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一、二十年的急速发展,台北信义路几乎成了台湾新兴商业中心的代名词,只要是在台湾叫得出名号的企业集团,莫不以该地区为设立集团总部的第一选择。大小企业林立的结果,一眼望去只见商业大楼比邻,也许台北市政府应该考虑将信义路改名为“企业总部”路,不但贴切,也许还会成为观光卖点。
在一栋栋比占地、比地段、更比气派的各集团总部大楼中,华东商业集团是其中较为“含蓄”、“内敛”的例外。远远望去,只见该集团大楼以传统的造型,外衬以深蓝色外墙,稳重的格调,给人一种沉静安然却又不可轻忽的气势,正如该企业一向的形象。
早上七点,即使是紧邻公司而居的上班族,也不可能这时候就如此勤劳的出现在公司,因此,趁着这没人打扰的空档,大楼守卫悠闲的眯眼看着刚送来的报纸。在听见一阵喀喀的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后,一抬头只见门口气势吓人的站着位从未见过的男士,看他穿着套剪裁合身、熨整笔挺的西装,严肃的转头看向守卫。被他吓到似的,守卫立刻站直了身子,站的像是总统府前的宪兵。
“先生,请问你是……”不管他是谁,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整天看着大楼数以百计、各种访客员工不停进出的守卫,早练得一对雪亮眼睛。
“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了,他可是华东集团的新任总经理——赵汉,连我都得让他三分,你们要得罪了他,哪天连饭碗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一阵酸溜溜的口气,惟恐别人听不见的大声宣扬道。
扁从那明褒暗贬的语气,赵汉已知来者正是华东集团的头号问题人物,董事成员之一的邱政邦。他是华东董事会里最年轻的成员,只比他年长几岁,同时也是当初反对他出任总经理最力的人。因为,这总经理位置他觊觎已久,虽精心布局,但因其为人浮夸不实,哪个正派经营者敢支持他?说起来,若非他投对胎有个有钱的父亲加上其父早逝的话,岂由得他如此嚣张!不过,以他这个性,恐怕迟早会成为台湾最有名的败家子。
对这种没教养的人,赵汉通常不会客气,但现在他决定先忍下来,只轻描淡写道:
“邱董你太客气了,我承担不起。”
“是吗?客气的是你吧?”高抬着下巴,一副打鼻孔说话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们彼此就都别客套了。”他说,按下电梯按钮。
“赵总真勤快,七点就到公司上班,这马威下的好,准可以把那些主管给吓得半死。”邱政邦道,不改那损人语调。
赵汉没答腔的对他做个请进手势,两人跨进电梯后,他才正色答:
“如果所有的员工都尽心尽力在正务上,就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公司,对任何人也没有影响;相反的,如果有人徇私枉法,就算我每天只在公司一个小时,也可以教他们坐立不安,邱董相信我有这个能耐吗?”一改方才的忍让态度,他不假词色。
为了顾及公司形象,在外人——即使是公司的守卫面前,身为总经理的他,岂能让人看高层酸言酸语互斗的笑话?他没那么不识大体。不过在只有他俩在的电梯里,那他可就不会那么忍气吞声。
所谓软土深掘,在外闯荡多年,他深谙这个不变真理。
“叮”的一声,电梯已到二十楼。
“哼,我等着看。”门一开,邱政邦抢先跨出电梯,连声招呼也不打,一派目中无人。
赵汉只是以微笑回应。
然后,这一整天,生来就一张毒嘴的邱政邦都没再出现在赵汉面前。一方面是不想再自讨没趣,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已经明白赵汉的意思;另方面,就算他又找碴去,恐怕赵汉也没空理他,因为这天,除了开会的时间外,赵汉的办公室只能以门庭若市形容。
扁是远远瞄上一眼那盛况,邱政邦不想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光看这份他认为应该属于他的热闹光景,已让他吃味的双眼喷火,整天悻悻然的坐在办公室生闷气,更是没人敢靠近他一步。
忙碌的时间总是像光一样眨眼即逝,偶然从卷宗中抬起头,赵汉才发现窗外已是华灯点点,这一整天他不但没有离开华东大楼一步,活动范围更是除了会议厅、办公室外,剩下的竟然就是洗手间了。原本他还打算到各部门了解一下,看来,得等改日再做打算。
虽然天色已晚,但才批好件公文,他随手又拿起另一件,丝毫没有休息的打算。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公司。第一天上班,你就打算在公司打地铺吗?”开门后,何永勋慈祥中带着责备的看着赵汉。
“何叔,你怎么来了?”意外的微笑,起身恭敬道。
何永勋——华东集团的最大股东,不只是提拔他成为华东总经理的人,更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没有何永勋就没有今天的赵汉。
