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经车库时,小米意外的看到一辆全新的黑绿色奔驰,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进厨房,对正忙着的虾子和渝湘喊道:“老爷买新车了耶!”
“那是戴先生的。”虾子将冲泡好的花茶徐徐倒入精致的茶杯中。
“哪个戴先生啊?”
“就是那个……”虾子指指自己的脚,小米会意过来后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来是那个戴先生啊!”她笑得满脸通红,只有渝湘像个外星人般,对她们的谈话感到一头雾水。
“哪个戴先生啊?”渝湘问着和小米同样的话。
虾子将放着瓷杯的托盘放到她手上。“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渝湘晓得自己又中计了,狠瞪虾子一眼,虾子则给她一个“谁叫你笨嘛”的挪揄表情。
在客厅,一个男人坐在魏伯尧身边,两人不知聊什么,又是拍掌又是大笑,十分起劲的样子。
渝湘进来后,两人立刻停止谈话,那位戴先生打量渝湘一遍后,问道:“新来的?”
魏伯尧点头。
“可爱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有没有男朋友啊?”他的样子像极预备扑食小红帽的大野狼。
渝湘有些不安的看了魏伯尧一眼,再将眼光停驻在这个五官英俊得过分,却故意装出下流叔叔样的戴先生脸上。
“我叫谭渝湘,今年十七岁。”最后一个问题她选择缄默。
“你叫谭渝……”他突然噗哧一声,大笑起来,久久不能停止,笑到差点岔了气。
魏伯尧和渝湘均皱着眉,用着不解的表情望着这个兀自笑得很快乐的戴先生。
“奕学,你被点了笑穴吗?”趁他喘一口气的空档时间,魏伯尧抓住时机问道。
“伯尧,她来这么久难道你都不曾发现?”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另外那两个整人精呢?你别告诉我她们也没发现,我不会相信的。”他意指虾子和小米。
“你少卖关子了,到底在笑什么?”魏伯尧仍是一头雾水。
戴奕学拚命压忍笑意,再次问道:“你真的叫谭渝湘?”
“对。”渝湘闷着气点头,她快被戴奕学莫名其妙的大笑弄得发火了。
“老天!”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老爸真会取名字,谭渝湘?哈!谭渝……”
他作出呕吐状。“这个『痰盂』和邓小平随伴在身的痰盂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渝湘丝毫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值得捧月复大笑的地方,望着面前仍兀自笑个不停的戴奕学,怒气直逼胸口,她的脾气快要发作了,而戴奕学仍未察觉,倒是魏伯尧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神色,越来越绿的脸,晓得戴奕学已将她惹火了,眼看着长篇大道理要出笼,魏伯尧立刻偷捏戴奕学一把,戴奕学非但不有所警觉,还责怪魏伯尧捏痛了他。
“这也值得你笑成这样吗?”渝湘把托盘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果然让戴奕学停止了笑声。“即使我的名字念起来确实可笑,但那只是个代号,方便别人、方便自己的代号,它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和修养,更不表示你可以此来作为嘲笑侮辱别人的工具。你的玩笑完全缺乏独创性的建设性,下次如果想表现你的幽默感,建议你先去买一本《笑话大全》回家背熟再说。”
戴奕学完全愣住了,从没有一个女孩敢这样对他讲话,甚至教训他,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佣。
渝湘略顿了顿,忽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戴奕学紧闭双唇,他可不想再给这女孩发表言论的机会,但坐在一旁因渝湘的训话而憋忍笑意的魏伯尧却替他抖了出来。
“他叫戴奕学,绰号『带雨鞋』。不论是台风、下雨、大晴天,他的名字一向是和朋友见面时的开场白。”
戴奕学没料到魏伯尧会出卖他,立刻赏他一个足以致命的目光。
“原来……”渝湘点点头,表示了解。“原来你从小就因自己的姓名常常受到别人的嘲笑,以致长大后会产生如此偏激的行为和言语。”她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迷人的弧度,“我可以谅解你刚刚为何会说出那种无聊的玩笑,我原谅你。”她拿起托盘,转身走向厨房。
戴奕学微张着嘴,呆然瞪着渝湘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出卖他的魏伯尧早就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差点滚出来。
“这是你对学长的态度吗?”戴奕学恶声恶气的,“任由你家的小女生欺负远道而来的客人?”
