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梦花缘(上) 第一章

积雪覆盖着整座山峦,称它为雪山,可谓名副其实。若不仔细看,还真难看到那个结满玄冰的洞。走进洞中,入目的是通天彻地的莹白,圣洁的光彩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何等美丽的所在!只可惜那股子凄冷的意味却似渗入了人的骨髓,透进了人的心魄。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盘腿坐在冰上,面色青中透白,似乎已没有——丝活人的气息。即使如此,他的眉目仍给人以过分俊美的感觉,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他的眼睛缓缓睁开,注视着洞门出现的人,声音淡漠得出奇:“师父,”

被称为师父的人穿着—身大红罩袍,红发红髯,在这片莹白的颜色中显得异常刺目。他面无表情,但目光中却有种泣血的残忍:“半个月了,你的玄冥功才练到第五层!”其实他心里却在惊惧:我用了六年时间才将此功练至五层,他却如此轻易地……越想越气,越想越怕。他右手微动,一根长鞭已握在手中,走向少年。他扬起皮鞭便是—阵没头没脑的鞭打,鞭子陷在肉里的“噗噗”声在这空旷的洞里回荡着,刺耳极了。

少年的身体己被鲜血染红,依稀可见那纵横交错、皮肉翻卷的鞭痕,让人触惊心!可是少年的神情却仍是一派漠然,好像被鞭打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相关的人。但他那已被咬出血的下唇却泄露了他身心的痛苦。

师父疯狂的鞭打终于结束了,他已累得有些喘息:“十天之后若再练不成,你就永远呆在这玄冰洞中吧!”撇下伤痕累累的少年,转身而去。

直到这时,少年冰冷的目光才终于有了变化,渐渐地凝聚成一种彻骨的仇恨:“血煞魔,今天你给予我的,将来我会让你十倍偿还!”话—完,他便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朦胧叫,有—股暖流进入了身体中,先前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也在逐渐地减轻,意识也在恢复。终于,少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

说是“小人儿、”可说是名副其实,因为看样子“他”只有三四岁,圆圆的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手脚,整个人都圆嘟嘟的,走路还蹒蹒跚跚,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可爱极了,直想把“他”抱在怀中疼个够。

“小人儿”整个人趴在了少年身上,这时正好奇地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少年,看他醒了,便兴奋地摇着肥肥女敕女敕的小臂膀:“大哥哥,你,你怎么……怎么躺在这里呢?”

少年坐起来,打量着眼前的人儿,心里却越来越惊诧。这里是连绵的雪山,根本没有人家,这个孩子怎会只身至此?况且此洞结满玄冰,即使是成人也会冻僵,他—个小孩于却好像不觉寒冷?越想越奇,少年忍不住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人儿”歪个脑袋,咬着手指头,然后才指了指上面,少年头也没抬:“上面是雪山之巅,不可能有人的。”

“小人儿”眨眨眼睛,好像不太明白,然后好奇地问:“什么是‘名字’?大哥哥有吗?”

少年皱眉,突然发觉自己竟没有感觉到疼痛,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上才发现伤口已被上了药,他抬起头,有些感激地将小人抱人怀中:“小弟弟。我叫云天梦,是你帮我治的伤,对吗?”

谁想“小人儿”却—脸通红地挥舞着小办膊,抗议地大叫:“我不是小弟弟,我是女孩!”

云天梦失笑,歉意地安抚她:“对不起。你这么小,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我叫你小妹妹好了,不过,你这么小竟然会治伤,真了不起!”

“小人儿”得意地咧着嘴,肥肥女敕女敕的小办膊也环上了云天梦的脖子:“我采了好多好多药,给大哥哥抹上了,大哥哥的伤口就不疼了,也不流血了!”

云天梦一脸赞赏:“小妹妹真了不起!对了,刚才我好像喝了什么,那液体清凉香甜。喝了之后,整个身体都暖暖的,似乎连功力都精进不少!”

