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沂泱口中承诺的房子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公寓,他成功地将杨祈男拐来同居,而她实在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违反平日的家教。
“我女乃女乃要是知道了,我铁定会被她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到我这住不正好。”
唐沂泱并不把社会传统的价值观放在心上,她也觉得没有恪守的必要,只是担心家人。
一个月后,他们去参加妹仔的结婚喜宴。当然在她的坚持之下,分开前往,他却故意和她作对,有事没事就往她身上蹭,简明美不时扔来一堆问号,她都快招架不住,所以喜酒没喝完,她向新娘告辞之后便早早退席。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拿你挡外头的八爪女啊!”
喜宴上有许多未婚女性将唐沂泱视为一条肥鱼,拼了命的钓,她也看见了,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这段时日心中不时翻腾着与他分手的犹豫,因为她无力去抵挡强敌压境,常是懦弱的想弃城潜逃,偏偏他不让她逃,而她也没有逃的气力与决心。
农历年来临,她偕同他出国度假,也许是远离世俗的轻松,也许是异国的浪漫情调,她玩得开心,人跟着放肆起来,没有平日的顾忌,她完完全全投入两人世界的欢愉,甚至愿意赤果果的将自己在他面前展开,倾诉许多她未曾和别人说过的秘密。
“你不怕了吗?”他也惊讶于她如此的坦白。
“怕什么?我可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那晚,她的确是有点醉了。
他笑,不对她的夸大做任何评语,只是将她的酒意全部吞进肚里。
包多的时候她都是开开心心在阳光下跑,她的兴奋连带感染了他,首遭他觉得有人陪伴的旅行可以这么快乐。
她花了很多脑筋挑选礼物,叔叔、女乃女乃、婶婶、杨得愿的,还为他家人各挑了一样。当她累得躺在床上,他却悠悠哉哉的出去闲晃,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提袋。
“干嘛?”她接过他递来的提袋,有点疑惑。
“送你的礼物。”
是一只表,独一无二的样式,透露着简单大方的美丽,看来价值不菲。
“谁挑的?”
“我。”
“什么时候你也肯自己动脑挑礼物了?”
“没办法,总不能教你自己送自己吧。”他无奈的口吻包藏着温柔的心意。
“怎么办?我没礼物送你。”
“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了。”
快乐的假期很快结束,搭飞机回国时,她才感到身体的疲惫。回到台湾的隔天正是开工日,她还在调时差当中,整个晚上几乎没睡。
“不然,你今天不要去公司。”常出国的唐沂泱倒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开工而已,一下就回来了。”她可不想享受特权。
坐在车上她又沉沉的睡着,没有力气阻止他直接将她送到大楼的停车场。
“起床了。”他不知何时已走下车,拉开她这边的车门,半拖半抱的将她弄下车。
“你干嘛开这么快?”她懒懒散散的挂在他身上,完全忘了此地不宜亲热。
“我都看见乌龟超车了,你还嫌我快。”
她眯着眼笑。“这个笑话很好笑。”
“很高兴你满意。”他覆在她耳边说:“你再不醒我要抱你上公司了喔?”
“已经到公司了?”
他的话敲醒她浑沌的意识,她睁眼看才知道这不是以往下车的路口,而是大楼的停车场。
“你先上去,我等下一班电梯。”她连忙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一起走吧,没关系的。”他不依,强行牵着她往电梯方向移动。她没辙,东张西望的像极见光死的贼。
到了公司后,她先到洗手间洗洗脸清醒一下,冰水一触到皮肤,瞌睡虫全都跑光光。
“精神不济喔!”简明美从厕所出来,见到她正在做脸部运动。
“昨晚没睡好。”她仍是左搓右揉。
简明美在她身边绕了一圈,眼里尽是估量的意味。
“你在看什么?”
“杨杨,我们是朋友吧。”
“嗯。”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
“朋友是不是应该互相坦诚?”
她就算再不清醒也能嗅到简明美话里的不寻常。
“阿美,拜托你有话直说。”
“你先告诉我你和老板搞什么东东?”
“哪有?”她心虚的别过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脸。
“妹仔结婚那天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过了啊!”隔天就被她追着问明白,杨祈男推说唐沂泱拿她当挡箭牌。
“我只是奇怪老板为什么不拿其他人当挡箭牌?”
“那天老板只认识你、我、妹仔三个女人,你老公跟你黏那么紧,妹仔又是新娘,只剩我这个孤家寡人可以利用喽!”她说得头头是道。
“是吗?”她转了话题。“你今天早上也是让你弟载的喔!”
“嗯。”她没多想就点头。
“你弟也跟老板开同款的车吗?”
原来简明美看到了!杨祈男瞪大眼睛看她,有点生气。
“你都看到了干嘛故意套我?”