他永远记得,自从二十年前在山上经营牧场的父母死于大火,家中财物付之一炬后,国中都还没毕业的他,就看尽人情冷暖,最后因为受不了看亲戚冷眼的寄住生涯,而开始像个浮萍般四处流浪。
直到了台北后,巧遇何永勋——他父亲年轻时同乡好友,人生才有了转变,否则他现在已经深陷黑道这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
“还不是担心你。”他在赵汉扶持下慢慢的坐下。
其实他今年不过才五十多岁,根本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但因为这几十年来过于辛勤工作,而于日前轻度中风,为了安心休养,这才慢慢的退居幕后。
看着何叔紧蹙的眉头,他随即道:
“如果何叔不放心,可以立刻将我撤换,我希望能为你分忧解劳,而不是让你担心挂念。”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担心是指怕你因为我的缘故,过于苛求自己忙坏了身子。虽然说你还年轻,可是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否则,公司交给你打理,我是再放心不过。在我的眼里,你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他像个固执的老人道,略带责备的语气是因为对他误会他的意思而感到生气。
看着赵汉,那尽忠负责的个性,简直跟他父亲一模一样,无论什么事,总是严于律己、讲义气。因此在第一眼看儿他的时候,何永勋就对他有份好感,这些年来,他也一直不负所望的将自己交代的每件事都处理得漂漂亮亮。
何永勋虽然家大业大,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自从妻子因为意外而死后,他并未再娶,因此一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闻言,赵汉轻轻一笑。“何叔放心,我会注意身体。”
“记得就好,来日方长,公司的事不急于一时半刻,都快九点了,可以陪何叔一起回去吗?”
他太了解他了,虽然答应他会注意,可是那工作的劲儿一上来,恐怕什么事都抛在脑后,等他前脚一走,他大概又埋头苦干起来,所以才要他同行。因为以赵汉的个性,他是不容许自己处于状况之外太久的。
无奈,赵汉只得听从何叔这难以拒绝的“建议”,陪他一道离开公司,虽然他很想今天就把所有的卷宗都看过一遍。
“你回国这几天,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路走着,他有点担忧。
当初力荐赵汉担任总经理,主要当然是因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另一个原因就是,外头已经有谣传,那不学无术的邱政邦有意总经理这个位置,并且放话恐吓几个可能的人选,甚至暗地和黑道勾结联合。他当然不能把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打稳的基业交给这样的人经营,因此他更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经营公司,与应付邱政邦的人,赵汉就是符合这所有条件的最佳人选。
“何叔你放心,我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他奈何不了我的。”
“还是要小心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看他……”何永勋摇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实在不入流。”
“那更好,真不得已我也就不用对他太客气,可以吗?”他问,不知何叔能否接受。
“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相信你自会拿捏分寸。”
他抬头看着赵汉,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心中共同的想法是:都看不惯邱政邦这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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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绑架了?!没钱没势更没利用价值,平常得就像路边野草满地都是的普通小民,竟然也能教绑匪给看上?
坐在床上,唐靖文怎么想都想不通,像绑架这种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竟然发生在她身上。她可是那个走进百货公司,专柜小姐连抬头看她一眼、招呼一声都懒得的唐靖文耶,像她这样的人有何绑票价值?
