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明媚的阳光,是个完美的结婚好日子。
化妆间里,千寻跟刘嫣红一左一右坐在新娘子旁边,看化妆师为她上妆。
“真漂亮!我们家琳美人的姿色果然不是盖的。”千寻笑着调侃,从镜子里面看到琳琳正对着她做鬼脸。
女化妆师好脾气地笑着劝:“小心点,不然待会把你的唇线画歪了你可不能怪我。”
琳琳得了指令,赶紧绷紧一张脸动也不敢动,可怜的模样看得千寻跟刘嫣红呵呵直笑。
刘嫣红拍了千寻一巴掌笑道:“算了,你就别再逗她了。我出去看看其他姐妹来了没有,这里你照看着。”
“好,你先去吧。”千寻应着。
妆化好了,千寻陪着琳琳进更衣室换礼服。看着雪白的婚纱映衬下的娇俏容颜,她忍不住无声一笑,感慨道:“琳琳,你要幸福。”
琳琳从镜子前面转身,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一样啊。不光是我们两个,我还希望我们所有的姐妹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
顿了顿,她终是忍不住又说:“童童,放弃好不好?才结婚几个月,你都瘦了好多。”
每次都劝她,也每次都无功而返,童童是几个姐妹中最固执的一个。
丙然,千寻只是摇头笑,半晌才道:“走到这一步,我觉得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往前走下去。”哪怕自己的心绪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真为你担心,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呢?”琳琳揪起一张美美的脸,直叹气。
“我不怕。”还是这句话,她是真的不怕,从来没想过去怕什么。
“好了,大喜的日子怎么又提这些伤脑筋的事情?”千寻笑着把琳琳推转回去,催道,“快转身,我帮你把拉链拉上,吉时就快到了。”
这边刚弄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刘嫣红扬着声音在外面叫:“大小姐,好了没有啊?新郎官都急得团团转了。”
琳琳嘴一撇抱怨:“有什么好急的啊,都答应要嫁了,他还怕我跑了不成?”
千寻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谁知道你任性的毛病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犯了,说不嫁就不嫁,到时候狄峻又得满世界去找人。他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你就厚道点吧,让他顺利把你这个麻烦解决掉,然后一心一意赚钱养家多好。”
琳琳不服气地还想争辩,人却已经被千寻推着朝门外走去。
琳美人正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最佳代言人,任性起来想干吗就干吗。狄峻实在很可怜,好不容易才拐到心上人点头嫁给他,却仍要天天提防着她脾气来了又要折腾一番。
“喂喂,别那么急嘛!迟几分钟又不会死……”
“呸呸!童言无忌!”千寻赶紧打断她,加快脚步,“快走快走,赶快把仪式办了,将你这个麻烦精丢给你老公去操心!”
门拉开了,刘嫣红笑着退到一边。狄峻那穿着深灰西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外,深情地笑着对门内的妻子伸出手。
琳琳被他难得一见的幽深眼眸看得愣住了,迟迟忘了伸出手。
千寻失笑,真是服了这两位了,总不会打算在这小小化妆间门口一直深情对望下去吧?
她拉起琳琳的手放到新郎官的手心里,像姐姐一样郑重嘱托:“狄峻,要好好照顾我们家琳琳,她要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绝对不会饶你,我这个姐姐兼媒人第一个要你好看。”
狄峻笑着点头,“我会的。还有,谢谢你。”
远处的礼堂里已经响起了进行曲的旋律,一对新人手挽着手朝前走去。
千寻跟刘嫣红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直到那两道相依的幸福身影已经走远,千寻才轻声说道:“琳琳总算勇敢接受了属于她的幸福。”
刘嫣红将头搭到她的肩膀上,第一次不像一个大姐,而像一个心事重重需要依靠的孤单女子,幽幽喃道:“是呵,起码还有一个姐妹是幸福的。”
今天算是她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酒席上与一群姐妹闹着起哄,喝了很多酒,喝到神志恍惚,又哭又笑形象全无。也一直闹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散掉。
一手勾着皮包一边跌跌晃晃地从出租车上下来,走两步退一步,好不容易才走到铁门外面按下门铃。铁门边的偏门几乎是马上就开了,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见是她连忙将门打开,低呼道:“太太,您总算回来了,先生都打电话过来问几次了!”
