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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浪子胡涂亲 第五章

长安城里。若大的程宅大厅上。

“老爷,殷殷到现在还没消没息的,派人出去找,也没有下闻,不知道殷殷在外头是否吃苦了?”程夫人,也就是殷殷的母亲,蹙著眉,担忧的望著程义。

“胡家昨个儿又上门来探问殷殷的病情,希望痊愈后两人能尽早成亲!”程义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个当初为了解决一时窘状而撒下的谎,如今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善后!特别是女儿的下落至今不明。

“老爷,您看是不是去拒绝胡家的提亲好了?”程夫人打著商量的语气,殷殷离家时,不是说只要拒绝了胡家,她就会主动出现吗?

“听自瑞兄说,他请了位西席来指导胡泯,这孩子近来收敛很多。”程义再度提出他的难处,对方尽心尽力,他又如何能垮下老脸反悔。

“谁知道这是不是片面之词!”程夫人一口气从鼻子中哼出来,“那胡泯的恶名昭彰又小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道是『江山易改』。”

“嗯,不然我改天找个时间去胡家拜访,顺便探一探胡泯的状况好了,如果他真的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也比较容易开口回绝。”程义原本坚持的态度,也因女儿的出走而有软化的倾向。

“嗯!好吧。”程夫人点点头,对于程义所提出较委婉的方法,表示赞同。

只是思女心切,心上沉淀淀的仍压著一块大行,令她舒坦不过来。

殷殷,你现在在哪里呢?

****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青儿慌慌张张的冲进书房,一口气还没喘过来,急呼呼地喊叫著。

“又怎么啦?”胡泯问,他正坐在书案前,有板有眼的遵循程殷殷的交代在背书呢。

“听说程家老爷明天要来咱们家做客哩。”青儿刚才从未总管那儿听来的。

“那干我何事?”胡泯还没明白青儿话中的意思,漫不经心的问。

“怎么不干你的事?他是来看女婿的,来考你的呀!万一你不合他的意,他就不把女儿嫁给你了呢!”青儿跺跺脚,这个程老爷有个才高八斗的女儿,想必少爷难捱啦!天知道他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呀?

胡泯精动的眼珠子一转,心中掠过-个念头,他不动声色的又问了一句,“是吗?他是来考我的呀?”

“可不是,少爷你还是快去请殷夫子来替你恶补一下,免得明天出糗,那多丢脸哪!”青儿好意提醒著。

胡泯的嘴角却提起一丝浅笑,考倒他?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呢!放下书册,他的笑意更深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等著程家老爷子来看他的“东床快婿”是什么样的德行啦!

****

夜深人静。

程殷殷坐在床沿,慢慢地把她束胸用的白绫布带解下来,呼--终于可以好好地,舒坦地吸一口无拘无束的空气了,在身上绑块布条,还不是很轻松的事呢,一口气郁闷在心口,就是不敢大力吐出,唯恐属于女儿身的那份玲珑浮凸的曲线,泄了她的底。系好了单衣,程殷殷又动手解开头上束发的髻子,一头如漆黑瀑布的乌丝,如丝绸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肩上,拿起竹制的发梳,她开始轻轻刷起头发来,虽然锦儿一再警惕她要小心,最好不要拿下束胸的布带,不要解开束发的髻子,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了!要扮演好一个男人,委实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咧。

而在伪装了一月后,也该给自己一个松口气的片刻吧?她梳齐了发丝,吹熄烛火,愉快的钻入温暖的被窝中,睁著大大的眼睛,揉不进一丝丝的睡意,一轮仿佛才从清水中浸过的洁净明月,温柔婉约地挂在窗边。

来到胡家,前前后后也有个把月余了,生活委实无忧无虑,胡自瑞忙得很,长安首富岂是如此轻松的头衔?为了经营那些庞大的家业,他常常是好几日不见踪影的,这倒也好,免得时时要和胡自瑞碰面,令她心虚不已。像上回,胡老爷突然兴致一起,找她上“闭心自慎居”品茗闲聊,在那儿的两个时辰内,她简直是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深怕被胡自瑞识破自己的女儿身,那可就麻烦啦。毕竟“程殷殷”,“殷为程”这两个名字的破绽太多,明眼人一看就生疑心。

好在胡自瑞只是找她随便谈谈,并没有疑心什么,她满手黏湿湿的冷汗,也才稍稍止息。

胡泯知道自己的爹找程殷殷品茗闲聊后,打趣的对她说:“好在我是独子,没有妹妹,否则我爹非找你做女婿不可!”

