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够倔!飞狐既恼且急,真想一掌打晕她扛上肩头带走了事。
“妳想自己去找黑鹰?”他依然笑容可掬地问。“上哪儿去找?妳知道他的行踪吗?”
云彤一愣。她对那名神捕知之甚少,只知他是安东府的捕快,常在外面追捕人犯,居无定所。要是靠自己去找,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找起。“我可以打听。”她倔强地说。
“打听?”他摇摇头叹息道:“妳听说过神捕黑鹰的事吗?他行事一向独来独往,谨慎小心,从不留踪迹让人易寻。若他有心躲藏,除非武功绝高或被他信任,否则无人能找得到他。”
云彤轻蔑地问:“那你如何能找到他?”
飞狐丢给她一个让人心跳的眼神。“因为我刚好是能找到他的那类人。”
看着他英气勃发的神态,云彤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内心还不想相信他。她转而问他。“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认识黑鹰?”
“我是闯江湖的人。”他以嘻笑的语气回答,但看到她正用那双天真无邪,宛如深秋湛澄天空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证据,他知道她还在测试他,于是赶紧改为正经的口吻说:“黑鹰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
云彤虽然单纯年轻,但很会看人,很久以前师傅和氓山叔叔就说她有非同一般的识人本领。此刻,她注视着他,看到温和的笑容、坦荡的目光……
他是个好人。她想。
当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时,飞狐继续说服她。“妳知道我武功不错,而且我保证人也不错,如果由我带妳去找黑鹰,肯定比妳独自瞎闯要快,也更有趣,因为妳会发现我是个好同伴……”
“我不要同伴,我只要我师姐。”
云彤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自我表白,让飞狐差点岔了气。看不见她面纱下的表情让他备感懊丧,幸好从那双能迷乱他心的大眼睛里,他除了看到刚毅和坚持外,也看到了一丝动摇,于是他重树自信心。
“好吧,那就算我自愿做妳的向导陪妳去找妳师姐,这样行吗?”他极其温柔地展示他的决心,又很巧妙地抓住了她的心理。“妳放心,我不是坏人。何况妳的武功很不错,我也不能把妳怎么样的,妳说对吧?”
他的话,特别是对她的恭维让云彤心喜。是的,她不用怕他,虽然他武功高,但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而且从他模仿自己的哭声及在都护府把自己和那些府兵引得团团转来看,他还是个很会搞怪的人,这点很对她的胃口,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好玩。既然他那么愿意带她去找师姐,那她何不借助他的力量达成心愿呢?等找到师姐和赤霄宝剑,杀了八煞后,再跟他分手也不晚。
心是动了,可她还有一事不放心。“你没有事情做吗?”
“没有,我没什么事。”他摊开双手说,心里暗自祈求他柳树庄的易水寒老哥宽恕他的“重色忘义”,原谅他为了幸福前程,暂时先把庄里的事撂下了。
听他这么说,云彤横下了心。“那可是你说的,一定要带我找到黑鹰。”
“没问题。”见她终于答应了,飞狐悄然舒了口气。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照顾她陪伴她,这种感情强烈得让他既害怕又惊讶,他可是有名的独行侠哪!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能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既然如此,他更加决心要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把她永远地擒在手中——安全地!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消失了,远处的天空只留下如同一条橙色彩带样的光晕。
“来吧,让我们为彼此的相伴拉拉手。”他对她伸出示好的手。
可云彤将手一缩,反背在身后。“不要,我不要跟男人拉手!”
“为什么?”俊面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因为男人模了女人的手就会想模更多,我不喜欢。”
她率真的回答换来飞狐猛烈的咳嗽,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这里风太大,你咳嗽了。”云彤好心地站在他前面,为他挡着风。
她小小的个子刚及他肩头,却想为他遮挡寒风?暖暖的情意在飞狐心底流动,他抑制住咳嗽对她说:“我们快进城去吧,不然城门要关了。”
“去找客栈吗?”云彤跟随他走着。
“正是。”看着她灵巧的脚步,他问。“妳叫什么名字?”
