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周围昏沉沉的,辨不清白天还是晚上,近些天来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有头顶那一小方天窗外不断变化的天色,提醒着我晨昏更替,世界依旧在命定的轨道上运转。
我感到嘴唇干裂,渴极了,我动了动肩膀,试图移动一体,却发觉双臂仍被牢牢地反绑着,为了防止我逃跑?我苦笑了一下,就我目前衰弱的身体,残废的右手,即使放我自由,我也走不了多远,他们无非想折辱我,或者给我的身体再添些折磨。
至少,看见我痛苦,罗伦佐会非常高兴,这几天他天天跑来看我,态度之快乐殷勤,简直像新发现金矿的淘金者。
“赛蒙,啧啧,伤口又发炎了,是不是绳子的摩擦和压力助长了伤口的恶化?”他冷笑着说,手抚过我敏感的伤口,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我费力地向上挪动着身体,终于慢慢背靠着墙坐了起来,从这个位置,我正好看见天边一颗暗淡的小星星,已经傍晚了,我想。上次我与梅丽莎就在傍晚时分手的,感觉上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记得我那天心绪很乱,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和她谈起了我做过的梦,她听着,不安地咬着指甲,被我搅得心烦意乱。
我靠着墙无力地坐着,梅丽莎该得到消息了吧?她会怎么想?会伤心吗?记得我问过她,如果所有的人都怀疑我恨我,她还会不会信我?她用力地点头,说她会的,还说她要保护我……
我闭上眼睛,微笑了一下,她有时真的像个小孩子。
那天,我似乎听见她的声音,等我疲惫地抬起头,隐约看见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也许只不过是我的幻想?
牢房门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牢门突然打开了,我睁开眼睛,没错,罗伦佐和他的两个手下来做例行访问了,罗伦佐手里提着灯,一时照得我眼花缭乱。
“赛蒙,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照例幸灾乐祸地问,他的身后,有人手中拿着水罐,提醒着我口中的焦渴。我的视线引起了罗伦佐的注意,“渴了?”他回头命令手下,“把水罐放在地上!”然后他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我,“请喝吧!”
我的双手被反绑着,根本无法拿起水罐,他的目的正是要我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去喝那罐水。我沉默着,不想理会他。“你现在不喝,今天就别想再喝到水了。”罗伦佐冷冷地说。
我叹了口气,一个人——尤其一个奴隶的尊严,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算得了什么?他们无非想折磨我到死,而我,让我自己都感到惊奇,在如此绝境里,在身体被如此狠毒地摧残之后,居然还能有着求生的意志。
我慢慢爬起来,跪着爬向那罐水,在周围嘲弄的目光中,艰难地俯,用嘴唇去触碰那罐水。我没有成功,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我跌倒在水罐上,水洒了一地。
罗伦佐发出一阵大笑,听起来像夜枭的叫声,我伏在地上,喘息着,试图让自己不去听他。他走过来,解开我的绑绳,“好了,祝你晚安,今晚你一定能做个好梦,明天里奥先生又要用刑了。”他用嘲笑的口气说,然后他把一个托盘放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托盘里盛着两个干面包——我的晚餐,我看着它们,觉得毫无胃口。胸中的怒气暂时压住了饥渴,我重新靠着墙壁坐下,闭上了眼睛,我早有预感自己会坠入地狱,我告诉梅丽莎的那个梦里,遍地开满了火鹤花,火红的花海化作了地狱的腾腾烈焰,现在我终于领悟到其中的含义,火鹤花是海伦娜最喜欢的花。
海伦娜那双怒火燃烧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那是一双困兽的眼睛,让人心惊,“你会死得很凄惨,赛蒙,我发誓!”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会眼睁睁地看自己失去一切,包括你的爱!”
我打了个冷战,我清楚她的为人,她说到做到。
我不明白,海伦娜为什么如此恨我,她有过那么多情人,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个很腼腆的人,我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甚至有些害怕她们,我刻意和她们保持着距离,因为怕受伤害而逃避着爱情——只有梅丽莎不一样,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感到说不出的亲切。海伦娜怎么可能喜欢内向而又倔强的我呢?她从小一直讨厌我。
也许我的话确实激怒了她,“我们之间一直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游戏,一旦我全盘投降,我在你的心目中就会变得一钱不值。”可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也许其中另有什么隐情?那个孩子的父亲……
她爱着那个人,所以牺牲我来保护他?