“学长,你可别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况且……”他深吸一口气,以压抑随时会上涌的笑意。“她最后还是原谅了你。”
戴奕学瞧了他好久,忽然挨近身子,手放在他肩头。
“伯尧,老实告诉我,你中意那个小女孩?”
魏伯尧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你的眼睛从她进来后,一刻不离她身上。最重要的是,你还帮着她来欺负我。”
“我只是站在公平的立场。另外,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唷!”
“少跟我打太极拳。”他摆摆食指,“原来你喜欢带泼辣劲的女孩。”
“她不是凶,她只是……”
“只是?”戴奕学紧盯着魏伯尧。
魏伯尧咧嘴而笑,并不回答。
☆☆☆
渝湘才踏进到厨房,立刻被拉到一旁。
“老天,你竟然敢教训戴先生?”小米哇啦哇啦的叫起来。
“瞧你刚才的长篇大论,把人家唬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虾子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渝湘常在重话说出口后才感到后悔,但她看到魏伯尧在笑,甚至可以说是带点鼓励的笑容,以为无伤大雅,没事的,但此刻听她们一说,她心里也跟着慌起来,也许她该去道歉,但她又不甘愿,戴奕学不仅取笑她,还间接侮辱到为她取名的父亲。
“虾子,我是不是太冒犯了?”
“安啦!”小米拍拍她的肩膀,“刚才少爷不也帮着你?那就表示不要紧了。”
“真的?”她松口气。
“不过……”虾子模模下巴,有些犹豫。“少爷那个人并不是很注重尊辈礼仪,只要你不打扰或耽误到他的正事,其余的就无关紧要。”否则,头一个被开刀的就是她和小米了。“我担心的是老爷,老爷虽然个性温和,但对于长幼秩序、待客礼仪方面非常注重,万一此事落入老爷耳里,你可能就得……”她用食指和中指作出走路状。
“这么严重?”渝湘大惊失色。
“我看你出去道个歉吧!”小米掉转舵头。
渝湘的内心在交战着。她或许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她来魏家并不仅是为了钱,还有不想被魏李如看扁的面子问题。
虾子将已作好装饰的两个鲜女乃蛋糕放在托盘上,交给渝湘,用眼神暗示她出去。
渝湘不是妥协了。
当她走到客厅看到里头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即使思考能力已离她远去,仍不忘紧抓住托盘,使它不致掉下。
没想到少爷竟是个同性恋者!
此刻,戴奕学正亲昵的靠在魏伯尧肩上,他看魏伯尧的眼神非常暧昧,像暗示着什么一样。两人的距离极近,魏伯尧只要稍微低下头,两人的嘴唇就会相碰。
对于同性恋,渝湘本身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像今天这样实际看到,倒是头一次。
看着他们,渝湘觉得喉头像卡住什么东西似的,胸口也闷闷的,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她甚至有一股冲动想离开这里,快速的离开,但是她的脚仿如生根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魏伯尧抬头发现她的存在。
“什么事?”他用眼神询问。
渝湘清清自己的喉咙,逼自己说出话。“我送蛋糕来。”
她将糕点搁在桌上,收起托盘,目光落向仍靠在魏伯尧肩上的戴奕学。
“戴先生,我为刚才的无理行为向你道歉。”
“怎么了?”戴奕学的头总算离开魏伯尧的肩膀,“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怎么现在反成了丧家犬,有人威胁你吗?”
渝湘摇头。
“道歉的原因?”
“我太没有礼貌了。”
“还有呢?”他闲闲的问。
“我不该以下犯上。”
“再来呢?”
“太自以为是。”
“接着呢?”
“太小心眼。”
“喂!”魏伯尧出声阻止。渝湘的头低垂着,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担心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戴奕学没有罢手的意思。他装模作样,从容不迫的玩着手指头,继续观察她的反应。他一向以作弄人为乐。
“再说呀!”