云彤沉默。她跟师姐一向不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现在她也不想破例。
很好,自我保护的不错。飞狐暗自一笑,再问:“妳几岁了?”
“十六。”
“十六岁?”以为她不会回答的飞狐很高兴,但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这么年轻。从她诱人的身材来看,她该是个发育成熟的小女人了,更别说她独斗四煞,私闯都护府的勇气和不可小觑的武功,他以为她应该比实际年龄再大一点才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好,我喜欢。”他满意地说。
喜欢什么?年龄吗?云彤疑惑地想着他话里的涵义,但没追问。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生辰,生日是以师傅捡她回来的那日算的,所以按师傅的算法,她还未满十六呢。
“你呢,你几岁啦?”她转而问他。
“猜猜看。”
“你啊——”云彤站住,转身面对着他,瞪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他的皮肤不像寻常江湖人那般黝黑粗糙,反而比较白皙。他的四肢修长,五官俊朗,明眸皓齿,薄口悬鼻,动作灵巧,反应敏捷。身上有种少年人调皮、爱嬉闹的气质,虽然也有点油嘴滑舌的痞子样,但只要注意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目光温和坚定,戏弄人的笑容中不失稳重与厚道。
再说他武功高强,内力似乎非常充沛浑厚。光想到中午当她面临危机,而他忽然从树上扑向四煞解救她时,那宛如疾矢劲箭离弦一般的速度和力道,她就觉得他不该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年轻。
不过,她从未跟年轻男子相处过,而这一个又是那么难以看透。于是她摇摇头坦率地说:“我猜不出来。你的武功那么好,应该有我师傅那么老才对,可是你的样子又不像。”
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让飞狐觉得自己彷佛正被人剥去身上的衣物,赤果果地放到阳光下展示……随着她目光的移动,他浑身发热、肌肉痉挛,身体难以克制地起了反应。
由于长相俊美,个性洒月兑,他经常处于女人仰慕的目光中,可再火辣的目光与眼前这纯真无瑕的目光相比都相形见绌,就连最善挑逗最大胆的美女水煞、云煞之流也从不能让他陷入目前的窘况。
幸好,在他身上探索的目光退缩了,缩回到她的脚尖,而他也松了口气。
“走吧,城门恐怕要关了。”他明智地终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疾速转身往庭州城快步走去,藉以掩饰自己的失常。
云彤感觉到他突然改变的态度,以为是自己猜不出他的年纪让他生气了,不由跟上他的脚步解释道:“我自小只跟师傅、氓山叔叔和师姐在一起生活,没见过什么人,所以猜不透人的年纪,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他回头看看她,脸上又挂起了调皮的笑容。
“那就好。”云彤放心地说。
“妳担心我生气吗?”
“有点。”
“为什么?”
“怕你一生气就变卦,不带我找黑鹰。”
飞狐笑了,这女孩虽然有勇气,但天真可爱,自己正是用这一计拴住她,怎么可能放弃呢?“不会的,就算生气我也不会变卦,何况我没生气。”
他的笑容对云彤是个安慰,她也对他笑了。“那你到底有几岁呢?”
“二十五。”
“哇,那你真的很老了。”云彤吐吐舌头。
“老吗?我倒觉得刚刚好。”飞狐继续对她微笑。
明知他话中有话,云彤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在他的面前却觉得拙口笨舌。
飞狐对她的沉默十分满意,带着她往城门奔去。虽说区区城墙挡不住他们,可是能循正门而入更符合他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个性。
云彤跟随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正被他修长的手指扣着,只是奇怪跟着他,她刚才的忧虑和悲伤不再那么强烈。
但在客栈看到一群精壮汉子围着飞狐尊敬地称呼他为‘二爷’,连带对她也彬彬有礼时,云彤的平静消失了,她很生气,觉得自己被他欺骗了。
怒火在她胸中累积,但她克制着,直到她与他独处。
“柳树庄有多远?”她闷声问。
从走进客栈他就看出她脸色不对,因此吃完饭,他就将她带进客房。此刻听她问柳树庄,他自然小心回答:“距此约一个月路程。”
“哼,好一个‘跑江湖的人’!”她冷然讽刺道。
飞狐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是江湖人,也是柳树庄的二当家,这不好吗?”