也许只是为了梅丽莎?海伦娜无法接受不肯臣服自己的男人去爱另一个女人?
我摇了摇头,我真太不了解女人了,海伦娜把我整得死去活来,我却还猜不透她的心思,她为什么一定要毁灭我,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就为了玉石俱焚?
况且,在山林里我曾经救过她一命,我曾经在她失明的那些夜晚用吉他抚慰过她,她曾经紧握住我的手,用充满感激的声音说:“以后,如果我的眼睛复明了,我一定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我苦笑了一下,用左手抚模了一下无力垂下的右手,她就是这样好好待我?
我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呼唤我:“赛蒙!赛蒙!”我抬起头,看见强尼的半边脸出现在天窗里,他轻声对我说:“我偷偷爬上来看你,你好吗,赛蒙?你是不是想喝水?”他手里抱着一个水罐,招呼我过去,他把水从天窗倒下来,我如同迎接甘露一样张嘴接着,就这样,总算润泽了我干裂的嘴唇。
我对他感激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以后你不要来了,这里对你太危险。”
强尼很兴奋地告诉我:“那天你受刑的时候,梅丽莎小姐也去了,她和里奥先生大吵了一架!”
我的心中涌过感激的暖流,梅丽莎……
我能想象她涨红了脸生气的样子,她挥舞着小拳头,仿佛要冲上去揍人,我微笑了一下,她实在不像个淑女,我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份真实的可爱。她的形象在这寒冷的暗夜里如此鲜明,等我从出神状态醒来,强尼早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我走出牢房时甚至有几分愉快,早晨的空气清新湿润,让人怀念起生活的美好。可是,当我的双手又一次被缚在刑架上,我真切地体会到,前方等待我的无非是毁灭,可这段长长的死亡之旅已让我疲惫不堪,我真想快点结束。
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温柔的牵挂,梅丽莎……
我抬起头,无精打采地看着对面的里奥,他正不耐烦地跺着脚,我想,他可能和我一样,对一轮又一轮的折磨感到厌烦,我甚至有些好笑,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这样一来,我们同时解月兑了。
在里奥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梅丽莎款款地向我走来,她靠近里奥坐了下来,脸上带着微笑,注视着被捆在刑架上的我,像个坐在包厢里兴致勃勃等着看戏的小女孩,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冷冷的……
我咬紧了嘴唇,心头仿佛被重锤敲击,我明白,她听信了别人,她和别人一样,已经把我看成了恶棍。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她会信任我,这曾经是我苦难长夜里的一线安慰。
她为什么要信我?她身边围绕着她的亲人,他们属于同一个世界,她怎么可能不信他们而信我?我无力地望着她,一种寒冷的、悲哀的孤独感侵入了我的全身。
我正在出神,忽然感到身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鞭子已经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身上,每一鞭都抽出血淋淋的伤痕,痛得我浑身战栗,我喘息着,申吟着,克制不住地惨叫着,但这一切抵不上我内心的痛楚,她冷漠的目光仿佛一把无形利刃,已把我的心割得鲜血淋漓。我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意识开始涣散,眼前雾气弥漫。
迷雾笼罩着我,令我感到窒息,雾的深处流窜着无名的阴森恐怖,各种熟悉或陌生的模糊形象隐现其中。
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海伦娜坐在我的床边,模了模我滚烫的额头,“赛蒙,你不要紧吧?晚会能上场吗?”
