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冥府花嫁 第四章

这件事过后整整三天,漪莲没再出现,甚至不再像前阵子那样在楼里大呼小叫,跑来跑去。

一句话,那个麻雀一样聒噪的女孩变安静了!

如愿清除了她的“骚扰”,古立恒终于得到所要的清静。

他又恢复了要人送饭、将自己关在黑暗房间里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了可以藏匿真实面目的假面具,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重归幽静。

令他极度懊恼的是,他的心却渴望听见那霸道又不失天真的声音;他的双眼总是难以克制地追寻那道纤丽的身影,夜晚,他会身不由己地伫立正窗前,探望楼下的前廊。

他不明白,前几天自己烦透了她的纠缠,可如今她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不再命令他做这做那时,为什么他会失望、烦躁?

此刻,光是看着她在水池边自在地喂鱼,他的心竟充满了祥和。

凝视着这个娇小灵活、满头鸟发的女孩,他想起最初看见她时的震撼。那时的她站在院墙的墙头上,模样真真切切如水做一般,娇柔清丽,像极了因受巫山美景吸引而留连忘返、误落尘间的王母之女瑶姬,浑身透着与凡尘不符的烂漫与纯真。

如果说强留她一个月的理由,是要惩罚她私闯“悦园”及顺应劳伯的话,还不如说是由于他被她的天真率直所吸引,渴望留下她、得到她的陪伴更恰当。

之后他看到她像个精灵似地与竹林山水融为一体,快乐无比地欢笑奔跑,他的心彷佛注入一股清泉,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尽避他竭力漠视心底泛滥的感情,但是那浓烈的情感已经深深窜动在他血液中,启动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她是那么年轻,却能理解他的痛苦,并急于拯救他。

她用言语刺激他,将他赶去书房会客办公,逼他到餐厅用餐,强拉值在月光下散步,任性地改变他的家。她做这些违背他的事时心里明明很害怕,却依然做了,是什么让她如此勇敢?

他很想了解这个令人困惑的女孩,可是,他是不是已经将她吓跑了?

又过了两天,漪莲还是没有来找他,这下古立恒真的坐不住了。他变得很不踏实,似乎每天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秋风吹过,窗帘一角拂过他的面颊。

用手撩开窗帘,夕阳映红了他的眼。抬头看着保护他多年的屏障,他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改变,阳光已经无法阻挡地照射着他的身心。

“我为何还要躲藏呢?”

他轻抚着似乎已成为多余之物的黑布,再看看楼前那个女孩,突然眉头一动,有了主意。

五天来,漪莲依着劳伯的吩咐,没再去招惹古立恒,甚至与他保持距离,可是她的心里却时时想着他。

不知这几天他的火气降下没有?他会不会又找个更丑的面具戴?

她真的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毁了他的面具,触犯了他的禁忌。

那天离开古立恒的房间后,她依然很生气,觉得受了骗。

劳伯明白她的感受,将她带到花园里,讲了许多古立恒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漪莲终于明白古立恒并没有骗人。

八年前,他确实伤得很重,不仅脸上的疤痕比面具上的还多,而且身上也有很严重的烧伤。而他即将完婚的未婚妻选择那个时候改嫁他人,对他也是一个残酷的打击。

当他身体逐渐恢复,可是脸上及四肢的伤疤无法平复时,他受到世人的鄙弃、妒骂和侮辱,更将他的自尊心伤得体无完肤。于是他选择放弃,他不再在白天走出房间;除了忠心不二的下属,不再与人接触。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孤独世界里,消极地生活。

后来受一位曾与古家有缘的山野奇人的帮助,花了数年时间才用异法奇术治愈了他身上所有的疤痕,他的面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俊美。

可是恢复容貌后的他早已“恶名”在外,加上对人情冷暖的感悟,便托高人仿造他受伤时的模样,制作了一副人皮面具,以此掩盖自己恢复的面容。

在他心里,丑与美已经不再有区别,他活着只是为了将古家传承下去,以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想到他曾经忍受常人难以想象、身体与精神两方面的痛苦,以至伤愈后宁愿戴面具扮丑也不愿让人看见他的心情,漪莲更加内疚。

