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前方的道路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引得桓少恺心中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行驶向前,不住地觑空望向那堆蠕动的雪堆。
距离越拉越近,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全身覆满白雪的怪人。那人正背对着来路的方向,在路旁那堆高及腰部的积雪里不知做些什么。依照身上雪花堆积的程度,可以断定这人在这大风雪中待的时间只怕不短。
真是个怪人!大风雪的天气不好好躲在家里,偏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找死。车子越驶越近,那个怪人似乎也听到了车声,回身向他的方向走来。
看看路旁的雪堆里隐约露出半截黑色的皮质硬物,再加上雪堆的形状,桓少恺也隐约能猜出这是什么一回事了。
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停下来帮忙,那个怪人已经趋进他的车窗,月兑下头上覆满冰雪的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被寒气冻紫的俏脸上,漾着一抹倔强与冷凝——不正是让他牵肠挂肚的怪女人?!
来不及多想,桓少恺紧急刹了车,打开车门走下来,心里的念头挺复杂的,一时不知该庆幸自己又见到了她,还是该气愤她又这般不知危险地到处乱跑?要知道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郊野外,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她怎能这般没有危险意识!“石滢,你怎么又大雪天地跑到这种鬼地方来?车子被困住了吧?”暗自无力地叹口气,他真想好好骂她几句。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看清眼前男人的脸,石滢原先的打算全没了。她没好气地重新戴上头盔,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被埋在雪堆里的重型摩托车旁,不信邪地想要再试几次。宁可靠自己,她也不想再欠这男人人情。
桓少恺跟过去,冷眼旁观她弄了老半天,断定她今天是别指望那辆机车会争气了。
“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石滢。这种天气,就算它没有出故障,你也没办法再骑着了,大雪会把它的轮子给吞没的。”他摇头轻笑着点破她的窘境。
无奈地放弃挣扎,石滢咬咬牙,伸手向他问道:“你的手机呢?能不能借给我打个电话找人帮忙?”
直到现在,她才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躲卓衣俊,一气之下连手机也丢在饭店里不带出来。在这人迹罕至的鬼地方出状况,真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对不会伸手向这个男人求助。
“对不起,我出门太急,忘了带手机了。”桓少恺面不改色地撒下弥天大谎。
忆起大衣口袋里早已呈关机状态的手机,笑意染上他的眉际。真该感谢老天对他的惠顾,知道他正想着这女人,特意好心地把她引到面前来一解相思。虽说他已经注定没机会赢得芳心,但在这样的大年里,有她暂时的陪伴,也足够让他日后回味了。机会这么难得,他怎么可能会那么笨地提供便利,让她再次逃离他的身边?
“那你的车子借我一用?”石滢依旧以冷静的口吻向他打着商量。
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她不得不低头。虽然她相当反感他唇边那抹别有意味的微笑,但她还是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尽量口气缓和些。即使再怎么讨厌他,在这有求于他的时刻,怎样也不能轻易地表露出来。
“可是我要赶着回家休息了,累了一天,我可不想再待在这大雪天里吹风。”桓少恺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地一下子打碎她的念头。举手指向不远处山腰上的度假小屋,他介绍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我未来三天的家,挺温暖漂亮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你也上去坐坐,那里面一定会有热呼呼的咖啡,等着招待你这位远方来的贵客。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你需要的电话呢。”
这样冰冷的天气里,想必她已经冻僵了,所以他不惜以利相诱。只要能说得动她走进他的度假小屋,要留住她一时半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石滢依言看向半山腰上的小屋,那在灰白天幕下散发着晕红暖光的廊灯,无限吸引她早就冻僵麻木了的身体,也让她忍不住怀念起火红的炉火来。
缓下口气,石滢言不由衷地接受了他的诱惑,“好吧,那就暂时打扰一下,我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没关系,你想要待多久都可以,我是个很好客的主人,我保证没有人赶你走。”桓少恺得偿所愿,好心情地面含会心的微笑,恭迎佳人上车。这一刻,他在心中再次感谢老天对他的恩宠。
