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临山穷水尽的地步时,回忆也会成为一项极为奢侈的负担。
明知会走到这一步,但在她找上最大的一间当铺,变卖了身上最后一块玉佩后,林岚芷还是忍不住地在当铺旁的巷子里哭了出来。
那块玉佩是娘留给她、唯一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
娘死的时候,她还太小,根本记不得娘的长相,只知道,这块雕着凤的翠玉是娘生前最喜爱戴在身上的。十几年来,她将玉佩细心的贴身收藏,借以弥补没有娘疼爱的空虚。
用手背抹掉泪水,一抬头,林岚芷在巷口不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方流墨!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虽然,他很少在她面前出现。但是,她凭着直觉知道,他从头到尾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冷酷的旁观他们所有的羞辱和落魄。
从两个月前家园被毁,方流墨那双如影随形的视线便不曾消失,疼得她如芒刺在背。明知道一举一动有一双眼正在看着,她却怎么样也无力甩月兑。
“出现了?”她哼笑一声。“又是来看笑话?看够我的狼狈了吗?”林岚芷睁大圆圆的水眸,充满恨意地瞪他,口气非常恶劣。
“你刚从当铺出来?”他看看那间当铺,神色有些怪异。
“我上哪儿去还要跟你报备?你真当自己是牢头?”她眯住眼嗤了他一声。
“我只是要来确定,你们没有偷偷跑回北方。不然,我很难对我家少主交代。”方流墨颀长的身躯充满压迫感的堵住巷口。只瞧他背着手站立,俊秀的脸上带着刺眼的斯文笑意。
方流墨不动声色的将林岚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一身灰蓝色的粗布衣裳说不上肮脏,但是衣服到处补丁,脸上抹了一道道的泥灰,看来就像个不折不扣可怜的小乞儿。
一瞬间,方流墨深邃的黑眸黯了一下。从前林岚芷总是一副飞扬骄纵的模样,那种神采像一团火,令人目眩,永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现在,她的双眸疲倦沧桑,眼神中不自然的闪光是由令人心惊的恨意点燃。
这是十七岁女孩儿的眼神?十七岁的年纪,原该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自由自在在北方草原上骑马驰骋。
不知怎么的,他怀念她曾经嗔目跺脚地和他唇枪舌剑,却不掩天真的表情。
“林家已经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加上我爹卧病在床,就算想回去也没能力,你们还不满意吗?”没有察觉他千回百转的心思,林岚芷忿忿地转过头,手中捏紧了方才进当铺所换得的碎银子。
“岚芷姑娘,不要怪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当初要不是你爹动了邪念,伤了少主的人,也不会沦落至这种下场。”方流墨眉宇严肃的一拧。
“是,是我们自作孽,活得不耐烦,如今也得到应得的下场,你们该称心如意了吧。”林岚芷怒极反笑。“我还有事,恕我不奉陪了。”绕过他,她挺直背脊向巷口走去。
“岚芷姑娘……”不经大脑的,方流墨的手自动伸出去,攫住她的手臂。
这一个无心举动,让两人僵在原地。
方流墨被手掌下的触感大大的震慑住,她的手臂……怎么这么纤细瘦弱?方流墨一脸愕然。
“放开我!”林岚芷惊慌地甩掉他的手,很快的向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她防卫的瞪住他。
他的靠近,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心慌战栗。她嫌恶地抬起左手,拼了命搓揉,像是无法忍受他的碰触。
他看到她的反应,手微微的瑟缩一下。“我……如果你需要帮助……”方流墨的知觉仍然停留在手掌上残存的触觉。
突然间,一股浓重的罪恶感压住他的胸口。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林岚芷像被针扎到,突然激动地喊叫。
“岚芷……”他的心一拧。
“你这什么意思?打了人,再问人痛不痛?”她崩溃地哭出来。这段日子累积的苦与倦,终于爆发。
“你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是什么吗?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感觉会让人发疯的,你知不知道?”她剧烈喘息着,感觉嗓子嘶哑痛楚,灼烫的泪水奔流而下,林岚芷抬起袖子不甘的猛力一拭。
方流墨的眼神突然冷凝下来,嘴唇抿得死紧,神情变得非常难看。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林岚芷退了一步,又恨又怨地看他一眼后,随即转身跑过他身边。
他任她像狂风一样卷过身旁。
一向平静的内心也被她扬起了剧烈的风暴。
你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是什么吗?……
林岚芷凄恻的嗓音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着。
方流墨低低的轻笑出声,在空无一人的巷弄中幽幽回荡,听来异常凄冷。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这滋味呀……”他痛楚地轻轻低吟。
他怎会不知道?
