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迷雾,大雨滂沱。
站在屋檐下面对镜头的男人—和掺着蓝色雨伞背对镜头的女孩。
“为什么﹖”女孩的言语中有忐忒和颠抖。
“对不起,我还是喜欢长头发的女孩。”男人说。
蓝色雨伞从女孩的手中月兑落,随着风,飘向哭泣的仄色天空……
推启冰凉的超市玻璃门,女孩尾随在男人和长发女伴的身后。
仍背对着镜头,女孩用不安的姿态,抚着自己乱无头绪的短发,透过商品间的缝隙,窥探着情人和长发女孩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银紫色瓶身,上面写着CARE的造型洗发精,从摆满商品的陈列架上,跃入她和镜头聚焦的凝视中。
时空卷入紫色漩涡:华丽的场景,优美的音乐,浪漫的灯光。
面对镜头的男人,拥着身材姣好,背对镜头的女人翩然起舞。
“嫁给我,我已经不再在乎妳是个短发的女孩。”男人充满爱意地说。
“Youdon'tcare!ButIcare.”已经变成女人的女孩推开男人,转身要走。
回过头来,第一次以正面面对镜头的美丽女郎,将俏丽而不失女人味的头发轻轻一拨。
在她脸上绽放的,是一抹掌控全局的自信笑容。
“费琦的头发真的好好看。”仰望着D区转角的电视墙,戴红眼镜的女孩,对戴牙套的女孩说。
“我告诉妳哟,我有一个同学的姊姊在天母一家美发店当助理,她说,费琦的头发是她们店里的一个设计师剪的。”
“真的还假的?”
“骗妳干嘛!她还说,那个设计师不但年纪很轻,而且长得很帅哟,单眼皮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长得就像金城武一样。”
“哇!真的还假的?我最喜欢金城武了。”女孩推一推快滑落的红眼镜。
围观着电视墙的人群里,匆匆忙忙地闪出两条人影。
“走了啦,斐丽!”费琦将斐丽从电视墙前硬拖出来。
“让我再看一次那个广告嘛,这可是我一手捧红的模特儿拍的第一支广告片。”
“电视天天都有翻,而且真人就在妳的身边,有什么好看的嘛。”
“Baby,Youdon'tcare!ButIcare.”斐丽回过头来,搔首弄姿地说。
“我的语气有那么放荡吗?”费琦边笑边推着斐丽往前走。
“喂,刚刚她们说的,是真的还假的?”斐丽学着小女生神秘兮兮的口气。
“什么真的还假的?”像被电触到一般,费琦的心一阵紧缩。
“说那个设计师长得很像金城武呀。”
费琦松了一口气:“在小女生的眼中,只要是长得好看一些的男孩子,每一个都长得像金城武。”
“不像金城武,那,他长得像谁?”斐丽穷追不舍。
“像……”费琦的心和舌头都打着结。
“不管他像谁,也不会有尚恩的翩翩风度和温柔体贴吧?”原来斐丽的重点在这里。
“妳说到哪去了?尚恩是我的医生,他当然要对病人温柔体贴喽。”
“是呀,是呀,他对病人还真是够温柔体贴的。不但逢年过节来送礼;还像7.Eleven一样,为妳二十四小时待命服务;最近妳头发一剪,他就又是送帽子又是送围巾的。”斐丽拉了拉缠绕在费琦脖子上,滚着紫边的黑色丝巾。
“如果我着凉生病,他的麻烦会更多,所以他送来这些东西为我取暖;这和他怕我焦躁难安,预先给我服用镇定剂一样。”费琦振振有词。
“如果可以,他会把自己送来为妳取暖。”
“尚恩的未婚妻,不是为了他从空姐改行,将工作搬到地面上来,开了一家精品店嘛!那些帽子、围巾,一定是她帮他选的。”突然觉得丝巾太纠缠,费琦将它从脖子上扯下,移束在背包上。
“什么未婚妻?是前任未婚妻。人家解除婚约都八百年了。说到婚约,咦——尚思是在妳订了婚的不久后订的婚;在妳恢复单身的不久后解除的婚约,妳看!铁证如山。嘿!嘿!”斐丽一副佩服自日己的样子。
“妳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吧,不要硬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连连看好不好。”
“可是,尚恩的人真的很不错呀。”
“尚恩不但人好,更是一个好医生。相信我,医生对病人付出,并不代表他们想和病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费琦拍一拍斐丽的肩膀,像安慰她一样。
“妳那属于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是被妳家那一缸子鱼给吃掉了。”斐丽气结。
“我希望牠们继续吃掉我的第一感、第二感、第三感、第四感和第五感。”费琦用五根手指数着,当五根手指都被自已拆弯不见时,她的脸上露出被成全、满足的微笑。
“把自虐当享受的女人。”斐丽对她翻白眼。
“妳和少中,成天忙着帮我善后,你们夫妻俩,才真的是把折磨当享受。”
“咦,原来妳的良心还没被鱼吃掉呀。嘿﹗嘿!嘿!那好,给妳一个赎罪的机会。”斐丽露出一张狐狸脸。
“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再帮我牵红线。”费琦对斐丽双手合十作揖。
斐丽露出一个“帮妳牵红线?那不是又自己找罪受”的表情:“CARE的第一波广告的反应很好,厂商要求再拍下一只广告。这一次,导演希望能找原来的设计师帮妳作造型。”
“喔。”费琦的心绪纷乱。
“不过,人家已经不是昨日的吴下阿蒙,妳要有心理准备哟。”看费琦不仅,斐丽又接着说:“妳记不记得,上次伊莲说妳的头发很好看,一直追问妳在哪里剪的事?”
