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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贼眼儿媚 第五章

歇业了十多天的拾心咖啡馆终於又重新开张了。

新开张的第一天,一大清早,衣华容便兴匆匆地来到了咖啡馆。

“绣眼,新家具怎么样……啊!”刚走进店里,连客套话都还没有说完,衣华容便吓得禁不住往后倒退了三大步。

“早呀!华容姊。”一看来的人是衣华容,衣绣眼开始烧水准备煮咖啡。

“绣眼,你来。”衣华容站在门边向衣绣眼招手,眼光还不住瞄着店里的另一名客人。

“怎么了?”

“我问你。”衣华容一把将衣绣眼拖到身前。“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这里呀?”

绣眼的小店重新开张,她上个星期一直都在国外出任务,好不容易昨晚回来了,特地放弃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的权利,一大早起床,就为了要来做拾心的第一名客人的,怎么会想到才走进店里,就看到那个男人坐在那边!

“你还好意思说?!”衣绣眼用大大的凤眼白了衣华容一眼,朝坐在店里的葛青云努了努嘴。

“我又怎么了?”衣华容一脸无辜。

“我还没和你算你砸了我店的帐呢!结果,葛青云出钱赔了装修费啦!”衣绣眼解释道:“结果,他就说他花了大钱,当然要每天来店里看看东西有没有好好的呀!”

“什么嘛!”衣华容听了这样的理由,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说得好听,根本就是来泡女生的。

“别管那么多啦!真要有意见,为什么我找你出钱时你跑得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衣绣眼笑着拖她进店里,让她在葛青云隔壁的位子坐下。

“别忘了,我可是『不见影』衣华容呀!”衣华容笑嘻嘻地赖掉了。

真算起来,重新装修至少要花掉她的大半积蓄呢!不逃怎么行?

接过衣绣眼送上来的爱尔兰咖啡,衣华容轻啜了一口,还是不忘朝着看早报的葛青云忿忿不平地瞄了一眼。

原本她对绣眼和葛青云的婚事是没什么意见的,心里只存着看好戏的心态。但是,自从那天见了红菲,她还是忍不住替绣眼抱不平。

凭什么葛青云那个公子可以和绣眼在一起?那绣眼岂不是太委屈了吗?

越想越不对劲,该不会……

“绣眼……”该不会绣眼真和那个大看对眼了吧?!

“什么?”

“他……你……”衣华容指指葛青云,又指指衣绣眼,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该不会你们两个有意思吧!”

“怎么可能?”递上起司蛋糕,衣绣眼又钻进新砌的吧台后头忙了,还顺口说道:“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啦!”完全忘了男主角就坐在一旁。

嗯,新的东西就是好,在新吧台后头煮咖啡,也觉得咖啡更好喝了。

“是喔……”咬下一口蛋糕,衣华容对这句话的可信度开始存疑了。

“喏,你的冰咖啡。”将冰咖啡端到葛青云的桌上,衣绣眼没多招呼,转身就要离去。

没想到,自己的手却被人抓住了。

回头,正对上他那一双深沉的眼。

“不可能嫁给我?”他笑,但那笑意淡得还没有到嘴角边就消失了。

“呃……是……”衣绣眼不由得吞吞口水。

这种事她不是说了好几次了吗?

“你就那么讨厌我?”问句里没有怨怼,只有浓浓的兴味。

衣绣眼没说话,反倒是衣华容抢着开口了,“反正我们绣眼又不喜欢你,你可别叫她嫁给你……”

梆青云回瞪了衣华容一眼,没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衣华容吐吐舌头,只好低下头继续吃她的起司蛋糕,连多吭一声都不敢。

呜……欺人太甚,他以为他的眼睛够吓人就可以这样吗?

再这样下去,天真的绣眼真的就要被葛青云给拐走了啦!

“过几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常来陪你,你要小心一点。”葛青云交代着。

“你要上哪儿去?”衣华容又插口了,“又要给人机会把店给砸了?”

梆青云没理会衣华容的吆喝。他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

“知道了吗?”他将衣绣眼的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手中,低声问着。

成为自己的伴侣,眼红的人必定不少,但他又有任务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心里也是担忧着的。

“你……要去哪里?”衣绣眼问他。

听到他要远行,她的心中猛然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酸酸的、涩涩的,如同口中含着青梅,却又包裹着薄薄的糯米纸,什么味道都尝不真切。

“我有工作,要出国一趟。”看见她眼中的复杂情愫,葛青云笑了。

无论如何,光是她这样的反应,就足够让他加速赶工,早日归来。

***

好无聊!

