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名店街,某国际知名品牌的专卖店里——
“巫小姐,请问衣服还合身吗?”
巫姗无言。这是自她踏进这间服饰店后,所试穿的第十二套衣服。
瞪着试衣间里的全身镜,巫姗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巫小姐?!”女店员探头,把巫姗飘到九霄云外的意识强力唤回。
“好了、好了。”她大声回应,毫无气质地定出试衣间,任由干练的女店员把一身穿戴好的她“请”到严峻面前。
女店员殷勤地询问:“严先生,您觉得这一件如何?”
“可以,”他点点头,“麻烦再换下一件。”
还……还要?!
“等……等一下!”忍无可忍之下,巫姗甩开女店员的牵制,双手比出球场上的暂停动作,大声喊停。
“什么叫‘下一件’?换了十二套还不够吗?”她用力地哀嚎。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充当严峻买给女友衣服的试衣模特儿?
严峻优雅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道:“不够。”
他的答覆叫巫姗心里超级不平衡,致使她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因为一想到这些服饰可能是他用来馈赠某一位女伴的礼物……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不换。不管你怎么说,今天我休假,没有必要听从你的命令,管你要买几百件衣服送人,都不关我的事,也别想要我当你免费的试衣模特儿。”越想越不甘心,巫姗索性就地坐下耍赖。
“是吗?”严峻笑得像只正打着坏心眼的老狐狸,“你确定你不要起来吗?”
“对。”她点头,答案再肯定不过。
“要不要听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身上这套衣服的标价是十二万五千元,你确定你还要坐在地上?”
一句话让“绝对不起来”的巫姗,像火烧似地从地上蹦起,“十二……万五千元?!黑店,抢人哦!”
也不管一旁的女店员听了她的话后脸色有多难看,巫姗忙不迭地左拍拍、右审查,就怕不小心弄脏弄破了,得被迫把衣服买回去。
看着巫姗慌乱焦急,严峻含笑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他就知道,要使唤巫姗,用这种方法比什么都灵验。
“别拍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严峻按住她忙碌不已的小手,这些衣服都是买给你穿的,所以就算你剪了它也没关系。”
“买给我的?”巫姗迟疑地指向自己,“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喜欢吗?”他的语气有些困惑。
巫姗居然问他为什么?难道她看不出他在向她示好,在追求她?
追求女友的第一步,不都是从送礼开始的吗?
严峻不明白,为什么过去无往不利的礼物攻势,用在巫姗的身上,反应却完全走样?亏他还花名在外呢!
受挫的事实让严峻开始质疑,自己对女人的魅力是否名过于实。
只是巫姗呆楞的表情与她平日精明狡猾的样子大异其趣,看在严峻的眼中,觉得这样的她可爱得不得了,可爱到让他忍不住地吻了她,提前做出计划外的偷袭行为。
巫姗呆楞地捣住被偷袭得手的部位,“你你你……”
她吓坏了,差点连话都忘了该怎么说,好不容易才问出口,“为什么?!”
巫姗的反应实在让人挫败。瞧她一睑吓坏了的呆楞样子,他的吻难道就这么可怕吗?
不亲白不亲。趁巫姗呆呆傻傻反应迟顿之际,严峻趁火打劫又加亲了好几口。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低头,看似不经意的说话回答,但他的嘴却一点也没有闲着,再次从她颊上顺利偷得数吻。
“女为悦己者容。同样的,能把自己的女人妆点得大方亮丽、闪耀动人,更是身为一个男人莫大的光荣。”严峻笑得极其愉悦。
而他没说出口的重点是:男人送女人衣服、饰品的用意底下,通常藏有想亲手月兑下它的。
“嗯,味道不错,再香一个。”严峻一边啄吻着巫姗,一边想,其实换个角度来说,这种偷香的感觉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呆呆地被吃了好几口豆腐之后,巫姗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你……你又亲了我!你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吗?不亲你,亲谁?”又偷得一吻,他笑得越加放肆。
“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
在严峻含笑以待的目光凝视下,巫姗机灵地将差点月兑口而出的实话一口吞掉。
她差点忘了,关于她是假未婚妻一事,是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
“唔……”巫姗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用自以为最凶恶的眼神瞪过去,却瞧见一双盈满笑意的眸,那笑容……
巫姗心头没有预警的一窒,呼息霎时停顿。怎么可能?!严峻看她的眼神,又像疼惜,又像纵容,而他的笑容中更是满溢宠溺!