“她的嘴一向很甜,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费琦说。
“上个礼拜,她去了妳说的这家发廊了,听说,被那个美发师弄得气呼呼地回来。”
“我昨天才在公司看到她,她的头发很好,和原来一样,没什么改变呀。”
“就是因为没什么改变,所以才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她说,这个毛头小子现在被捧上天了,才刚升设计师,预约就排得很满,而且,只有满嘴歪理,就是不肯帮她设计一个新发型,只帮她剪了几根分叉就敷衍了事了。”
——怎么会?
岩也的专注、岩也的诚恳、岩也的温和,仍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费琦实在很难将传言中恃宠而骄的他,和三个月前,眼中仍闪耀着一抹温煦阳光的他联想在一起。
“不过,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的。”
斐丽的话轻描淡写,落进费琦的心底,却是铅块般的沉重。
走到街角一面晶透的橱窗前,费琦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自己许久没有修剪的短发,已经悄悄地走了样。曾经让她看起来很快乐的那一抹金棕色染发,如今也已褪成浅某色。
——那已经不是一抹神采奕奕的朝阳了;如果还是阳光,那也只不过是一抹长日将近的夕阳。
看着自己,费琦失落地想。
站在“近来好吗”的招牌下,费琦对自己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仍是一屋子的热络和吵杂。费琦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不变的安全感。
“费琦!”蔚蔚的肚子更大了,她远远的隔着一个肚子,热情地紧握住费琦的双手。
“怎么那么久不来?岩也都升设计师了耶。他现在有好多客人在忙,不过,他如果知道是妳来了,一定会先招呼妳的,妳等一下,我马上叫他过来。”
“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
斐丽的话,像耳畔的飞蚊,挥之不去。她害怕面对岩也的姿态;也害怕看见他的没有姿态。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我不急,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到他把所有事情忙完。”结果,费琦把自己的姿态弄得很奇怪。
蔚蔚热络的笑容,遇见费琦的低调,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
“妳忙吧,妳开的店,我都不曾好好地看清楚,妳让我自己参观一下。”
闪避过红头发、绿头发、黄头发……“各色”小妹的指指点点,费琦终于找到那一棵椰子树,她知道躲避到那里面会比较安静。结果,她错了。
“我想剪一个,像Care广告里费琦短发的造型。”一个女孩对岩也说。
“上次来,妳不是对妳的设计师John说,想把头发留长的吗?”