近午,拾心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还不到衣华容起床的时候,而以往常来的葛青云……

想到这里,枯坐在吧台后的衣绣眼忍不住望向以往葛青云常坐的座位,此时的位子是空荡荡的。

平常的店里有这么清冷寂寞吗?

“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怎么会呢?他也不过才来了这里一个星期、离开一天,她居然会开始想念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男人?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居然会产生荒谬的幻象,彷佛看见葛青云仍然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里喝咖啡、看报纸,还会偶尔向她晃晃手中的空杯子,笑着请她再替他煮一杯咖啡——

她想念他?

她真的想念他?

衣绣眼差点被自己的这份认知吓得忘了呼吸。

呸呸呸!怎么可能?她连忙举起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

她怎么可能会想念葛青云?

可是……为什么不会……

脑中正错乱成一片的时候,救星终於来了。装在门上的铃铛清脆作响——有顾客上门了。

有客人上门,她至少不会再胡思乱想,神经错乱。

“欢迎光临。”衣绣眼连忙摆出职业性的笑容面对来客。

等到看清楚来人的打扮,衣绣眼禁不住睁大了眼。

对方是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年纪应该才不过十七、八岁,但身上的打扮可就差得多了。

几乎是及腰的丝缎黑发整齐起系成公主头,紮上了淡黄色的大蝴蝶结。身上穿的是黄底洒碎花的小洋装,腰间的系带细细地强调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白高跟,晶莹的珍珠耳环,再配上颈间青绿色的丝巾,看起来就像是五、六O年代的淑女装扮。

女孩有着冰雪一般白皙的皮肤,如同童话故事中公主一般澄澈透明的眼睛,红润精巧的唇,再搭配这样的穿着,非但没有任何过时的土气,反而给人一种良好家世的高贵气质,就像是某个世家的名媛淑女一般。

这……这是走错时代的美女吗?

“小……小姐,坐这儿如何?”衣绣眼眨眨眼,还是记得要回过神来,将客人领到临窗视野极佳的小桌边。

女孩点头坐下了,没说话,只是用一双大眼望着衣绣眼,将她由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随着她的眼神,衣绣眼也从头到脚看了一次自己。

今天的她,穿着白色的短T恤,露出一截小蛮腰,下半身则是白色的牛仔短裙和白色凉鞋。

不好吗?

当然,比起眼前这位小姐,当然是不够庄重了。不过,既然来到了她的店里,一切就得由得她罗!衣绣眼耸肩,不再理会她有些无礼的眼光。

“小姐,需要一些什么吗?”递上MENU,衣绣眼问她:“我们有很多种咖啡和蛋糕,如果不喜欢咖啡,也有别种饮料……”

“锡兰红茶。”朝MENU望了一眼,女孩淡淡地回答,又重新看向她。

这一次,目光里夹杂着明显的轻蔑。

“小……小姐?”忍不住了,衣绣眼又开口。

她到底有什么问题?怎么光看人不说话?

“就是你吗?”女孩说话了,音调语气仍然是充满尊贵的,但没有半点人气和温暖,甚至没有质问。

“我?”

“原来青云大哥要娶的人,不过是开着一家小店的平凡女子?”女孩又说了。

老天,不会吧!又来了!衣绣眼忍不住在心中哀号。

梆青云那家伙到底是在外头惹了多少风流帐啊?上次来了红菲,这次又来了这个千金小姐,难道她的宝贝拾心还要再被砸一次吗?

“你听我说……我不会嫁给他的,这一切都是误会……对对对!都是误会!”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新装潢的心血可能又要被砸烂,衣绣眼当下决定极没有义气地抛弃葛青云,先和他撇清关系。

没想到这位小姐和红菲的反应完全不同,反而先哭了起来。“我……我喜欢青云大哥好久好久了,从我小时候……”眼泪从清如湖水的大眼滴答滴答地掉了出来。“青云大哥也对我很好,我一直想长大了当他的新娘……”

“葛青云对女生都很好的啦!”美女哭起来最教人心疼了,第一次看人流眼泪的速度那么快,衣绣眼连忙胡乱安慰她。

姓葛的,你死定了!

“不!”女孩抬起了头,哭得梨花带雨。“他说他只对我好……虽然他说我是妹妹,但我知道不只这样的……”

“当然、当然,绝对不会只有这样……”

梆青云,有胆你就不要给我回来!

