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黄魅回到家,发现餐桌上多了个人,视线在来客与丁芃妮脸庞来回搜寻,表情渐露了然。
“喏,这位就是咱们的大作家,黄魅先生是也。”丁芃妮一跃起身对丁雅珞介绍。
“嗯,气质感觉得出来。”丁雅珞也起身。
“自家人,别见外,坐著说就好。”司徒赤魁打岔。“黄魅,快来,就等你。”
司徒黄魅和气地微笑,给人一贯温文儒雅的感觉,坐进专属他的位子上。
“想必你就是雅珞了吧?”
事实上,他们两人并未照过面。听说她上个月有来过,但由于他赶稿赶得忘天忘地的,所以错过了机会,此刻算是首次正式见面。而“丁雅珞”这名字却早已深刻难略,在关系上,他也认定她是家中一份子。
“嗯。”丁雅珞瞳中有抹激赏。“谢谢你的书,这回写得真是太棒了,看完让我感动许久,我发觉你的功力又更上层楼了。”
“谢谢你的夸奖。文字这种东西便是如此,对味了,即可获得共鸣。”
“哎呀,先吃饭再说。”丁芃妮挥挥手。
“对了,白魏呢?”司徒黄魅问。
“说社团有活动,晚点才回来。”
“那家伙越来越忙了。”
“快毕业了,没多少时间可玩,当然得好好把握喽。”司徒黑魇答腔。他与司徒白魏年纪最近,多少模得透他的心理,尤其,他晓得司徒白魏还缺了门“恋爱学分”没修,也许打算利用最后这段时间加把劲。
“黄魅这两天也挺忙的,老是不在家。”丁芃妮突然说。
其余人便一致将视线调向司徒黄魅。好一会儿,司徒赤魁不疾不徐地发出惊人之语。
“我明白为什么。”
心里有谱的司徒黄魅忙阻止。
“大哥,你别瞎说。”
“为什么?”丁家姊恍若未闻地同声催问司徒赤魁。
“我没瞎说,只是猜测,猜测没什么不可以的吧?”司徒赤魁回完司徒黄魅的话,转向大伙莫测高深地丢下一句:“说不定家中又要多个人员了。”
“把你的‘猜测’说出来听听,魅的对象是谁?”丁芃妮兴致勃勃地问。
“大嫂,别问了,没有的事。”
“哎,有啥关系?你这年纪谈恋爱很正常嘛,又没人会笑你。”
“是呀,说的是。”丁雅珞帮腔。
既然想听的人占多数,那司徒赤魁也乐意分享他的“猜测”,从善如流地公布答案:“就是黑魇的秘书嘛,听说叫什么林洁霜的。”
司徒黑魇闻言一惊,眼神复杂地悄悄打量司徒黄魅的表情。
“林洁霜?好名字,人长得怎样?”丁芃妮喜孜孜的,像婆婆挑媳妇似的。
“芃妮,这还用得著问吗?你该信任黄魅的眼光才对。”丁雅珞撞了下她的手肘。
“说的也是。”丁芃妮频点头。继而一拍手,转向司徒黑魇。“既然是你的秘书,那你一定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对不对?说说看嘛,她今年几岁、家里有哪些人、专长什么、嗜好什么的。”
司徒黑魇淡淡地抿抿唇,反问司徒黄魅:“你们怎么认识的?”
“也没……也不是……就是偶然在街上……认识的……很简单……没什么……别误会。”被大家逼得可怜兮兮的司徒黄魅居然结巴起来。
“魅呀,干嘛大舌头?这么害羞怎么得了?一般女孩大多爱风趣的男人,你得改进。”丁芃妮指著司徒黄魅的鼻子说道,当了妈咪后真的越来越有妈咪样,哕嗦得不得了。
“你也是吗?”司徒赤魁板起脸孔。
丁芃妮一骇,偷偷咬舌头,继而忙澄清:“我不是,我属于小部分的那一类,我就喜欢像我老公这种稳重的男人。”
丁雅珞偏唱反调,听完立作呕吐状。
丁芃妮拚命用斜眼瞪她。
其余三个大男人见状则咬唇嗤笑或大笑。
“哎哟,老公,谁叫你打岔的啦,瞧,气氛都走样了。”丁芃妮不依地鼓起腮帮子抱怨。
“拉回来不就得了?”司徒赤魁眉梢微挑,一派自信。“哪,魅,你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真的,我们八字都没一撇呢。”司徒黄魅摇摇手。
“呵,八字还没一撇就‘我们’了,那八字有一撇后呢?”丁雅珞不改其利嘴本性。
司徒黄魅呐呐地说不出话。
司徒黑魇则沉默地吃起饭,一脸若有所思,不再加入话题。
司徒赤魁坏坏地一笑,瞅著丁雅珞却对司徒黄魅说:“没关系,魅,你有时间可以慢慢来,轮到你之前得先把橙魃和丁雅珞送人洞房,是不?”