严峻不说话,只是一迳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看得她心乱如麻,一颗心既酸且甜又……苦!
噢,不可能!没有,一切都是错觉,是她看错了!
“我……我进去把衣服换回来。”惊觉到心底锁住的秘密已经有呈现松动的现象,巫姗蓦地起身,匆匆找个藉口躲进试衣间。
一关上门,再也支撑不住的她,无力地依门滑坐在地。
怎么办?!瞒不住了,再也瞒不住了!巫姗低头,像只不敢面对现实的鸵鸟,将自己的面孔整个埋进两膝之间。
她——还以为自己可以瞒得过去,结果却是这样!
一直以来,她以自欺欺人、刻意忽视,用心掩埋自己的感情,就只为了能留在严峻的身边。
假装他只是她的上司;再三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坚持留在严峻的身边,当他秘书的理由只是为了钱……
她做假的功夫是这么的高明,而她自我催眠的手段更是牢不可破。
谁知,她做尽一切、骗尽所有的人,却叫严峻无心的一瞥,全数破功!
相处三年,她自觉爱上他的时间有两年半,而自我欺瞒。催眠的时间同样也是两年半!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巫姗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沮丧地低声问着一门之隔的人。
“难道,就连让我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身边都不行吗?”她摇头低喃。从没想过会爱上严峻。奈何老天爷不长眼,让她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惊察自己居然爱上一个“稍有智慧”的女人,都不会想要爱上的风流浪子。
怎么办呢?爱上他就是爱上了啊!难道可以因为所爱非人,就可以耍赖说不要呢?
靶情这档事没什么道理可言,不是她说不想爱,就可以不爱的。
而且她对感情又格外的死心眼。爱上了,就是一辈子,虽然不执着一定要得到对方,如童话般有个幸福美好的结局,但能随侍一旁看着他总是好的。
偏偏严峻和他那些女朋友们的结局,身为秘书的她比谁都清楚。
摆在眼前的事实,件件告诉她,和严峻谈恋爱的时效实在很短暂,而她一点也不想当他生命中短暂的过客。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情愫的同时,就已决定要把这份感情锁起来,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惨了、惨了!”巫姗低喃。这下,她不知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自己再度忘记她“爱着严峻”的事实。
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真实的心情隐瞒得那么好,好到连她自己都要错以为,她对他只是上司和秘书之间的情谊而已,一切全看在薪水的份上……
为什么他要唤醒这一切?!
她不要啊!亏她还费了那么多功夫欺骗自己。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骗上一辈子,就这样一直留在严峻的身边。
哪怕会有一天,他将结婚、生子。但她相信,只要她还是他得力的秘书、助手,她在严峻的心目中,总会留有一个位子。
她不愿像严峻那些来来去去的女友们,永远只是名短暂的过客,这样难道也是她太过奢望吗?
“该死!我只是想一直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贡献出一点小小的心意……这样难道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让我记起‘我爱你’这点小意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明知严峻所做的一切只是无心之过,但一想到自己长期心血化为乌有,巫姗就有满心的哀怨,哪管得及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耍赖不行呀!
巫姗颓然地起身换装,强忍心头的沮丧,双手术然地将衣服解开、再换回自己原有的打扮。
不管她多想躲着不出去,她在这试衣间的时间都不能拖太久,不能让严峻察觉一丝一毫的异样。
巫姗双手握拳,对着镜中的自己发誓:就算是场单恋加苦恋,她也要爱得有自己的风格,绝对不会因为严峻不爱她,就整天哭丧着一张脸,更不会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包何况,如果她还想在严峻身旁待久一点,她最好尽快恢复原来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恢复成原来那个巫姗。一个既爱钱又没骨气的墙头草,恢复成那个少心缺肺,独独对钱情有所钟的她。
镜中的巫姗,为自己的宣言骄傲地扬起下巴。
谁说单恋一个人又得不到,就注定要伤肺伤肝,痛苦流泪的啊!
一样米养百样人,而一百种人就有一百种爱情。
在爱情这件事上,她可是有着自己的坚持与骄傲,虽然在大多数的状况下,这份坚持与骄傲有些莫名其妙。
☆☆☆
整理好心情,巫姗勉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推开试衣间,“严总,我快饿死了,可不可放我先去吃饭……”拿出在试衣间中想好的理由,她正打算藉着“吃饭”的名义逃开,好整装再出发时,却一眼瞧见严峻身旁已有另一个人……
一个明媚、动人,风情万千的女人!