“你也这么觉得吗?”明澄的大眼立时收乾了泛滥的泪水,定定地望着衣绣眼。

“当然、当然,我也这么觉得……”衣绣眼点头如捣蒜,一双大大的凤眼此刻眯成一条缝。

“那……你会帮我罗?”女孩又间。

“帮你?怎么帮?”

“离开他!”表情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只有全然的命令句。

“离开……”衣绣眼有短暂的迟疑。“好啊!反正我又不会嫁给他。”

既然他都要娶别人,她离开也是当然的。

娶别人……衣绣眼忍不住心头又扯了一下。

“那你搬离这里,永远不准见他。”大眼女孩要求。

“少开玩笑了!”听到这样的要求,衣绣眼直觉地拒绝。“不可能,我在这里都开店开那么久了,你要我搬去哪里呀?”

她的朋友都在这里,店也在这里,能去哪里呢?

“你不肯?”女孩又是双眼一红。“那你方才是骗我的了?你根本不想帮我?”

“不是……”老天,她该不会又要哭了吧!“我不会和葛青云结婚,但你也不能断了我的生路呀!”

“你骗我……从小到大,每个人都疼我、都对我好,没人敢骗我……”美女连哭起来也是充满气质的。

“我没骗你,真的!”衣绣眼连忙保证。她最不会安慰哭泣的女生了。

“你真的骗我……”女孩由一旁的白色手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拭泪,哽咽地控诉,“你如果真疼我,就该搬走,让青云大哥回到我身边……”

“随便你怎么想。”哄得累了,衣绣眼索性身子一转,回到吧台后开始准备锡兰红茶。

她又不是男人,没有哄女人的义务。更何况,葛青云那家伙惹的烂摊子凭什么要她来收?

“你……”哭泣的招数第一次失效,女孩也吓了一跳,一双美眸望着她。“你真不帮我?”

“我不想管了,你自己去找葛青云解决。”打开水龙头,烧水,衣绣眼压根儿没看她一眼。

“就是青云大哥不管我了,我才来找你……”女孩我见犹怜地垂泪,声音又哽咽起来。

“哈!那我就没办法了。”量茶叶,取茶壶、茶滤,衣绣眼朗声笑道:“主要还是你和他的问题,和我没关系……”

“你笑我!”女孩指控。

“我……呃,我没那个意思。”她反应也未免太过度了吧!

“你敢取笑我!”不理会衣绣眼的解释,女孩含泪控诉。

“不是,你听我解释……”她紧张得比手画脚。“我没有笑。不是,我是笑了……不对、不对,我笑了也没有笑……”

老天,真是一团乱。

“你欺负我。”

女孩没有再给衣绣眼解释的机会,双手掩着脸,虽然哭泣着,但仍然充满气质地奔出店门外。

“真是……戏剧性啊!”

透过窗玻璃,衣绣眼看见她钻进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房车中绝尘而去——连房车都是复古的样式,又黑又亮,还有一双大眼车灯。

赞叹完毕,衣绣眼开始伤起脑筋了。

这一壶泡好的锡兰红茶怎么办呢?

她最讨厌的,就是锡兰红茶了。

***

“什么?又有女人找上门了?”趴在吧台前,衣华容睁大了眼。

她才一天没来,没想到那个葛青云在外头的风流帐又找上门了呀!

衣绣眼只能耸肩苦笑。

“她又砸了什么东西了?还是打你了?骂你了?”衣华容急急四下张望。

还好嘛!看不出哪里有被人砸坏的样子,衣绣眼也没被人揍成熊猫眼呀!

“是没有,那女孩一看就是家教严谨的好人家女儿,只是哭得很凄惨。”她又想起那女孩哭哭啼啼的样子。

哎,美丽的女人,连哭起来都是好看的,换作是她,哭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别人大概只会嫌脏,连上前靠近都懒吧!

“原来是哀兵政策……痛!”衣华容话还没说完,就被衣绣眼一把用力地抓住手臂。

“来了,来了!就是她!”衣绣眼紧张地望着门口低声说道。

“她?谁——”接下来的疑问句硬生生被吞进喉咙里。

美少女乌黑的长发仍然束成公主头,今天则是用艳红的棉绳仔细地束着,还垂着两尾流苏,复古的黄色碎花洋装不见了,却换成了一套光鲜抢眼的红色和服!