我低声回答:“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会……上场的。”
海伦娜似乎很担心,“你到底在湖畔遇到了什么?你的安第斯精灵似乎没有给你降下好运。”
安第斯精灵……梅丽莎……
那个精灵在轻盈地起舞,如随风飘转的云烟,我恍恍惚惚地踩在云端,用吉他追随着她的舞步,吉他弦断了,我一震,从云端跌落……
我跌倒在地,里奥走了过来,他冷冷地看着我,视线落在我右手,“你这只该死的手!”他大声诅咒着,狠狠地踩我的手,右手的手骨断了,钻心的痛……
有人温柔地捧起我受伤的手,泪水落在我的手背上,“妈妈!”我认出她来,我抱住她,哭了,她把我拥在怀里,抚慰着我,像童年时一样,“妈妈,”我喊着,“别再离开我,保护我,保护你的儿子!”可她的影子越来越淡,终于消逝在雾中……
“妈妈!”我大声喊着,从昏迷中惊醒,感觉浑身疼痛,额头滚烫,眼角还流着泪。一弯月亮透过天窗照进牢房,周围一片阴暗和凄凉,我孤单单地躺着,终于忍不住哭了。
为了怕我死得太快,安东尼来到牢房给我看病。他喂我吃药喝水,但始终板着脸,不肯正眼看我。我当然知道为什么,这又是一个被卑鄙流氓所激怒的高贵绅士,从小安东尼就待我不错,可眼下,他恨不得把我当蚂蚁踩死,经过了梅丽莎那一击,我对别人的态度早已无所谓,我躺在草褥上,看着他铁板的脸,甚至感到几分好笑。
他被我略带嘲弄的目光惹火了,“你感到很得意,是不是?”他愤怒地说,“你终于在两个出色的女人身上证明了自己,顺便羞辱了我和里奥,你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然后独自在黑暗中窃笑。”
他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里奥说你是魔鬼,我一直不信,为你辩护,可你就是个魔鬼!”
我被他的双手卡得有些窒息,我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接着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那么无耻,赛蒙,因为你本来就是贱种,你这个肮脏的私生子!”
血冲上了我的头顶,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甩开他的双手,我试图用颤抖的左手去揪他的衣襟,但扑了个空。
“安东尼,”我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你听着,你再敢侮辱我的母亲,我就扑上去咬死你。”说完,我气喘吁吁地倒在草褥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安东尼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他低低地说:“对不起。”
临走时,他替我掖了掖被角,“你的右手……”
我闭着眼睛不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里奥终于对我感到厌烦,他把我这颗烫手的栗子扔给了安东尼,于是,安东尼亲自赶着马车来接收我,我真不明白,他们干吗和我耗时间,干吗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干净利落地结果了我?当然了,他们都是绅士,按照安东尼的说法,他们才不想让清白的双手轻易染上鲜血。
不过,当我见到胡里奥的时候,我就明白,安东尼是想利用胡里奥除掉我。胡里奥那双麻黄色眼睛泛着血丝,透出一种满不在乎的凶残,视人命为虫蚁者特有的凶残,他暧昧地上下打量我,眼神中带着猥亵的玩味,面对这个人,我从心底升起凉意。
“看来你把安东尼这老小子彻底得罪了。”一走进种植园的大门,他就大笑起来,笑得放肆粗鲁,“他一定很讨厌你,所以才想借我的手来修理你,你把他怎么了?不会抢了他的女人吧?”他又大笑起来。
我唇边泛起苦笑,还真让这个粗人无意中说对了。
“不过,”他收敛起笑,目光盯在我身上,“这儿我说了算,安东尼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你听我的,按照我的话去做,你就能过得舒舒服服。说实话,小子,我倒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起就对你有兴趣。”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在我赤果的上身打转,让我感到遍体生寒。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逼近我,粗重的呼吸里带着酒气,不规矩的手开始抚模我的胸膛,我如遭雷击,迅速地跳开,我像只被冒犯的刺猬,握紧拳头,全身都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
他愣了一下,不过并不意外,看着我怒气冲冲的眼睛,他咧嘴一笑,“小子,别担心,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胡里奥把我安排在最末一排的工棚里,紧挨着监工们的住房,小屋肮脏狭小,但挤了八九个奴隶。开始,他们都对我有一种疏远的敌意,毕竟,我的肤色和他们太不一样了。
繁重的劳役,周围的敌视,我还能咬牙承受,但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身边还潜伏着更大的危险,胡里奥如影随形的目光让我心头堵得难受,我只能尽量做到,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
一天,我们正在收咖啡豆,胡里奥心不在焉地叼着雪茄走来,他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揪着自己一脸乱蓬蓬的胡子,远远监视着我们。
“赛蒙,”他招手叫我,“过来。”
我走了过去。
他拍拍身边空着的椅子,“坐下休息一会儿,我看你很累。”
我站着不动。
他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我看着周围忙碌的奴隶们,低声说:“这不符合我的身份。”