“小人儿”将含在嘴里的小指头伸给他看,云天梦发现指尖有一个伤口,似乎是被咬破的,正茫然不解,突然他心中一动,身子震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女娃晶晶亮的圆眼睛:“刚才我喝的是……是你的血?!”看到小女娃儿点点头,云天梦顿时白感交集,他那早已被仇恨冰封了的心灵似于被重新注入了阳光热了起来!他—把将小娃儿抱紧,“谢谢你!”所有的感动与疼惜都借着这声“谢谢”宜泄出来,

小女娃不太理解云天梦的感触,她正在为另一个问题困扰着,圆圆的小脸儿快皱成—团儿了:“大哥哥,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云天梦微微一笑,这一笑为他那早熟的脸上添了几抹飞扬的神采,让人眼前一亮:“小妹妹如此惹人怜爱,就叫怜儿好了!”

“怜儿!太好了!”小娃儿高兴地呵呵直笑,“我也有名字了,和大哥哥一样有名字了!”

云天梦揉揉“怜儿”可爱的小脑袋,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一直被师傅百般凌虐的云天梦终于知道,原来人活着除了“苦痛”,也会有“喜乐”。有可爱的怜儿相伴,云天梦早已不属于少年的心竟然重新活了过来。他的脸恢复了红润,本是紧锁的眉展开了,他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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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师傅血煞魔重新站在玄冰洞口时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娃儿手里拿着一棵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莲蓬,正剥着一粒粒的莲子递到云天梦的唇边,而她就坐在一脸笑意的云天梦怀中。

血煞魔已快被云天梦的笑容气疯了,他狂怒地冲向前,一把就将怜儿揪在手中,然后向洞外的悬崖奔去。

已是一脸惊惧的云天梦不敢相信眼前的变化,但他瞬间醒悟过来,脸刷地变白了,然后便疯狂地去追他的师傅。

血煞魔提着挣扎不休的怜儿往悬崖边上送,他面露阴狠:“该死的小娃儿,竟敢让云天梦笑,今天我便让你葬身在此!”手一松,将怜儿扔下了悬崖。

“大哥哥!”怜儿的叫声传荡在空气中。

“不!”云天梦狂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怜儿小小的身体向悬崖坠去,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血煞魔平静得很:“好好练功,别让为师失望!”

云天梦身体颤抖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他冷静得出奇:“是,师傅。”

他站起来,转身向来处走去。他眼中的冷漠似已凝了形,但转身之际,却似带转了风云,地上的积雪飞扬在空中,衬得他身形更加孤寂。他走得那样缓慢,行止之间,全不见少年人的意气与浮躁,反而有种慑人的气势在他的周身流转。不错,那是渊停岳峙!

血煞魔注视着云天梦的背影,心中竟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走进洞中,云天梦闭亡眼睛,一滴泪从他的脸庞滑下:“怜儿,云天梦不会让你白死的!”

好久,好久,他睁开了双眼,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股骇人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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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卧龙峰顶。

风声呼啸,卷着落叶飞舞在空中,愈发觉得秋寒逼人。只见一棵古拙苍劲的老松树下放置着—张石台,石台上摆着一壶茶,—个人正缓缓地将茶水倒进杯子中。

如此的季节,如此的天气竟有人在这里浅酌,倒是名副其实的“风雅”。这人一袭白衣胜雪,随着风势猎猎翻飞着,他神态本是懒散,但眼神之小却存着几分傲然,几分冷漠,更多的是那种临尊天下的睥睨。

白衣人轻啜着茶,全不在乎周围的风势。就在这时候,—阵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个匍匐在地的黑影慢慢地靠近了,那是一个人!只不过由于身上染满了鲜血,所以看不出年纪来。他艰难地向这边爬着,看样子似是从什么地方摔下,以至于浑身是伤。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摩擦地面却也发出不小的声音,然白衣人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这个渐渐接近的人,径自转悠着手中的茶杯,目光依然落在远山之间,

在地上爬的人终于发现了白衣人,他脸上立刻露出

了兴奋的表情,看来自己有救了。可是这人根本不看自己。于是,他故意申吟了—声试图引起白衣人的注意。奇怪的是,白衣人竟然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点儿没有转头的意思。没办法,这人只好出声了:“兄台……在下不慎从山涯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爬上来……求兄台救救我……”他虽然是用尽气力在说话,但是声音仍然微弱得很,不过,也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终于,白衣人收回了目光,他淡漠地瞥了眼地上正在向自己求救的人,才轻哼了一声:“面对如此美好的秋日风致,你却发出这等粗嘎难听的声音,真是坏人雅兴!”