“对于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标点符号,若有冒犯到您,让您感到任何不愉快,我全道歉,并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个卑微女子。”
戴奕学停止玩手指的动作,冷峻的目光直视渝湘。
“看不出你这女孩挺有心机的,拐着弯来骂我。”
“不敢。”渝湘抬眼和他对视。
“好吧!”他严峻的脸部线条突然和缓,唇边竟还带着一朵微笑。“其实我并不怎么介意。不过我这种人是很稀少的,别人不见得这么好说话哦!”
“谢谢你!”她闷闷的道谢。
“他闹着玩的!”魏伯尧柔声道:“不要为他的刁难而感到不快,回去忙你的吧!”
戴奕学闻言正要抗议,渝湘已转身走回厨房。
“怎样?”小米急问道。
渝湘摇头,眼眶的温热让她知道待会将要发生的事。
“我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
“没关系,你去吧!”虾子说道,对于小米投过来的询问眼光,虾子也只能摇头回答。
☆☆☆
天色阴霾,黑沉沉的乌云距离地面极近,彷佛触手可及,凉凉的风强一阵、弱一阵的吹拂,好象随时会落下豆般大的雨滴。
虾子已经站在渝湘身后好一会了,渝湘仍毫无知觉的拨弄着果酱盘里的食物。
虾子在一旁耐心等候,最后还是决定举手投降,否则果酱的食物会全被渝湘挑到外头去。
她选择在渝湘的面前蹲下。
“你好象心不在焉?”
“啊!”渝湘抬头,诧异她的突然出现。“什么时候来的?”
虾子挫败的叹口气。“至少五分钟了。”
“这么久了啊?”她的语气没有惊奇,像抓不住情绪的演员呆板的背诵着台词。
“别弄了。”虾子抓住她的手,“果酱会饿死的。”
渝湘罢手,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事做。她改坐在地上,用双手圈住膝盖,下巴支在上面,一脸心事重重。
在渝湘吐了长长的三口大气后,虾子打破她一向不过问别人隐私的原则,问道:“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吗?”
渝湘虽是望着她,焦距却不在她身上。
“恋爱问题?”
渝湘震了一下,她总算正眼看虾子了。
“我脸上有写吗?”话一出,渝湘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算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如何隐藏情绪,即使摇头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虾子指着她的额头,“上面写着:我正为情所苦。”
渝湘苦笑。“我自己都无法明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你倒像早已洞悉。”
“我有眼睛看。”虾子歪着头看她,“何不把我当作神父,对我倾诉?”
渝湘只是笑。
“好!先让我推断一下,你的情形是最近才发生的,不会是家乡的情人和你闹分手吧?”
渝湘还是笑。
“那就是来这儿才认识的人罗?水梨?”说完,虾子自己先笑。“绝不可能!
还是……戴先生?”
仍是猜不出心思的笑容。
“OK,不是戴先生,那就是……”虾子故意停下来看她,渝湘像被看透般的窘红满脸,连忙别过头,用膝盖遮住表情。
“老爷?对吧!”
渝湘呆愣住,回头时看到虾子的促狭表情,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不禁莞尔一笑。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们来交换秘密吧!”虾子提议。
“其实你早猜到了,对不对?”渝湘睨她一眼。
“我不喜欢强迫人。”虾子正色道:“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我告诉你一件我的秘密,你再告诉我你的心事,是个好交易吧?”
渝湘作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动作。
虾子用两手撑着下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戴先生到宅里访少爷。当时去应门的是我,一见到他,我就被他的外表迷倒了。他很出色,非常出色!即使是少爷和他站在一块,也会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他进屋后,端茶给他们的也是我。我因为太紧张,不小心翻倒了茶杯,茶水溅到他的裤子和我的手上,我吓得快晕了,翻动裙子口袋想找出一条手帕为他擦拭,他却二话不说,抓着我的手直奔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我浑然不觉却早已红肿的手。”沉湎在回忆里的虾子双眼亮晶晶的,像酣醉于爱河的小女人。“这件小事只怕他早已忘了,我却仍记得清清楚楚。”
“你没有想过也许……你们可以……”
虾子明白渝湘想说什么,她摇头打断道:“不可能的!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没错。”渝湘黯然垂眼,“他喜欢男人。”
“天!”虾子失笑,“谁告诉你的?”