程殷殷皮笑肉不笑的抿抿嘴,心想:要是胡泯有个和他半斤八两的妹妹,那可真教人不敢领教。话虽如此说,但扪心自问,在胡家暂居的这些时日,胡泯对她倒是礼遇客气得很,没有寻常纨夸子弟那种颐指气使的骄纵脾气,她意外的发现,胡府上上下下的仆役,对他们这位少爷的不够精明,不够长进,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顿足,然而也是乐于和他亲近的。那日,她不经意地发现,他竟和一群长工们在厨房后院赌骰子,虽说此风不可长,却也显示了胡泯平易近人,不搭架子的好脾气儿!

这样好个性的人,会是个温厚体恤人的夫婿吧?念头才稍稍闪过,她立即啐了自己一声:“胡思乱想!”胡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呢!对自己的那份宽容,也全都只源于他本身个性的关系,而不是情爱,况且她是要拒绝这门不相衬的亲事,才离家出走的,又因一个不留神阴错阳差的混进了胡宅。如果她对胡泯动心了,岂非天下第一大笑话?

程殷殷翻了个身,想驱走脑中杂乱而紊乱的心绪,胡泯那张坦白的笑脸,又在她眼前招摇,真个是扰人清眠哪!

转了个身,胡泯的五官长相,更明显地在黑夜之中敞开来。

胡泯其实也算得上丰神隽朗,一双剑眉加上那对灵活的瞳眸,怎么看也不像个不学无术的人,若再加上那挺直的鼻翼,薄而略宽的嘴,实在是端正斯文的。尤其是他爱笑,老敞著笑脸的面孔,谁见了都不免要亲近几分的,程殷殷心想:如果他不是胡泯,自己可能会倾心的吧?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眼皮愈来愈重,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隐约中,她恍若置身于一个黑暗而阗无人气的境域,四周布满了凛冽的肃杀之气,程殷殷惶惶地向前奔跑,脚下的鞋子月兑落了,但她没有闲暇回身去拾,只是拚命的向前跑去,彷若身后正有著一股巨大的危机向她侵袭而至。她惊恐地想出声求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而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力量,已然接近她的身后,钳上她的颈项,用力的,狠命的!她惶恐而颤抖无声的张大了嘴……救命啊……救……命啊!

“啊!”程殷殷尖叫著,睁著仓惶的眸子,从被褥中倏而坐起。

“呵!原来是个恶梦!”程殷殷大口地喘著气,背上冷涔涔的汗水,令她心头一凉,怎么会作这样可怕的恶梦哪!或许是日间的负荷太重,精神过于紧张吧!“没事了!”她抚著自己的胸口,安慰著自己,却仍是有股张肆的不安,在她心头扩散--

怎么啦?她张著茫茫然的眸子,坐在床帏之中,远远却听见有股如潮水般吵杂的人声,向她这儿卷来,杂沓紊乱的惊吼声中,喊的是:“失火啦!西厢失火啦!跋快叫醒所有的家丁救火啊!”

失火了?哪里失火了?西厢?程殷殷震骇的一抖,自己住的不就正是西厢?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房里竟然都是烟!浓浓而令人窒息的烟!