雅兴?地上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是的!自己连性命都要不保了,哪还有心思去“雅兴”?该死的穷酸!但此时他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地继续哀求:“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吧!”

白衣人竟然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自在地说:“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管闲事”说完,便继续饮他的茶,

那人差点儿没被气死。忙?忙个鬼!有时间在那喝茶,竟没时间救自己,真是流年不利,遇到这么一个冷心肠的人。但没办法,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只得拉下脸来:“公子,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帮我下山,我会报答你的。”报答?等我下了山,看怎么整治你这个穷酸!

白衣人就像没听见他的话,头都不抬。

那人没有办法了,身上越来越痛,血也越流越多,为了保命,也罢!“公子,如果你……救了我,我就把—件奇宝的下落告诉你”

“奇宝?哼!”白衣人终于有了反应,但却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如果你肯立刻滚离我的视线,我倒可以送你一些值钱的玩意儿。”

那人赶忙补充:“公子,我看得出来,你是有钱人,但是我说的这件宝贝乃是万年难求,就是当今皇帝想要恐怕也无处去找呢。”

白衣人实在已经不耐烦了,他右手一抬。刚要有所动作,那人已经急声说:“寒池玉莲。”

白衣人一怔,但表画并没有显露什么,只是淡淡地问:“我可没听说过,不过,若真是宝贝,谅你这种人也不可能知道。”

那人真是急了:“你可以向任何—个江湖人打听,寒池玉莲是天地至宝,当初曾因为它差一点就引起大乱。”

“是吗?”白衣人依然一副不感兴趣的口气。

挺了挺身,那人也顾不上吊人胃口了:“五年前,我去雪山采药,亲眼看见叶秋枫摘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他立刻闭上嘴巴,紧张地说:“告诉你你也不知道,还是先救了我。我就带你去拿寒池玉莲。”

白衣人笑了:“原来是在万剑山庄,怪不得我遍寻不获!”

那人一听这话,立即惊恐地瞪大了眼:“你知道……你是江湖人,那你……骗我!”

白衣人缓缓地站起身:“寒池玉莲就由我去拿,你嘛--”他转头看看四周,沉吟了下,“我的茶还没喝完,可不能让这个地方沾上鲜血、”向悬崖下看了看,才点点头,“好!鲸吞鱼跃,好风水!那里才是理想的葬身之所,是我送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跳卜去?”

愣了—会儿,那人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惊骇欲绝:“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谁?”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秀美不凡的少年人竟是个毒辣人物。

白衣人温柔地笑了笑,嘴里轻轻地吐出三个字:“云天梦。”

原来他正是云天梦,如今已经是江湖第一组织天龙会的主人。曾经的小小少年现在却令江湖群魔俯首,众雄听命,俨然已有主盟黑道之势。只可惜他的性格多半承袭自血煞魔,偏激自负,不择手段,而且视人命如草芥。只不过又比血煞魔多了几分喜怒无常和深沉寡绝。

他说得轻巧,那人r却是身子一颤,然后脸色竟然在一瞬间变成绿色,吐出一口鲜血,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天龙!”便双腿—蹬,被吓死了。那双眼睛依然大睁着,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

云人梦迅速后退一步,嫌恶地皱皱眉,还好身上没沾上那人的血迹。他袖子一拂,那人的尸体被一股劲力卷起,抛下了悬崖。右手一抖,一束烟花从他的手中射向天空,很是耀眼。他临风而立,遥望着云天深处,似在等待什么。

远处一只黑鹰破云而出,随着鹰影的乍现,云天梦眉峰轻扬。黑鹰越来越近,直到盘旋在卧龙峰顶,才从鹰背上掠下一人。

这人面目清俊,—身黑衣。头戴—顶鹰形金冠。他迅速地走到云天梦身后,单膝点地,道:“天龙会飞鹰七使叩见会主!”

云天梦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应了句:“起来吧!”黑衣人这才恭身站立,退到一旁。

云天梦的目光仍然投向远处:“龙七,寒池玉莲在万剑山庄!”