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如此之响,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赛蒙,我早说过,这儿我说了算,”他逼近我,在我耳边悄悄说,“只要你听我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笑着,故意把烟圈喷在我的脸上。
我依旧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我的嗓子被他喷出的烟呛得直发痒。他已经不止一次暗示,只要我肯和他做某种交换,我在这儿就不会受到虐待,甚至可以换取享受。
当人陷入绝境时,出卖自尊也许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宝,可是——我做不到,我灵魂深处的高傲阻止我做出任何违背本性的事,哪怕被彻底毁灭,也好过卑贱地出卖自身。
我抬起头,冬天的天空一片苍茫,一只大鹰的影子正从高空飞掠而过……
“怎么样?”他在我耳边问,附近无人,他的手已经悄悄地侵向我的,试图抓住我的要害,在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我已经猛然一头撞向他,把他撞得后仰倒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所有人都惊呆了,像雕塑一样站着,等着可怕的后果落在我的头上。
没想到,胡里奥并没有震怒,他在地上看着我,胡子里居然藏着笑,半带气恼地咒骂着:“该死的,好小子,真够有种。”他爬起来接着说,“不过,我对你的兴趣越来越强烈了。”
我当众反抗胡里奥的那一幕,居然使我在大家心中成了英雄,许多人或明或暗地对我表示好感,我开始得到朋友。胡里奥暂时没有了进一步的举动,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矛盾总有激化的那一天。
这天胡里奥休假,当我被叫进他的屋子时,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我刚一进去,门就被人反锁了,我无奈地靠在门上,明白今天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胡里奥踉跄着走过来,手里拿着酒瓶,“要不要喝点?”他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我厌恶地回避着。
他带着醉鬼的朦胧目光,笑眯眯地打量着我,伸出手来抚模我的脸,“干吗还要反抗呢?你知道,你逃不过的。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对你有兴趣,如果不是我,他们几个早忍不住了。”
我闪避着他的手,想起另外几个野兽般的监工,我的心往下一沉。
他扑上来,喘着粗气,开始亲我的脸,我极力挣扎着,推拒着,我的右手软软地使不上力,而左手很快也在他掌控之中,他的巨掌把我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另一手开始狂乱地撕扯我的上衣。我像困兽一般拼死挣扎着,但这个人不知比我高大和强壮多少,他很快就把我压倒在地上,上衣已完全被他撕碎了,我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黑油油的头发在我赤果的胸前缓缓移动,我感到了反抗的绝望。
这时,我看见地上被他遗弃的酒瓶,我咬着牙抽出手去,吃力地模到那个瓶子,狠狠地朝他的头上砸去。他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声,朝后倒去,鲜血从他的脑后流出,染红了地面,他倒在地上不动了。我费力地从地上爬起,呆呆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酒瓶碎了,我走过去,拾起了一块碎片,模模糊糊地想:现在该怎么办?
门被推开了,外面的人被胡里奥的喊声惊动,冲了进来,我还呆呆地站着,任凭他们夺去手中的玻璃片,把我绑了个结结实实。
有人在抽打我的脸,“你杀了他,你竟然敢杀人!”
我被他们推进一间空屋,踉跄着摔倒在地上,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过了很久,感觉才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我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四周,我不明白,我的噩梦要做到什么时候?每次都以为,事情已经到了最糟,可总有更糟的在前面等着我,好像一段漫长的甬道,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隐现着鬼火般的恐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可就是走不到头。
我不知道胡里奥怎么了,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将面对可怕的后果。也许他们会立刻处死我?我现在感到,如果他们能允许我死,我会非常感激,可我隐隐有一种预感,我要经历的会比死亡更可怕。
我把头靠在墙上,默默回想着我悲剧的一生,想着我经历过的人和事,想着……梅丽莎……
现在想来,她离我已那么遥远,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和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没有任何交集。
我梦中的预感是如此准确。梦中,我躺在恶魔环伺的地狱里,无力地望着天空,而天上,梅丽莎漠然地对我微笑着……想着这一幕,我心中隐隐地痛着,终于,泪水从我的眼角缓缓地流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