失火了,烧到自己住的房里来了!一时间,程殷殷的脑子一片迷蒙,木然的端坐在原处,不能动弹。

蓦然之间,匡当一响,她的房门被撞了开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奔来,正是衣衫不整,一脸惊惶的胡泯,“失火了,你还呆坐在这儿干嘛?”说罢,便伸手去扯她,向门外奔去。

程殷殷一惊,“不行!我……我衣服没穿好,头……头也没梳……”她赫然想起自己的身分。

“穿什么衣服!都失火了,还想到穿衣服!”胡泯气急败坏的一回头,和身后的程殷殷撞个满怀!他一怔,这样近的距离,近得让他足以看清程殷殷的女儿身态!

半响,他意外的,傻里傻气的开了口:“你是女的?”

天哪!扁瞧那头乌黑柔顺的青丝,就全泄了底!胡泯错愕地直瞪视著她,眼里混合了古怪和不可置信。

“我……我……”程殷殷嗫嚅著,心里-团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出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胡泯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扯起一件衣裳,裹住她簇簇颤抖的身子,往门外冲出,她被衣裳当头罩住,揽在胡泯怀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随著他的脚步前进,周围喧哗的人声,从她的耳旁蹀过,她恐惧而不安的心,揣在胸口,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行经人群后,杂沓的人声,愈来愈远,愈来愈稀疏。

“到了。”胡泯推开门,他把这个冒牌殷夫子带到了自己的寝居。失火的是西厢的几间客房,他住在东厢,安然无恙。

胡泯拉开裹在他头上的衣裳,只见程殷殷惊惶怯懦的杵在一旁。

他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程殷殷怯怯的,迟疑地接过,轻啜了一口温煦的茶水,安定了她的紧张焦虑。

他瞬也不瞬的凝视著程殷殷,神情是认真而古怪的,西厢那头的吵杂和纷乱,被隔绝在门外,室内一片寂静,程殷殷的心里却如万马奔腾,怦怦的动天擂地著。

胡泯打算怎么发落自己呢?他会不会去和胡自瑞说呢?自己的身分曝光,又将如何善后呢?万一他知道了自己正是那个未过门的妻子程殷殷时,他会怎么做?千百个问题从她心上辗过,使得她看起来更局促不安了。

胡泯大大的吐了一口长气,“我早该看出你是个女的了!”他的脸上泛起一朵奇异的微笑,“哪有长得那么俊的书生呢?”他的眼光再度挪移回程殷殷的脸上,那细致光洁的面庞,浓密的一字眉,和覆在那对平素清亮眸子上的微微眨动的睫毛,这明明就是个女孩儿才有的细致嘛,而那略翘的小巧鼻尖,和不点而丹的菱形粉唇……唉呀!真亏得他还是丁香院的老主顾了,这么一位清秀佳人站在他面前个把月了,他居然被骗得团团转,不辨雌雄。

“难怪!难怪我要带你去逛丁香院时,锦儿死也不肯!喔!锦儿也是女扮男装的吧!啧啧,殷兄,哦,不能再叫殷兄了!你可把我诳了!”胡泯喃喃自语著,一脸的恍然大悟。

提起找她一道逛窑子的事,程殷殷的脸又潮红起来,可真是糗大了,胡泯似乎也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极力耸恿,带个女娃儿上窑子?胡泯自己也好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胡泯问,既然她不是个男儿,也该换个名字了吧!

殷为程?多么刚硬的姓名,半点不像她的人,飘然娉婷,虽然是狼狈的只著单衣,长发披散,那份稍具栖惶的动心神韵,却因不施脂粉的朴质,益发显现在外,胡泯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程殷殷却始终讷讷不成言,该如何说呢?承认她就是程殷殷吗?那么胡泯半夜在招财赌坊前捡到她的事,又该从何说起?

“我记得我们是在招财赌坊前遇见的,那么晚了,你……”胡泯仿佛看穿她的心虚似的,接口又问。那么晚了上招财赌坊,总不是和他一样是准备去赌钱的吧?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程殷殷的声音细如蚊蚋,而迫使我非得大逆不道,冒险患难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胡泯。程殷殷心忖。

“逃出来的?我猜也是,你的行容举上都像个家教良好的千金,半夜在外闯荡,必定有难忍的苦衷。”胡泯正经八百的问道:“为什么呢?”