这是整整缠了他将近十七年的梦魇啊!
☆☆☆
林岚芷边跑边擦泪,怎知泪水像开了闸一般,越流越多,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样也没想到,她竟会在方流墨面前失控。
这让她觉得脆弱到无地自容。
“我绝不再哭,绝不在他面前掉一滴泪。”林岚芷暗自发誓。
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泪,她正要将手里紧捏的布袋揣进怀里时,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唉唷。”肩膀被一个陌生人猛力一撞,身子不稳的跌倒在地,林岚芷疼得叫出声,下一瞬,她惊恐的发觉——装着碎银的重要布袋被人抢了!
愣了一下,她随即跳了起来大声喊叫。
“抢劫啊。那人抢走我的东西啊——”林岚芷拔足追着那个抢匪。
“拦住他!求求你们拦住他!”她脚步未停的叫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将银子给追回来。
那是要给爹请大夫的。焦灼的念头驱策着她加快脚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追逐。前面那个人似乎颇熟悉地形,在巷弄间钻进钻出,加上那人脚程确实比林岚芷快了许多,饶是林岚芷因骑马练出不错的体力,两人的差距还是逐渐拉大。
“不要跑!银子还给我!”林岚芷喘息着大喊,追着追着,浑然不觉被引进越来越偏僻的巷道中。
突然,那人转过墙角后停了下来,林岚芷几乎闪避不及,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偷儿转身面对她,一脸凶恶、充满不耐地瞪住她。“他妈的,追着老子不放,真有种。”害他差点跑断腿。
“银子……银子还给我。”林岚芷猛烈的喘息着,感觉双脚疼痛,胸口也几乎要爆炸开来。
“哼,你拿得回去再说。”抢匪拧着脸笑,有恃无恐的说道。
慢慢的,林岚芷渐渐感觉到不对劲,转眼一看,才惊觉身后竟多出了五个像是地痞流氓一类的人物,一个个神色不善。
“你……你们……”林岚芷张大晶亮的双眼,勉强着不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背靠着墙一步步退后。“你们想做什么?”
“嘿、嘿,做什么?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追着不放?”一名身材最壮硕、似乎为首的人站到她面前,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其他人也全都以不善的眼神盯着林岚芷。
“那些银子是要用来请大夫的,我爹病了。”林岚芷毫不畏惧的说道。
“这些银子是吗?”老大从袋子里倒出所有碎银子。“啧,这么少?我还以为多少呢。”他呻了一口。“你老子嗝屁了也不干咱们大爷的事,这么少的银子,你就当是孝敬给大爷了吧。”他将银子又倒回袋子里,当着她的面塞进腰带。
“你……你们太过分了。”林岚芷怒火冒了出来。“你们有手有脚,不但不努力工作,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别人财物,你们要不要脸?”她气得破口大骂。那些银子对她来讲是多么重要,怎能被他们拿走?
“你,他妈的!耙教训老子?”恼羞成怒的,为首的那人向林岚芷用力一巴掌挥过去。
“啪!”的一声,林岚芷只觉得脸上爆出热辣辣的痛,浑然不知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她眼前一片晕眩,靠着墙软软的倒了下去。
“还装死?给我打。”老大狠着脸下令,其他的人立即拥上,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踢踹。
双拳都难敌四手了,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对付六个身强体壮的劫匪?林岚芷毫无反抗能力,只能闭上眼抱住头,绝望的忍受着全身传来疼痛。
时间变得极端难熬,直到踢打骤然停止前,她一直以为今天就要被打死在这儿了。
“唉呀!”“唉呀!”哀嚎声不多不少正好六声,传进她快要失去知觉的耳朵里。
林岚芷差点为之失笑。她蜷伏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想着,她都还没申吟出声,他们怎么先叫疼了?