“不是吗?”渝湘将那天她所看到的情景叙述给虾子知道。
虾子十分不雅观的大笑一阵后,才有办法开口讲话。
“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当戴先生对少爷表现出好象有些亲昵、有些暧昧的神色时,那表示他正在找问题为难少爷、作弄少爷。戴先生有个怪癖,他以作弄别人、看到别人的尴尬神色为乐,可是每次都不能得逞。”
“你是说少爷……和戴先生都不是同性恋者?”
“宾果!”虾子一弹手指。
“那你刚才是指……”
“身份。先别谈感情,光是身份就是一大差距。”
渝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提出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戴先生是国内信亚集团的副总裁。信亚集团曾没落过一阵子,直到戴先生回国重新改组规划后才又振作起来,并超越父亲刚接任时的成绩,目前仅逊魏氏集团一小步而已。我和他,是天与地的距离,永远不可能交集。”
“那只是你的以为,不是吗?”
虾子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她。“你不了解我的意思。门当户对并非全无道理的。生长环境的不同、教养的差异、接触的人事物、个性、习惯等都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违和,差别越大,契合点就越少,相处就越不易。灰姑娘的故事让人羡慕,小女佣一跃而成王妃,飞上了枝头当凤凰。可是没有人想过,仙蒂瑞拉原是富商的女儿,是有资格进入皇宫参加舞会的名流之后,她只是受后母迫害,才会沦为在家洒扫的小女佣。她的真实身份和王了并无悬殊。”
渝湘闭上眼,她完全懂虾子所要表达的意思,更明了背后所藏的暗示。可是,关于戴奕学,她自己也不是很明了,反正对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或许是戴奕学太惹人注意的关系,总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闪着警示灯,尤其是他的眼神,像暗含着广大的野心和企图心。不过这也难怪,能将没落的信亚集团一手撑起来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记得父亲曾跟她提过戴奕学这个人,可惜内容早已忘记,否则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看法正确与否。
“其实……”渝湘顿了顿,甩甩头,她想说什么,但她又能说什么?
虾子站起身,伸伸懒腰。“好象会下雨的样子,我帮你把果酱的笼子移到房间里去,顺便把衣服收一收。”
“好。”她应允。
☆☆☆
连续下了几天雨,冲散了些许暑气,没想到太阳才一露脸,气温陡地又升高好几度,没有飘飞的尘土遮蔽,暴露在外头的皮肤率先领略到阳光的毒辣。
天气已转晴,渝湘的心情却没有随之转好。比起湿淋淋的雨天,她更讨厌这种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刺目的光线加上发烧似的高温,万不得已她绝不踏出屋子一步。
望着勤奋穿梭于花丛间,检视和帮花朵添加养份及水份的水梨,渝湘不由得佩服,他对园艺的痴狂程度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饼一会,她看到小米。平常疯疯癫癫的小米也有她温柔的一面,瞧她又是倒水、又是擦汗、又是扇风的,教人打从心底羡慕。
“例行公事做完了?”熟悉的声音从头上飘进渝湘耳里,她匆忙一转身,刚好撞进魏伯尧里。
“对不起。”她红着脸道歉,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不在意的露齿一笑,视线飘向窗外的情侣身上。
“你在这里工作也快一个月了,是时间最久的一个。”
“咦?真的吗?”她故意装作不懂。
“少假了!”魏伯尧用手指弹她的额头,“说!用什么方法让她们放弃继续捉弄你?”
“方法?没有呀!大概是她们看我比较顺眼吧!”渝湘笑了笑,用手指头在脸颊两边按出两个酒窝。
“哦?”他在扶手上坐下,使两人视线齐平。“对自己挺有自信的嘛!”
