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蓝身体一向很好,当晚挂了点滴,第二天起床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卯卯买了两份餐点,回到寝室的时候正见她已起了床,在专心致志地烫着两杯牛女乃。
“觉得如何?”
柯蓝抬起头,朝着她微微一笑,“好多了。”
卯卯也送过去一个微笑,放松下来,“外面好冷,我看今天哪也不用去了,宅在公寓里陪你养病好了。”
“卯卯,谢谢你。”
接着别人郑重道谢的丁卯卯,神色闪过几分不自在,“谢什么?”
“谢你昨天背我下楼,及时送我去医院,谢你昨晚陪我打点滴,谢你提醒我吃药,还帮我买早餐。”柯蓝语速很慢,一条一条,娓娓道来,每个谢字都咬得分外的重,“卯卯,除了我的妈妈,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很感谢,卯卯,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卯卯呃了一声,过半晌,才微微地笑着,“好像不止一次听到你提起你的妈妈了呢。她果真对你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我永远记在心里。”
柯蓝的话掷地有声,眼神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蕴满了感情与回忆。
——记得那人对自己的好,永生感怀那人对自己的好,并一直活在回忆里无法月兑离,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柯蓝一个人身上。
这样知恩感恩的人,卯卯也并不是第一次见。
她看着柯蓝,脑里里浮现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两个女孩各自怀了心思,静静分享着这顿早餐,迎接着寒风料峭的冬晨。
上午时分,阳光倒是探出了头。
从窗口望过去,校园沉浸在一向静谧的白雾里,冬天的树木秃了枝干,却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向世人昭告来年它们将再获重生,生机勃勃。
寒假已过去了小半,不久就是新年。丁卯卯伏在被窝里,神思飘忽。
日复一日,漫长如永生。
下午的时候,记起昨天和东寅通过的话,卯卯穿好了衣服,决定出门。
“柯蓝你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见她似乎准备外出,柯蓝把自己的手套递了过去,“你注意不要感冒。”
卯卯点点头,“晚上……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了,柯蓝你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回家去。”
柯蓝点点头,“你不必担心我。”
丁卯卯向她微微一笑,戴上了手套推门而出。
蜜果工房。
看着那道身影缓走从窗外走来的时候,宁三微微抬起头,眯眼细细端详。
隆冬的午后,阳光温暖地洒了下来。她身穿一件厚重的针织外套,瘦瘦的仔裤配高邦牛皮靴子,颈上围着长长的围巾,头上戴一顶绒线帽,帽檐一直拉到眼睛之上,遮住了眉毛。
清瘦的身姿说不出的俊秀,像是男孩子。然而那脸孔只得巴掌大小,生得十分秀致。
是卯卯吗?
那个漫不经心的丁卯卯,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懂的丁卯卯,课堂上抱着《小王子》童话书打瞌睡的丁卯卯……
蜜果工房的木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好听的声响。
处在陌城市中区的蜜果工房,空间算不上宽敞,因着装饰极为简约明净的缘故,走进去的每一位顾客都可以感受到沁人心脾的舒适。整个空间散发着蛋糕香甜的气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格外诱人。
卯卯忍住嘴里的口水,眼睛缓缓扫到店堂,望向了吧台上的人影。
“宁三。”
卯卯看了宁三许久许久,方才浮起笑。
那一笑,像是拨云见日,金光闪现。宁三微微屏息,是了,正是丁卯卯,笑起来转眼化作万人迷,除了她丁卯卯还有谁。
“丁卯卯,现在都月底了!我等了这么久,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
“别忙着说我,你自己呢?”卯卯忍不住敛起眉,“当初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学校,我打听了好久都找不到你。”宁三闻言只是笑一笑。彼时她自己正经历了许多事,一时什么都顾不上。现下呢,见了卯卯唯有故人重逢之喜,旧事却不知该从何提起。
“卯卯,我知道你最爱吃。这里有很多甜点,都是我亲手做的哦,想不想吃什么?”
卯卯回头看一眼食物橱窗,眼神一时离不开。
宁三忍俊不禁,“卯卯,都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还不是一样,得过且过。”
卯卯吁出一口气。宁三把一份提拉米苏摆到了她的面前,甜香四溢,一个店员又送上一份热热的红茶。原本郁郁的思绪被食物的香气驱散,卯卯心情立时变得愉快起来。
“不久前我见过东寅,他瞧上去还是那么嚣张讨厌呢。”宁三笑着,轻轻叹气,“卯卯,时间过得好快,你和他都结婚一年了。”
卯卯垂眼唔了一声。
宁三把一份提拉米苏递过去,笑道:“这次卯卯来找我,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三明知道她所为何来,还在故意装傻。她和东寅本质上有些相似,他们都是聪明人,顶会装傻充愣。卯卯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我来……是想拿走那张演唱会的票。”
“哦,你决定去了?”宁三神色开怀,为这两个老朋友开怀。
卯卯抬眼,横过去,“宁三,我真搞不懂,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东寅的狗腿的?”