丁雅珞被将了一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丁芃妮拍手大声叫好。
司徒黄魅接到这则指示,释怀而笑。
丁雅珞不以为意地哼了哼,转移话题:“下一本书进行得如何?愿不愿意先透露给我知道一下?”
“姊,都说了最近他老不在家,忙追妻,哪来时间写稿。”丁芃妮倒替司徒黄魅答得挺顺。
他只能苦笑,懒得反驳。
这时,客厅传来大门开锁的声音,众人将视线集中,想法一致,除了司徒白魏外,不作他人想。
而答案——正确无误。
踏进门的司徒白魏一对上十只眼睛,怔了怔,接著尴尬地招招手:“嗨,你们全在呀?”
“吃了没?”丁芃妮问。
“吃了——咦?”他盯著丁雅珞,走进餐厅。“雅珞,你这么又来了?”
“干嘛跟你嫂子一样加了个赘字?”丁雅珞咕哝。
“什么赘字?”司徒白魏听见了。
“又。”
“怎么说?”司徒赤魁问。
丁雅珞望望他们,恼了:“我知道,你们摆明不欢迎我是不?”
“什么话。”众人异口同声。
司徒黑魇除外,他从提到林洁霜后就阴阳怪气,但没人特别注意到。
“我只是奇怪今天既不是假期也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你怎会有空来,不必上课?”司徒白魏解释道。
丁芃妮睁著无辜的眼瞅丁雅珞,叔嫂有默契可不属她的错吧?
“对呀,我刚下班回来看见雅珞的时候为何没想到?”司徒赤魁恍然。
“就是说嘛。雅珞,你怎么来的?”司徒黄魅也开腔。
“搭飞机喽。”
“废话,难不成用飞的。”司徒白魏表情夸张。
丁雅珞瞪他一眼。
“莫非……你和橙魃吵架了?”不愧身为大哥,反应特快。
我没说!丁芃妮在丁雅珞的逼视下摇头若波浪鼓。
“我猜对了?”
“才不,他向她求婚而已啦。”丁芃妮自然而然接口。
“所以你跑了?”司徒赤魁又问,像法官问案。
此话一出,兄弟们皆露出错愕的神情——“你不喜欢他?”司徒白魏慷慨激昂。
“不是、不是!你们别瞎猜,只是……”丁雅珞懊恼又烦躁。
“只是什么?”司徒白魏紧迫盯人。“我可是已经把你当二嫂了的说。”
“哎——哟!我不会说啦,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丁雅珞讲完,索性来个相应不理,埋首吃饭。
“总之,她是吓坏了。”丁芃妮帮姊姊说。
“被爱的告白吓坏?”司徒白魏瞪眼咋舌。“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滑稽之事。”
“没心理准备,突然被求婚,被吓到也算一种正常反应啦。”司徒黄魅较客观地评论。
“那这种反应一定伤透二哥的心了。”司徒白魏闷道,颇不赞同丁雅珞的行径。
“才不,橙魃说要马上赶来。”丁芃妮抢说。
“谈分手?唤——”司徒白魏仰天长叹。
“不是啦。”丁芃妮白他一眼。“姊姊经我一番开导已经想通了,橙魃是要来接她回去的。”
语音才歇,大门又传来开锁声——会是谁?