渝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是褒还是贬?她无法确定。探索他的眼、他的表情,仍看不出头绪。
唉!何必呢?是褒是贬又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渝湘就是在乎他的感受,不希望魏伯尧以为她是自大自满的女孩。
想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调查的事毫无进展,澄怡那里亦一无所获,来这才多久,竟恋上当初她深恶痛绝的“柏克莱硕士”。这一切,都赶出她的预料,全都走样了。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把歪曲的轨道扳正呢?
“鱼儿!”魏伯尧唤醒她。
“啊!什么事?”
“没有!只是见你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自尊心稍受打击罢了。”
“对不起!”渝湘微红着脸道歉。
“你当真信了?”他哈哈大笑,“单纯的女孩。”又是一句听不出感觉的话。
渝湘突然觉得生气。
她是活该倒霉到这里受人愚弄的吗?
先是虾子和小米,表面上对她热络欢迎,暗地里却挖她的弱点企图整走她!然后是戴奕学,最后是他。
她从不知道单方面去恋慕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抓不住对方的心思,抓不住对方的意向,担心自己的表现,烦恼自己的言谈,想知道对方的感觉,又怕无法承受残酷的现实。
提不起又放不下,想要问又不敢问,她还是谭渝湘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哩叭唆,婆妈拖拉的?
“少爷,我……”在触及他等待问题的双眸时,渝湘的勇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扁缩得消失殆尽。
她从没想过倒追男人,何况魏伯尧并不是她来此的目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该去喂果酱了。”渝湘垂头丧气的走出去。
坐在椅背上的魏伯尧,目光一直追随着渝湘。
他该怎样对待这女孩呢?
爱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魏伯尧忍俊不住炳哈大笑,多有趣的组合。只是……她敛住笑声,这也是最大的阻碍。除此之外,他该如何告诉她自己的感情呢?她的个性有些古怪,根本拿不准方向,直截了当恐怕会让她跑得更远。当然,也可能就此促成也说不定。
只是,若渝湘也对他有好感,她喜欢的是魏氏财团的魏伯尧,还是补习班老师的魏伯尧?
☆☆☆
好累!
好累!好累!
好累!好累!好累!
渝湘整个人侧躺在地上,一旁的果酱完全没察觉到主人的倦态,高高兴兴的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渝湘已进入梦乡,这时,吃饱喝足的果酱不甘被主人冷落,顶着湿漉漉的嘴巴过来亲吻渝湘的面颊。
“别吵我!”渝湘推开它,翻身朝向另一面。
她就寝的时间大约都在十一点左右,若有事耽搁拖拉,也都在十二点以前就能上床睡觉。渝湘人虽躺在床上,脑海里翻涌的思绪总让她难以入眠,至少翻来覆去两个钟头,睡意才会找上她。好不容易沉睡了,起床时间也到了,睁着发酸、发涩的双眼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丙酱的家在墙壁的一角,这儿整天都有阴影,阳光照不进来。炎夏时节,这儿出奇的凉爽,南风徐徐吹来,很容易诱人入梦。
渝湘实在疲累至极,原来是蹲看着果酱吃饭,可能是因为风,也可能是这儿的静谧,她的眼皮逐渐沉重,不想走回房间,本想用手撑着头休息一下就好,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被推开的果酱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它不放弃的绕过另一边,继续舌忝主人的脸。
“果酱!”渝湘求饶的喊,敌不过果酱的舌忝人攻势,索性用两手盖住脸庞,这下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吧!
“哈!瞧我找到一个睡美人。”
渝湘张开指缝,微开一只眼,虽看不清楚外形,凭声音即可推断是水梨。
她不甘不愿的爬起来,改坐在地上,将头埋于膝盖间。
她一定是上辈子睡太多了,这辈子才会老有人打扰自己的安睡。
渝湘可以感觉到水梨蹲在她旁边,接着是一顶帽子放在她头上。
“是不是中暑了?”水梨问。
渝湘正要否认,另一个声音比她更快。
“应该不是。”
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蹲在她旁边的是魏伯尧,帮她戴帽子的也是他,水梨仍站在原地半蹲着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怎么没发现他的存在?果酱呢?她转头寻找,那只贪吃的狗正被一块巧克力吸引,早忘了她这个主人。
“怎么躺在这?”魏伯尧抬起她的下巴,“哪里不舒服?”