在经过这三天的担心受怕后,现在她更好奇究竟是谁瞎了狗眼的绑架她?并且还大手笔的开着宾士车“迎接”她。这可好,他是铁定要蚀本了,而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礼遇,越想越觉受宠若惊。
首先,光是关她的“牢房”,整个房间设计精雅,而且至少有十坪大,比她那位于顶楼的鸟窝足足大了三、四倍有余;除了空间大外,电视、音响、录放影机一概俱全,大概是怕她无聊吧,书架上还陈列了不少日本杂志、电影VCD,并且都是最新最热门的;墙边还有台小冰箱、零食篮,放满了饮料水果、糖果饼干,且都是高档的进口货呢,难道……台湾的肉票都过得如此优渥吗?真是这样的话,那谁还敢做绑匪?就是供奉菩萨也不必如此费工夫吧!
所以,说她被绑架了谁会相信?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被包养呢!
床,是她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床!
吃,也是她吃过最丰盛美味的佳肴!
日子,自然也是她这辈子过过最悠闲的日子!
可是……也是她感觉最最无聊的!
算起来从那天被“踢”进那辆豪华大宾士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天了,这三天来她每天过得都是同样“醉生梦死”般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她都快成废物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瞪着白色墙壁,脑筋也跟着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能做什么,唐靖文只好抱着棉被翻个身,再睡一下吧!可不到两秒钟,那双眼又睁得像铜钤大,无聊死了!不但无聊,而且全身不对劲的真想把自己分解后再重新组合。
她受不了的像颗皮球在床上滚来滚去,想把一身的倦怠傍滚的一干二净,直到滚得过火,“哎哟”一声,竟从床上滚到床底下。
“啊——”她受不了的放声大喊,抒发郁闷的心情。
做肉票还能像她在这儿过着像公主般的生活,该满足了。可是,她不能坐以待毙!
“唐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门霍地被推开,冲进个男人焦急的问。显然她这一叫可把他吓坏了。
无聊的瞄了朱毅一眼,在被绑的第一天,见了她,这个朱毅对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先有礼的向她自我介绍,天下有这么笨的绑匪吗?她实在很想问他要不要顺便给她张名片。
带着歉意慢慢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因为他对她其实挺恭敬的,所以她也不想吓他。
“没事,我只是闷得发慌。”
“那你要不要看电视还是电影?”松口气的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没事就好,否则他如何向老板交代。
“我都看过了。”双手撑着下巴,她静静盯着朱毅。
瞧他,不但穿白衬衫、西装外套,还打领带,连小喽都这么高级,他们大概是属于高级绑匪吧。她知道另外还有两个守卫也和他一式打扮,三个人轮班,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她“坐监”,并且几乎有求必应的满足她一切要求,只除了出这房门一步之外。
“那么我再叫人帮你买些新的来。”他说,就要退出房间。
“等一下。”
“唐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他立刻转身问。
“你们为什么还不放了我?我早说过我是台北市少见的一级贫民,就是把我丢到油锅里炸上三天三夜也炸不出半点油水,而我家人则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这么多天了,你们应该已经查清楚了吧?其实抓错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怪只怪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全都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所以没人会笑你们的。而且你放心,我不会报警更不会泄漏有关这次的事,我发誓!”郑重的举起右手讨饶,她真的好想离开这里。
“对不起!我不能作主。”他努力的忍住笑,瞧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谁能作主?你去请他来好不好?如果他怕泄漏身份的话,可以把我眼睛蒙起来啊。还有,你别担心我会听出声音来,我这耳朵有等于没有,很不管用的,连天天见面的同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她为了博得他的信任,甚至考虑做出口水直流的痴呆表情。
“这……恐怕不行。”
事实上老板并非不见她,相反的是天天都见面,不过他都是在她睡着以后才来。而她之所以没发现,那是因为为了预防她趁着夜色昏暗逃跑,所以,照老板的吩咐在她的宵夜里加了点东西,让她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吗?哪有像你们这样子当绑匪的?我不管了,你们一定要给我个理由,要不然……我饿死算了,从现在开始,我要绝食!”她威胁道,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她现在终于明白“不自由、毋宁死”的道理,那动弹不得的压力给她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不过说要饿死……该不会正中他们下怀吧?也许他们正为了如何“处理”她而伤脑筋呢,如今她自己提出解决方法,不但让他们落得轻松又不至于犯上杀人罪名,算是一举两得呢,她怎么那么笨!