司徒赤魁、司徒黄魅、司徒黑魇、司徒白魏全在这,其余兄弟虽因公长年定居国外,但仍各有一副这栋主宅的钥匙好方便回国时出入。
答案呼之欲出,众人不约而同看了丁雅珞一眼,再度将视线集中在大门——宾果!是司徒橙魃。
司徒橙魃的反应与司徒白魏如出一辙。
“你还真有效率哩,说曹操、曹操就到。”丁芃妮打趣道。
“很意外也很高兴你们全在,大哥、大嫂、黄魅、黑魇、白魏,还有——雅珞。”司徒橙魃一一招呼,到了丁雅珞,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会,便胶著在一起了。
“啊,老公,我们是不是该上照顾小宪了?小妈还没吃饭。”丁芃妮用眼神暗示司徒赤魁。
“喔,对,我们走。”他也不笨,老公毕竟不是当假的。
两人离开前,又分别用眼神暗示其余三兄弟。
“喔,我得整理资料。”司徒黄魅说。
“嗯,我也是。”司徒黑魇说。
“我洗澡去。”司徒白魏也说。
聪明的配角们纷纷退场后,整个大厅只剩小别了一日的这对情侣,但他们可没天真地以为世界只剩他俩。
“走,上楼。”司徒橙魃不由分说拉著丁雅珞的手踱向楼梯,预备进专属他的客房。
丁雅珞也没异议地跟著他。
他们的确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好好再沟通沟通……
※※※
一道黑影正慢慢地朝她压来,朦胧间似挟带著邪恶的笑。她拚命想挣扎,想挥走那黑影,想推它、踢它,但,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知道这是梦,她知道自己正在作梦,但这样的梦境逼真骇人,仿佛跳月兑了封印,从记忆深处猛地探头恶作剧般,让她浑身直打哆嗦、冷汗直冒,却怎么也挣月兑不开这可怕的梦魇。
黑影就要逼近、黑影越来越近……她无从选择,可是她不想认命;她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生活,摆月兑了不堪的过往,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不服!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她尖叫、她呐喊、她咆哮,只是仍动弹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黑影即将覆上她的刹那,上帝似乎听见了她不平的控诉,恍惚间,电话铃声传人她耳膜里,吓跑了黑影她费力地伸出手想拿起话筒,但一个梦魇却令她四肢百骸宛如压了个千斤鼎,脑袋翁翁作响,晕眩不已;终于,她捉到了话筒,忍不住吁了口气,带著惺忪的嗓音问道:“三更半夜的,妈,你有什么事?”
此笃定的原因是截至目前为止,除了公司的人事资料上以外,这个号码只给过母亲一人。
其实当初要安装这支电话时她也曾犹豫过,她了解自己不擅长也不需要人际关系的经营。但身为现代人,身边连一样简单的电子通讯设备都没有,似乎太说不过去。如今,她倒是不后悔作了这项决定,至少她和母亲的联络方便多了。
彼端传来哽咽声,抽抽噎噎地完成不了一个句子。
林洁霜慌了,振奋精神要探究原因:“妈,发生什么事了?”
“他……你爸爸他……”
“他——怎么啦?”林洁霜突然感到罪恶,因为她潜意识里希望母亲的回答是:他发生意外!然而这个“他”偏又是生她的父亲!
“他打我!”林母说著又哭了。
“什么?!”林洁霜震惊不已。“他为什么打你?他凭什么又动手打你?”
“没有啦,只是他心情不好,喝酒后会打我发泄而已。”
“喝醉、心情不好就可以打老婆出气吗?”林洁霜忿恨难平。“妈,你干嘛傻得让他打?他前后总共打了你几次?”
“没有啦,他以前都只是用手打而已,今天他不知是怎么了,变成拿扫把,我躲不掉,我——”
“妈,你真傻!”林洁霜心疼地骂道。“现代的女人可没必要要逆来顺受去忍受丈夫的暴行。妈,我带你去验伤,然后告他!”
“告?!”林母语调软化了。“没那么严重啦,好歹夫妻一场。”
“你的婚姻都出现暴力了,还在跟他‘夫妻一场’?他无情在先,你又何必有情有义于他?妈,听我劝告,和他离婚算了。”一想到自己身上流有一半那男人的血液就备觉恶心。
“可是……”林母犹豫不定。“不好啦,老夫老妻了还闹离婚,会被笑话的。”
就是这分懦弱才迫使为求自保的她不得不离家十多年!可是,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女人除了以夫为天,又能怎么办呢?
毕竟,气魄与懦弱同时存在人性中。
“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他打?”林洁霜再接再厉试图说服母亲和他分手。
会打老婆的男人最、最、最烂了!
“不会啦。”
“妈,别忘了,你现在是因为被他打后在向我诉苦的。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以前打你,现在打你,以后还是会打你。打老婆已经慢慢变成一种劣根性,一种他生活的习惯了。”林洁霜语带威胁地恐吓道。
这回说什么她都要把母亲给接过来共同生活,即使得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林母还是迟疑。
“妈,要不然你先搬来我这住几天,让他紧张、担心一下也好,趁机试探他到底重不重视你。”威胁不成就改用哄的,总有行得通的方式吧?