异样的感觉透过他的手指传遍全身,她慌乱的别过头站起身。
“没什么!”渝湘拍拍附在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可能是有点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魏伯尧的手突然伸过来,渝湘顿时紧张的忘了呼吸,只感觉他的手在她头发上停留一会,离开时,手上拿着一根杂草。
“太阳大,出外时戴顶帽子比较好。”水梨建议道。
“我会注意的。”她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舒服的话,去屋里躺一下。”魏伯尧说。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我也该去准备晚餐了。”
“那种事,有虾子和小米就行了。”他的语气有一丝掩不住的恼怒。
渝湘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水梨更是一头雾水。
魏伯尧由他们诧异的神情察觉自己的失态。水梨只讲了一句关怀的话即得到渝湘甜美笑容的报答,他却连个正眼也没有。他非常不快,她的拒绝更使他拦不住心里的感受。
“我可能反应过度了。”他拍拍渝湘的肩膀,“没事的话,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魏伯尧一走,水梨立刻靠过来。
“知道少爷怎么了吗?”
渝湘耸耸肩。“他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吗?”
“印象中不是。”
“也许是钱被偷了。”她幽默道。
“不可能吧!这屋子里只有小米和虾子跟过会,而且我想少爷也不需要吧!”
水梨的思考一向是直线条,人又正经,真不知他怎么和小米搭上线的。
看渝湘久不说话,水梨忍不住问:“你曾被偷过吗?”
渝湘不知道水梨竟是这么憨直可爱的人。她摇头,反问他:“你呢?”
水梨立刻摇了两下头。
“我没有过,不过我妈有,几年前曾被偷过,损失好几十万,我爸快气疯了呢……”
☆☆☆
“你是说股票?”魏伯尧皱起眉。PUB里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他并不喜欢,但这儿却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来这里的大都是年轻人,所以二十四岁、一身美国气息打扮的他与里头的气氛十分融洽,反倒是小张的西装革履显得有些突兀。有趣的是,提议在这碰面的也是小张,因为漫天的音乐声可以巧妙的遮掩住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错。”坐在魏伯尧旁边的小张松掉色调沉稳的领带,轻啜一口酒。“我怀疑有人暗地里以他人名义,用不易察觉的手法,买走目前市面上的大量股票,下一步可能是朝股东下手。”
“国内谁有资格下此大手笔?”
魏氏的最大股东魏李如占有百份之四十八的股份,对方只要超过这个数目,进而达到半数以上,魏氏将面临被合并的命运,成为别人的附属,从此在商场上少了一席之地。
“将你的报告呈给我父亲,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想办法尽快查出公司的内贼,尤其是高级主管。”
小张点头应允。
桑颂聿一向信任下属,他认为“信任”可以使他们更尽心尽力的为公司做事;
但若有人反过来利用他的信任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不禁抬头看一眼小张。小张用疑问的眼神回看他,魏伯尧摇头失笑。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还有一件事。”小张说:“最近我发现公司里一名新来的内帐会计,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她是你派来的吗?”
“不是。”哪里蹦出来的一号人物?“有没有可能和收购股票的事有关?”
“应该没有。因为她的对象是董事长。”
“我爸?”魏伯尧哑然失笑。他不懂桑颂聿有什么值得调查的,若是为魏氏而来,那她可找错对像了,现在的桑颂聿对魏氏已无留恋之意。
或许是施筱屏请她来监视桑颂聿的?
这也不可能,他迅速推翻这个想法。他见过施筱屏,她不是这种无聊的女人,她是那种在已无爱意,或留不住对方的心时会爽快说再见的女人。
“她一个小小的内帐会计,其实也查不出什么事来,何况还有另一位资深人员和她共事。若不是你派来的,应该不用去注意她。”
他倒满有兴趣的。一个无端调查桑颂聿的人,她居心何在?
“知道她的名字吗?”魏伯尧问。
“姓薛,叫薛澄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