他轻松的态度让云彤更加不满,她气呼呼地指责他:“好或者不好,不关我的事,只是你不该欺骗我说要带我去找我师姐。”
“我对天发誓,绝没欺骗妳,我保证会带妳找到妳师姐。”飞狐还是一脸笑意地为她倒茶。这让云彤再大的气也难发作。
“你明明就是说谎,身为二当家,你能放下你庄里的事陪我吗?刚才你不是才跟那些人说明天启程回庄的吗?”她压抑着怒气责问他,恨他竟敢当她是三岁小孩般耍着玩。
“来,喝茶。”飞狐将手中的茶递给她,可她一扭头不理他。他立刻转到她正面坐下。“好吧,妳不喝我喝,这可是真正的好茶喔。”
“我当然要喝!”馥郁芳香的茶香味扑鼻而来,令正感口渴的云彤无法抗拒它的诱惑,立刻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
飞狐将茶碗递上,满意地看着她彷佛怕有人跟她抢似地,把一碗茶全喝光。
塞外苦寒之地不产茶,而唐朝茶政严苛,关内好茶多在朝廷与回纥的直接交易中流通,私人很难买到,因此能购得好茶者必是“茶之路”或者“丝绸之路”的宠儿。就飞狐和柳树庄的名号,要弄到好茶倒也不难,因此见自己的小鱼儿吞下了诱饵,飞狐很是愉快。
饮下茶后,云彤的情绪果真得到了安抚。
“好喝!”她称赞道。“马女乃茶过浓、羊女乃茶太膻,还是这个解渴又清香。”
“只要跟着我,我管妳喝个够。”飞狐的眼睛无法离开她的嘴,因为喝茶她掀开了面纱,喝完后忙着赞美而忘记放下手里的纱巾,于是他看到了她完美的嘴。那是张引人遐思的嫣红小嘴,轮廓清晰……
靶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云彤想放下手里的纱巾一角,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企图,立刻叫道:“等等!”
他的声音紧绷,让云彤吃了一惊,自然而然地停住了放下纱巾的动作,而他的手也在这时飞快的抚上了她的唇。
当他如同烙铁般的手指触模到她的嘴唇时,她猛地战栗,彷佛被燃烧的火焰燎过一般,全身窜过滚烫的热流。
“什……什么?”她吃惊地问,放下手中的纱巾,掩盖那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他克制着揭去那块面纱,一探其下丽容的冲动,举起手指,在他的指尖上有一滴茶水。
“哦,这个啊。”云彤隔着面纱擦擦自己的嘴,笑着说。“我喝得太快了。”
飞狐看着她,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沾染着茶水的嫣红小嘴。他轻轻弹去指尖上的茶水,不在乎自己被一个娇颜半掩的女孩弄得神魂颠倒。
“可是你还没有解释,既然你是柳树庄二当家,明天又要启程回庄,那你哪里有时间带我去找黑鹰和师姐呢?”饮了茶,放下面纱,云彤的心情转好了些,但还是没忘记他们先前正说的事。
“正因为是二当家,我才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飞狐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好好睡吧,明天启程回庄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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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人寂静。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得沉睡中的云彤忽然惊醒。她看着昏暗不明的房间,最初有点茫然,但很快就从身上没有解下的小包袱和陌生的气息中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想起这里是客栈的房间……
幽暗中,她习惯性地偎向身侧,寻找熟悉的体温和呼吸,可是没有,她找不到十五年来一直在她身边的师姐,她是孤身一人!
霎时,难以排解的孤独感伴着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底往外扩张开来,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恍惚中觉得有不知名的东西正向她潜来……
她急促地喘着气猛地坐起来,双手握住自己的剑,可是没有用,沉重的孤独感与恐惧感依然紧攫着她的心脏,喉咙有种被人扼住的感觉。
师姐帮我!师姐帮我!
