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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染灯记 第6章(1)

她知道自己的样貌和太乙真图缠身的传闻有多引人注目,只好尽力收敛,让自己平淡安身于内宫之中,不让人有机会接近她从而发现她的异能。也不去招揽近权,树大招风,所有要藏的秘密就更要费尽心计,那太累了,也令人厌烦。否则,要掌控内宫她不必等到被封为靖国公主的今天!

是想让她卷入内宫之争吗?

既然对她又爱又恨,何不把她嫁了,眼不见为净?何必如此!

清雅的淡香缓缓融入夜色,抚额的手放下了,她立刻起身开门。

月下,他的身形几乎透过月色变得透明,周身光晕的亮泽。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十六公主,”他如温水般宜人的眼神也回看着她,“介意我来替你守夜吗?”

“只是守夜?”她侧下头,弯出美好的弧度看着他,她已经不若当初的无知,知道擅用自己的优势了。她还记得幼时他经常被她弄得面有薄晕。

他笑,“自然不只。”

结果是,她盘膝坐于榻上,像过去一样念着静心咒。

她忍不住生了闷气。小时候的自己都能让他心慌意乱,为何现在就不行了?难不成自己变成丑颜了?不可能,如今就算只是去御花园走走,太监看了她也会流口水的。

难不成他跟某些变态的贵族达官一样只喜欢童女?越想越气,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要把他想得很坏很坏才行。

“十六公主,怎么了?”感觉她的呼吸浮动,戚灯染自椅上起身,弯腰看她。

清淡飘逸的身形,有着少年细瘦的腰身,骨节分明修长又好看的手指,当他弯腰时不小心露出了白皙的皮肤,纤美的锁骨,配着细长柔软的脖颈,几乎让刚睁眼的她鼻血险险流出。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张大了眼看他不自觉贴近的脸。

他的脸庞也是白皙美丽得很,不是皇兄或麟王子那种第一眼就让人失了魂的惊艳。他是属于细水长流那般,雅致的脸,清净得透彻的双眸,薄而美好的唇形,鼻息间尽是柔软。

她的脸一定很红很红了。完了,她一定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宫女们给污染了,她突然有一种好想好想吃东西的……

“你……你好香!”赶紧转移话题。

他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她开口竟然会是这个,“我借水仙之影再生,身上自然有水仙的香气。”

她不敢再看他,怕鼻血真的会滴出来,却在低头时再度看到他残缺了的右手。

“以前,我是很喜欢你的手的……”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她以前真的很爱很爱看他的手的。

显而易见的感伤让他没有立刻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只是凡身,无大碍的。”他不像普通的凡人,他六欲皆浅,没有太大疼痛的感觉,虽然是在心肺皆空的情况下死去也没有凡人巨痛死亡的怨念。他的命数只到此次下凡的任务结束,至于用什么躯体倒是次要的了。

“戚灯染,你似乎不一样了。”她不爱他这种世俗无谓的样子,他以前顶多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但还看得出是个青女敕少年,不像现在,似个入定的老僧。

“十六公主认为我哪里不一样了?”他既是天人也是戚灯染,他知道是有一点不一样了,但一样的躯体肉身,会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吗?

她猛地抱住他的腰,注意他的神色,却发现他只是茫然,却没有立刻拉开她。

“以前的戚灯染会立刻跳开。”像个潜修刻墨谨遵礼教的佛徒。

“十六公主是在说男女之别吗?”他拉开她,却也是相当平淡自然,一点也没有赧色,“众生在我面前平等,无论男女皆无区别……”

他因为说话,身子跟着低了下来,顺着衣襟,她看见隐露的白皙皮肤上片片向上爬伸的疤痕,清晰的紫青淡红色,像疯长的藤蔓……她想起他说过的话,他的凡身死了,人死了,还活得过来吗?就算他是天人……

戚灯染的话猛然停住了,因为她突然欺近他的脸,一下堵住他的唇,随后迅速离开,一张玉颜通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她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紧紧揽住他的腰。

“我不管!我只要你是戚灯染!我只要你是戚灯染!我不管你是不是天人下凡,我只要戚灯染留在我身边!”她拥抱着的这副躯体竟然没有温度,一点也没有!“我把自己的温度分给你!不管你还是不是人,就算是鬼,我也不许你走!”

冰冷的皮肤源源不绝透过来她的体温,嘴唇上还清楚地留有她的温热,他再愚钝也隐约猜得到原因了。

“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再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也许麟王子当初封了她的记忆是做对了,不然亲眼看见戚灯染死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当场疯了的!

她怕呵,怕那种再一次蚀心裂骨的痛楚!

亲耳听到她的心意和只是单纯猜测果然效果是不同凡响的,他有些混乱了。他没有做过凡人,唯一一世做了凡人也短暂,天人时期看尽了人世的爱恨情仇,但是他毕竟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喜欢?只为了这两个字就可以让她这般激动吗?