千寻“嗯”了声,一只手扶着墙往里面走。刚走出几步想月兑离墙的支撑,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出去。
门房从后面赶过来,劝道:“让我扶您进去吧。”
千寻摆摆手,一个人摇晃着继续往前走去。她只是多喝了几杯头有点重,心里还是很清醒的。而且太晚了,她不想吵醒屋子里的人,尤其不想让罗淮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今天一整天心里都酸酸的,感慨的情绪一直盘旋在心底挥不走,加上酒喝多了,她已经没力气去维持丝毫的伪装,所以不能跟他碰上,不敢见到他,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心底最真实的那个自己让他看到。
胃里翻江倒海般升起一阵酸液,夹着浓重的酒气涌上喉咙。她连忙捂着嘴蹲下去,下一秒狠狠地吐了起来。
寂静的夜,无边的暗淡颜色将四周紧紧笼罩,呕吐的声音在花园里尤为清晰刺耳。
身前一道修长的暗影无声移近,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得舒服一点。
终于连最后一点胃液也差不多吐尽了,她仍然半蹲着身子不想站起来。耳鬓凌乱的发丝滑落下来,和夜色一起遮挡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声音太轻,消失得也快,快到让她无从捕捉。
臂上一紧,温热的大手将她拉了起来。她不想抬头,垂着眼睛佯装昏昏欲睡。
他一直没开口,半拥她着朝主屋方向行去。
她在他怀里淡淡皱起眉。今晚她累得失去了伪装的力量,眼底的寂寞和忧伤都太明显,所以真的真的很不想面对他,可惜运气之神忘了眷顾,还是将她丢进了软弱和狼狈中去。
一路扶着她进房,他将她放到沙发里坐下,低声道:“你先坐一下,我去帮你放水洗澡。”
她冰凉的手伸出去拉住他,半撑着眼皮摇头,“不用了,你去休息吧,等下我可以自己弄。”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她看到那道浓挺的眉蹙了起来。
“坐着别动。”留下简洁的四个字,他转身进浴室帮她放洗澡水去了。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她合上眼睛,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暖暖的、涩涩的,类似于感动。
抛开那些恩怨纠葛,客观来看,他是一个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男人。沉稳、持重,自信却又不会太跋扈,做事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并将自己控制在那套原则里进退得宜。难怪当年云秀姐会那么倾心于他,到死都不曾后悔。
这一刻,她站在与他最亲近的位置,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与体贴,她竟不争气地开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已经动心了,只是不可以承认,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一番穷折腾到头来落得只剩笑话一场,她不要将自己陷进那样没有退路的可悲里。
身边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道温淡的声音:“水放好了,要不要叫云嫂帮你煮点醒酒茶?”
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底那一丝柔软异动的情绪,睁开眼睛从容笑道:“不用了。这么晚了,吵醒她不好。”
揉了揉额角,她站起身到衣橱里取了睡衣,忍着心底涌上的阵阵昏眩,走进浴室。
必上门的前一刻,她看到他沉默伫立在那里的身影,觉得尴尬,便笑了笑说:“谢谢你。”
他的目光闪了闪,回道:“不客气。”
僵持了两秒,还是他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我先回房了,有事可以叫我。”
“好。”她应着,关上浴室的门。
罗淮看着合上的门,缓缓迈开脚步走出房去。
暧昧不明的情势,这一刻连素来冷静的他也困惑了。她晚归,他看报告看到很晚都毫无睡意,下意识在为她等门。看着她一张脸吐到苍白,他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烦,而那丝一闪而逝的忧心情绪,以前只在芳姿身上发生过。
如果到今天他仍然坚持自己爱的人只有芳姿,那么他也无法否认一件事实,对于童千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一份喜欢。这种喜欢,暧昧到很容易就会变成爱。
半夜,他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云嫂的声音在门外小声响起:“先生,您睡了吗?”
凌晨三点,他怎么会没睡?