“哪个混蛋敢偷袭老子?出来!”六个人龇牙咧嘴的驼着背、躬着腰,纷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人撂倒在地的。
“哪个混蛋给了你们胆子,在老子地盘上撒野称老子?”一个比他们更阴冷的声音响起。
六个人一抬头,骇得几乎魂飞魄散。
“龙……龙二爷……小的……小的……”看到那人额上一道向左斜划的长疤,六个人几乎吓得脚软,声音都结巴了。
在南方谁人不知,那道长疤代表着龙二爷的身份标记。
“叫我龙二爷?怎么敢当,你们刚才不是还自称老子吗?嗯?”龙二爷抱着胸,一道浓眉微微挑起。
“小的不敢。”六个人咚的跪倒在地,惊恐的齐声讨饶。
“还不走吗?”他冷眼一瞪。
“是……是……”几个凶神恶煞,此时全变成一群见着了猫的鼠辈,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龙二爷没再看他们一眼,径自走到林岚芷身边。“岚芷姑娘?”他蹲了下来。
林岚芷眼睛没有睁开,身体却明显一僵。
龙二爷从她的肢体动作确定她的身份。
“有人想见你。”他也不多话,伸手点住她的昏穴。
来不及反抗,林岚芷便陷入昏睡。
“得罪了。”他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离开僻静的巷道。
☆☆☆
方流墨在江南除了正牌经营生意蒸蒸日上,不断扩充的万风药堂之外,还身兼江南最大酒楼赌坊的地下头头。
但是他这个地下头头几乎不露面,所有生意和大小事物全交给龙破云出面处理。即使不得已必须现身,他也一概神神秘秘的蒙着面。
龙破云额上带疤、凶狠难惹,看起来就像坏人中的坏人,充斥牛鬼蛇神的酒色产业,在他手下管理得有条有理,方流墨更是乐得专心当他的逍遥贵公子。
又因为,龙破云总是恭恭敬敬的称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下头头为“无砚大爷”,因此,一人之下的龙破云便被众人尊称为“龙二爷”。
这会儿,落跑好几个月、没回南方坐镇的方流墨——也就是无砚,正意兴阑珊地坐在无砚行馆里批公文。
“无砚大爷。”龙二爷恭敬的将手上“一团东西”呈到方流墨的大腿上。
“你捡了什么东西回来?”回到南方地盘后,蒙上脸的方流墨瞪着腿上眼熟的“东西”。
“那是岚芷姑娘,你早上才见过的。”龙二爷挑挑眉。
“我知道,我只是叫你保护她,干么把她带回来?”方流墨不耐烦地问。
“她让人给打劫了,受了些伤。我认为,身为大夫的你会想亲眼看看她。”龙破云淡漠的说。
“受伤?不早说!”方流墨大吃一惊,立即抱起林岚芷,直奔内室。
“帮我备药,还有,叫如莲准备吃食过来。”焦急的声音从远方传送了过来。
☆☆☆
落日西斜,橙色余晖从窗口照进,映得满室温暖金黄。
“呃……”林岚芷全身酸痛的辗转醒来,一会儿之后,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雅致的房里,身下是许久没有躺过的软褥。
一瞬间,她还以为她正在做着美梦。
自从离开林家庄以后,她就不曾睡过柔软有榻的床。
不过,她不会自欺欺人,现实很快的回到脑中。林岚芷警戒的半抬起身子,这个动作仿佛牵动了所有受伤的肌肉,疼得她立即又倒了回去,眼角还迸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好疼……”她忍不住申吟一声。
那几个混混下手不轻,这身皮肉肯定要痛上好几天。
“你醒了?”正在她挣扎的当儿,在桌旁坐了一个黑衣人,背对着她,不疾不徐地倒着酒喝着。
林岚芷心惊的转头望向黑衣人。
“你……是谁?”她防备地看着他的背影。
从她的方向,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这背、这肩……怎么有丝眼熟?
黑衣人没有回答她,自顾自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你要去哪儿?啊……”以为他要离开,林岚芷不知为何的心慌了,忘了身上的伤,慌张的想起身。
接着,一股剧疼袭得她白了唇。她紧咬着下唇,小心的躺平,努力不让申吟再逸出口。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径自走到门口,开口向外头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又关上门走了回来。
一回头,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正面”。
“你……”看是清楚的看到了,有看却等于没看到!