不能去找古立恒,她就跑到厨房去缠着罗锅沙,讲古立恒在官场时的故事。

罗锅沙很高兴有个热心的听众,于是毫无保留地将他知道或听说的故事都讲给她听。因此她知道古立恒不仅少年得志,而且还是个性格耿直、不喜逢迎拍马屁的好官,可惜只做了二年官,就因厌恶官场黑暗而请辞。

随着对古立恒好感的增加,对他的歉疚也越深,她更不敢去见他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回避正好给了古立恒一段缓冲时间,让他得以冷静地思考自己各种强烈反应的原因,并真实面对自己的心。

晚饭后,她从厨房回来,先在池塘边逗逗鱼儿,然后回房。

一进门就呆住了。大厅的正门敞开,桌前站着一个优雅颀长的男人。

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时,漪莲的眼睛不由张大。

“古立恒?”

“没错,是我。”古立恒平静的回答。面对她,他的心情如同夕阳下温暖的海潮。他目光闪烁,脸上出现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笑容伴着晚霞照亮了大厅。

漪莲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因为他从来不走正厅。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古立恒对她的反应觉得很有趣。

“不……不是。”漪莲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低头绞着手指。

想起那张面具,她又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她跟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听到对方说跟自己完全同样的话,两人都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一笑,化解了两人间的不自然。

“妳为什么道歉?”他问。

“我不该弄坏你的东西,还、还骂你……我没有权利这么做。”漪莲说。

迸立恒的目光在她柔女敕的脸上徘徊,他更明白感情是无法回避的。

这几天他的失落和空虚都因这小女人而起,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笑声和叽叽喳喳声。只要她在身边,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无足轻重,名利和伤痛也如过眼烟云,有她在,就有快乐。这样的女人不正是他一生寻觅的吗?

他的心因确认而颤抖,以至于他无法回答,只能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

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漪莲以为他还在生气,急忙说道:“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也能理解,是我太多事……”

“我原谅妳!”古立恒快速打断她。

漪莲一喜。“啊,你肯原谅我?”

“没错,我原谅妳。”

“太好啦。”漪莲高兴地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可是,你为什么也道歉呢?”

迸立恒面色一暗,看着她恢复平滑的额头,窘迫地说:“我不该动粗。妳肯原谅我吗?”显然他不是个惯于道歉或解释的人。

“当然,我原谅你。”想到冥府鬼王竟向自己认错,漪莲笑开眼。

“那么,妳愿不愿意帮我把窗帘拆下来呢?”

“什么?!”漪莲以为听错了,笑容僵在脸上,惊讶地看着古立恒。

对自己造成的效果似乎很满意,古立恒对她伸出手。

“干嘛?”看着他的大手,漪莲又是一愣,想起几天前他也曾向她伸出手,却是为了要东西,不由瞪着美目看着他。

迸立恒轻笑。“既然误会消除,那我们和平相处吧?”

看到他的笑容,漪莲开心极了,伸出手爽快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化敌为友!”

立恒点头,握紧她的手。“走吧,干活去!”

当他温暖的大手将自己的小手包住,俊美的脸上出现她从未见过的快乐时,漪莲的心忽然怦怦乱跳,双耳发烫、热血沸腾。

“我做到了!他真的被我改变了!”她的心在欢呼雀跃。

担心他们再起冲突而暗自跟随的劳伯,看到他俩合力将古立恒卧室的黑布一一拆下,又手拉手到庭园里散步时,含泪笑了。

身为古家老仆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受尽痛苦磨难的少爷能恢复。如今这个女孩替他做到了,他焉能不喜极而泣?

“老爷、夫人、保佑少爷吧!”

他对着明月作揖长拜,衷心祝福少爷!

