入棒球队,我真的很生气,因为你明明不是你哥哥,却要跟他做一样的事……”
“爸,我不会了。”她轻轻开口,“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现在我已经懂了。”
“懂了?”
“嗯。”她点点头,目光莹莹,“我现在懂得一个人应该做自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为自己是个女生而遗憾。”
“你以前不喜欢自己是个女生?”
“嗯。””是因为我吗?”他自责。
“没关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
现在的她明白一个人必须先爱自己,尊重自己,然后别人才会这么做。
她喜欢做的,全力以赴;不能做的,也不怨天尤人。也许她不能打棒球,但她绝对可以成为物理学家。
“……是丹青和他妈妈让我明白的。”她说,浅浅地笑。
“小蔚!”他轻喊,不禁伸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你不怪我吧?”
“不会的。”她深吸一口气,眼睫停洒着两颗剔透的泪。
他叹息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儿,他奇怪自己从前为何从来不曾注意。
“爸,要去看棒球赛吗?”
“棒球?”丁成远脸色一变。
“你应该去看看的,去看看哥哥愿意付出一切、衷心热爱的棒球。”低哑的嗓音蕴着浓浓感情,“我想.你看了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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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现场相当热闹,因为是攸关进入决赛的席位,两校都派来了许多加油人马,分坐球场两边,呐喊助威。
南方自然也有一群同学前来加油,今年棒球队的表现实在精彩,激起了不少同学的欣赏,虽然人数比起对方依然处于弱势,但鸣鼓呐喊的气势完全不比对方低,加油棒、彩带在空中纷然交错,缤纷好看。
而丁蔚一到,更振奋了特地前来观赛的同学。
“学姐,学姐,你终于来了。”几个学妹迅速迎上来,神情又是兴奋又掩不住焦虑,“今天好惨,我们学校一直处于挨打局面。”
“什么?”丁蔚一惊,明眸立刻看向看板。
第六局上,四比一,南方后攻。
“对方投手的指叉球还不错,下坠的角度有点刁,我们的球员抓不太到,几乎打不出去。”插口的是拿着相机的钟晨露,“偏偏沈丹青滑垒时又受伤了。”
“什么?”丁蔚不敢相信。“怎么会?”
“对方捕手踩到他的脚。”
啊。望向对方那超重量级的捕手,丁蔚不觉心惊,跟着,一记又高又远的长打攫住她的目光。
天啊!所有人屏住气息凝视着球的去向,千万别越过界,千万不要……
终于,球落了,贴着右外野的看台往下坠。守右外野的是沈丹青,怎么偏偏是他?他的脚受伤了啊!
“接杀!接杀!”南方的同学拼命喊着,一面双手交握期待奇迹出现。
沈丹青早看准球路,等在观众席旁,然后,算准时间奋力一跃。球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的长手硬生生捞回来,可他也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球呢?
两校的同学都是张大着眼,焦急地搜寻球的踪影。
随着沈丹青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几个眼尖的同学立即高喊:“在他手上!他接到了!”
顿时,南方的加油席一片欢天喜地,鼓掌、欢呼声不断。六局上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我们需要全垒打。”钟晨露道。
丁蔚蹙眉。
的确,只有打出全垒打丹青才可以慢慢跑垒。而且;照现在球队有点低迷的士气看来,他们也出要一个全垒打来振奋精神!
可是,全垒打并不是说说就能有的,对方的投手既然这么强,丹青想从他手中用出致命的一击可不容易。
必须有个方法激发他的潜力——
一念及此,丁蔚唇角一扯,拉起一个诡谲的弧度,她看着跛着腿走向她的沈丹青。
她低头看他,“你接得很妙。”
他没说什么,默然的神情有一丝疲意。
她心一动,“怎么?连你都没有信心了吗?”
“只剩两局了。”沈丹青沉声应道。
斑中联赛用职棒不同,七局就结束了。
“还有机会的,只要你打出全垒打。”
“全垒打是说打就打的吗?”他瞪她。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打出来的。”她只是微笑。
他一窒,似乎有些感动,又有些犹豫。
“丹青,我爸也来看球赛了。”她柔声开口,“你不想让他失望吧?”