黑衣人上半部的脸孔,全覆在一片黑色丝缎制成的精细面罩之下,只有似笑非笑的唇形和一双深潭一般的黑眸露了出来。
她不自觉的皱眉。那抹笑和那双眼,有些莫名的刺眼。
“岚芷姑娘,你身上的伤不轻,最好不要乱动。”黑衣人看了一眼,在桌旁又坐了下来,继续喝他的酒。
林岚芷一听,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而且,他怎会知道她一身小乞儿装扮下、那女儿身的秘密?
“在下无砚,无名小三个。”心知她的惶恐,黑衣人悠哉地举杯向她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面罩下的唇角微微牵动,看得出来他在笑。
这一笑,让林岚芷危机意识大起,再也躺不住,忍着全身的痛,拼了命硬是慢慢地坐起来。
盯着她一脸痛楚、艰困万分的向床内缓缓蠕动,努力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无砚袖手旁观,不但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戏谑的回以嘲弄。“别紧张,现在你一身膏药味,左脸也肿了一大片,没有人会想碰你。”
啧!连他的讲话方式,怎么都让她熟悉得有些厌恶?林岚芷对他嘲弄的话蹙起了弯细的眉头。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门上响起两声剥啄声。
“爷,您要的东西,如莲给您端来了。”柔细的嗓音在门外扬起。
“送进来。”
一位身着翠衣的姑娘推开门,端着一盘吃食进来。她动作轻巧的将两副碗筷和菜肴布置于桌上。“爷,还有吩咐吗?”
“龙破云人呢?”无砚问道。
“龙二爷去例行视察了。”如莲浅浅地笑着,眼光有意无意的移向在床上瑟缩成一团的林岚芷。
“如果回来了,请他来见我。”无砚向前跨一步,巧妙的挡住如莲的视线,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些不悦。
他的不悦不是针对龙破云,而是如莲。
“我知道了。”如莲注意到他暗恼的情绪,掩嘴轻笑的收回视线。
“看够了吧?下去。”他不喜欢如莲洞察一切的目光,口气很硬的开口赶她。
如莲丝毫不以为意,带着笑点了点头,顺从的转身走向门口,关上门之前从容的说:“爷,不要吓坏了人家姑娘。”
无砚怒目扫向门口,如莲调皮的关上门,清铃般的笑声越飘越远。
林岚芷拉着棉被紧裹着,只露出一双晶亮骨碌的圆眸,从头到尾沉默的观察他们两人。
方才那个名叫如莲的姑娘,气质温婉,人如其名。从他们两人相处的气氛看来,黑衣人和这如莲姑娘肯定交情匪浅,完全不似主仆关系。
她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随即打消自己无聊的念头。
人家有什么关系和她何干?现下最迫切的问题是,这个叫无砚的人,对她到底有没有恶意?
另外,她想起一个名字。“将我送来这儿的,是你们口中的龙二爷?”她想起那个额上带疤的男人。
“没错,他叫龙破云,额上带着一道酷酷的疤,是个大冰块,却迷死了一大堆姑娘家。”黑缎面罩下的嘴唇微微弯起。
“我对他没兴趣,不必介绍。”林岚芷没好气的翻翻白眼,那人的名字才不是重点。“是你要见我?”昏迷前,她记得那龙二爷亲口告诉她说,有人要见她。
“没错。”无砚站在桌边弯腰检视菜色,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见我?而且既然将我掳来,却又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到底有何居心?”林岚芷充满防备的冷下脸质问。
无砚一听,从容的直起身子,转头和林岚芷跳动火焰的晶莹水眸对望。
“岚芷姑娘,我并非要掳你,而是救你呀,否则你早就被地痞流氓打死在暗巷里了。早知道你不感激我,我也不用麻烦龙破云了,他很忙的。”他委屈地撇撇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明人不说暗话,不要再在我面前装神秘。”按捺不住的,林岚芷咬牙切齿的大吼。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存心不良。
他将她的心又惊又疑的提到半空中,像只狡猾的猫儿,恶意戏耍着掌中逃月兑无路的猎物。
不料,无砚突然仰天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什么?”林岚芷更加恼火,她感觉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愉悦。“我哪里取悦了你?”