他是为了什么入轮回下凡世的?为了二奇星降世所会引起的地毁人亡吗?就算天庭地府都躲不过皆亡的命运,但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时间若到,谅你有通天之力也是无力回天的。

他终究是被醒世道人骗下了人间,也许,道人早已看到他如今为人的局面,唉……

懊来的事情还是得来。长叹一口气,殿中的一片繁华却丝毫勾不起她欲动的情绪。

没有生母做靠山,没有有势力的朝臣近侍,逢月祭祀节庆她也没有突出的表现,这就是她选择的在这污浊不堪的内宫中的安身之道!她凭什么坐上靖国公主的宝座?只能成了内宫现在最有权势的向太后的眼中钉。

麟王子的求亲一下激化了掩藏的墓穴。现在还可以借口皇兄宠爱,不舍她太早嫁人。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顶着靖国公主的身份,求亲的人只会越多!

也许……兴许,她可以拉着戚灯染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离俗之地,就再也不用为这些事心烦了。但,这里还留有她牵挂的人啊……

“卿云啊,为什么你的脸色这般凝重?”

“啊?”收起烦躁的情绪,“皇嫂嫂看得出来?”

贤淑温婉的孟皇后轻抚了下赵卿云的手,柔柔道:“今儿个可是你被册为靖国的庆典大宴,宫里还请了不少戏子搭台,不论如何都要开心才是。”被封为靖国公主又喜又忧,只怕会引来多方的觊觎视线是免不了的,孟皇后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但不免往好的想,“最近你的婚事可是有不少人关切啊。”

“嗯?”

孟皇后殷切道:“卿云现在可有什么心仪的对象?若是有中意的,可一定要告诉皇嫂嫂,皇嫂嫂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麟王子确实不可多得,相貌端丽俊美,随和亲人,虽有些浮轻,但品性不差,不同于京城内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会是个体贴的夫君。”若是只单看中皮相的美貌,必然很难相携到老,倾城佳人也躲不过美人迟暮,迟早良人另觅新欢,那至少要挑选蚌体贴记情的夫君。

“啊?”皇嫂嫂该不会以为她中意麟王子吧?真是糟糕的误会,“皇兄好像还不打算那么早将卿云许人呢。”只好将责任推给别人,免得皇嫂嫂以为她中意那只鹦鹉,做起媒人来。

“那可不好,宠爱你舍不得你嫁人自然是好事,但拖久了,过了适婚的岁数,届时好人家就难寻了。”眉头细细地蹙起,甚是担心。

“皇太后驾到!”

大殿外太监尖而高亢的声音传入,让触膝而谈的妯娌二人都回过了头。

赵卿云的眼神也转而冷淡。

迟迟未至,让众人等了又等而不能及时让戏子上场。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她,就算她被封为靖国,这内宫的大权也还是在她手上吗?

向太后一踏入殿门,赵卿云就感到视线直直压迫着她位于皇后旁边的位置。

她现在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自然位置就近靠皇后座椅。而这位置原本是向太后的嫡公主庆瑞所坐。也难怪视线会这么扎人了。

待太后在主位坐下,宾客们也才各自落座。

庆瑞狠狠瞪了赵卿云一眼,怒气冲冲地在向太后旁边的位置坐下。

避事太监立刻击掌,等了许久的戏班子终于得以上场,曼舞轻飞,细音竹语。

喝了口太监奉上的温茶,向太后像是清了口,道:“今儿宫里的女眷都聚在这儿了,是为了话话家常,没必要搞得不愉快。”顿了一下,意外地抬起了笑脸看着皇后边上的人儿,“卿云啊,真是越大越标致了,别说京内,各国求亲的使臣都快把宫门踏破了。”

那样美丽的一张脸,越看却越让人心惊。女子生得越是美,越是罪过,生在皇家越是惹人注目。

“谢太后称赞,大家对卿云这般好,卿云舍不得宫内的事物,暂时还不想这么早嫁人呢。”娇甜回道。

“呵呵,有外传的太乙真图在身,难怪各国的贵王都不顾其他适龄的公主而向你求婚了。”意思就是没有那什么图,她也就不值一提了。

“蜚语流言,太后娘娘也信?”竟然能把无中生有的事情拿来说,不知道想干什么。

“哀家可是问过国师张天符了,他还说十六长公主确实非凡人可论呢。”自然是有一定根据的。

张天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卿云也不知国师为什么要这么说,卿云久居宫中,怕是连见过江湖流言的图纸也没有机会呢。”

“你可莫要骗哀家啊,张国师的神算可是在各国都如雷贯耳啊,多少次我宋土都是倚赖他的神算才打退了外敌来犯,总不可能是国师故意诬赖你吧?那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又是谁?国师说那个少年也和太乙真图的关系密不可分。”像是已经手握证据般,悠闲地又饮了一口茶,“你可千万不要私藏啊。”

殿内的视线都不在表演上了,直直向她看来。太乙真图越传越神,每个人的耳朵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娘娘,没有的东西,您要卿云藏什么?”

“真的没有?那就好,可不能因为这件子虚乌有的事而拖延了你的婚事。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突然语调一转,取笑般道,引得近坐的女眷们也掩嘴笑了起来,“哀家看,吐蕃诸部的那磕达王子就不错,你如果有意,哀家立刻下懿旨赐婚。”刹那风云变色,掩唇而笑的女眷们立觉不妙。

吐蕃诸部现在不是内战不止吗?且地势高远,又皆是野地,惯居中原平土的人在那儿简直寸步难行。

太后再饮了一口温茶,眸中的精光终于绽出,“哀家见过那磕达王子,身强体壮,是个骁勇善战之人。虽是草莽英雄,但必定疼妻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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