和服耶!

衣华容和衣绣眼两姊妹看到那身和服不禁瞪大了眼。

现在她们到底回到了什么时代、什么地方?居然真的有人会穿和服在街上乱逛?

嫣红的和服下摆绣着枝枝醒目的红梅,华丽的振袖上则染着白雪纹饰,搭配上紫红色的束带和系带,今天的美少女看起来就像是个精致的日本瓷女圭女圭!

“呃……欢迎光临。”

回过神来,衣绣眼总算还记得自己是店老板,连忙上前招呼,将女孩请到了和昨天同样的位子。

美少女小碎步跟在后头,小心地坐下了,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笑容,只是用一双大得吓死人的眼睛望着店里的两个人。

“还是锡兰红茶吗?”衣绣眼笑问,她最自豪的,就是记得客人的喜好。

“抹茶。”少女很不给面子。

“呃……好,请稍等。”衣绣眼只能点头。

穿和服,也许喝抹茶更适合些吧!

她回到吧台后方,由小铁罐中拿出日式抹茶和量匙,准备温壶和温杯的工作。

“喂!绣眼,我头一次看到有人眼睛比你大耶!”一旁的衣华容不甘寂寞,吹了个口哨低声说道。

衣绣眼的凤眼又大又美丽是一生下来就吓坏人的,所以衣掌门才会得意地把自己的女儿取名叫做“绣眼”,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了眼睛更大的美女了。

“那有什么好比的。”衣绣眼笑道,手中的工作还没忙完,吧台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接起来,“喂?拾心咖啡馆。”

“绣眼吗?这几天好吗?”低沉的声音由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你……”心中像是猛地被针刺了一下,这几天混沌沉睡的感官全都清醒过来了。“葛青云?”

听到这三个字,不仅一旁衣华容拉长了耳朵,就连和服美少女也激动起来了。

“是青云大哥吗?”声音仍然是细细的、充满气质的,只是那一双大眼泄漏了急切的情绪。

衣绣眼朝美少女点了点头,继续对葛青云说道:“还好,只是又有一个你的旧情人找上门来了。”

“旧情人?”葛青云爽朗的笑声透过细细的电话线传进了衣绣眼的耳朵。“我哪来的旧情人?”

“谁知道?反正是个叫你『青云大哥』的大眼美少女。”

“叫我『青云大哥』?”还是没什么印象。

“眼睛很大,说话很有气质,老穿些和时代不太搭辄的衣服……”看他真是想不起来了,衣绣眼继续提醒他。

“我叫袁紫莳。青云大哥,我是紫莳呀!”和服美少女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吧台边嚷着。

“她说她叫『袁紫莳』,你有印象吗?”衣绣眼继续提醒。

“原来是紫莳呀!”葛青云笑了。“紫莳只是远房的小表妹呀!”

“很显然人家可不这么想。”明知他看不见,衣绣眼还是吐了吐舌头。

“我要和青云大哥讲电话,让我和青云大哥说话。”一旁的袁紫莳说道。

“她要和你说话耶!”

“不必了,回去再说吧!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葛青云可没那个心情听别人说话,他只想多听听衣绣眼的声音。

“我要说……”看衣绣眼对自己摇头,袁紫莳的一双大眼又盛满了泪水,眼看着又要溃堤。

“她还是想和你讲电话呢!”老天,别又要哭了。衣绣眼连忙向葛青云求情。

“别理她,紫莳从小就被袁伯父宠坏了,东西要不到就哭。”葛青云显然没半点心软。“怎么,几天不见,想不想我?”

“不想!”嘴上逞强,但衣绣眼的脸早已经通红,眼角瞄到袁紫莳又在翻找随身的小提袋,似乎是在找手帕拭泪,忍不住又心软。“你真不理紫莳?她哭得好惨。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连哭两天……”

“两天?”葛青云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对呀!她昨天来过了,也哭得很惨,今天又来——”话还没说完,就被葛青云打断了。

“她来过两次了?”

“是啊!今天是第二次了。”

“快!别理她!快跑!”葛青云的口气突然转为急切,在电话那一头大嚷。

“啊?跑?”要跑去哪里?连衣绣眼也迷糊了。

“快跑!”

“什么……”

在一旁的小提袋里翻翻找找的袁紫莳终於抬起了头,手中拿着一样东西——那,绝对不是手绢。

“啊——”衣绣眼仍然只能选择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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