“姗儿,你换好了。”发现她的身影,严峻从沙发上起身朝她走过来,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原来的位置坐定。
“庄小姐,原来你回国了。”在几乎察觉不出的一顿之后,巫姗笑着打招呼。
她一脸的笑让人看不出此刻她的内心有多么的慌乱,且酸得锥心刺骨。
巫姗能自欺欺人,守住自己的心思这么久,这一点表面功夫对她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严峻低下头,神情亲密地对她笑道:“亏你记性好,一口就认出人家是谁,也就不用我替你介绍了。”
这样亲密的笑颜只让巫姗几不可查地楞了一下,接着多年朝夕共处所培养出的默契,让她立即明白严峻这么做的用意,便心领神会地做起戏来。
“不用,我当然记得。这位是庄若水小姐,是不?”巫姗一脸的微笑,顺势靠入他的怀中,那副娴淑温柔的形象,十分符合现在她所扮演的“未婚妻”身分。“庄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庄若水也是一脸的微笑。
没有人发现,当她敛眉垂眼时,眼波流转的刹那,一闪而逝的精明与她优雅的大家闺秀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巫姗看着庄若水在微笑,一旁的严峻也在笑,在场三人客客气气地彼此寒喧,大家都在笑,只是,不知道有几分笑意是出自于真心?
至少她很清楚自己的感觉。她脸上虽然挂着甜美的微笑,但她的心头实际上却是冒着一点也不甜美的酸气。
哼!庄若水,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她呢?她是唯—一名因为要出国再深造,而主动向严峻提出分手的人,也是唯一一名严峻尚未厌倦,就已经分手的女性。
一直到现在,严峻偶尔还会提到她,用一种怀念追思的神情诉说着她。这对公子严峻来说,能让他这样怀念的前女友,从来只有庄若水一个……想来,就叫她心头醋意满满……
巫姗感觉心头酸酸的,且有越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虽然理智很清楚地告知,凭她的身分,她这份醋意吃得很没有道理,也不应该。
但……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理智所能掌控的,否则,她又何需费尽心思自我欺骗,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不爱严峻呢?!
看着两人兴高采烈的攀谈,巫姗趁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悄悄地扁嘴,神情有些酸也有点怨,然后是深深的一长叹。
这下好了,遇到旧情人,还是怀念已久的旧情人,他一定很高兴吧!
心头的醋味酸得令人难过,巫姗满心妒意地想:回家之后,她务必励行自我催眠的洗脑计划。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想继续待在严峻的身边,但她没有那种整天喝酸饮醋的自虐饮食习惯。
维护良好的生活及饮食可是长命百岁的不二法门,所以,她绝对要督促自己,忘了她爱严峻这件事。
巫姗自顾自地想自己的心事,心思全部沉浸在久违的醋意中。而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严峻与庄若水已结束谈话。
一阵恭维致贺兼交换彼此近况之后,严峻做出结论,“……就这样吧!若水,今天我们就不奉陪了,改天约个时间替你接风。”
在商场上,严峻的八面玲珑和长袖善舞一向是出了名的。
英俊的面孔,满是笑容地对前女友说完场面话,然后他偏头,低声询问身旁安静的人儿,“可以走了吗?”
“嗯?!”巫姗微楞,没料到遇到旧情人的严峻,居然这么快就结束谈话要离开,当下她的反应是直接的,一抹笑打从她心底漾开,好高兴、好高兴地笑着。
也在这个时候,巫姗再次确认一个深陷在爱情中的女人,智商有多么不可靠。她居然只为了严峻没和旧情人多讲两句话,这么一点小事,就满心欢喜,一颗心瞬间飞扬。
唉!巫姗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既然她和严峻这场儿戏般的婚事木已成舟,在事实不容改变的状况下,她也毋需徒劳,白费力气抗拒了。
显然的,严峻真打算把戏份做足,而她呢?当然只有全力配合的份。
虽然,巫姗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在不露半点真心的状况下,成功演出这个角色,但又如何?
反正不管她如何真情流露,严峻只会当作她是在演戏,并加以配合。
换个角度想,或许她该为此感到庆幸。因为这场玩笑似的婚约给了她一个美梦成真的机会,让她能毫无顾忌地表现出自己的情感。
就算美梦终有一天会破裂,但梦中经历的一切却不会因此而消失,不管怎么说,她确实实实在在地拥有过美好的一段!
对她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切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