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他!好恨好恨。
她以为自己能爱方雨绍一辈子,以为他永远都会是她心中温柔体贴的雨学长,可她错了!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
现在的他只当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他不仅拿一张五十万的支票羞辱她,甚至拍下那晚她与他纠缠的果照寄给她的男朋友!
一念及此,郑湘的身子忽地狂烈颤抖,双拳紧紧握着。
为了报复她,他竟可以这般羞辱她!
他不是那个雨学长,不是那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
“我恨你!方雨绍,我恨你!”她对着大海喊道。
澎湃的浪涛随着她一遍又一遭的呐喊,冲击着怜绚的岩岸。激昂的,狂野的,愤慨的,正像她满怀怨恨的心。
她望着阴沉的天,阴沉的海,面容同样阴沉。
她真的恨他,真的恨!
犹记得十年前,她也曾一个人来到海边凭吊两个人的过往。当时的她,因为太想念他而痛哭失声,而今,她同样来到海边,却恨不得忘了他。
想着,她酸涩的眸再也锁不住泪水,一颗一颗,沿着脸颊缓缓流落。
“我恨你,我恨你……”她哽着嗓音低哺,忽地,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不觉轻轻软倒,跌落在岸边一块巨岩上。
岩石的锐角刮伤了她的腿,划下几道血痕,可她浑然不觉。
她只是哭着,不停地哭,直到视野朦胧不清,直到嗓音完全沙哑,泪水逐渐干涸。
天边,静静飘落毛毛细雨。
***
窗外下着雨.细细绵绵,宛若针织的雨轻轻刺着方雨绍的胸膛。
他咬牙,握着茶杯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正如他彷徨不定的心。
懊死的!他究竟在郁闷什么?台湾的业务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名媛淑女一个个对他百般暗示,商场得意的他情场也如在纽约—样得意。
就连那个曾经重重伤他的女人,也傻傻地陪他玩了一场游戏,让他出尽一口恶气。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这几天他仿佛失了魂似的,什么事也不想做?
“Shit!”他狠咒一声,玻璃杯用力搁回桌面,凌厉声响方落,门扉跟着传来一阵轻叩。
“进来!”他没好气地怒吼。
进门的是他的秘书Sherry,见他阴沉的脸孔秀眉先是一扬,才盈盈走向办公桌前。
“什么事?”
“有你的包裹,Michael。”
“包裹?”方雨绍皱眉,瞪着秘书将一个打开的小纸箱搁落他桌上。
“寄件地址是台东,我猜大概是你妈寄来的。里面有几罐自己腌的酱菜,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连新内裤都有呢。”说到此,Sherry不禁窃笑。
“内裤?”方雨绍错愕。
妈在搞什么啊?把他当三岁小孩吗?
他尴尬地红了脸,忙起身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可以先出去了。”
“是。”
Sherry告退后,方雨绍无奈地开始检视箱内的物品,果然如她所说,夹带了几件簇新的内裤。
“老天!”他翻翻白眼,正想把纸箱收到一旁时,忽地发现其间夹了一封皱折不堪的信。
这是什么?
他拾起信件观看,粉蓝色的信封写着娟秀的英文字,唯有收信人的名字是中文。
这该不会就是前阵子母亲告诉他从老家辗转寄来的信吧?老妈也真是的,不是说别大费周章寄来了吗?
他叹气,视线一落。
傍我深爱的人
看着似乎陌生却又熟悉的字迹,方雨绍心跳蓦地一停。
是郑湘吗?
他怔然,犹豫许久,才缓缓撕开信封,手指微微发颤。
我爱着一个男人。
从那天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朝我伸出手,邀我跳舞的那一刻,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我爱他,因为他发现了我;爱他,因为他总是温柔体贴;爱他,因为他眼中怀着梦想的坚决;爱他,因为他眉宇间偶尔的忧郁。
我好爱好爱他啊!
可是,我却不得不推开他,因为他为了我,竟不惜放弃实现理想的机会。
我是不是很傻?为了鼓励他出外留学假装背叛他。可他也好傻,为什么要为了我放弃出外深造?
我不想要他这么做啊!我知道自己很迷糊,有时候很软弱,经常需要人照顾,可我不要他因为放心不下我而留下来啊!
如果阻碍他实现梦想的人是我,如果我只是拖累他的包袱,那我宁可亲手断了缠绕我俩的情丝。
是我斩断了情丝,是我亲手推开了他!