“唐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你要死了,我看我离阎王殿也不远了。”
听到死字,朱毅开始紧张,没忘记老板那警告的眼神,虽然处罚未必有老板说得那么惨,但也差不了多少。
“我就要!我偏要!看你怎么办!”她开心的大叫,想不到他竟然怕极了她送命。原来自己这条小命还有这用处,她当然要善加利用,因此一开口马上就是副小人得志的威胁快意。
不过,绝食的方法死的太慢也太不人道了,美食耶!就放在眼前还不吃?那多可惜!因此,她另有主意的擦擦额头,然后找了面看起来最干净的墙“轻敲”两下,试试寻死的效果如何。
只见朱毅吓得又拉又挡,哀求了半天,她才顶着施恩的表情,大发慈悲的答应暂时不再妄动,交换条件是——
“告诉你们老大,我再这么吃饱睡、睡饱吃就要生锈发霉了,所以,无论如何,给我个理由,否则,后果自负!”
“这……”
“这什么?还不快打电话。”
才一会儿工夫,她嚣张的连口气都变了,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大姐头的气势,不过好像是欺善怕恶的那一型。
“是!”掏出行动电话,朱毅在她监视下一字一句的照着她台词念,好像被绑票的人是他。
说了会儿,他把行动递给她。
冲着话筒,唐靖文使出全身力气,就怕不能震破对方耳膜的大叫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
约莫过了两秒钟,才像是山谷回音般有了回应,只听见个男人的笑声阵阵传来,气得她眉眼都皱在一块儿。等他笑够了,那边才传来个声音道:
“楼下的健身房可以让你活动一下筋骨,真生锈了,我记得墙角还有罐润滑油。”
润滑油?“你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瞪着电话大喊,这个可恶的绑匪头子。
“好吧,如果你乖乖听话,那么我可以让朱毅陪你在屋子里到处走走。”他口气仍然愉快,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嚣张。
“走走?”这还有天理吗?她叫了半天只让她在屋子里走走?
“不要吗?那就算了……”他无所谓道。
“我又没说不要。”听他就要收回建议,她哪敢挑。
把电话交回给朱毅后,就见他们俩又咕噜了阵,交代些事后,她终于可以跨出这个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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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自己这条命还挺珍贵之后,唐靖文哪还肯乖乖的当个小肉票,软硬兼施的闹了几天,总算把那几个绑匪吵得高举双手投降,答应让她与“头壳坏掉”的绑匪头头见面,时间就在今晚。
随着时钟指针一步步的移动,盘坐在床上啃着一颗得花上百来元贵死人的进口苹果,唐靖文乐得一脸堆满了笑。早知这招这么好用,她早该用它了。
在听见一阵不同往常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后,她知道他来了。
她耳朵可利了,丝毫不像之前告诉朱毅的那般不管用,为了月兑身,撒点小谎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她为自己找个理由。
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包好放进冰箱里,抽了张面纸拭净唇角,她端坐在椅上等着。原本镇定的心竟开始上心下心不安的扑通扑通跳起来,这绑匪头头不知是何方神圣,是长得一脸横向、还是猥亵不堪?
门被敲了下,她清清喉咙说声请进后,屏气凝神的瞅着门缝看,见它一寸寸的扩大,终于完全打开。
吸口气,她豁出去的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由惊惧、疑惑,转为愠怒!
这个天杀的混蛋,他怎能这么做!
“赵汉!”愣了半晌后,她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向前指着他。“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吗?”
“我就是为了解决你的麻烦才带你来这儿的。”相对于她的暴怒,赵汉显得潇洒自在。
好久没见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这几天他只能看着睡梦中的她,看着她睡得香甜的脸庞固然让他感觉安心,但沉静的她太不好玩了,不似清醒时总带给他一身活力与精神。
“歪理!你这是绑架、妨害人身自由,我要上法院告你,让你关上十年八年,尝尝被关在笼子里的滋味!”