“我听别人说,费琦的头发是你帮她剪的,所以才特地把John换掉,而且费琦本来的头发还长到腰咧,你都肯帮她剪?”女孩游说着。
岩也对着镜子里的女孩说:“每一个人的发质、脸型和肤色都不同,一味的抄袭只会沦为平凡。”
女孩嘟起不服气的嘴。
“好,妳喜欢费琦那个发型的哪一点?”岩也问。
“你帮她剪得很有个人风格、很有型、有一种小女孩的纯真、却又不失女人的风情。”女孩有备而来。
岩也好看地微笑起来:“其实,妳说的这些,都是费琦与生俱有的特质,我只是用发型将它们衬托出来而已。”
——原来,在这个男孩子的心目中,自己是这样的。
躲在椰子树后的费琦,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你是说,我是一个没有特质的女人啰?”女孩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岩也温柔地撩起她的长发:“妳看,微卷的长发,会让妳大而突出的五官,显得很波西米亚,这和妳浪漫的特质不谋而合。而短发,只会夸张妳的五官,让妳看起来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干练和世故。”
女孩软化了;应该说,她有些吓坏了。
“John已经抓住妳的味道了,妳不该急着换设计师。这样,只会破坏妳和设计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
“那……我该怎么办?”女孩无措地都快哭了。
“John又是刚好休假,我先帮妳修一点层次;下次妳来,头发更长些,他可能会建议妳烫个大波浪。到时候属于妳的味道,就全都出来了。”
“真的?”女孩依赖地问。
岩也慎重地点点头。
“对不起!”一个狮子头的女人,形色匆匆要穿过椰子树,不小心踩到费琦的脚。
“岩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人的狮子头下是一张愁眉苦脸。
“都快要做新娘的人了,应该开心点。”岩也对她说。
“开心?我的头上顶着一大团被炸糊的米粉,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形容得很贴切,岩也只是很专心地聆听,并没有笑她的意思。
“我不该不听你的建议,偷偷把头发给荡起来的。如果让我未婚夫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不退婚才怪。”女人说话的样子,和她顶在头上的那一大团米粉一样夸张。
岩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洗直了吧。”女人毅然决然地说。
“妳的头发就是太多又太细,我才会建议妳不要烫,否则一定会毛掉。可是,妳才刚荡不久,现在又要洗直,头发会受不了的。”
“我就知道你生气,不管我了,你要眼睁睁地看我失去幸福,呜﹗”女人撒娇地假哭着。
“幸好妳的头发够长,还有本钱挽救。我先把妳尾端毛焦的部份剪掉,再打些内薄,减少沉重和过于蓬松的感觉。让头发保持一点弹性也好,这样妳当新娘时,会比较好造型。”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女人的眼中,充满被解救的感激。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在经营着自己的工作。
原来,他是用这种态度,对待着每一个将头发托付在他手里的客人。
原来,他看待头发,就像看待一个珍贵的生命一般。
那台挥之不去的飞蚊,终于被事实的巴掌消灭了。费琦突然安心地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岩也的什么恩人;她只是误打误撞地,比别人更早发现了他的天份和与生俱来的特质。
岩也和她,谁也不欠谁,他们是两个地位平等的人。费琦轻松愉快地想着。
“费小姐,为什么坐在椰子树下?”突然经过的岩也问。
费琦惊慌地红了脸:“我……我在树下乘凉。”
“喔。”岩也抬起头,将长长的眼睛瞇成一条缝,好像天花板上真的有一个炽热的太阳,他举起右手,遮挡住阳光。
他演得很好很认真,没有一点要揭穿玩笑的样子。费琦强噤住不笑。
“费小姐,除了来乘凉,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
她喜欢他说“帮忙”;而不是“效劳”的口气。
“我想要回我的阳光。”这是费琦真正想说的。但是,站在眼前的这个大男生,他刚刚工作的态度,是如此地专业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她不允许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说出孩子气的话。
“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关于我的头发……”
岩也的手轻轻抚士费琦的发,打住了她的话:“朝阳已经变成夕阳了。”岩也说。
费琦轻轻一颤,他们两个人的想法,竟然那么像。
“可以将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吗?”费琦仰头问他。
“原来你躲在这里。”
岩也来不及给她答案,一双擦着蓝色指甲油的手,已经热情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席妮,今天怎么没有预约就来了?”看看费琦,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席妮的双手轻轻地拉下一点来。
“What?我和你的关系,还需要预约?这种话你说得出口?”她亲蔫地搜捏他的脸。
席妮从小生长在国外,她的作风和穿着一向鲜明大胆。今天,她穿着紧身黑皮裤和中空的红色上衣。发曲的长发,不羁地州结披散,刚好在她镂空的腰际,性感地摆荡着。
那是一种属于年轻女孩,没有遮掩、不须矫饰、具有侵略性的美丽。
费琦怎么会忘记如此浓烈的美丽。第一次在白朗尼亚号里,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看见Paul时,席妮也是用这种美丽、这种姿态,亲昵地将两只手攀绕上Paul的肩头。
当然,席妮也不会忘记,那一个在海上的夜晚,被Paul从舞台下硬拉上来,穿着红色晚礼服的高跳女孩。因为,她有一张孤冷、淡漠,却是无懈美丽的脸。
席妮终于将视线从岩也的身上稍微转移到其它的地方:“费琦?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方才的热情被冰雪覆盖。
“我……”费琦发现自己好像侵略了别人的地盘。
“她在树下乘凉。”岩也想解除无声的窘境。
“乘凉?”席妮打量完四周,用鼻子笑出声:“喔,对了,我忘记妳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嵌价对妳而言,或许太强烈了,擦点防晒油嘛。啊,吃药!按时吃药对妳而言可能还是比较有效。”席妮玩笑似地说。
费琦的脑子一片花白。她不知道席妮想说什么,却又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原来妳们认识?”