我不想后悔,真的不想,可为什么每个无尽的深夜,我总会心痛得无法成眠?从不曾觉得夜那么长,那么沉,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阳光。
我也怕,怕再也见不到他。
可我一定见不到他了,即使再相逢,也只能是陌路人而已。
他会谈另一段恋爱吧?会有另一个更配得起他的女人——我好怕,怕那时他身旁伴的竟是他的结发爱妻。
那我宁可再也见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受不了!我不要看见他对她温柔地笑,不愿听见他对她爱语呢喃。
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雨绍,你听见了吗?听见我每晚在梦里一声声唤着你的名字吗?
我好想跟你说对不起,好想求你别忘了我!
可你一定会忘了我的,一定会,一定会——
我该怎么办?
我想不出该怎么做,只能写下这封信,封在玻璃瓶里,由它随浪逐流。
瓶中信,传相思。
但愿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但愿那天你能了解我,原谅我。
可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来吧。
一口气读完信后,有半晌的时间方雨绍只是愣愣冻在原地。信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淀着浓浓的哀伤,撕扯着他的心。
“天!”他呼吸一哽。
她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写这封信?她对他原来是满腔柔情蜜意,可他却对她做出那样不可饶恕的事!
你的理想就是我的愿望。
她实在太傻了,而他太过恶劣……
“对不起,湘,对不起。”他喃喃,眼眸蓦地染上湿润。
她如此一心一意地为他,他却说出了那样伤人的话——
你别跟我假惺惺地来这一套!我不会上当的!
怎样?当初放弃如今功成名就的我,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啊?
不行!方雨绍蓦地神智一凛。
他必须向她道歉!必须必须求得她的原谅,必须找回她。
他必须!
突如其来的决心让他像一阵风般卷出办公室,外头正低头打字的Sherry见了,吓了一跳。
“怎么了?Michael,你脸色不对劲。”
“我要出去一趟!”他脚步不停。
“什么?”她不敢相信,尖锐的嗓音迫上他,“可是待会儿你要跟总公司开视讯会议啊!这次总裁也参加,他脾气很大的,最讨厌人无故缺席……”
“就说我病了!”话语方落,他人已闪进电梯。
留下震惊莫名的Sherry。
***
她不在台北。
他找不到她。她家的电话,她的手机,他甚至打电话询问她从前公司几个跟她来往比较密切的同事,但他们都不晓得她去了哪儿。
最后濒临绝望的他只得找上胡尚明。
一听到是他,后者的语声立刻变得清冷。“你打电话来做什么?还想提醒我你跟郑湘那一晚的事吗?”
“不,请你不要误会,胡先生,我只是——”这一刻方雨绍真的恨自己之前做得太过分,“我想请问你,知道郑湘现在在哪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认为她会告诉我吗?”
方雨绍一窒,被胡尚明干脆冷淡的回应堵住了言语,他深吸一口气,“胡先生,关于照片的事,你误会郑湘了。”
“误会?”
“事实上,”他咬牙,“是我设计了一切。”
“是你?”胡尚明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报复她。”方雨绍语气黯然。
“嗄?”
他叹口气,“简单地说,因为我以前被她甩了怀恨在心,才想出这么低劣的手段报复她。”
“报复?”胡尚明怀疑地问,“你的意思是郑湘那天晚上没有跟你上床?”
他们的确上床了。
方雨绍歉疚地想,可出口的语气却坚定,“没有,她是无辜的。”他宣称,虽然心脏微微抽疼。
“……既然你现在这么恨她,为什么又千方百计想找到她?”
“我想向她道歉。”
“你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知道郑湘在哪里。”
“是吗?”
“我也警告你别去烦她,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宣言令方雨绍一震。
“我跟郑湘求婚了,她也答应了。”胡尚明冷冷重复。
“她……答应了你的求婚?”方雨绍喃喃,胸膛紧窒得发疼。
“不错,那天早上我收到快递送来的照片,整个人都快疯了,冲去她家狠狠把郑湘骂了一顿。她不停地跟我道歉,不停地,你知道她那天还哭了吗?”胡尚明责备地看着他。
“她哭了?”方雨绍心一痛。
“我跟她交往一年多,从没见过她为什么哭,就连前阵子无端被炒鱿鱼都没有;只有那天……”胡尚明一顿,“我本来认为她是自责,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被我误会而感到委屈。”
“胡先生——”
“总之,后来我就向她求婚了。”
“为什么?”方雨绍不敢相信,“那时你不是以为她……跟我上床了吗?”