庭园中的漪莲同样很快乐,她充满成就感地看着身边高大俊朗的男人,虽然他脸上没有明显的笑容,但此刻的他神态安详,眉宇间有一种满足和平静。

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吗?她自问,随后确信是,并为此而高兴。

“你不会再变回去吧?”她转身倒退走,边走边问。

“什么变回去?”看着她毫不规矩的行走方武,古立恒小心拉着她的手问。

“就是明天早上醒来,你又变成冷漠无情的『鬼王』。”

“妳想要我变回去吗?”看着她飞扬的眼神和笑容,古立恒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竟有了开玩笑的冲动。

“不要!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哎哟!”脚下绊到一块石头,她赶紧抓住迸立恒,古立恒也本能地将她往身上一带。

由于力量过大,她倒在他怀里。古立恒抱着她,不愿放开手。

第一次如此亲昵的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漪莲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腔,而她体内同时窜过一道陌生的热流,血液直往头部冲,令她头脑发晕,却也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

她惊慌地仰头看着他,不知该推开他还是抱紧他。

而古立恒的心同样的狂乱跳动。他低头注视着漪莲在月光下更显娇美的面容,见她双瞳点水、唇红齿白,乌黑的云发披在晶莹的颈旁,娉婷如出水芙蓉、娘娘似当风杨柳,光洁无瑕的面庞上带着少女天真无邪而又惊惶失措的笑靥……

心头一热,未及细想,他俯身,压上她微启的双唇。

霎时,欢悦的细流变成奔腾的浪潮,席卷他们全身。

静谧降临,周围一切不复存在,他们用生命拥抱着对方。

漪莲第一次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合眼,她的心头、眼前全是古立恒侵略性却又极其温柔的眼神,还有他火热的胸膛和炽热的双唇。

她心里充满了惶惑,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被他抱住,当她的嘴与他相接时,她会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甜蜜,同时又陷入从未有过的虚弱与慌乱呢?

她伸出双臂抱紧自己,感到肌肤上仍有他温热的掌印;伸出舌头舌忝舌忝,唇角依然能品尝到他的味道。但她明白,他留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温度和味道,而是永恒的烙印,是她一生中最甜蜜的烙印!

同时她也感到羞耻,因为她居然渴望再次得到他甜蜜的烙印!

第二天一早,当漪莲走出房间时,惊讶地看到古立恒正站在房门口,靠在栏杆上看着她。

“立恒!”她想都没想,笑着奔向他的怀抱。

清晨的阳光下,身着绿色衣裙的她格外清新美丽。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像花一般鲜女敕,加上情窦初开,更加美艳动人。

迸立恒抱着她,心里充满了激情与感动。

昨晚他同样度过一个难眠之夜,将漪莲送回房间后,他心里感到幸福又担忧。他好害怕事后她会因为后悔而躲他,会为昨晚的事怪他,甚至哭着说要离开他……

如果她真的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幸好她没有!他看得仔细,当她开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的眼里只有快乐和惊喜,她灿烂的笑容美丽得如同迎春初绽的花蕾。

她的喜悦是那么明显地写在脸上,全然的安心与幸福感令他觉得虚弱,他只能靠在栏杆上,展开双臂迎接那奔向自己的柔软身躯。

再次碰触到她时,他激荡于心的感情得到了释放。

“瞻彼淇澳,绿竹漪漪……”那天在内院青竹前见到她时的感动再次撞击着他的心,他情不自禁地低诵着《诗经》里赞美秀竹风雅高洁品性的诗句,亲昵地呼唤她。

“漪漪!漪漪!”

如漪莲所渴望的那样,他将温润的唇印在她的额头、面颊和双唇上,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她。

他温柔的呼唤和碰触挑动了漪莲心底从未被人开启过的情网,那缕缕情丝缠绕着她的心灵,使她失去了理智,忘记了世俗的羁绊。她痴迷地以更加诱惑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回应着他的亲吻。

与激情汇集成一道热浪,涌动于他们心间,扩散到四周。她紧紧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绷紧、坚硬,肌肤和她一样炽热。

“这样不行……”古立恒首先冲破这道热浪抬起头。

“为什么不行?”双腮嫣然,目光氤氲的漪莲失望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因为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被妳融化。”古立恒克制心头的冲动,拉下她套在他颈子上的胳膊,在她噘起的小嘴上快速亲了一下。“走,我们用早膳去。”

“真的?”他主动到饭厅用膳成功转移了漪莲的注意力。她惊喜地说:“你真的愿意?”