“我以为你会老实告诉我。”她没被她的气势唬住。
“让老板送一下不代表什么。”她死鸭子嘴硬。
“那老板跟你搂搂抱抱也不代表什么喽?”
连这个她都看到了!都是臭唐沂泱,趁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吃她豆腐。
“杨杨,坦白从宽。”简明美眼明手快的拦住想溜走的她。
“好啦好啦!我是和他在一起啦!那又怎样?”
“怎样?这可是今年度最大的八卦,开春第一炮耶!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跟老板……实在太教我惊讶了!”
“阿美,你别跟其他人乱说。”
“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关系?”
“是没错啦,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觉得很怪。”
简明美同意她的感受。“我也觉得很怪,因为我怎么都没想到老板会看上你。”
说得好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不委屈。唐沂泱是花,那她岂不是……
“我不是说你不好,我的意思是你不像适合他的女人。”
“是吗?”原来别人也觉得他们两人不配。
“喂!你是怎么让这条大肥鱼上钩的?”
“你不觉得你也可以问他怎么让我这条美人鱼上钩的?”
杨祈男的话语惹来简明美重重的一击,差点将她打出洗手间外。
“哎哟!人家问真的啦!”
“我也是说真的。”当真是百口莫辩。
“你现在不跟我说,到时那些八爪女成天逼问你,看我帮不帮你?”
“阿美,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和老板的事,就当没看见,OK?”
“为什么?”
“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将最有价值单身汉占为己有,怎不让人眼红?
“你现在才知道!”简明美事不关己的摆摆手。“来不及喽!”
“什么意思?你已经告诉别人了?”
“才不是,我的嘴巴有这么大吗?”
当然有。杨祈男识相的没开口。
“早上我是和萧秋娟一起到的。”
“啊?”难道天要亡她吗?让大楼的广播电台亲眼目睹,不久,不!也许现在她已经开始实况转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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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杨祈男刚踏进大楼的门,警卫热情的招呼就不偏不倚地打中在冷空气中瑟缩的她。
“早。”
“杨小姐,有你们家的信。”他拿了一叠信件出来。
“谢谢。”
她接过信件,他却没放手的打算。
“你真的和你们老板谈恋爱喔?”
她用力的抢下信件,丢给警卫一个神秘的笑容随即按了电梯上楼去。心中哀鸣不已,连警卫伯伯都知道了,这下大楼里大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幸亏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才得以短暂的喘口气。
自从开工那天,她顿时之间成为整栋大楼的红人,这是第三件使她声名大噪的事件,同样令她想躲。唐沂泱倒好,开工没多久就出国洽商,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沸沸腾腾的绯闻。
梁玉桦还打过电话来教训她。
“拜托,你明明和你老板在一起,我叫你帮我约他,你还一声不吭,你这么大方,不怕他被我抢走。”
她无言以对。尤其是在她感冒的时候,火力顿减,只有挨打的份。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她看着满桌子的文件,决定举双手投降,她快速将它们分门别类暂收在抽屉中,打算明日再继续与之奋战。
她穿起大衣,正要拿包包准备闪人之际,电话却在这时不识时务的响起,她拒接,马上走人。
“小杨,你的电话。”同事大着嗓门喊,存心不让她落跑。
“说我下班了啦!”
“是加丰的电话,说有要紧事。”
她不甘不愿的走回座位上接电话。所谓的要紧事,不过就是一些鸡毛蒜皮。有些人自己注定要加班,还要拖别人下水,等她结束这一通电话,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她以最快的速度写好传真,看着传真机慢慢的吞噬纸张,她不耐烦地跟传真机大吼大叫。聪明人纷纷自动跳离暴风圈,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生怕这只母老虎待会将血盆大口对着自己。
“杨姐,你急着下班的话,我帮你传真。”妹仔小心翼翼的走过来问道。
“没关系,只剩一张,我自己传就可以,你先下班。”她无力的笑着,不知自己为何发神经。
“那,杨姐再见。”
杨祈男走出大楼时已是下午六点二十分,天色早已昏暗。她拖着步伐,慢慢往公车站牌移动。她听到自己肚子已经饿到在打鼓,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在附近拣了一家餐厅解决晚餐。
“祈男!”
有人喊她。她讶异竟然在这里见到陈赋文。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公司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我刚从客户的公司出来,刚好看到你。”他没办法掩饰心里的兴奋。
“好巧。我正要去吃饭,你要不要来?”她继而一想,陈赋文婚前就不甚自由,现在更是晋升有妇之夫阶级,现在当然要乖乖回家吃晚饭。她马上改口:“对不起,你应该是要回家才对。”
“没有。”他快速的否决。“我本来是要和客户吃饭的,可是客户临时有事。”
“喔。”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吃饭喽?她是无所谓,何况她饿了,可没力气跟他继续讨论回不回家吃晚饭的问题。她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老妈,没有管教的权利。
没有询问他的意见,她径自走进餐厅里,打算来点好料犒赏自己。
“你老婆还好吧?应该生了喔。”看他好似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她先起了头。
“嗯,过年的时候生的。”
“男的还女的?取什么名?”