她在心头默念着,猛力一跃,跳下炕来,跌跌撞撞地模索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攀着屋檐翻身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
这里好多了!她眺望四周,虽然夜色苍茫,但视野开阔,没有隐蔽的威胁,没有滋生恐惧的条件,不管是谁出现,她都能一目了然。
午夜的风沁凉,吹在身上如同刀割,但她没有感觉。她浑身打着寒战冒着冷汗曲身抱紧双臂,将头埋在双膝上。
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她猛地惊跳起来,但立刻因来人熟悉的嗓音而瘫软。
“别怕,是我。”飞狐蹲在她身边。“干嘛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云彤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就睡在她的隔壁,是她的开门声惊醒了他,开始他以为她想趁夜溜走,于是跟了上来,没想却看到她蜷缩在屋顶,紧抱着自己。
棒着面纱,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带泪的眼里,看到了惊惧和无助。他的心彷佛被黄蜂狠狠地螫了一下。他明白了,这女孩有足够的勇气与邪恶抗争,却无力面对孤独与黑暗。
他伸出手握住她。从她手上传来的冰凉让他瑟缩了一下,同样,他的温暖也让她有同样的反应。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云彤没有挣扎,蜷曲着身子靠在他胸前。因为,她确实需要安慰。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透着她的面纱,也染湿了他的胸襟。
“不要哭,我会帮妳把妳师姐找回来,我会陪妳,妳再也不会孤独。”他轻拍她抽泣的双肩喃喃说着,想着她将是自己的责任,他心里有种甜蜜的感觉升起……
清晨的雾色恍若淡薄的轻纱,透着寂静的朦胧。
荒原上,不时有牧民赶着大群的牛羊和骆驼走过,也有早起的商旅在赶路。
由五辆马车,十头骆驼和二十余骑护卫组成的柳树庄商队离开了庭州城。
云彤坐在装满布匹的马车上注视着骑马走在前头的飞狐,心里还在为夜里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的怯懦感到不安。
从黎明时她挣月兑他的怀抱跳下屋顶起,她就不敢正眼看他,因为怕看到他取笑的目光,她也羞于去回想他昨夜像哄小孩子似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大半夜的情景,更不愿承认她从基本上还是陌生人的他身上得到极大的安慰。
从小,师傅就教导她,做人要知恩图报。可如今,阳光已经划破黑夜的帷幕,清晰的大地不再令人恐惧,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昨晚施恩于她的他。
虽然不看他,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和他不时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她的目光也会自动追随着他俊美的身形移动,那是不由自主的。她发现自己很喜欢他的装扮,他显然也像师姐一样偏爱白色衣服,但与师姐全身皆白不同的是,他的腰间系着一条很宽的青色锦带,头上戴了顶棕色水獭皮做的帽子,帽子正中间镶嵌着一颗很大的彩色玛瑙石。
他气质优雅,容貌俊挺,丝毫不带习武人的英武好强之气,说话也总是心平气和,给人的印象像个贵公子而非他所说的江湖人。她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忽然,他回过头,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他对她展颜一笑,立刻让她想起昨夜在他怀里哭泣的一幕,耳边再次听到他亲昵的保证,她的脸又一次滚烫了。
“我是怎么了?”她立刻低下头,搓捏着手心,不敢再看他潇洒从容、纵马狂奔的模样,不再去听他笑声朗朗、醇厚温和的声音。
随着太阳的升起,空气变得干燥。车子有规律地摇晃着,由于夜里没睡好,云彤靠着身后堆高的布料睡着了。
飞狐悄无声息地跃上车,车夫识时务地只是微笑没开口。
他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熟睡后依然轻轻颤动的睫毛,昨夜那股怪诞的感觉再度升起,在他心底扩散开来,渐渐满溢,形成一种无法捉模但让人不忍错失的带着甜蜜滋味的微妙情愫。
他当然知道她从天亮起就一直躲避他的原因,也知道他不会让她躲得太久。
“乖乖,醒醒!”
