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里,小男孩躺在床上,脸色呈不健康的惨白,他举起虚弱的小手握着母亲的柔荑。守在床边频频点头打磕睡的红魄猛然惊醒了过来。
“娘……”他的声音是如此沙哑微弱,仿佛这一声娘耗尽他多大的力气。“翔儿。”红魄眼神惊惶的打量儿子,觉得喉咙梗块大石头似的,“你哪里不舒服?”眼泪充斥在眼眶中。为何他的小手这么的冰冷?红魄紧紧捉住儿子的手,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娘,我会死吗?”他那双黯淡的眼眸充满对死亡的无惧。
“不会的。”红魄用力捏紧他的小手,害怕自己这么一松手,他就会离她而去,“翔儿不会死的,你一定会活得比娘还久。”
“可以吗?”他露出了微弱的笑容,“我可以活得比娘还久?”
“没错,大好的人生正在等着你,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可是……我怕我做不到……”他吞吞吐吐,“每一次发病都好痛苦,我好想死。”
“翔儿!”红魄喝道,脸色揪然大变,“不可以说这种话。”斗大的泪珠从眼眶流了出来,沾湿了那张花容月貌,但依然看得出她美丽惊人。翦水双瞳噙着雾气,泪水洗刷后的脸蛋看起来楚楚动人,她咬着鲜红的朱唇看着孩子。
在商场上,她是冷艳闻名的红魄,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才能掌管—般女孩视为畏途的妓院和赌场,在他的经营下、沈家所属的妓院和赌场可以说是遍及各地。
但是在孩子面前,她只是个软弱无力的母亲。
“娘……对不起……”他眼神充满了歉意。
他不是故意想惹娘哭的,每次看见娘为他哭泣,他就觉得好舍不得。红翔伸手想抹去娘脸上的泪珠,可惜力不从心,手臂没有办法抬起来,因为刚刚的发病已经磨光他所有的力气。
红魄摇摇头,“应该道歉的是娘才对,你的病痛理应由我承担,我没想到有了你,竟然会连累到你。”是她贪婪想生下他,以致带给他无止尽的痛苦。
“娘……别哭。”他不懂娘的意思,但他知道娘每次提起这件事,都会无比的痛苦和沮丧。
红翔就是这么体贴的孩子,只要看到她流泪,就算忍着病痛也会强打起精神安慰她。
红魄抹干泪痕,娘不哭、娘不哭。再哭也无济于事,翔儿的病还是不会好转,她不能再软弱下去,只好振作精神,露出哀愁的笑容,“翔儿,等你病好了,娘会带你到处游山玩水好不好。”
“真的吗?”红翔露出兴奋的笑容,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生气,“娘,你没骗我?”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她保证似的加重力道握着他的小手。
“太好了……”红翔眼里有着难掩的兴奋,可是小脸却愈来愈惨白,猛然捂着胸口不停喘息,“娘……”
他痛苦的喊。
“翔儿!”红魄脸色更加苍白。
“好痛!好痛苦!”他不停地在床上翻滚,“娘……”
小手突然捉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地刺进她的肉里,红魄却不觉得疼。
以她的疼痛和儿子现在所受的折磨相比,那无疑是小巫见大巫,如果可以,他情愿代替孩子受这种罪。
“云儿快来!”红魄着急的唤道。
夏驭云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寒冬里,昏倒在做龙山庄大门口,是红魄把她捡了回来。当时她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敢说,红魄也不勉强她,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难言之隐,正如红魄也是。
夏驭云的个性相当沉静,身上还带着一股悠然的气质,红翔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在没有生病的时候老是拉着她到处跑,教人讶异的是夏驭云也喜欢跟着红翔。
红魄看在眼里心中暗忖,把她留下来照顾翔儿也好,自己工作忙碌,难免会忽略了翔儿,她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房子里。虽然庄主有一对儿女,可是沈剑侠太顽皮了,而沈剑茹自小也体弱多病,只能偶尔造访,剩下的时间他只有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
夏驭云虽然是个孩子,但据她观察,这孩子却比一般女孩成熟懂事,她应该会妥善照顾好翔儿。在征求庄主的同意下,红魄把她留了下来。
红魄至今仍忘不了,当翔儿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病时,夏驭云那副仓惶焦急的神色。在那之后红魄以为她吓到了,会对翔儿敬而远之,没想到她对翔儿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反而变成她在照颐翔儿。