龙七眉头一皱:“会主,万剑山庄是七大世家之一,势力雄厚。庄主。叶秋枫非但剑术出神入化,又与九大门派交好,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属下觉得此事应以智取为上,毕竟与白道正面交锋的时机还未到。”

云天梦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变得更深沉了,隐隐间有股煞气流动着;唇角微撇,他轻拂了一下衣袖,然后仰头向那悠远的苍穹。龙七不敢惊动,静静地侍立在一侧。四周静寂,只有飒飒的风声以及偶尔的一两声宿鸟夜啼。

云天梦终于将目光收回,却没有去看龙七,缓缓地,他说:“此事我已成竹在胸,你传我命令到总坛,会中事务暂由文天代掌,并让东巡金冲天三日后到淮阳分坛见我,你下去吧。”

龙七领命,便退后转身,撮口一声长啸,唤出那只刚才不知栖身何处的黑鹰,那鹰很快飞到二人身边。龙七跨上鹰背,一人一鹰便向来处飞去。

龙七一走,云天梦又转身面向那山影叠嶂,眉轻轻一挑,振起的却是那浪卷浪消时才会有的惊骇:“叶秋枫,寒池玉莲虽然是稀世之珍,只可惜对你却是得不偿失。嗯!我们就来玩一场游戏吧!”话一落,他的身体立即腾起,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恍惚间,似还能见他的衣角翩翻在晚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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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山。

走在密密的树林中,耳边就传来隆隆的水声,如此气势,不用亲见便可想象那飞流直下的情景了。果然,刚穿过林阴,一个巨大的瀑布就展现在眼前了。—只全身金毛的小猴兴奋得手舞足蹈,奔跑到瀑布跟前,开始与飞溅的水花儿嬉戏。

不过,只玩儿了—会儿,它似乎就已厌倦了这种游

戏,开始在瀑布周围的树石间翻滚跳跃、突然,它停住身形,因为正前方的草丛中有—颗红色的果实,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此的鲜亮诱人。小金猴不由咽了一口唾液,老大爷还真知道心疼我,我正感觉到饿,就来给我送午餐了!嘿!多谢了!它毫不客气地奔上前,摘下那颗红果,直接咽下肚。嗯!甜津津的,感觉还不错!

只过了一会儿,小金猴就感觉不对了。因为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了,就连原本光芒四射的太阳也昏暗起来。哎哟!肚子好疼!是那颗红果……老天爷。原来你没安好心。天!疼死了!

小金猴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就在这时,—个白影在眼前开始晃动,那……好像是—个人?

“咦!小猴,你怎么了?”那人在向它问话。

笨蛋!我要能回答你,不就成了猴子精了!不过,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呢?小金猴心里想着,可身体己不受控制地软软地倒在地面上。

“呀!你中毒了!”小女孩忙抱住小金猴,翻翻它眼皮,又看看它周身,看样子还蛮内行的,“原来你吃了有毒的红萝果、真是的,红萝果毒性可厉害了,你干吗要吃它呀?”小女孩竟然开始埋怨起神志有些模糊的小金猴来。

“你—定把红萝果当成朱果了,对不对?”小女孩继续猜测着,“真是只小笨猴!”什么?我笨?小金猴在昏迷之前想的是等我醒来再跟你算账!

万剑山庄。

当小金猴醒过来时,是泡在一口盛满醋的大锅里,而且醋还是温热的,身底下更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小金猴忙立起身,完了,刚逃过毒果劫,如今又碰上活煮劫,看这样子,怕不是要把我清蒸活炖了呀?不行,快跑……

它惊惶的视线猛地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轻盈透彻的眼,明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小金猴迷惑了,应该是她?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能读懂那眼中闪烁的担忧和关怀,她是人类呀!妈妈说过,人类是最可怕的,我们应该离他们远远的,可是……

此时,小女孩粉女敕的双颊上添了—抹兴奋的红晕:“谢天谢地,你醒了!我真怕你会死掉了!”

小金猴抗议地吱吱叫,什么死掉?难听死了!对了,清醒的小猴子又冒上另一个念头,为什么我能听懂她说的活?虽然妈妈说过,我们能根据人类的表情和动作猜出大概意思,但并没说过连他们的语言都懂,所以,小金猴立刻“吱吱”地叫着提出疑问。

小女孩却赶忙捂住小金猴的嘴:“喂!小声点儿!别让人看到你!这里可是厨房呀,关总管早就警告过我,许我迈进厨房一步!你的问题我—会儿再告诉你!”