云彤睡得很熟,但当一个魅惑人心的呼唤传入她大脑时,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飞狐的笑脸。
“怎、怎么啦?”她惶惑地问。
“我们得在这里跟车队分手。”没等她反应过来,飞狐已经抱着她跳下了车。
云彤站在路边,看着他与车队的人们一一告别。
“你留下就是为了帮我找师姐?”看着远去的车队,云彤发现自己真的为此刻身边有他的陪伴开心不已,但又暗自担心他会离去。
“不然还有什么?”他笑望着她,可她立刻躲开了他的目光,让他好失望。
看到他往前走了,云彤急忙跟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自己觉得应该说的话。“昨夜……昨夜谢谢你……”
飞狐回头看着她,见她垂着头,一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声音又小得几乎听不见,不由笑着问她:“开口道谢对妳真的那么难吗?”
云彤低垂着脑袋没回答。她怎么能告诉他,她从来没有向陌生男人道过谢,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帮忙。
“从来没有那个必要?”飞狐了解地问。
低垂的脑袋点了点。
他微微一笑,问她:“这是妳第一次独自过夜?”
云彤再次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抬起头来强调。“昨夜我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没有了师姐,我……我很不习惯……”
当飞狐的视线转向她的眼睛时,她立刻又低下了头。
飞狐宽厚地笑了。“我知道妳很勇敢,昨夜妳只是做了个噩梦。”
“你真是这么想的?”盈盈水眸终于望向他,而且立即攫住了他的心。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他肯定地回答。
“你、你不会笑我?”晶莹的眼珠宛如蒙尘的黑曜石。
“笑妳做了噩梦?”飞狐故作惊讶地问,然后摇摇头。“我不会笑妳。”
“真的吗?”黑曜石尘埃尽去,再次绽放出明亮的光芒。为了这美丽的光芒,飞狐愿意告诉她更多他对她的真实情感,可惜觉得为时尚早。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她瞬间恢复了活力,快乐无比地强调。“是的,我是做了个噩梦,谢谢你能理解,以后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不是胆怯,没有弱点!云彤觉得自己的勇气和信心恢复了,快乐也随之恢复。“我们现在就去找黑鹰吗?”
“没错。不过我们得先去祭祭五脏庙。”看她恢复了活力,飞狐也很开心。
“好啊,我正饿呢。”
走进路边小酒家,闻着香喷喷的食物时,云彤的肚子更饿了,幸好人不多,店家很快就将热腾腾的汤面送来了。
吃着面,云彤想起了师姐,心情不免忧虑,郁闷地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在小店里吃饭。”
“我不是陌生人。”飞狐抗议。
“对,你不是。我说错了。”云彤纠正,但仍然愁眉不展。
“妳从小都跟妳师姐在一起吗?”想起雪岭双娇的传闻,他想了解她的身世。
“没错,我们从来没分开过。”她眼里出现雾气,飞狐真想伸手将其抹去,但他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师姐比我大三岁,我俩都是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孤儿,是师傅和氓山叔叔把我们捡回去抚养长大……可是师傅和氓山叔叔被八煞杀死了。”
“八煞?难怪妳昨天那么玩命地跟他们打。”
云彤冲他翻白眼。“就是你,害我没能抓住他们。”
飞狐不想再次告诉她那个谁都知道的事实: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败四煞的。他转一个话题问:“妳师傅是天山老人?”
云彤略感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飞狐淡淡一笑。“妳忘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不知江湖事还怎么混?”
云彤自幼居住在天山,这一年多寻找仇人的奔波中又多受师姐的保护,除了天生的识人本领,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因而好奇地问:“你见过我师傅?”
“没有。只是见过天山派剑法,昨天看妳出招就猜想妳出自他门下。”
云彤没有说话,但更加相信飞狐是个武功高过她很多的人,因为她根本就无法从他的招式中认出他的门派。
飞狐也没说话,但心里却十分纳闷,就他所知天山老人隐居天山数十年,早已不问世事,而原为安绿山的手下,如今成为吐蕃王子护法的八煞,为人凶残,贪图名利,何以找上一个远避尘世的孤残老人呢?