“这——好吧,妈就到你那住几天,看看你的房子怎么样,我还不晓得你住哪里呢。”
没想到母亲这回会这么爽快就答应,林洁霜意外又高兴。
“妈,明天来吗?你会不会自己搭车?还是我过去接你?”
“你要骑车来接我?”
“不,我没买车,我上下班都搭公车。”
“那你怎么来接我?妈大字不识几个,自己出门铁定丢了。”
“没关系,我搭车去接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排除万难都得把母亲安全接回来。
“何必那么麻烦?我记得你那个男朋友——黄先生啊,他不是有开车?”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对女儿那个男朋友可念念不忘哩。这么气派、有模有样、气宇非凡、风度翩翩的男人可不好找,她女儿不仅眼光好,也很幸运。
“黄、黄——先生?!”林洁霜的表情活月兑像生吞颗卤蛋,梗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该死的!惨了,完了!妈什么时候脑筋不灵光,偏挑这时记忆力特佳。
人家好心客串她的一夜人,事后不仅吃了人家一顿,又醉得上人家照料一夜。然而她为了顾全自己的心又摆脸色给人家看,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唉。
“就叫他来接我,我想现在马上到你那里去。”林母说。
“现在?!”林洁霜瞪大眼搜寻闹钟踪迹。“妈,现在已凌晨两点多了耶,明天大伙都必须上班,怎么可以去吵醒人家啦?”
“可是你说要让你爸爸紧张一下,他现在睡著了,我失踪的话也一定会著急得不得了,如果明天再走就不刺激了啊。”
呵,这一刻脑子又精明了。林洁霜晃首失笑。
“好吧,那我打电话看看他有没有空。妈,为了不吵醒那个人,尔五分钟后再打给我。”
“嗯。”
币断电话,林洁霜匆匆取来包包,将里头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里头找寻——她记得他曾经塞过一张抄有他家电话号码的字条给她,以备她有急事时可随时找他。
在哪呢?在哪呢?
翻呀、搜呀,终于!她发现了那张皱巴巴的黄色便条纸。手有些微颤抖地拾起它,打开,映入眼瞳的是几个字迹端正有力的阿拉伯数字。
飞快捉起话筒,按下一个数字后,她双手停在半空,内心交战著——这样好吗?
假如再有牵扯,怕往后便会这么纠不了。若有朝一日他烦了、卷了,她恐怕回不了如今的自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什么时候他居然不知不觉进驻她心房了?才说要防……怕是迟了一步——这下,怎么办才好?
甩甩头,她毅然按完那串数字。
暂且不去思考那些,将母亲接来才是当务之急,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自然包括这项,是不?
电话响了第三下便被接起,且语音清晰。
这表示——他未就寝?
对了,他是作家,听说作家在夜阑人静的深夜特别文思泉涌,他大概也不例外。
“喂?”司徒黄魅问了第三声,以为是恶作剧电话,正要挂上,蓦地听见那朝思暮想、低低柔柔、婉转动人的嗓音——是林洁霜!
“请问是黄魅吗?”客套的开场白。
“这支专线属于我,所以正是我——黄魅。”他喜出望外,不敢置信。“洁霜,我真没想到会接到你的来电,尤其是在这种时分。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她学不来拐弯抹角,只好开门见山地说。
“真够直接的。”司徒黄魅打趣。“但我很乐意。说吧,什么事?”
“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接我妈来我家?现在。呃……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怎么走吧?”
“真意外你会知道我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接伯母是没问题啦,旦我不知道你家,而且这么著急,是否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司走黄魅关心。
“如果你愿意只帮忙,不过问,那我会很感激的。”林洁霜淡淡也说。
“你——”司徒黄魅摇头。“你老要人家这么莫名其妙地帮你忙,好没良心。”
她缄默不语。
“我现在马上、立刻去接你母亲。告诉我你家住址吧。”司徒黄魅叹口气后说。
莫名其妙就莫名其妙,他认了,谁教他总放不下她呢?从邂逅当时就被她哭湿了胸膛起。
※※※
司徒黄魅将林洁霜的母亲送抵目的地后,发现她已等在楼下口根电线杆旁。
迅速将车停好,他跑到她面前,略带谴责地说:“我不是保证过一定会将人平安送达吗?老天,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三更半夜站在马路旁有多危险?”
“我——”林洁霜答不出。其实她是不想让他进房里去,所以先在这等。看见母亲从车里出来,东张西望地打量四周,她走了过去。
“这里环境真不错,挺清幽的,房子也很新。”林母仰望眼前的建筑物。“你住几楼?”