她竟然也能听懂我的话?!小金猴又是高兴又是惊异,连忙听话地点点头。

小女孩把它从锅里抱出来,到门口瞄瞄没人,便偷偷模模地溜到一条小路上,七拐八拐,才走进一个房间。

把小金猴放到地上,小女孩松了口气:“你中毒地太深,所以要用热醋蒸煮,才可以根治,知道吗,小笨猴!”

小金猴气得“吱”的一声叫,那些猴子哪只不佩服我的聪明才智?而且等我长大了,就要当猴王了,我笨?真是笑话!

小女孩果然睁大眼:“原来你这么厉害的!那你还吃毒果?”

小金猴跳了起来,马有漏蹄,“猴”有失手,下次一定不会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说什么?小金猴奇怪地吱吱叫。

“那有什么?”小女孩理所当然地说,“你们动物讲的话,我差不多都能听懂!小金,你家在哪儿?”

小金?小金猴一时没反应过来地眨眨眼,小金是谁?

“笨呀!”小女孩用手指戳戳它的“猴脑袋”,“你就叫小金,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好不好听?”

小金猴恍然大悟,小金,还凑合吧!对了,你叫什么呀?

“我呀,我的名字叫怜儿。告诉你,这是一个大哥哥给我取的名字!他可好了,可是……”怜儿难过起来,“我却找不到他了。”

小金安慰地拍拍她的头,没关系的!人生聚散无常呀!还是我们猴子的世界好,没有那么复杂。

“小金,谢谢你!其实我也觉得人真的很复杂,我常常弄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怜儿像碰到了知己,开始述说自己的委屈,“你都不知道,那次我只不过不小心烧火时把厨房给点着了,关总管就骂了我好多话呢!还不许我进厨房,害得我饿了时,还得去偷东西吃!”

小金同情地点点头,真是的!不就是烧点火吗?我想烧都烧不起来呢!咦!怜儿说活的口气怎么就像她不是人类似的?

“还有呢!上回小菊她们让我洗衣服,我因为只顾得和对岸的几只小鹿说话,让衣服冲跑了,她们就骂了我一顿!其实,那是夏天呀,不穿衣服也不会冷的,可她们偏偏还要穿,还非得让我也穿……我对她们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怜儿无奈地抱怨。

小金模模怜儿身上的衣服,果然很麻烦!我就说,人类最奇怪了,连毛都不长,天冷了还得穿衣服!幸亏我不是人,否则就惨了!

“对了!”怜儿突然想起什么,“你一定饿了吧?你的毒刚解,身体还很虚弱,我得好好给你补一补!等我去给你做一碗香香的汤来喝,顺便把那锅醋给倒了,你老实待着!”怜儿嘱咐完,推开门,又出去了。

★★★

这一夜,小金都没休息好。不为什么,就因为怜儿那碗“香香的汤”。原来人类的食物这么难吃,酸不酸,臭不臭的!它却不知道并非每碗汤都是这种味道,问题出在做汤的人身上。

怜儿老早就被关总管召去了,现在正垂首躬腰,等着挨训呢!

“怜儿,你是怎么回事?昨天跑哪去了?一天都不见人影!”关总管的责问倒也算不得严厉,毕竟对怜儿来说,失踪一两已是家常便饭,他这只是例行公啦,不问不行。

怜儿啜喏着说:“回总管话,怜儿昨天去采药了!”

必总管跷起二郎腿,喝口茶:“采了什么药?”

怜儿心领神会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关总管:“关总管,这是一支五百年人参,给您泡酒喝吧!”

必总管满意地接过包:“这才像话!”

门被推开了,一个丫头匆匆走进来:“关总管,老爷在生气呢吃早饭的时候竟从碗里吃出了这个!”丫头拿着—团丝状的东西给关总管看,像是头发!

必总管一愣,仔细看了看:“厨房的师傅怎么搞的?”

连头发都……不对,头发应该是黑的,这怎么是黄色的?”

黄色的?,正低着头的怜儿心中—动,偷偷抬起头一看,一伸舌头,赶忙重新低下头。那是小金的毛!嘻!真有意思!

“还有呢!”丫头又诉苦了,“老爷中午要吃糖醋鲤鱼,可是咱们厨房昨天醋坛还满着,今天—早竟不翼而飞了!老刘已经进城去买了,可是最快也要午后回来,关总管,你看怎么办?”