红魄感到心宽,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
“夫人!?”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火速冲进房内。
“快点把药拿过来。”红魄指着桌上的药瓶,手不曾离开过红翔的小手。
“好。”夏驭云一把抓起,疾速冲到床前把药瓶子递到她手上。
红魄从药瓶里倒出几颗药丸,塞到红翔嘴巴里,可是他牙关却咬得紧紧的。
“翔儿,快把嘴巴张开。”看他这么痛苦,她心里也很着急,可是他不把嘴巴张开,药丸根本塞不进嘴巴里。
红翔痛得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那慢无止尽的痛苦正在折磨着他。
“云儿,把他的嘴巴橇开。”红魄当机立断,再这样下去不行,他一定要赶快吃药。
夏驭云一言不发的用细小的手掌制住他的手脚,红翔起身抵抗,红魄与夏驭云一起把他用力压了下去,他挣月兑不了转成呜咽的吸泣,夏驭云脸上闪过一抹不忍。
红魄—边压着他的手脚,一边撬开他的嘴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朝夏驭云使个眼神,要她放开他。
红翔的脸孔扭曲着,像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床角边,瑟瑟地发抖。
红魄和夏驭云站在一旁无能为力,直到药效发挥了,他逐渐平静了下来,脸孔转变成安详沉睡的小脸。
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他全部的力气像是从体内抽干一样,连睁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直接进入梦乡。
哀着他的小脸,红魄喃喃自语:“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悲怜地看着儿子冷汗涔涔的脸蛋,为他所受的折磨心痛不已,想起她曾经请白云川替红翔看过病,只见他诊了一下脉摇摇头——
“他是中了七日寒的毒,对吧?”
“是的,有药可以救他吗?”
白云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照理说,中了七日寒的毒的人不可能活过七天,可是我诊了一下,这寒毒在这孩子体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我想这应该是从母体得来的。”他看向她。
“没错。”红魄点头承认。
“这七日寒是神医山庄独创的毒药,夫人怎么会去招惹神医山庄的人?”白云川问道。
“请大夫别问了。”红魄声音骤然变冷,“我想问翔儿体内的毒到底有没有解药可以救?”
白云川识趣的闭上嘴巴,无辜的笑了笑,“就算有七日寒的解药也无用,因为七日寒在体内可能已经产生了变化。”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红魄难过的自言自语,他的回答跟其他大夫一模一样。
“也不是没有办法。”白云川好心的告诉她,“神医山住内有一种叫红药丹的药可以解毒治百病。”
想到这里,矛盾的心结让她感到痛苦。她不想再见到他,八年前的痛楚深刻的印在心中,她始终忘不了他那绝情的眼神。
但是看到翔儿痛不欲生的模样,红魄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有不可错认的坚定。她屈服了,为了翔儿,她会去找他,但这一去,也就是了结他们之间恩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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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书房的门,红魄拘谨的踏了进来。
书房内燃烧着檀香,烟丝袅袅,闻到这般熟悉的味道,仿佛有安定心神的作用般,僵硬的四肢缓缓放松了下来。
这股香味就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想到这里,她身子微微一僵,眼神阴郁了起来,为何他的身影就像阴魂不散一样,整整缠了她八年?难道自己心里还在恋着他吗?
不可能!痛苦的记忆一波波涌了上来,她怎么还会爱着他呢?
她摇头,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别忘了、制造她的痛苦、害她儿子受病痛折磨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啊!她恨死他了!红魄在心中大声地告诉自己。
“红魄,你楞在那里做什么?”沈骞华皱着眉头,因为看到红魄傻傻的站在门口。
她猛然回过神,“啊!对不起。”莲步轻移的走到沈骞华身旁,“庄主,这些是赌场和妓院的帐目,你看一看有没有错?”