“Youdon'tcare!ButIcare.”Well,谁不认识那个用清纯和无助,将男人玩弄于指掌间的费琦?”席妮说。
费琦知道,她指的是广告片里面的费琦;然而,一种自已正遭到攻击,却手无寸铁反击的感觉油然而起:“我只是想和岩也商量下一部广告片的事,没别的了,你们有事先忙吧。”费琦不知所以地解释着。
她只想赶快逃离属于岩也和席妮的热情,她只想赶快逃离怏令她窒息的空气。
“真的没别的?难道妳没看出什么来吗?”席妮深情地看看岩也,再挑舋地看看费琦。
费琦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身要走。
“如果妳真的没有看出其它的,那么妳的Paul会觉得很开心,也会觉得很伤心的。”
席妮的话,从费琦的背后二字不漏,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脑海和心中。
“费小姐!”岩也想喊住匆忙离去的她。
“她刚刚不是说,已经没别的事了嘛。”席妮缠住他。
“但是,她根本还没有开始和我商量任何事情呀。”
“她是一个名模,现在又是当红的广告明星,她如果想走,你以为,凭你可以留住她吗?”
岩也愣住了想追上去的脚步。
费琦无措地奔进突如其来的雨幕里,她并没有要回原来的阳光。
让雨水将仅剩的残阳也冲刷掉吧。
她宁愿自己回到最初,从来没有被染上任何阳光的模样。
绚丽的紫色V领上衣、浓郁的酒红色短裙、黑灰问色的针织洋装、浅印着熏衣草的丝质长裙……摊了一床的缤纷衣衫,费琦颓坐在床缘边。
今晚,她想用衣服将自己包里得很晴朗、很亮丽;但是,却偏偏失去了搭配衣服的能力。毕竟,穿衣服也是要用感情的。
这些花花绿绿、欢天喜地的衣服,是她的曾经。但曾经,毕竟全都过去了。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晚上会来吗?”斐丽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嗯。”费琦允诺着。
去年的今天,费琦在这场宴会里缺了席,今年,她不准自己再让斐丽失望和担心。
“喔……那、那好。我们可是谢绝任何礼物哟,还有,随便穿就可以了,别为这个Party太伤脑筋。”
——斐丽是如此地了解自己。
币下电话后,费琦突然捡起一件蓝紫色的长尾礼服。
这是她最华丽的一件衣服。她知道穿上这件洋装后,自己会是光鲜而亮丽的。
电话铃声又响起。她拖着还没拉上拉炼的长尾洋装去接电话。
“找得到那家Pub了吗﹖那家店就在转角,叫绿街四号。还是……还是我们去接妳好了。”又是斐丽。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为我担心啦。妳和少中是今天的主角,应该多花点心思打点自己。”
“喔……好,好,那好。”
准备转身进房的费琦,突然被身上长长的裙尾绊倒。
她歇斯底里地将洋装扯下,揉成一团,用力地甩到墙角。
华丽的蓝紫色,此刻是白色的粉墙卜二团揉不掉的瘀伤。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去。去了,要强言欢笑、要故作潇洒、要背叛自己的伤心。
电话又响起,她颤抖地接起电话。
“喂。”声音也是发颤的。
“费琦,妳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别强迫自己来。少中也真是的,结婚周年就结婚周年嘛,每一年都要办什么Party,还不是一堆人疯疯癫癫一整个晚上,最后我和他连半句感性的话也没机会聊上,好像专程庆祝给别人看似的。其实很没意义啦,不想来就别勉强。”
“我一定会去的。”费琦按捺住想要嘶吼的声音,心平气和地说。
“腥……那,如果不舒服,到时候就先走好了。”
身上只穿着白色衬衣的费琦,掩着自己苍白的脸,滑坐在电话旁,无声地啜泣着。
铃!她一把接起电话:“如果妳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
费琦对电话那端的斐丽吼叫着。
“我……我当然希望妳来,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只是……”
“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告诉我,热闹的场面可以治疗我的阴郁,可以让我快乐;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对我说,缺席了两年的Paul,或许,就会在今天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妳不是一直这样给我希望,好让我可以行尸走肉地存活下来的吗?这次,妳也应该这样说的呀。”
斐丽在电话的那头,说不出话来。
