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赤谷城
“为什么这么久?为什么连点声音都没有?”翁归靡在毡房内来回踱步,焦虑不安的搓弄着大手。
“这很正常,听说女人要等骨头一节节撑开后,孩子才能出来。”
符戈瀚很尽职地安慰着王上,不料听到他的话,翁归靡却像一只被惹怒的公鸡似的,当即暨起颈毛。“用什么撑?”
“劲儿。”符戈瀚答道,看王上眼睛陆然睁大,赶紧补充。“公主很有劲!”
“去你的,她有多大的劲?!你忘了她有多么娇弱!”
鲍主娇弱?
符戈瀚可不这么想,当然,他没敢说出口,否则他说不定会惹急大王,让自己吃苦头。
“喔——啊!”
棒壁毡房传来尖叫声,翁归靡仿佛被人往肚子上打了一拳。
他佝着腰跳起来,脸色苍白地往外跑。“是解忧,她在叫我!”
符戈瀚拦腰抱住他。“吾王稍安!”
可他得到的回答,是肩上重重的一拳和一声怒吼。
“走开,她在叫我!”
“没有,公主没有叫大王!”紧抱着他的符戈瀚同样在大叫。
当背上又挨了一记重拳时,他心里凄惨地哀叹起来。
鲍主害我啊,为什么明知大王会这样疯狂,还偏要我立下军令状,把他阻挡在产房之外?难道公主忘了,他是国王,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右将军而已……
又一声痛呼传来,翁归靡仿佛疯了似的拚命挣扎。
喔,天神,他错了,他的力量是渺小的!
妻子在与死亡搏斗、在承受着痛苦,可他却没有力量挽救她!
“放开我,你小子造反了?我要杀了你!”翁归靡嘶吼。
“杀了我也不放!”符戈瀚豁出去了,为了自己对公主的保证,他紧抱着大王的腰,将头藏在大王宽阔的背上。
这样虽不够好汉,但大王胳膊再长,也打不到他的头;其他地方,大王爱打哪里就打哪里吧,反正他无论如何都要顶住。
又是一声……两声哀嚎传来。
翁归靡成了野兽,符戈瀚则成了驯兽者,两个男人抵死纠缠着跌倒在地。
闻讯赶来“救驾”的侍卫们目瞪口呆。
翁归靡全然失去了国王的尊严,拳打脚踢、大吼大叫着;符戈瀚半点没有了忠臣的本色,抱着他的国王拒不放手。
在纠缠厮打中,忽然,一个令人惊叹的声音悦耳地响起。
“婴儿?!婴儿的哭声!”
符戈瀚最先听到,惊喜地喊:“大王,你听见了吗,你的孩子出生了!”
翁归靡却像失了魂似的,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放开我……”
符戈瀚发现他神情不对,忙放开翁归靡,却见他颓然伏倒在地毡上。
“大王?”他急忙扶起对方,却惊骇地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大王!”
翁归靡失魂落魄地说:“没有声音了,她死了……是我害的……”
“大王,公主生了,是儿子……呀……大王,符戈瀚,你们为何趴在地上,打架了?”冯嫽喜孜孜地跑来报信,却看到趴在毛毡上的两个男人,不仅衣物凌乱,大王甚至还流了泪。
她大吃一惊,然而那惊讶的嘴还没闭上,她手就被符戈瀚一把抓住。
“快说,公主到底怎么样了?”他猛摇她。
冯嫽牙齿相撞,慌忙说:“很好,公主要见大王……咦,大王他——跑了?”
“别管他,先扶我一把!”符戈瀚揉着腰臀伸出手。
冯嫽握住他的手,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心里想:看来大王把他给打惨了……
毡房里,小王子正安睡在他惊恐不安的父亲,巨大的双掌中。
“他……好壮,你为我生了一只雄鹰!”翁归靡震惊地看着这个小东西,难以想象,这就是他和解忧爱的结晶。
“是的,他是雄鹰,像他的父亲一样。”解忧轻声说。
他的视线由手里粉红色的小脸,转向妻子苍白的脸。
解忧虽然疲惫,但精神很好,可想到她刚刚经历的痛苦,他仍惊魂难安。
小心地把儿子放在她身侧,翁归靡凝视着她,百感交集,眼睛一热,不由得泪水盈眶。
“我很好。”解忧一只手抚模着儿子,一只手抚模着儿子的父亲。
翁归靡的脸色看来很糟糕,她相信,比刚生完孩子的她还糟糕。
“我告诉过你,我很强壮,现在相信了吧?”她温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泪水。“看看你,还是国王呢,为一个女人流泪,会让人笑话的。”
翁归靡双手握住她的,紧压在眼上,再放在嘴上,凶狠地说:“谁敢笑话我,我就杀了他!我为心爱的女人担心害怕,这有什么丢人的?”
解忧满意的对他微笑,而对方忽然俯身,攫住她的嘴,用力吸吮着,仿佛想就此获得她的能量。
“帮帮我,我不想再禁受这样的恐惧,可是我要你!”他在她嘴边哀求。
“我也要你。”解忧搂着他的脖子,轻啄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然后将他搂在胸前,用纤指梳理着他的头发,轻快地说:“不要恐惧、不要害怕,我已经证明,我是配你,最合适的那个!”
翁归靡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他埋在她柔软的胸前笑了。
他的笑声闷闷地,带着泪水,可传入她心窝的,却是甜甜的、暖暖的情爱。
于是,解忧也笑了。
她知道他们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但无论有多长,他都会带给她这种甜甜、暖暖的归属感。
望着头顶的穹庐,她默默感谢上苍,让她成为被汉皇挑中的和亲公主,因为她真的听见了,在汉家公主出塞的思乡悲歌里,有着幸福、快乐的音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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