“没错,只要有妳。”古立恒深情地说。“早饭后我带妳去个地方。”

“去哪里?”漪莲惊讶地问。

“去船坞看看。愿意吗?”他牵着她的手下楼。

“愿意,当然愿意!那天我就是想到船坞去,才被流氓追,逃到你这里来。”漪莲兴致勃勃地跟着他走出正厅。

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古立恒很高兴,同时也不忘提醒她。“船坞那一带是最乱的地方,妳以后千万不可以独自去那里。”

“知道了,我已经受到教训了。”

想起初遇的那天,古立恒看看院墙再看着她,很难想象地问:“妳怎么敢爬那么高的树呢?”

听他这么问,漪莲笑了。“平时我恐怕也做不到,可那天真是被逼急了,不是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吗?我是『姑娘急了能上树』。”

听到她调侃自己,古立恒也笑了,稍后正色道:“以后妳不要独自出门,要去哪里的话告诉我,我带妳去。”

“说话算话?”漪莲摇摇他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看着他。

“说话算话!”立恒也伸出手,与她击掌立誓。

“那好,剩下的日子我可得想一些好玩的地方!”有了他的承诺,漪莲自然很高兴。虽然很快就要离开他,心里感到很怅惘,但她毕竟年轻,感情的事还懵懵懂懂,也看不了那么远,所以只想到眼前有玩的机会尽情玩就是了。

迸立恒可不这么想,看着身边贪玩的女孩,他知道自己的情路还很长。

但已经有了开始,必有未来。他满怀信心地想。

看到眉目开朗的主人相甜美的韩姑娘手牵手而来,罗锅沙可是笑咧了嘴。劳伯虽没那么张扬,但满脸的喜色也可看出他心里的高兴。

“嘿,沙大叔,你干嘛笑得像傻子似的?”漪莲帮罗锅沙端早餐时好奇地问。

“当然,大叔我本来就是傻子嘛。”看看主子不说话,罗锅沙也不敢这次,只好打哈哈,心里头直骂小丫头迟钝。

但接下来,主子的话令他和总管惊喜万分。

“劳伯,等会我会亲自去船坞。”

“主子,现在是白天,您真的要去船坞吗?”罗锅沙声音颤抖地问。

总管则是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的神态提醒漪莲,他已经将自己封闭多年,他这个决定自然对他本人和整个“悦园”,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没错,我亲自去。”

总管问道:“老仆跟您前去吧?”

“不了。”古立恒看着为古家操劳近一辈子的忠仆,歉疚地说:“过去几年让你吃苦了!”

总管眼睛红了,连声道:“老仆乐意效劳,只要少爷光大祖业,延续香火,古家列祖列宗即可含笑于九泉!”

乘马车去船坞的路上,漪莲真正体会到有钱有势的人家与普通人家的不同。

前有车夫开道,后有护院跟随就不说了,光是豪华的马车在大街上一出现,路上的车马行人等立即纷纷让道,令漪莲深感不自在。

“干嘛要惊扰百姓,马车减速不好吗?”她皱眉问坐在对面阴影里的古立恒。

从坐上马车那刻起,她就无所顾忌地撩起布帘往外张望,害古立恒只能退到车里死角,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无法离开漪莲的脸。

因为兴奋,她的脸上绽放着快乐的光芒。和她在一起,可以时时感染到她的活力和热情,他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引起她的兴趣的。

此刻见她兴致勃勃的脸上布满了阴影,古立恒深感遗憾地说:“没有用。我是『冥府鬼王』,记得吗?当『鬼』出现时人们必定闻风而逃,就算放慢速度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早早过去算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相愤懑,漪莲很为他不平,她轻抚他放在膝上的手,以示安慰。

他翻过手掌,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妳不用同情我,我罪有应得。”

“不要那样说。”漪莲知道他对自己曾伤了人一直很内疚,便放下窗帘,倾身靠向他。“你那样做有你的理由,别人不应该不了解内情就毁谤你。”

她的劝慰对古立恒是种安慰,他无言地将她拉过来坐在身边。

漪莲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遗憾地说:“如果那时我就认识你多好,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乱说的!”