“七楼。”林洁霜审视著母亲身上的伤痕。还好,不是太严重,手臂有个棍子打出来的瘀痕,嘴角和脸颊有些肿,幸好没见血。
不过,身为丈夫的男人这样对待他的妻子,怎么说都非常低级。
“妈,我帮你提行李。”
“好。对了,黄先生也一块上去坐坐吧?”林母亲切地招呼。
“不——妈,呃,钥匙给你,你自己先上去,我跟黄先生说几句话。”林洁霜将一串钥匙塞进母亲手里,推她进门。“七楼A座。”
“唉,有话上去说嘛。”林母望望他们。
“不好啦,妈,你瞧瞧现在几点,人家肯帮这忙已经很感谢了,当然得尽快让他回家休息。”
林母想了想。“也对。那我就先上去了。”
“嗯。”待母亲远离视线后,林洁霜才转向司徒黄魅,诚心道:“今天实在谢谢你。”
“既然有这心,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司徒黄魅嘴角噙著笑意。
林洁霜一愣,忙撇清:“我并没做任何言语上或行为上的强迫举动,这个小忙,是你自愿帮助的。”
“哈,我总算见识到何谓‘过河拆桥’了。”
“你——”他的刺激害林洁霜面起赧色。“不然你想怎样?我也是为你著想,让你快快回家休息去呀。”下一秒,她又振振有词。
司徒黄魅若有所思地盯视住她,那目光大胆却又朦胧,矛盾极了。
林洁霜无所遁逃,呐呐地低叫:“干嘛那样看我?”
“洁霜,你真是个不坦白的女孩。”
“你——怎么说?”她可不服气,她哪里看出来不坦白了?
“你的房子除了你母亲,还是不愿让任何人进去,是吗?”
她不语,没点头也没否认。
“可是我看出了在你眼中,我不是任何人,我是黄魅,充当你一夜人后所衍生的情感既不可否定也不能抹煞,我已经是例外的了,对不对?”他一针见血地分析。
被戳中心事的难堪顿时冲击著林洁霜,她先是哑口无语,继而被一种称之为“恼羞成怒”的情绪所覆盖。瞪住他,她冷冷答:“你少自以为是了。如果我的生命中会有个例外,那也绝不会是你。”
“这么肯定?”他眼中含笑,因为,他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他非常了解,有时候冷漠是她掩饰真实情感的一种保护色。
奇怪,不是吗?他们相识不久,仿佛彼此了解深刻,太奇怪了。
“没错。”她咬牙,觉得他的注视让她宛若衣不蔽体般无处躲藏。“像你这种帮了人家一个小忙就明示、暗示要人家回报的人,最没格调了。”
“哦?”司徒黄魅挑挑眉。“请问,我明示或暗示要这‘人家’怎么回报我了?”
“你、你——总而言之,我、我……”林洁霜为自己答不出话而气急败坏。
司徒黄魅逸出低笑。
“好了,不逗你了,快上楼休息吧,明天我帮你请半天假。”
“你干什么帮我请半天假?你又以什么立场帮我请半天假?”林洁霜丝毫不领情。
“朋友啊。”他应得理所当然。
“你——我无缘无故请假做什么?”是不是跟所有的作家说话都得担心可能少掉半条命?或轻微者像舌头打结?
“现在离天亮剩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再打理一下你母亲、你就没时间睡觉了,而失眠绝对会影响工作效率,倒不如你睡个好觉,下午再去上班。”
他的顾虑极有道理。
唉,他为什么总是如此细心体贴?
“那你呢?”
“作家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调配时间。放心,我用一整天来补眠也没人会讲话。”
她实在想请他上楼喝茶,坐一下,但另一个声音警告她不许心软。
“快上去吧。”他揉揉她的发。
她迈不开步伐。
“怎么啦?莫非你改变心意,想请我参观你的雅房了?”他扬起一边眉。
“我……”
“哎,我不是自以为是之人,也不是会趁虚而人的小人。”他自嘲。“乖,快上去。”
换他推她进门。
“黄魅……”
“别忘了,咱们的周末之约。”他眨眨眼,毫无预警地在她额前印下一吻,然后反身并随手带上公寓的大门,离开。
林洁霜怔怔地,抬起一只手抚过额上被吻过的地方。那柔软、温热的触感犹在,她的心跳得好剧烈,而她的身体则微微颤抖著她听见车子驶远的声音。
无力地背抵在门板,她无语问苍天——她可以得到幸福吗?她能够吗?她……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