程殷殷一抬头,恰好望进胡泯好奇的眸光中,她心陡然一动,声音更细了:“为什么?家里帮我安排了一桩婚事……”

她话还没说完,胡泯一击掌,“赫!我懂啦!你不喜欢父母替你安排的对象,所以就……逃婚啦,是吧?”他竟然露出赞许的表情,“你真是勇气可佳咧!唉,我当初就没想到逃婚这一招,对于我爹替我安排的那一桩婚事,我也是诸多不服,一肚子牢骚呢!”

程殷殷轻轻哼了一声。

“看在你那么有勇气抗拒这不合理的事份上,我一定帮忙你到底,你放心好啦,你就安心地在我家住下吧,直到你家里的人向你妥协,取消这桩你百般不愿的婚事。”胡泯拍拍胸脯,担保著。

程殷殷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又荒谬又好笑,却又有点感动的心绪。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胡泯再次郑重的保证著。

外面的人声鼎沸著,这一刻,程殷殷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安。

而这份轻松和平安,却正你胡泯给她的。

****

“你究竟是怎么惹上『笑面弥勒』那个凶神恶煞的?”胡自瑞气冲冲地对著胡泯骂道。

胡宅大厅上,两排的家丁垂立一旁,战战兢兢的低著头,没人敢出声大气,唯恐一不留神,祸事就蔓延到自己身上。

胡泯也比平素安静许多,静默的站在大厅中央,接受他爹的斥责。

“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我只不过是出门去谈桩生意,才二天的光景,你到底用了什么天大的本事,去激怒了『笑面弥勒』,把西厢的阁房都给烧了?”胡自瑞咒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火大,他的怒意已经快把屋顶给掀啦。

中午一踏进家门,朱总管就来向他禀告,西厢的屋舍,昨夜被人纵火烧了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经过了一整夜的抢救,火势总算被扑灭,没有为害到其他的厢房。而根据昨夜巡更的家仆指证,昨晚入夜后,“笑面弥勒”连同他平日厮混的那一干地痞混混,在胡宅外来来回回走动了许多趟,这场原因不明的火灾,八成就是他们的杰作。胡自瑞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迳的摇头叹息。

“泯儿,你什么人不好惹,偏偏去惹那种难缠的人?”“笑面弥勒”的心眼之小,气量之狭窄,是全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哪个倒楣的家伙,惹上他,他向来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得罪了他,就等于引燃了一根火线,不知何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偏偏他这个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那个土恶霸作对,把家里给烧了一角,真是令他恼怒不已。

“又不是我们,是殷……”青儿忍不住要替胡泯辩驳,“笑面弥勒”八成是为了上一回在招财赌坊前,和殷夫子吵架的事,怀恨在心,又探知殷夫子下榻于西厢,才打算放火烧西厢的,他的目的是殷夫子。老爷这回可骂错啦,惹祸的不是少爷,是殷夫子啦。

“青儿,不要再说了。”胡泯急忙喝断青儿的话。“爹,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去招惹那种人,都怪我手气太好,不小心在赌坊赢了他太多银子,他心有不甘,才到我们家来放火的,是我不好,你罚我好了。”

“唉--你呀!”胡自瑞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家丁去整修西厢,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倒是青儿看见自己的少爷,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排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嘟嘟哝哝个没完没了:“又不是我们做错事,干嘛罚我们去跪祖宗祠堂!”

这是胡自瑞对胡泯最常施行的“家法”了。

“罚我又不是罚你。”胡泯倒是坦然甘愿的连青儿也吃了一惊。“你自个去忙吧!不用你陪啦。”他对青儿挥挥手,迳自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青儿一时间愣在原地,一向少爷罚跪祠堂,他都是连同受罚的,谁叫他是胡泯的贴身小厮呢,可是这一次,自己倒享有豁免权呢!

“呃?少爷?真的不用我陪你?”青儿还是担心,叫少爷那种脾气独自在祠堂待上一天一夜,他怎么受得了?