“不用了。”沈骞华大手一挥,“我相信你。”
一句“我相信你”让红魄的心暖了起来,试问谁有那个度量和胆识放心把事业交到女人手上?除了沈骞华之外没有别人。
她对骞华怀有一种感恩的心情,当初若不是他救了她,说不定自己早已成了荒郊野外的一具尸体。
当时得知自己有身孕时,他还尽心尽力的替她请最好的大夫,帮她压制住体内的毒素,要不然翔儿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在这八年间,翔儿所服用的都是最珍贵的药材,他眼皮却连眨也不眨的就派人去取回,他替他们母子所做的事太多太多,红魄感到无以回报。
所以当他要她帮忙打理财务、管理手下一些产业时,她简直不敢置信,那种感觉好像获得别人的器重,好家在茫茫的人生中找到了目标,在怀着感恩的心情下,她点头答应。
所幸红魄小时候读过一点书,在白魁、紫魅、蓝魂的协助下,她花了半年的时间学习,好不容易掌控了一切,等到她完全熟悉所有的事物以后,沈骞华就将赌场和妓院放手交给她管理。
想当初接到这个消息时,她还忐忑不安了好一段时日,还好自己没有辜负庄主对她的期望。
白魁、紫魅、蓝魂和黑魔也跟她一样,都是沈骞华收留的女子。
白魁满身书卷气,喜欢埋首在书卷当中,在她们五个人里,她的能力最强,手下管理的产业也将近多出她们一倍。
紫魅总是带着一脸温柔,高贵的气质衬出她一身的做骨。蓝魂却显得有些忧郁,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黑魔则是在她们五人之间行动最为特异的,她拥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喜欢独来独往,待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喜欢开口说一句废话。
当初沈骞华要黑魔教她们四人武功时,红魄以为她会拒绝,但教人吃惊的是,她眉头皱也不皱就答应了。
红魄知道她们四个也和她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她们并没有去追问彼此的过往,因为自己不想透露,又何必去追问人家的从前呢?现在的她只想珍惜现有的一切,不想再让过去来干扰现在的生活。
红魄转而望着埋首在桌前帐簿里的男人,一身浑然天成的霸气,使得他傲视商场,掌控南方的经济大权。
像这样的男人怎么不教女人心动,如果她不是早遇到孩子的爹,也许自己的一颗心早已迷失在他身亡。
巷坊间流传着她们五位女子都是沈骞华的侍妾,但是依她看来,庄主不曾对她们五个之中任何一个表示过什么,他对她们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他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兄妹之情。
“红魄。”沈骞华又唤了一声。
红魄失神时仿佛听到有人叫她红绢……若远若近的声音就像那名教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在呼唤着她。
红绢……是她八年前的名字。
“红魄。”
“庄主。”红魄先是微微一愣,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沈骞华在叫她,她脸蛋涨红了起来,自己怎么会再想起那个男人呢?
沈骞华那双锐不可当的眼眸直视着她,红魄不安了起来。
他故意忽略她手足无措的慌乱表情,淡淡的问道:“东西都打包好了吗?”