“男的,叫陈佳杰。”
“这下你妈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祈男,你别这样说。”他觉得她每一句的问候都充满讽刺。
“我没别的意思,我们好歹也算是老同学,连问一下近况都不行喔。”真是委屈。
“不是。都是我自己心里烦,才会胡思乱想。”
“当爸爸了,的确是比较烦,不过,人家不是说,甜蜜的负荷吗?”看来她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品尝这滋味了。她很快即捻熄这簇遗憾的火苗。
“我不是为了小孩烦,他很乖,保母都说小杰是她见过最乖的孩子。”他的语气中有身为人父的骄傲。
她跟着笑,一时之间其实也很难接受他当父亲的模样。
“孩子请保母带?”她以为陈母应该会极力反对才是。
“嗯,菁凤事业心比较强,她部门的主管有心要提拔她,她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就把小孩交给保母带。为了这件事,我妈很不高兴,她希望菁凤把工作辞掉专心做家庭主妇,然后再生个小孩,可是菁凤想要隔个几年再生,两个人几乎都快吵起来。”他一下子将心里的郁闷一吐而出。
结婚以来,许多问题他无法跟任何人诉苦,公司的同事认识菁凤,有些话讲不得;以前的同学认识杨祈男,他觉得说了好似会让人看笑话,嘲笑他做了错误的抉择。照理说,杨祈男是他最不应该诉苦的对象,可笑的是,他却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她,只有她能够了解体会他的心情。
“你知道你妈比较难沟通。”她一针见血的话很难说不带有任何偏见。
“她再怎么难沟通还是我妈。”
“你一直都很孝顺,可是光是孝顺不能解决问题,你总还是要顾着你老婆。夹心饼干不是这么好当的。”她说得中肯,没有任何的幸灾乐祸。
“我真的很累,一会儿是我妈跑来跟我说东说西,一会儿菁凤跑来跟我抱怨。我上了一天班回家想好好休息,她们为什么都不能体会我的处境,好好相处呢?”
看来余菁凤并不似她外表那般温顺,想来她必定也对陈赋文施加不少压力,才会让他这么痛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不好说什么。我只能说你如果还想要这个婚姻,就不要再对你妈惟命是从,有主见一点。你自己怎么看这件事?”
“我……她们都没错。”
丙然。她真是拿他没辙。
“这种事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重点是你自己的意见。你不能老是这样摇摆不定,一定要拿出你的立场来,不能任两个女人自己去吵,难道孩子你没份啊!”
陈赋文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实在拿不定主意。
“让你老婆为了小孩放弃工作,实在有点不合理;你妈又望孙心切,让她一个礼拜才见孩子一次,的确也过份。也许你可以劝你妈退休,在家含饴弄孙享清福,反正你们夫妻俩的薪水养四个人绰绰有余。”虽然不想插手他的家务事,因为身份尴尬之故,但是身为朋友,她仍提出她觉得最为恰当的建议。
“菁凤有说过,可是我妈不肯。”
“她说的你妈当然不肯,你自己不会去说啊!你就说是自己的想法,希望她能够享享清福,再撒个娇,你妈这么疼你,只会觉得你孝顺,哪会不肯!”与陈母长期过招,早就模清她的底。
“你说得有理,我回去就跟我妈说去。”他露出轻松的笑容。
吃完饭后,陈赋文送她回家。交往这么多年,他送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谁会想到在分手之后,他们还能够变成朋友,如此和谐的相处。
“你搬家了。”他看着对面华丽的大厦,心知凭杨祈男的收入是绝住不起如此华宅。
“嗯。”她没多加解释。“谢谢你送我回来。”
“祈男,你从没恨过我吗?”在她下车之际,他拉住她的手,问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话。
“曾经有吧。可是我忘记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恨你了。”她不是这么宽容的人,但愤怒不过是作茧自缚,她没那么傻。
“我……很抱歉。”
她微笑,欣然接受他迟来的道歉。
“其实我们就算当时不分手,迟早也会分手的。我很庆幸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够这样说话。”
“为什么你笃定我们一定会分手?”在余菁凤之前,他们一直处得很好。
“因为我会和你妈吵架吵到屋顶掀掉。”她打趣,轻轻抽回让他紧握的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祈男。”他又叫住她。“他……他对你好吗?”
她点点头,在寒风中抓紧了大衣。
“他若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坚定的语气让她忍不住发噱。
“我会的。你回去吧!”
她目送他的依依不舍,直到他的车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缓步走进大楼。
人,为何总在失去之后,才想到要好好珍惜呢?她摇摇头,笑陈赋文的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