听到她稚气的话,古立恒既高兴又好笑。“妳现在认识我也不晚。”

“不晚吗?”漪莲听了他的话:心里突然“咯登”一下,觉得很不踏实。

到了船坞,古立恒不许她再撩起窗帘往外看,说这里很乱,人也杂,女人不该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于是她安静地坐在车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其中有人声、金属敲击声、锯木声和船舶的鸣笛响,显得十分热闹。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从车门缝往外看,果真见外头有很多人在搬运货物,而且那些人看起来都十分粗野,于是她明白古立恒不准她掀开窗帘的意思了。

幸好马车很快就驶进古氏船厂,这里安静多了,古立恒也不再反对她掀开窗帘往外看。她看到一艘艘大木船停泊在船坞里,许多人正在上面忙碌着。

“他们在干嘛?”她拉着他问。

“造船和修船。”

此刻马车已停进一个小院子里,古立恒将她抱下车,随口回答。

漪莲站稳后,看到这是个以砖木为主要建材的四合院,楼房的风格与“悦园”相似,但只有两层楼。整个院子不大,布置得井然有序。

随同而来的护院们分散在四周,其他两辆马车没有进来。

“古爷?!”几个男人快步走出来迎接他们。其中两人正是那日被漪莲引进书房的主事。

这几个船厂主事看到主人白天出现,并且面貌恢复俊美时都大吃一惊,但世故的他们并没有多问什么,而古立恒也没有解释,只是简单交代漪莲几句,要护院陪她去船坞走走,自己就往里面走去,主事们紧随在他身后。

漪莲在两个护院的陪同下去船坞参观,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看到那些船工们用的铁钉、铁铆时,她的心情变得很低落。

当办完事后准备离开的古立恒找到她时,她正坐在码头边的木桩上,看一艘艘木船在江面上停泊、起航,而两个护院则忠实地站在她身后看护她。

回去的路上,漪莲反常地变得很安静,也不再趴在窗前。

“怎么啦?累了吗?”古立恒握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没有。”漪莲玩着他修长的手指,闷闷地说:“以后你还会带我出来吗?”

“当然会。”他搂着她保证。“不要不开心,我会经常带妳出来的。”

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与他在一起消除了她心头的不安,漪莲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她想起在船坞看到的东西,便问道:“为什么你船坞里的船有密封隔舱,而且都是双层底的平底船?”

“很细心。”古立恒赞赏地说:“妳要是个男人,一定是个做大事者。”

“那当然,我要是个男人的话,我一定要跟你做兄弟,这样就可以跟着你的船队到处去玩了。”

一听她还是惦着玩,古立恒笑着轻点她的头。“没出息,才夸妳可成大器,原来只惦记着玩呢!”

漪莲一把抓住他的手。“没办法,我这人天生好玩。快回答我的问题啦。”

迸立恒笑容不减地告诉她。“装水密隔舱和建双层底,是前人早有的经验,我们不过是发扬光大罢了。采用这种技术,即使航行中出现漏水,船也不会沉没。至于平底船,我已经告诉过妳,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因为北方沿海多沙滩,平底沙船不管顺风还是逆风都能航行,对吧?”她复述几天前他说过的话,得意地看着他。

“不错,妳是个好学生!”古立恒衷心表扬她。

听到赞扬,漪莲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那你呢?是谁教你这么多知识的?”

“书,还有就是有经验的工匠。”

“啊,难怪你房间里有那么多书。”漪莲说着,头一仰、嘴巴一噘,做出私垫先生授课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孺子可教也!”

“漪漪!”她逗趣的样子惹古立恒笑出了声。

“为什么你要这样喊我?”听到他饱含激情的呼唤,漪莲心里很甜蜜。

“因为我喜欢这样叫妳。”他模着她光洁的面颊。“漪漪,这个好听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我娘。我小的时候,娘也这么叫过我。”

以此看,她娘应是出身书香门第才对,怎么会成了铁铺掌柜的夫人呢?他纳闷地想,但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日子,漪莲带给古立恒更多惊喜和快乐。

每个人都感到不仅悦园变得富有生气,而且主人也有了令人欣喜的变化。他不再冷漠,不再愤世嫉俗,也不再将自己隔离起来,渐渐恢复正常的起居生活。

面对这样的变化,最高兴的人自然是总管,他打从心底喜欢将主人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给古家带来希望的漪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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