红魄冷静了下来,“都差不多了,明天就要出发了。”
“嗯。”沈骞华点头,“这一趟自个儿要多注意安全,我派黑魔一路上跟随保护你们。至于你的工作,你不必操心。”
“谢谢庄主。”红魄感激万分。
这一趟杭州之行,路上不知潜藏了多少危机,再加上一个病人,安全上还是要多加小心。
“没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沈骞华挥挥手遣退她。
“是。”红魄点头,一如来时般安静无声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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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姐,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了。”红魄对着年纪四十却风韵犹存的风伴娘说道。
“夫人,我明白。”风伴娘笑着,“赌场和妓院的事都难不倒我,你就放心去吧。”她拍拍红魄的手安抚道。
由于红魄有了一个孩子,为了不落人口实,她一致跟外人说自己是个寡妇,所以人人都称她为夫人。
“风姐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庄主说去。”
“跟那个冰块?我可不要,他冷冰冰的,教人看了牙齿都会打颤。”风伴娘翻个白眼。
“风姐放心吧,庄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红魄那张带着淡淡哀愁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是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只要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怕。”风伴娘叹了口气。
红魄的微笑渐渐加深,“风姐,我以为你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记得上个月,三个混混故意上妓院来捣蛋,当时她不在场,要不是风姐虚张声势把他们给骂跑,恐怕不等她回来客人就全跑光了。
“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唯独就怕庄主一个人。”风伴娘无奈地叹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庄主那张冷然的面孔,她就心生畏惧,可是对于其他人则不会,就算红魄用那张冷冰冰的脸孔对她,她的畏惧也不及对庄主的千分之—。
“不过你放心好了,”风伴娘勉强露出笑容,“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禀报庄主。”希望不会有事发生才好。她暗自祈祷。
“那一切就麻烦你了。”红魄点点头。“对了,你这一次去洛阳,连翔儿也要一起带去吗?”她听到传闻连小少爷也要一起去,风伴娘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是的,我打算带翔儿一起去。”
“可是翔儿的身体受得了吗?”
“马车布置得相当舒适,为了翔儿我们会放缓速度,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带翔儿到洛阳。”
“夫人,为什么?”风伴娘不解地问道,为何要让红翔舟车劳顿的跑到洛阳去?
“因为在洛阳的神医世家有一种药可以解百毒,所以我打算上门求取。”红魄淡淡地回道,眼睛蒙上一层阴影。
“你是说红药丹?”她是听说过神医世家有一种药可以解百毒,不过这种药提炼奇难,必须要有一百年才结一次果的百年树,而且每棵百年树只有一颗果子,其他的不说,单单百年果和天山雪莲这两样就很难得到,所以红药丹才被世人现成神圣之品。
它不仅可解百毒、增强功力,听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能。听说每次红药丹炼成时有三颗,其中两颗供奉给圣上,剩下的一颗则由神医世家保管。
“红药丹岂是这么容易能求取的?”风伴娘闻言皱眉,就是因为珍贵,所以想要红药丹并非易事,不是说给就给。
“他会给的。”红魄斩钉截铁地回答。
风伴娘不由得好奇夫人口中的他是何等人物,她与那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何夫人这么有自信可以拿到红药丹?
红魄有信心,如果他要他儿子活命的话,就要把红药丹交出来。
因为这是他欠他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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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鹰山庄门口,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离愁。
“红魄,早去早回。”紫魅优雅地绽放出笑容。
“红姐,你知道我不大会说话,希望你一路平安。”
蓝魂在一旁轻声说道。
“我已经吩咐沿途的客栈准备好房间了。”白魁完全公事公办的口气,“这样你们一下车就可以住进去了。”
“麻烦你了。”红魄点头,她相信白魁的办事能力。
“红姑娘……”小原气喘吁吁的跑到红魄面前,手上拿着一篮东西,“这是夫人吩咐厨子做的糕点,给小少爷在路上吃。”
红魄把夫人的好意收了下来,“帮我谢谢夫人。”
“我会转告的。”小原笑着点头。
“再见……”她留恋的再看每个人一眼,这一趟洛阳之行,她要面对的是不敢碰触的过去,很有可能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走吧。”深吸一口气,她转头对黑魔说道,毅然的进入马车内。
“出发!”黑魔高喊。
只听见“驾”的一声,马车以缓侵的速度前进。
驾驰马车的是黑魔的一名手下,黑魔则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小心翼翼的戒护着。马车内布置得相当舒服,采光充足,除了红翔外,红魄还让夏驭云跟来,也好一路上帮忙照顾翔儿。
翔儿因为在出发前吃了药,所以沉入梦乡中,夏驭云则沉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红翔安详的睡颜。