“我还以为这两个月的折磨,已经把你尖锐的性子磨圆了。没想到你依旧是一团火。”似安慰、似无奈的边笑边摇头。
“你……”林岚芷为之气结,只能捏紧身上的棉被,怒瞪着他。一方面也被他语气中的熟稔搞迷糊了。
他似乎真的了解过去的她。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你是不是岩叶山庄派来的?”她的心中充满警戒。想想又不太可能,真要是岩叶山庄的人,怎可能出手救她?
像方流墨,一路上他只是净睁着冷眼,远远地看着她和爹父女两人流亡吃苦。
无砚没有回答,在桌旁悠哉地坐了下来,低头闻闻饭菜。“嗯,真香。岚芷姑娘,你也该饿了,要不要一起用膳?”
林岚芷缩在床铺内侧,像只易受惊吓的小兔子。“不要。”谁知道饭里有没有下毒下药?
“不要?你身子当真是铁打的,早上挨了一顿打,一直昏睡到现在,几乎一天没进食,竟然不饿?”他嘲弄的语气又浮现出来。
“不要你管,我就是不饿。”她赌气地转过头,看着床帐上精美的花草刺绣图案。
“脾气太倔,嘴巴太硬,对自己只有坏处,容易吃亏的。”无砚自顾自的坐下,斟了两杯酒。
林岚芷开始恼羞成怒。“我就是脾气倔、嘴巴硬,怎么样!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凭什么资格管我?”她气得双颊通红,眼眸也照照发亮,脸上的神采生动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无砚嘴唇一抿,迅速的大步靠近床边,一手撑着床柱,一手支着床板,充满压迫性的欺近她,暖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到她的小脸。
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她锁在床角,眼睛危险的微眯,惊得林岚芷一颤,身子拼命的向后缩。
“看来早上的教训,你还没受够嘛!”语毕,他立即动手掀起覆在她身上的被褥。
林岚芷尖叫一声。“你要做什么?放手、你放手啦!”双手害怕的紧紧扯住被子,和他拔起河来。
林岚芷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力气哪比得上他?不一会儿,被子便全让他给抽走了。
无砚和她一阵拉扯后,扯出了火气,也扯出一身汗,他火大地将被子随意扔到床脚,也不管她身上带着伤,动作粗鲁的从床上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哇——好痛!你到底要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听到没有?”林岚芷吓得哇哇大叫,嘴里喊着放她下来,双手却紧紧揽住他结实的肩头,怕他会真的把她重重摔到床下去。
无砚将她抱到桌边,不甚温柔的将她按到椅子上。“坐好。”他口气冰冷道。
林岚芷怔怔地看着他,动也不敢动,满眼是惊吓过后泫然欲泣的表情。
无砚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点燃蜡烛后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去。”他命令似的将碗推到她面前,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始进食。
这回,林岚芷乖乖的捧起碗,拿起筷子挟菜,忽视隐隐作痛的左颊,一口一口沉默的吃着,偶尔垂下浓密的扇睫偷偷瞄他。
他看了她一眼,另外倒了一杯酒。“喝一口,放松心情,否则消化不良。你太紧张了。”
她不敢拒绝,放下碗筷,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轻啜一口后,皱着眉放下,又重新端起碗吃饭。说实在的,她好像好久好久没这么“正常”的进食了。酒难喝,但饭菜真的很香。
“喂,你……你也一天没吃吗?”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停下筷子疑惑的看他。他吃得又快又多,看起来比她还饿。
“我说过,我叫无砚。”席卷过一大半菜肴后,他心满意足的喝起酒来。“我的确一天没吃东西了。”
“为什么?”林岚芷直觉地问。
“你以为你身上的伤是谁帮你治疗上药的?”无砚唇角上扬的睇着她。
“不……不是大夫吗?”她心头浮起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笑太诡异。
丙然,他的答案真没让她失望——
“我就是那个大夫。为了帮你敷药化瘀,避免留下疤痕,还费了我好些工夫。”他凉凉的回答,眼底一片戏谑。
锵!
捧着的碗从手中滑落,碎成一地。
她睁大圆眸,微张着小嘴,怔愣地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