胡泯头也没回,再度摆摆手。

背著青儿的胡泯,此刻脸上正努力压抑著一抹奸诡笑容--哈!炳!炳!

胡泯在心里大笑著,这一天一夜的祠堂,跪得正是时候,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去见程家老爷子啦!

算算还是挺划得来的,不用去面对那种场合,他心里真是舒服极了。推开祠堂大门,反手要将门关上时,却见到程殷殷,远远地往祠堂的这个方向跑来。

“咦?你来干嘛?”胡泯有些意外。“罚跪祠堂难不成还得顺便背书吧?”

只见程殷殷一脸歉疚,眼眶一红,小嘴儿一撇,险险就要掉眼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得罪了『笑面弥勒』,他才来烧屋子的,该负责任的是我,却叫你背黑锅了。”

适才在大厅上,胡泯对她刻意的维护,她都知道,如果他向胡自瑞说出那晚的真实情况,也许他就不必来跪祠堂了。

“别傻了,罪魁祸首本来就是我,那晚要不是我赢了太多银子,他有气没地方出,你和锦儿也不会碰上这种秽气!”胡泯说著。

“可是……”程殷殷还是觉得心下甚为歉然。

“别可是了,反正跪跪祠堂,也不算是多严重的处罚。我也有一阵时间,没来陪陪胡家的列祖列宗。”胡泯半开玩笑的说:“来跪跪祠堂,看看祖宗们,也是胡家子孙该尽的义务呢!全家呀,就属我最慎终追远了。”

他的玩笑话,逗得程殷殷破涕一笑,嫣然动人的姿态,令胡泯心旌一荡,不觉看痴了!奇怪,他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殷夫子原来是这般好看?

胡泯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的开了口:“其实被罚来跪祠堂,我才高兴呢。程家老爷今儿要上门来考我的。你知道的吧?”

“啊--”程殷殷一声惊呼,她爹要上门考考胡泯?为什么呢?

“咦?你不知道哇?青儿告诉我的,他还叫我赶紧找你充实充实呢!免得程老爷问十句,九句半答不出来。太没面子啦!”胡泯似乎很开心。“而且呀,青儿还说,万一表现不好,程老爷要取消这门亲事呢!”

程殷殷心下一凛,她的不见踪迹,果然对爹娘造成了取消婚事的压力,可是她--

“不见程老爷,那也好的,那……也好的。”程殷殷唯唯诺诺,暂时还可以拖上一阵子呢?

“其实也没差!”胡泯豁达的说,反正他根本不想娶那个程家大才女,最好是程老爷今天来,听见自己闯的祸,当场气得调头就走,他才省事呢!

胡泯得意的想著,一抬眼,恰巧遇上程殷殷沉思的模样,他有个非份的念头,闪人他的心中--

“嘿!你家里的人帮你安排的亲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胡泯轻声的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忐忑。

“大家都觉得他很……很恶名昭彰呢。”程殷殷有意无意的低哼了一句,这倒是实话。

“喔?恶名昭彰?”胡泯抚著自己的下巴,认认真真的表情,令程殷殷不禁有些发噱。“大家说他不好,那可真要仔细考虑一下了。”胡泯煞有其事的叮咛,那郑重万分的模样,十分不合他惯有的脾性。

“唔。”程殷殷顺口应了一句,不知道接下来胡泯还有什么离奇的问题。

“是从小订下的亲事吗?”胡泯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唔。”程殷殷又应了一声。

“这可麻烦啦,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呢!”

程殷殷实在忍不住啦!噗时一声笑了起来,一直以来举棋不定的情绪,骤然畅快起来,“同病相怜”?还“同枝连理”呢!

胡泯怔怔的,傻傻地望著她,一时间瞧得有些痴了。

对此佳人,罚跪祠堂简直成了一种难求的享受了!程殷殷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怎么了?我脸上有些什么吗?”

胡泯摇摇头,自顾自地敞开笑容,“没有!我只是想,其实我被罚,也不是太倒楣的事,还有你陪著我呢!”