费琦知道,自己又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将拟了满床的缤纷扫落,将自己重重地扔在面无表情的床上。
这一次,挂掉的电话,是真的不会再响了。
拖着白色长洋装的费琦,独自走进转角的绿街卯号里。
穿衣服是需要用感情的。最后,她为自己穿上这一件纯白色雪纺纱洋装。因为,她要用白纱捆裹住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她要让自己今晚看起来完美无瑕,安然无恙。
她知道,这是斐丽最想收到的礼物。
费琦到得晚,Pub里早已人头钻劲,衣香鬓影。
“费琦﹗”被人群团团包围,和少中正在切蛋糕的斐丽,远远看到费琦,不顾他人危险,用力挥动着手上拿着刀的双臂。
费琦对斐丽灿烂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着,不用急着过来招呼她,自已一切都很好。
一些熟识的厂商、服装设计师和模特儿都来了,整个Pub里,全是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穿梭其中,费琦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伸展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刻板和机械化。
突然,喷雾似的灯光洒上Pub前方的舞台,鼓手倒数计时的鼓棒敲击声凌空响起。
所有的喧闹都停止了,因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舞台上,蓄势待发的乐团身上。
穿着一身火红,中空迷你短裙的女主唱,轻盈地跃上舞台,甜美性感的声音,一瞬间,划破整个停顿的冷空气。
台上台下,所有的热情、欢乐和奔放,全都无所遁藏地撞击在一块儿。
是席妮!这个乐团的主唱竟然是她。
费琦依在墙角的身体微微一颤。
舞台经验丰富的席妮,总是能将观众的热情轻易地撩拨起来。
她擅于运用一些惹火的小动作,挑逗台下的情绪和感官。
“Guitar﹗飞仔。”席妮高声叫喊。
席妮踞起脚,将妖娆的双手缠绕上吉他手的肩膀。
在她的热拥下,吉他手汗流浃背,专注地Solo着;就像每一场演唱,Paul在席妮的缠绕下,专注热情的独奏一样。
Paul是乐团的团长,他深情的弹奏声,在每一次演出中,都能掀起全场不可抑制的高潮,多少女性听众慕名而来。当时,席妮的每一首歌,也都是为了他而唱。
席妮和Paul,他们曾是“泊”乐团的最佳拍档;舞台上最出色的搭档。
从前,席妮总喜欢将自己泛红的脸颊,亲密地与Paul汗湿的侧脸熨贴在一起。用最近的距离,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吉他振动的频率。
她竭尽所能地拥抱他。因为,只有那个时候,Paul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鼓手,阿城!”鼓手在席妮的点名下狂野地独奏着。
整个绿街的号,都是震动人心的鼓声。
“Keyboardt手,小黑!”
键盘乐,像把所有的人都通上电似地通室窜流着。
终于,全部的成员都介绍过了。
席妮突然跃下舞台,将一个人拉扯上台。
“造型师,岩也!”
吉他、键盘和鼓声齐响。
席妮抓住岩也不知所措的双手,将它们从自己的身后环绕到前头,被拥在岩也怀中的席妮,便紧贴着他的身体,热情地随着音乐摇摆舞动着。
岩也像一个立不稳的木桩,满脸通红,尴尬无措。
席妮从舞台上,搜寻到杵在昏暗的舞台下,穿着白纱洋装的费琦。
她无情地,将一抹狐媚的、胜利的目光,从高高在上的舞台抛了下来。
——是岩也和席妮?不,是Paul和席妮!
已经五杯酒下肚的费琦,视线开始模糊晃荡。
在舞台中上演的,是现在也是过去,是欢乐也是悲伤。
“费琦﹗”
远远听见斐丽惊慌地寻找着自己的声音,费琦知道,斐丽终于看见傅言中的岩也了。
岩也到底长得像谁的问题,斐丽此刻也一定有了答案了吧。
听见斐丽接近的脚步,费琦将自己更深地藏到角落里。
此刻,再多的白纱,也网裹不了又被重划一刀,不住淌血的伤口。
她不要让斐丽在今天,看见她的疼痛和绝望。
“Itmusthavebeenlove、butit,sovernow.”将自己灌得烂醉的费琦,哼着刚刚舞台上的歌,摇摇晃晃地走到大街上。
正要横过马路,一双手粗鲁地将她拦腰包里进怀中。
“你们找死啊?现在是红灯耶!”车主探出头来,怒气冲冲地叫嚣着。
“对不起,对不起。”将费琦护在怀里的男人连声抱歉着。
那是费琦熟悉的味道和声音。
她抬起沉重的头:“啊,Paul!是你,你真的来了。”
费琦安心地,在男人的怀中,沉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