“哦哦,有吗?”
“有,你从以前就一直帮他整我。”
卯卯表情十分不悦,显然记起了一些不好的事。那时东寅离开了南旗岛,宁三便是他安排在卯卯身边的头号眼线。卯卯开始还不知道宁三时时向身处陌城的东寅汇报行踪,她什么事都拿给宁三分享,后来知道了,一连好久都不理会这个可恶的同桌。
宁三看着她有些孩子的神态,面上仍是微微笑着,“东寅不好吗?卯卯,你这么傻气,除了东寅我想不出谁还要你。”
卯卯只作听不见,埋头把提拉米苏全部消灭,又把整壶红茶灌进肚子里,全身立时充满卡路里,心情也放松起来。
下午四时多宁三又开始忙碌。
她是蜜果工房的首席烘焙师,每天傍晚时分有许多下班放学的顾客前来买甜食,她必须在赶在这个时间烤出无数的甜品。
“那,宁三你忙,我要走了。”
宁三百忙之中抬头,“糊涂虫,票还没给你呢!”
卯卯哦了一声,嘀咕:“不明白,东寅怎么不直接把票给我。”
宁三闻言,手一停,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那票卯卯还没有见过,至于日期,东寅一定没有告诉她吧……
“卯卯。”
“嗯?”
宁三看上去有些迟疑,从衣袋里模出那张票,拿在手里一时却没有递过去。
卯卯察觉她神色有异,伸出手把票接了过来。
因为是最前排座位的缘故,它比普通的票要精致了一点。卯卯眯起眼,翻来覆去打量——
冷不防看到那个日期,神思微微一恍。
一瞬间,心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一顿,再顿。脸色也慢慢变了。
尽避宁三早有准备,见她望之色变,心下也不由得一紧,轻轻握住她的肩道:“卯卯,是2月7日。”
“……2月7日?”卯卯下意识地重复。
“是2月7日。”
笃定的,毫无更改的语气。
浓重的情绪从心里汩汩涌出,卯卯紧紧盯住那张票,那日期犹如飞箭,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睛。
“卯卯。”宁三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冰冷,凉意似乎直沁进心底。宁三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却终于忍不住轻道:“是时候该忘掉东辰了。卯卯。”
宁三知道东辰,一直知道。
最初,却是由卯卯嘴里知晓。
她是卯卯的同桌,两人相处好多年。在初中即将结束的时候,卯卯的谈话里多出了东辰这个名字。
“马上要升高中了,东辰说高中生活和现在不会有很大区别,可是看看那些高中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就知道东辰不过是在安慰我。”
“这些数学题快烦死个人了,害得一晚上睡不好,连带着拖累东辰。”
“宁三,今天晚上不去你家了,东辰会来,我得让他教我功课,下次考试一定要超过你。”
因着那个东辰的缘故,卯卯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同学眼中那个少言寡语的卯卯。
宁三忍不住问:“谁是东辰?”
丁卯卯不知该做何解释,伏在课桌上轻声问宁三:“你……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哈?”
“是法国的一本童话,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卯卯说,“东辰就像小王子。”
彼时的宁三比她成熟许多,听了这话只会撇嘴笑,“卯卯,你都多大了,还在看小时候的童话书?”
卯卯摇摇头,不理会宁三的打趣,“东辰他……像是得了小王子的魂。”
“越说越玄。”宁三听得直摇头。
卯卯神色却十分认真。她那点漆似的眸,因着这份凝重,越发漆黑。浓墨中似乎有点点的光彩流溢,渐渐漫及,那整张脸便漾出了丝丝的笑。
宁三看着她的同桌,心里动了动,“卯卯,你爱上他了?”
卯卯闻言一怔,回头瞪住她,“你说什么?”
“你晓得我是说谁吗?”宁三附过去,轻轻揉着她的肩,声音小小的,“卯卯,别想瞒过我,我看得出来哟,你爱上他了,爱上东辰了,是不是?”
宁三的声音低而轻,却激起了卯卯心里的千朵浪花。
“爱上东辰?”见鬼了……
“你爱上他了,天天对着我唠叨他,时时想他,有时候还拿他跟别的男孩子比来比去。”宁三语气越发肯定,“卯卯,你爱上他了。让我们庆祝这一刻吧,你这样的榆木脑袋终于也有开窍的一天了。”
木头也会开窍,丁卯卯爱上东辰。
可是十多岁的女孩,哪里理得清什么是爱情。
东寅呢?
那时已满十八周岁的东寅,他又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