程殷殷一愣,对胡泯示好的表示有些赧然,随即也逗趣的开口,“胡少爷的面子,可愈来愈大啦!罚跪祠堂还要夫子相伴。”

“那可不!”胡泯故做姿态,“『教不严,师之惰』哪!”

“哇!说我教不严!你惨了,明天开始,你准备寒窗苦读了!我得加倍指导你的功课,好好负起应尽的责任。”程殷殷露出一个有人即将倒大楣的表情,幸灾乐祸的。

胡泯却不以为意,他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盘呢。

****

夜暮时分。

程殷殷解下一身的束缚,闲散地哼著首小曲,眼底眉梢都是悠闲无虑的自在。锦儿伫立在一旁,心里有说不清的狐疑纳闷,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她们下榻的西厢房,被“笑面弥勒”的一把怒火给烧光光了以后,小姐不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是愈活愈开心,原先的那份警戒之心,早已荡然无存。锦儿侧头打量了程殷殷一眼,摇摇头,这副揽云发自梳的模样,可真是轻松悠闲极了,万一胡家少爷这时候,匡当一声,毫无预警的闯了进来,那可什么也掩饰不了啦。

“小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哪?”锦儿不禁叹了口长气问,只身在外,诸多不便,能尽早回家,才是上策,省得她一天到晚烦恼小姐的真实身分曝光,烦恼小姐的清白平安,烦恼家里的老爷夫人是如何的担忧!烦恼这烦恼那儿的,烦得她都要长出白头发了!

自从她们踏进胡家宅院以来,她没睡过一天好觉,成天焦焦躁躁的,好疲累哪!

“干嘛急著回家?我们现在住在这儿,不也挺好的吗?”程殷殷扬眉转身向锦儿一笑,她才刚刚习惯了胡家的生活步调,正开始从容不迫的过起活来呢,她正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也开始喜欢留在胡家咧,当初从家中溜出来时,那种逃难的委屈和不平,压根早不记得是什么感觉了呢!

“锦儿,难道你不觉得在胡家日子反而更自在吗?换上男装,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根本没有人会管我们,不用镇日躲在闺房中刺绣念书,我现在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哪!做为一个女孩子,终日只能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是太可怜,也太不公平了。”程殷殷见锦儿一脸不以为然,忍不住把自己隐忍许久的想法,一骨碌的统统讲出来。

“小姐--”锦儿著急的一声惊呼,小姐岂只是不想回家!她简直是乐不思蜀,食髓知味了。

“你别紧张兮兮的嘛!现在不是一切都很平安吗?我会小心的。”程殷殷见锦儿一脸慌张,只得捺著性子安抚著她。

“一切都很平安?那才怪呢!”锦儿嘟哝著,才和胡泯相处一个多月,小姐就已经变成这样了,说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道”有欠公允,这种大逆不道,不安于室的话,竟也会从长安城内最知书达理的才女口中吐出,这……这……这要她回去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小姐,我真的好害怕,好担心,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再待下去,她都不知道小姐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哪里是来做胡泯的西席老师?根本就是给胡泯带坏了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前人说的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没事的嘛!”

“小姐,那胡少爷最近反常的很,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锦儿又说,这又是一件令她不安的事:她发现,胡泯近来留在书房的时间增加了许多,他一向不爱念书的,难不成近日突然顿悟,心性大变,开始喜欢上念书了?

“呃?”

“小姐,那胡少爷最近看你的眼神,都好古怪呢!看得目不转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呢!他是不是发现我们是假扮的?哪有学生看老师,看得那么专注的嘛。”锦儿愈说,程殷殷的俏脸,随之愈来愈热,嫣红了双颊。

“没……没这回事,你多心了。”程殷殷强自镇定的反驳,心脏却仍扑通扑通,猛烈的撞击著。

“唉--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儿吧!老爷夫人在家也一定很担心。小姐,好吗?”锦儿哀求的语气,令人不能拒绝。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程殷殷应著,或许她也该将实情告诉胡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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