胡乱地拍掉身上层层的积雪,石滢月兑下沉重的头盔,坐进温暖的车内。直到阵阵温暖的气息拂上她冰冷的面颊,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冻僵得多么严重,甚至连手脚都麻木无知觉了,真该庆幸她僵掉了的嘴唇刚刚还能清晰地吐出一堆话来。若让卓衣俊得知她现在的处境,回去后只怕又免不了一番叨念了。
带着被拐的石滢来到小屋,桓少恺掏出事先拿到的钥匙打开小巧的银质锁,轻轻推开雅致的木门,他非常满意入目的一切。侧退一步让石滢直面屋内的温暖,他诚心诚意地向她鞠躬示意:“欢迎来到我温暖可爱的小家,希望一切能令您满意。”
屋内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可见分公司的人早已为他准备好一切,恭迎他的大驾光临了。火红的火光照亮室内的每个角落,烘得屋内暖乎乎的,诱惑着屋外受寒的旅人。几张靠背椅面对着壁炉整齐地摆放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毛地毯,一切显得那么温馨甜蜜。
桓少恺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他和他的怪女人,将怎样甜蜜地在这里消磨时光了。
“请问电话在哪里?”石滢走到壁炉站定前,随手月兑下皮手套,就着炉火烘烤她早已冻僵发紫的双手,用她冷冰冰的问话戳破他的美梦。
好心情地放下手中的行李,桓少恺随手关上木门,把呼啸的风雪拒之门外,“看到这么温暖的炉火,你不觉得先舒缓一下你冻僵麻木的手脚才是最重要的吗?毕竟这场风雪短时间内看起来并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你的手也只怕已经拿不住电话了吧?”
沉默地看着壁炉内烧得正旺的火,想到饭店里卓衣俊那让她无法回应的深情,石滢也不再急着想回去了。正如这男人所说的,短时间内这场风雪是难以停下的,这种天气只怕没有人肯来这种鬼地方拯救她故障的摩托车。
与其在外面忍受风雪,看在温暖的炉火的分上,她宁可忍受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要走也至少要等她暖和了身子,打过电话找到救援的人手再走也不迟。
月兑掉她早已被风雪浸湿的外套,石滢为自己选了一张最近壁炉的靠背椅做支撑,席地盘腿坐在高级的纯羊毛地毯上。靠背椅虽然也很舒服,但她一向偏爱坐地上,何况这儿的地毯看起来又特别温暖舒适。
无声地含笑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桓少恺再次领悟到自己爱上的女人有点怪异。毕竟会有多少个女性像她这样随性而不计形象的?他猜想她一定不是有意只在他面前这样做。看她的表现,自然得就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一点儿都不计较他的看法。更别提她平时总爱到处溜达,随意在路旁独坐了。也许这女人压根儿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走到小屋附设的小型吧台前,他找出一瓶酒,拿来两个杯子,为两人倒了两杯暖身酒,端着酒杯走到她身旁,“要不要来一杯暖暖身子?”
石滢不置可否地伸手接过,慢慢啜饮起来。她的视线仍是胶着在旺红的炉火上,自始至终懒得施舍给他一眼。
不在意地会心微笑着,桓少恺也学她选了一张靠背椅席地坐下。缓缓地舒展月兑掉了厚重外套的修长身躯,他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叹着:“到家的感觉真好,不用再冒着风雪小心翼翼地开车,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此告别这可爱的世界……直到现在坐在了温暖的壁炉前,回想起刚刚的大风雪,才发现自己熬过了人间的一大酷刑。”
口中品尝着甘醇美酒,两眼紧盯温暖的炉火,石滢仿佛听不到耳边的话语,静默着没有出声。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桓少恺心中也不在意。毕竟老天能体谅他的相思,肯把他心中的人儿送来身边相伴,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他不想再去计较太多别的什么了。舒心地笑着,他也安静下来品尝着手中似乎分外甜美的醇酒,不再开口说话。
屋内一片静谧,两人静静地啜饮杯中美酒,享受炉火温暖的烘烤,谁也不想去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祥和。
喝完一杯酒,石滢把空杯交到桓少恺伸过来的手上,并摇头示意不再添加。她在炉火前蜷起渐渐恢复知觉的四肢,把下巴支放到曲起的膝盖上,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火光,怔怔地发起呆来。
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周身渐渐笼罩在一股暖意里,刚才的大风雪所带来的寒气也一点一滴地慢慢蒸发不见了。疲惫的身心一旦放松下来,一股倦意便不知不觉地袭上她,眼皮禁不住慢慢地往下滑,越来越沉重,终于渐渐地闭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