“不管怎样,我爱她,就算她一时糊涂犯了错,我还是愿意原谅她。”胡尚明坚定说道,“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她了!”语毕,他挂断电话。
好片刻,他只是呆怔当场,胡尚明跟她求婚的事实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划过他的心。
她接受了吗?她……是否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求婚?
不!她不能接受!
他还没……还没向她道歉呢。如果她要选择胡尚明,起码也要在他确定她真的不再爱他后。
只要还有一丝丝希望,他就不放弃。只要她对他还残留一点点爱意,他就要尽一切力量挽回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非找到不可!
***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郑湘呆呆注视着镶嵌着约莫零点三克拉钻石的戒指。
这戒指虽说不上贵重,设计也不特别雅致,可却是胡尚明待她的一片心意。
经过了那件事后,他居然还愿意爱她,还愿意向她求婚。
这世上还有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吗?
想着,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颤着手将戒指重新扣入指中。
好……沉重。瞪着在指间闪烁的璀璨,她忽然喘不过气,苍白着一张脸又把戒指月兑了下来,藏进背包里。
现在的她还无法戴上这只戒指,还没资格戴它。
现在的她胸膛满满地还是对那个男人的复杂情感……
不行!她要忘了他!非忘了他不可!
“我要忘了他。”她喃喃自语,取出皮包里的护照和机票,紧紧抓着。
她要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台湾,离开让她伤心的一切,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上一段日子。
直到她忘了方雨绍为止。
不,也许不是忘了雨绍,一个在记忆里已经深深烙下印记的人是很难真正忘怀的——但只要她对他能够不再那么在乎,她就能勇敢地在人生道路上继续前进。
她需要一个人远离台湾来疗伤止痛,需要时间来抛去那个令她心痛的男人,然后,嫁给胡尚明……
“来自台北的郑湘小姐,你的朋友方雨绍先生在机场大厅服务台等你,听到广播后请到服务台来。”
清亮的女声忽地响起,宛如落雷,重重劈向郑湘耳畔。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愣原地,有片刻时间脑海一片空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机场便播又重复一次,才渐渐回过神来。
是雨绍在找她。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找她?莫非他还羞辱得她不够吗?
他还想怎么样?
一念及此,郑湘的心凉了,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匀定呼吸,不被突如其来的广播扰乱心情。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离他愈远愈好,在不能令自己不受他影响之前,她不要冒险见他。
这样的伤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冒险。
深深呼吸后,她起身,正想迈开步履时,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愕然迎视映人眼瞳的俊颜。“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呢?”男人回应,脸上挂着一贯玩世不恭的微笑。
“我要出外。”
“到意大利吗?”他望着她紧紧捏在手中的机票。
“嗯。”
“我也是。”他淡声道,精锐的眸梭巡她憔悴的容颜一圈,“看来我们都选了同样的地方疗伤止痛。”
“疗伤?”郑湘愣了愣,眯起眸细看他,这才发现他眼皮下浓暗的黑影。“发生什么事了吗?传森。”
“说来话长。”他眼神一黯。
郑湘凝望他,正想说些什么时,机场便播声又响起,这次传来的是焦虑的男性嗓音。
“湘,我是雨绍,你听到了吗?我……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了。真的!”
深情的告白在喧嚷的机场听来格外清晰,格外动人,所有的旅客听了都不禁停下脚步,露出会心的微笑。
莫传森自然也听见了,扬起两道剑眉,“是方雨绍?”
她默然,容色雪白。
他看了她几秒,“你不回应他吗?他跟你说对不起哦。”
“……来不及了。”她咬唇,嗓音喑哑。
“也罢。”莫传森耸耸肩,不再逼她面对自己的心情,他故意以轻松的语气问:“既然我们不期而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要一起玩吗?小兔子。”
饼了这许多年,每回他见了她,还是这般戏谑地称呼她。
她轻轻叹气,“我想一个人。”
“我想也是。”他定定望她,嘴角扬起怪异的笑弧,“伤心人还是独自伤心好。”
旋过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登机门,步履坚定,却也黯然。
闪光灯迅速一亮,各自沉思于心事的他们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影已被猎入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