“他也在?”他愕然扬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丁成远格格不入地坐在一群学生中间,看来颇为尴尬。“你跟他……”
“我们谈开了。”她甜甜地笑,“现在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了。”他也微笑了,真心为她高兴。
“所以我现在唯一挂心的只有这场比赛了。”
“我会尽力。”他瞪她一眼。
“如果你没打出全垒打,我就公布照片。”甜腻的嗓音宛如上蜂蜜。
他一怔,“什么照片?”
她轻轻地笑。
而他忽然明白了,气急败坏地冲着她挥动双手,“不可能!你怎么会有?”
“你妈妈送给我当纪念的。”
“什么?”他不敢相信,“该死!”
“诅咒妈妈是不对的,丹青。”
“我诅咒的不是她。”他怎么会?“是我那三个哥哥!”
“其实那些照片很可爱啊,我从没想到你穿洋装那么漂亮。”她笑得真心,却也不怀好意。
他气极,“丁蔚!”
“全垒打。”巧笑倩兮。
“你威胁我?”
“呵呵。”
他瞪视她,良久,“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耶诞舞会做我的舞伴。”
“啊?”丁蔚脸颊晕红,睨了笑得像偷腥的猫的沈丹青一眼。“要我答应可以,拿两支全垒打来换。”她开出更苛的条件。
“两支?”沈丹青抗议,“小姐,你知不知道只剩两局了?怎么可能再轮九个打次?”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再次上场打击的机会,怎么可能敲出两支全垒打?这明明就是强人所难嘛!
“我不管。”毫不让步。“想邀我当舞伴,就拿两支全垒打来换。”
两人在球场一上一下地对峙,笑坏了一旁的钟展露,她跑到靠近本垒后方的看台,冲着休息区的球员喊道:“喂!棒球队的同学听着!你们的队长跟经理打赌,要在这次比赛敲出两支全垒打,事关你们队长的终身幸福,是哥儿们的话就想办法让他上场两次。”
上场两次?队员们面面相觑,那意味着他们不能轻易出局,无论如何得想办法上垒。两局里轮九个打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可就在他们犹豫间,沈丹青已经完成了其中一项任务,在一好球一坏球的情况下,大棒一挥。
HomeRun!
这是一支阳春全垒打,虽然只拿下一分,可已足够令南方的球员和啦啦队士气一振,爆出响亮的欢呼。
“上垒,上垒!”不论是加油席上的同学,还是球员们,都开始心心念念这两个字。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把队长再次送上打者席,要让他有再次轰出全垒打的机会。
胜负忽然不算太重要了,他们现在关心的是如何帮队长追到难以讨好的马子。
于是,丁蔚见到了打小开始看棒球赛以来最可笑的一幕。为了上垒,南方的球员们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荒诞、卑鄙的怪招都用上了。有人故意站得离对方的捕手很近,然后在对方投手投出球那瞬间往旁一靠——触身上垒。还有人故意把球往天上挥,趁着捕手与投手为了接球忙乱成一团时,偷偷踏上垒包。更有人故意对着投手抛媚眼、扮鬼脸,借此影响对方的心情,捞到四坏球上垒。当然,也有人正正经经挥出安打上垒的,不过在其他人搞笑的演出下,这些人的贡献反而被忽略了。
六局下,包括沈丹青,南方有七名球员站上垒包,七局下,一个二振,两个上垒,终于又轮到球队的四棒,打击线的灵魂人物上场了。
丹青,加油。
丁蔚在心中默默念道。
第一球,好球。第二球,坏球。第三球,好球。第四球,大棒一挥,敲出清脆声响。
球飞得又高又远,在蔚蓝的天空划出优美的弧度。
白球承载着丁蔚的鼓励.承载着沈丹青的深情,承载着棒球队队员的义气,承载着所有南方学子的希望,展开青春与梦想的羽翼,在高高的天空恣意飞翔。
究竟有没有越过那道画分成功与失败的界线呢?
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