在他身边绕着圈子,来回的走着,一开口再也停不下来的一古脑诉说着自己这几天来心里的恐惧,最后她难掩委屈的站在他面前又抱怨:
“我本来就不是个顶尖聪明的人,这几天不知又被你吓死了几亿个脑细胞,你要害我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痴呆症吗?真吓傻了以后怎么办?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吗?”
瞧她瞠睨的眼神,委屈的抿唇而立,他拿出手帕擦着她眼角欲滴的泪珠。
“就算你不傻,我也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呆了呆,这回他真把她吓住了。
之前她确实想哭,不过那是被他给气哭的,但听了他这话后,这泪水还该不该落下呢?
好久好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窝心的话。激动的态度霎时柔和下来。
只是,忆及他第一次见面时恶劣的捉弄行径……不行,不可以心软!再次武装起防卫的盔甲,她又不是初出社会的单纯少女,哪那么容易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唬弄过去。对男人她得小心点,尤其是他,总是打乱她原有的生活步调,她有种感觉,他的企图不只如此。
吸口气,她安抚那差点感动的心。
“少来了,巧言令色鲜矣仁,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举起手,就着手背拭了拭泪,虽然他挺帅的,不过她才不会被他的男色诱惑。
“想听我说这句话的人几卡车都载不完,而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说这句话,想不到被你给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不觉残忍了点吗?”他一副受伤的表情,心情复杂的看着她。
“不是残忍,这叫就事论事。我又不是街着金汤匙出生、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千金大小姐,哪来的美国时间玩浪漫游戏,要是那么轻易就被你一句话给收买了,我哪能存活到今天?”她说,那他太小看她的神情表露无遗。
“你误会了,照顾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是男女关系的那种照顾法。”他笑道,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也拿不准要拿什么态度照顾她,但肯定绝对不是普通的方法。
“那……就更可疑了。”她斜看他道:“没来由的把我‘供奉’着,你要想做善事,方法多的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变个花样玩,就是无需做到这种程度吧?”
“你是怎么了?这对你有利无害,还不好吗?”她这“匪谍就在你身边”的小心态度,让他啼笑皆非。
想照顾她的念头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在暗地打探过她的环境后就已萌生,但那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不能让她跟着他吃苦受罪。但现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自身难保的少年,在证实她的身份后,他甚至冲动的想要立刻将她接回家照顾,偏她,防他就像防贼似的,在她眼里他似乎更像个獐头鼠目的小人。
“才不要!”她朝他吐个舌头老练的口气道:“根据我在夜市摆摊数年来的经验显示,所谓。便宜没好货。,更何况是免费而且还自动送上门来的。有问题,你大大的有问题。”
打量的眼神紧瞄着他全身上下,想找出他到底哪儿有问题。既然外表看来无懈可击,那么最大的问题可能就在于……她盯着他轮廓分明、俊逸的脸庞,顶上那颗脑袋瓜儿大概就是他最大的问题所在了。
“便宜没好货?你把我当成水果摊上卖不出去的烂西瓜?”他被她给逗笑了,原来连送人都没人要他。偏他,还想免费的缠她到底。
“嗯!”她用力的点下头。但不知道这么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的干脆也当她是西瓜,一刀砍成两半,那可惨了。只是不说明白点,又怎能让他打消继续耍弄她的念头。
“好吧,我现在知道自己的行情已经落到谷底了。”他叹,偷瞄了她一眼。