马车经过乡镇,景物一幕幕的更换,不知不觉红魄的思绪一点一滴的回到了八年前——十六岁的红绢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八年后的红魄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十六岁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更没想到会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差一点就死在心爱的人手上,自从被救起的那大开始她就变得冷漠无情,情绪只为儿子一个人牵动。
她常在想,如果不是遇上他的话,也许她会很幸福吧……
如果不是遇见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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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一一一红绢走在树林间,紧张得加快脚步。
完了!她脸上一片惨白,算算出门到市集已经有两个时辰。
她看了一下天空,太阳高挂。快中午了,娘现在一定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做午饭,如果她不赶快回去的话……想到这里,她不禁畏缩了一下。
娘那副坏脾气,她不是不知道,她每次回去晚了,娘一定会抄起她那根粗重的拐杖往她身上招呼过来。
红绢不由得全身颤抖了一下,她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拐杖挥过来时的疼痛感觉。
想到这里,她立刻拔腿就跑,渐渐的,她看到了那间破草屋的屋顶,心中默默祈祷着母亲还没回来。
一脚踏进屋内,她的心立刻往下沉,她看到母亲坐在椅子上,严肃的脸孔不苟言笑,打从红绢有记忆以来,母亲就不曾笑过。
母亲手上那根拐杖往地面一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对不起……”她身体自然而然的缩成了一团,嗫嚅道:“我马上去做饭。”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进厨房,心如擂鼓般跳动着,战战兢兢的张罗一切。不久,厨房又传来了一阵饭菜香。
她端到桌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吃饭了。”
红琴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红绢的呼吸几乎停止,她盛了一碗饭放在母亲桌前。红琴突然开口,“你还没有回答我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红绢被吓到了,差一点失手将碗给打破掉。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红琴脸色一沉大喝道:“你是不是跑出去和男人厮混了?”
“我没有,娘。”红绢连忙摇头。
“那你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咄咄逼人。
“我……”红绢感到为难,她怎能说是隔壁邻居的阿材哥把她给拦了下来,吐诉情衷,硬是缠着她不放?
“说不出活来了吧?我告诉过你,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叫你离那些男人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红琴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拐杖一挥,饭菜全摔在地面。
“对不起,娘。”她缩着身子低头认错。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红琴喘息着,“你瞧瞧娘就是最好的例子,被那个负心人给抛弃,怀着你沦落到这个下场,我恨他!”她恶狠狠地瞪向红绢,看女儿那与他十分相似的脸孔,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她手捂着胸口,一阵疼痛贯穿心头。
“娘!”红绢瞧见母亲脸色倏然转白,“咚”的一声跌在地上,痛苦地申吟着。
“好痛!”红琴额角冷汗涔涔,她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次来得又凶又急。
疼痛一波波的袭来,她知道这回可不像从前一样过去就算了,可能会要掉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于是捉住女儿的手困难地叮咛:“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知道吗?”
“娘不要说话,振作一点。”红绢想把她扶到床上,用尽自己的力量撑起母亲,跌跌撞撞的来到床前。“娘,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大夫过来。”
“不要去……”红琴猛然捉住她的手,摇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孩子……”
“娘,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叫大夫来你就没事了。”
红绢尽心安慰。
瞧女儿如此真心关怀着她,红琴心中窜过一股暖流,眼眶热热的,不由得想起自己可曾关心过女儿?这十几年来她只记得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恨、却不曾给与过红绢一份母亲的关怀,她激动地握着女儿的柔荑。
“可惜没有时间了……”她喃喃自言,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微弱。突然,她忍着痛彻心扉的疼痛,拼出最后一口气,“娘……没有好好的……待你,你要……
牢牢地……记住娘……的话……绝对不要相信男人……”所有的气息在说出最后一个字后、嘎然中断。
红绢猛然抬起头,看着母亲就这样合上眼睛走了。
“娘,不要!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求求你醒醒好不好?”她眼眶蓄满了泪水,狂乱的吼着。
可惜红琴动也不动,身体逐渐的冰冷,红绢伏在母亲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娘走了,如今她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