必总管脸色—变:“有这等事?好好的醋怎么会不见了?”

“就是呀,大家都在奇怪呢!”

必总管模着下巴的胡子思忖着。这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贼,也不会光偷几斤不值钱的醋呀?心中猛地—动,转头若有所思地盯住怜儿。怜儿正在那无措地搅扭着自己的衣服,关总管“啪”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怜儿身形一颤:“怜儿,怎么回事,你还不给我如实招来!”

单纯的怜儿哪禁得住必总管的吓唬,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我……我不小心把……坛子打了。”不能说出小金,否则关总管一定会赶它走。

“你又跑到厨房干什么?难道我的话你都忘了吗?”关总管也差点冒出汗来,这次没再火烧厨房,算是大幸。

“我……我饿了,去偷点馒头吃,谁知就撞倒了……醋坛子……”她的头越垂越低——必须这样,否则她那闪炽不定的眼神很容易让人看出其中有诈。

“哼!我才不管那么多,正午之前,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买回一坛醋!”关总管想给她点儿教训。

“可是……”怜儿可着急了,“城里才有卖,我……我可买不来呀!”

“那是你的事!”关总管站起身,拂袖而去。

抱着个醋坛子,怜儿无精打采地走在通往淮阳城的大路上。没办法,拉货的车被老刘驾走了,马又没人借给她,即使借了,她也未必会骑。要不,怜儿灵机一动,反正四下无人,我不如……

罢要腾身而起,突然前面路上飞快地奔来两匹马,怜儿赶忙停下动作,但又不知怎么办才好,竟然愣在路中间,眼见那两匹马已经奔驰近身,就要踩到怜儿了……

云天梦没想到眼前女孩见到快马奔近竟不躲不闪,他可不想在临到万剑山庄时节外生枝,立即猛勒缰绳,那马昂首扬蹄,长嘶不止,恰巧就停在怜儿身子跟前。

任白袍随风飘展,云天梦手拉缰绳,目光一凝:“你不想活了吗?”

怜儿早吓得紧紧闭住眼睛,手中的醋坛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上,碎成片片,这时她听见了—个清冷却非常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谁不想活了?她好奇地睁大眼睛,四处瞄瞄不见目标后,才望住前方,于是,她好像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中。

天!那是人的眼睛吗?如此的清幽深邃,如此的光亮熠熠,而且看上去……那么熟悉!怜儿有些晕眩了,他会是大哥哥吗?

马上的云天梦乍一触及眼前人儿清清亮亮的圆眼睛时,也是身形—震,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的心弦都颤抖起来,被他刻意尘封已久的记忆宛如泉涌般重新浮上了心头:“你……”不会的,不会的!可是……那双眼……为什么?怜儿早已不在人世了。

另一匹马上的人正是天龙会冬巡金冲天,他灰袍白须,自有股清奇之气。此时他当然看出了会主有些恍惚,难道是因为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吗?怎么会呢?他轻咳一声:“会……哦!云贤侄,有什么不对吗?”

云天梦强自镇定,缓缓摇头,但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凝在怜儿身上:“小妹妹,以后走路小心点儿,明白吗?”虽然她不是怜儿,但也许是爱屋及乌吧?云天梦竟然破天荒地为她的莽撞担忧起来。

怜儿歪了歪脑袋,然后背过手去:“我……我这人一向都很小心,是你骑马不小心!才不怪我呢!你还把我的坛子打破了,你赔我!”白女敕的小手直接伸给高高在上的云天梦,虽然他很像大哥哥,可是坛子破了,自己又该挨骂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天梦往地上已经成了碎片的坛子瞥了一眼,随意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怜儿:“这些够了吧?”

怜儿探头过去仔细把那张银票看了看,然后又望了眼地上的醋坛子,再看看银票,再看看碎坛子,最后她气呼呼地说?“你以为我很傻吗?你摔了我一个那么大的醋坛子,却赔给我一张这么小的纸,我……我才不上当呢!”

云天梦愕然,这……小女孩是白痴吗?我好心赔给她一百两银子,她竟然……不知怎地,他心中又泛起一种酸涩,不知道怜儿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呢?