“也没那么糟啦,除了我以外,还是有很多女人会把你当宝的。”她安慰的说。
因为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以致唐靖文从来就无法像一般女孩子那样的放纵自己的感情,如果撇开那些现实因素不谈,以他的外表谈吐,她相信他的后头确实跟了一卡车条件比她还要优秀的女人,并且一个个拿着盖好章的结婚证书追着他,等他填上姓名。
从她良心不安的表情,他打心里笑了。
“好啦,看在你这几天让我吃香喝辣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绑架我的事,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老天,我竟然跷了这么多天班,这下可好,我那铁公鸡老板非顶着吃了麻辣锅后的关公大脸来伺候我,没有全勤还要扣薪水,你可把我害惨了。对了!既然你想做善事,我就顺便指点你条明路,喏!赔偿我这几天的损失吧,算你便宜点,五千块就好了。”虽然这几天她像度假般的享受极了,不过她没去上班,也没到夜市摆摊,不知少赚了多少钱,跟他要求赔偿她的金钱损失,应该不过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伸手“讨债了并准备若他要开口抗议时,再好好的把帐算给他听,没加上利息已经是对他天大恩典了。
却没想到,他真给她钱耶!并且爽快的数都没数就递给她一叠钞票。
接过后她呆看着,光用眼睛瞄了眼,用手掂着那厚度重量,她知道他给她的远超过她的要求。
“不用这么多啦。”吓了跳,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抽了五张钞票起来,剩下的又还给他。
“留着吧,这是给你的零用钱,以后别那么辛苦的上班兼差,把自己养胖点,等过阵子再考虑一下将来想做什么。我知道你高职毕业后就开始工作,所以你若想要继续念书的话,我请家教帮你补习;要真对读书没兴趣,想学个一技之长,我也可以为你安排,或者……”他笑容满面的说:“如果你比较喜欢悠闲的过日子,就照目前的生活方式也无所谓。”只是,以她闲不下来的个性,这个建议应该是最先被淘汰的一个。
“你为什么要给我零用钱?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安排?如果你想满足自己当大善人的虚荣心,麻烦你找别人去,我只拿我该拿的。”她不高兴道。
难道在他的心里她像个乞求施舍的乞丐?脸色一沉,她硬把那叠钞票塞回他手中。
“我没有意思要左右你的人生,更没看不起你,这都是你该得的。”见自己的一番好意反而伤了她自尊心,他忙解释。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没道理啊!”
就算他没炫耀的意思,但绝对有企图,不过究竟是何企图,就不是她这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猜的出来的。她唐靖文有几两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所以他这不求回报的付出,不管是何理由都薄弱得教她无法接受。
她一向秉持着先苦后甘的生活哲学,所以穷归穷,可不想为了一时享受而欠下人情,万一下辈子要做牛做马偿还的话,那多凄惨!而且到时还得加上欠了一辈子的利息。
“因为你曾经帮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我只是拿了几块瓦片顺手砸到几只乱咬人的疯狗,这恩情还不到山高水长、感人肺腑的程度吧?”
“受人点滴泉涌以报!我不想占你便宜。”他笑答。
唐靖文看怪物似的瞅着他,好吧,老天爷竟然让她碰上个捧着钞票上门请她“笑纳”的怪人,她这是走什么运?
“我不习惯当‘樱樱美黛子’,所以,我还是回去过我原来的生活,上班工作赚钱养家。你呢,如果这么想回报我的话,就买个存钱的大猪公摆在房间里,每当你又心痒难耐想要回报我的时候,记得丢几张钞票到猪公肚子里。为了节省时间,我建议你采月结方式,一个月后我再来收钱。对了,那存钱的大猪公要买透明的那种喔。”
她张开双手比划给他看,心里则不停的窃笑。照她猜测,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他看见自己竟然砸下那么多钱喂猪公,不心疼的吓呆了才怪,还敢不敢开口闭口就是报恩报恩的。这就是她特别强调要买个透明存钱筒的原因,好让他一览无遗的看着自己白花花的钞票。
“如果你喜欢把钱放在存钱筒里,我会照你的意愿,至于回去上班这件事,恐怕难以如你所愿。”
“为什么?你还想继续‘供奉’我?”