等两人吃饱放下碗筷后,他问她:“八煞怎会与妳师傅结仇的?”
“为了赤霄剑。”云彤恨恨地说。
“赤霄剑?!”飞狐一惊。这可是闻名天下的宝剑,不仅江湖中人梦寐以求,就连野心勃勃的官场名流也对其怀有觊觎之心。因为传说那是一把天龙化身的帝道之剑,攻无不克,持剑者能得天下。
“没错,现在师傅的赤霄剑正在那个老毛贼雷煞手中,昨天我与师姐为夺回剑来到庭州城,后来师姐引开官兵,要我去夺剑,我才跟师姐分散了,谁想到,才那么一会儿,师姐就被抓走,找不到了。”
回忆将云彤带进骤失师傅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巨大痛苦中,手心再次感受到师傅冰凉得令人心寒的身体,眼前是氓山叔叔胸前血淋淋的大洞……她哆嗦着讲述往事,眼泪溢满了她的眼眶。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抬起泪眼,她望进飞狐悲悯的眼里,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嬉戏玩笑的神情。
“不要难过,我会帮助妳报仇。”他用拇指拭去她悬在睫毛上的泪珠。浓密的睫毛颤抖,抖落下更多泪滴,他一一用手接住,嘴里不断地轻声安抚着她。
对于曾经饱经战乱之苦,屡尝失去亲人之痛的他来说,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让他感同身受。他可怜她的遭遇,痛恨那些将苦难过早强加在她身上的人,他发誓绝对不再让任何人带给她新的痛苦!
云彤见到他温柔的目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动与一个男人手握着手。在一阵战栗和悸动中,她感觉到的不是惊惶或羞愧,而是安全、温暖和被保护,她的心充满了陌生却让人振奋的情感。
“哟,看看这是谁啊?我的飞狐小扮哥喔。”
就在他们四目相望,体会到一种新生的情感时,门口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随即一条玄色身影如风般地扑向飞狐。
他们紧握的手倏然分开,飞狐动作迅速地往后一跃,盘腿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手里把玩着几只筷子。
“水姑娘动作真快。”他的表情瞬间全然改变,刚才的柔情与怜惜消失无踪,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眼里是调皮的目光,彷佛他一直在跟人嬉闹似的。
云彤认出取代飞狐位置的女人是八煞中的水煞。但她没在意她,因为她正惊讶地注视着转眼之间判若两人的飞狐。他的变化是如此快速,令她不能不怀疑刚刚那个握着她的双手,为她擦拭眼泪,给她安慰和鼓励的男人是不是他?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水煞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有明显的杀气。
“快吗?还不够快!”娇滴滴的声音是对飞狐发出的,可她愤怒的目光是投向云彤的。
云彤同样回瞪着这个背插双刀的女人。一个多月前,八煞为了救出她与师姐抓住的沙陀罗而烧了她们的营帐,混乱中她见过水煞一眼。此刻近看,发现她长得还算漂亮,柳眉凹目,修鼻小口,平胸长颈,头戴华丽的镶珠头饰,一头长发披散至腰际,但邪恶的目光飘忽不定,一看即知非善良之辈。
“红娇娃,妳怎会在这里?”就在云彤打量她时,她发出不耐的责问。
云彤以与她等量的音调回应。“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要回答妳?”
不曾受人顶撞的水煞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看似小孩的女人竟敢给她难堪,还是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当即气得探手就想抓下她的面纱羞辱她。
云彤也还以颜色,灵巧的十指飞快地往她胸前点下,并往后一翻跳到门口。
“呵呵呵……啊唷唷!”原来还杀气腾腾的水煞忽然抱着胸脯笑了,可立即又满脸苦相地哭了,哭哭笑笑的模样甚是不雅。
飞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云彤作弄她,但他清楚水煞的内力不弱,很快就能解穴恢复正常,于是他跳下桌子拉起云彤。“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