“喂!”怜儿觉得眼前人真奇怪,总是望住自己发愣,“你别难过了!我不让你赔坛子就是了,不就是挨骂吗?反正我也习惯了!”她以为云天梦是因为赔不出坛子所以在为难呢。

云天梦立即弄懂了她的后几句话:“你总挨骂吗?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去关心她。

就连金冲天也觉察到一向冷酷无情的会主似于对眼前女孩有些不大一样,眉梢眼底竟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当然了!”冷儿赶忙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倾诉一下心中的不满和委屈,“他们总是骂我,不管我管我做什么,都得说上几句,好像不骂我他们就会很难受!还有……你看,他们竟让我在中午之前到城里去买一坛醋回去,可……路这么远,我怎么赶得回去呢?”

云天梦翻身下马,金冲天刚要出言阻止,云天梦已经向他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多话。

来到怜儿跟前,云天梦问:“你准备怎么去?”

怜儿想了想,问答他:“走着去,我没有马骑,虽然我很想、很想骑马!”说完,还羡慕地望了眼云天梦的坐骑——一匹如雪的骏马。

抿抿唇,云天梦断然说:“我带你去城里!”

“会主!”金冲天也顾不得要隐藏身份了,因为这太荒谬了,会主竞要带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去……买醋!天!这世界变了吗?

云天梦根本不理会金冲天的瞠目结舌,他一把将怜儿抱上马背,自己再跃上去,右手拉住缰绳,左手围住怜儿的腰,为了不让她坠下马去。云天梦掉转马头后,才抛下一句话:“你在这儿侯着!”便已扬长而去。

留下金冲天独自一人在那里苦笑,他手抚白须,心里却疑惑之极,会主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坐在马上的怜儿哪有一会儿老实,她兴奋得简直是手舞足蹈,

云天梦费力把她的手压回原处:“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的,你就不能文静淑雅些!”

怜儿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胳膊从云天梦的臂弯里“救”出来,辩解地说:“我天天都刷牙(淑雅)的,你别冤枉我!”

云天梦撇撇唇,懒得理这个小白痴。

见他不说活,怜儿扭过身子,用手指戳戳他胸膛:“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天梦皱眉,怎么—点儿礼数都没有?不说那声“喂”是对人的极大不尊重,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竟戳自己的胸,怪不得天天挨骂,看来都是她自找的,根本是欠骂。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他没听见吗?可我明明碰到了他,难道是因为用力太轻了……想到这儿,怜儿很用力很用力地拧了下云天梦的胸膛:“喂!你名字……”

“哎呀!”云天梦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抓住怜儿“施虐”的小手,“你做什么?我可是好心送你进城,再若无礼,别怪我……”

“我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怜儿表情无辜极了。

那副表情真是让人无法小气,即使对象是以冷酷闻名的天龙会主云天梦,他叹气,想起自幼戴在脚踝上的金锁,那上面刻着四个字:龙腾云霄。于是他随口取了最后两个字,说:“我叫云霄!”他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云霄呀!”怜儿失望地摇摇头,果然不是大哥哥!哼!大哥哥也不会那么凶。只不过是“指指”他的胸膛,就发那么大的火!她有些无精打采了,“我的名字叫怜儿!”

云天梦握住缰绳的手猛然一僵,稍微怔愣后,他立即拉缰住马,看住怜儿:“你说,你叫什么?”

“怜儿呀!”怜儿并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催促他,“别停下,快走呀!”

云天梦的眼睛就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晶亮了,天呀!他可以希望吗?在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怜儿——那个他不敢想。不敢念,偏偏又忘不了的小女孩儿,她并没有死!可是转眼间,他又苦笑了,—个三四岁的孩子摔下万丈悬崖,你认为她有生还的可能吗?没有,不是吗?

怜儿伸出小手在云天梦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云天梦神志略清,眼神复杂地盯着怜儿,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和怜儿长得如此相像就罢了,偏偏又是同样的名字,难道真是上天在故意捉弄我不成?

“不许你再那样子看我!”怜儿凶巴巴地警告他。“我这次根本没做错事,什么也没错!坛子是你打的,马也是你让我骑的,你干吗要那样子看我?”

云天梦失声笑了,这……这怜儿真是有些奇怪,说话语无伦次的,也不懂人情事故,可偏偏又很可爱,不管她是不是怜儿,和她相遇,也不算一件坏事!

“走吗?你还想不想进城了?”云天梦提醒她。

怜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头,小气鬼,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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