“安全因素是其一,另外……我正想告诉你,我帮你把工作辞掉了。”顿了顿,看看她没啥反应后继续道:“当然包括餐厅那份假日工作。”
她不是无所谓而没有反应,而是被他吓傻了,他竟然一次砸破她两个饭碗?!以后呢?他以为老天爷会从天上丢金块银块给她吗?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一个月有多少开销吗?房租水电、还有给家里的生活费,一个月没有五万块哪能打平,你要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咆哮叫道,说什么报恩,是来找她碴的还差不多。
“别急,这些事我都会帮你处里好。”
“处里多久?要是哪天你撒手不管,我又要从头来过,好工作很难找的你知不知道?”管他说得再诚恳,她还是不能安心。
“这点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赵先生,你是没看过报纸上壮年子女弃养老弱父母的新闻吗?亲生子女都会做出这种事,更何况我们非亲非故,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儿。就算今天是愚人节,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必于这点他不否认,世风日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会心存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但他会以行动证明他的诚意。
“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开张支票给你作为保证,或者……你想找个律师来作见证?”不管什么方法,他都可以依照她要的方式去做,只要能让她安心的在这儿住下来。
“我不要,我只想回去。”
没来由的跑出个人对她掏心掏肺,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最重要的是,她虽偶尔会贪小便宜,却还没贪心到觊求非分之财。
“你非这么固执不可吗?”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着,他低头问她道。
“哪里,和你比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抬起头,她不甘示弱的立刻回敬。
没辙,他只好晓以利害:
“你是见过那些找我麻烦的人,应该知道他们不是闹着玩的,想想看,要是哪天你碰上他们的话,结果会是如何呢?”
抬眼轻瞄他一眼,眼神就和那些壮汉所持利刃一般锐利,他说得没错,对他们而言,对付她就和切青菜萝卜般轻而易举,要是有一天她真的落在他们手里,那时大概就是她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
“可是你整天把我关在这儿,我会闷死的。”鼓着腮帮子,她左右为难的真想拿块豆腐来撞撞,或许能叫她撞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闷死也好过惨死吧。”
他趁机鼓动道,却立时被她瞪了眼,大概是觉得他就会说风凉话。
“我可以住在这里,但是别想叫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然你有那个闲钱请保镖在这儿守着我,那么应该也可以让他们在我外出时保护我,虽然身边老跟着个人实在很碍眼。”吁口气,这是她忍耐的极限。
“好吧,你可以出这个房门,也可以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但不许出大门。”
“就这样?”照他的说法,她不过是从个小笼子换到大笼子罢了。
“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他又是那不要拉倒的口气。
扁听这口气,唐靖文直觉以后买东西需要杀价时,找他准没错。
“小气鬼!”她屈服道。
“还有必须向我保证,不许偷溜。”
“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向他吐了吐舌头,真不知自己怎会招惹上这个大麻烦。只是见他开心的笑容,又觉不对,认为有必要提醒他:“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什么?”他不解问。
“我是说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你解决惹上的麻烦?”
“这不是我能掌控的,得看对方采取的行动而定。”
他知道邱政邦看他不顺眼,同样的他也对他很感冒,尤其是随着他更深入的了解公司后,更发现邱政邦已成了华东继续发展成长的最大障碍,因此可以想象,两人间的冲突只会越来越多。所以在任何一方放弃前,可以想见他仍需步步为营,自然也包括她的安全。
“大哥,求求你,早点解决好吗?”她高举双手做膜拜状,看起来可怜的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了。
“我知道。”拉下她的手,瞧她愁眉深锁的,他不禁揉了揉她眉头:“饿不饿?我叫刘妈准备宵夜。”
“刘妈?她是谁?”
“她是帮我打理这个家的欧巴桑。”
“什么?你连欧巴桑都不放过,也绑了来?”她张大嘴问。
一听,他笑的好大声。
“刘妈是这儿的管家,我没绑她,是她自个儿找上门来的,不信你待会儿自己问她。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吩咐她。”拉着她手走下楼来,笑着告诉她有关家里的一切。
他那把她当成自家人的态度,以及关心她的感觉,让她一颗心始终处于温暖状态,飘飘然的舒服极了。所以明知道自己该防着这个莫名其妙关心她的赵汉,但为何如此轻易的撤除对他的戒心?在他之前,不是没人对她示好过,可就是无法引起她心底的共鸣。
惟独他——让她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