“什么事?”他翻身坐起来。
“您没睡就好。是太太,她好像又在发烧了,迷迷糊糊还说胡话,您去看看吧。”
她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太太房里有说话声,敲了两声门没回应,她就推了门进去看。原来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窗户边的沙发上就睡着了,嘴里一直说着梦话。她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果然又发烧了。
唉,为什么太太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再有烦心事也不该拿身体开玩笑。
云嫂正在暗自咕哝,面前的房门已经拉开了。她还想补充几句,先生已经大踏步朝斜对面的房间走去。
第一次看到先生为太太露出紧张的情绪,是个好现象哦。
推开门,床上没人。云嫂从后面追上来,指了指窗边的沙发解释道:“太太又睡在那里了,我扶不动,又叫不醒她,只好先拿了被子替她盖上。”
别说她是真的扶不动,就算扶得动也不会缺心眼跑去扶。这种事依她看还是由先生动手比较合适。
罗淮眉心深锁,大步走过去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床上的人动了动,将脸埋进枕头里。
云嫂已经快手快脚地弄了温开水和感冒药来,放到床头柜上就识趣地走人,“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了。”说完也不等主人回话,直接带上门离开。她相信这个时候先生是没空跟她计较什么的。
罗淮坐到床边,沉默了良久才拍拍她烫热的脸低唤道:“醒醒,把药吃了。”
她含混咕哝一句,秀气的眉梢紧紧蹙到了一起,仍然睡得昏昏沉沉。
他仍想叫醒她,伸出手去,碰上的却是她眼角缓缓滚下来的泪珠。
心在那一串滚落而下的温热湿气里重重一震,卷起无声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第一次看到她哭,还是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但震慑的力量却远比看着她巧笑嫣然的笑脸时还要来得汹涌难挡。
如果前一刻他承认喜欢她,那么这一刻心中那份渐浓的喜欢里还多了一丝怜惜。
额角渗出薄汗,她在睡梦中似乎想抓住某样东西,伸在空气里胡乱探寻的手握到了他的大手,仿佛安心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着:“别走……云秀姐……我一个人好累……”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抚摩她秀致的脸庞,动作顿在半空中,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当手心贴上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正式偏离。
又是一连几天的病恹恹模样。
她睡不着的时候喜欢躺在靠窗的沙发上发呆,却常常呆着呆着就沉睡过去,然后就会感冒发烧,再然后就要躺在床上当废人。
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了,居然又来第二次,躺得人心烦。
罗淮去了外省出差,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云嫂一直念叨说先生很紧张她生病,走之前还特地关照要李医生来家里看看。她总是闭上眼,拒绝接受他关心她的事实。
病罢好,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何俊杰。
“你脸色看起来很差,不会是这么讨厌见到我吧?”他斜靠在沙发里,戏谑地问。
千寻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笑道:“别说笑了。感冒了,病了几天。”
何俊杰一双幽深的眼睛锁在她身上,沉思了片刻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上次没谈完的事。”
千寻眉心一蹙,冷下脸道:“如果你是来开玩笑的,抱歉,我没兴趣。”
他并不忌惮于她的冷漠,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你承认你不喜欢罗淮,那么我就有机会,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千寻瞪了他一眼,直接站起身朝楼上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舒服,不能送你了。”
老天还嫌她不够烦吗?居然又插进来一个捣乱的。依他何家长公子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却有空来寻她的开心,八成真的吃错药了。
何俊杰懒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既然你身体不舒服,从今天起我会天天来看望你的。”
呵,威胁她吗?不把话说清楚就打算一直跟她纠缠下去了是吧?
深呼吸,她转身走回客厅里,漠然着脸色说道:“好吧,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方说清楚。”
下午时间,街边一家休闲茶座里只有稀疏的几个客人。
何俊杰自己点了杯咖啡,却坚持为她点了份果汁,说病罢好的人不适合喝刺激性的东西。
手边的饮料动也未动,她凝着脸色直接进入主题:“何先生……”
他打断她:“我叫何俊杰。”
她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妥协道:“好吧,何俊杰,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大可以说出来,千万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我最近很烦,讨厌应付一个想耍我的人。”
何俊杰脸色沉下去,闷声道:“我不是在耍你,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
他看起来这么像心机叵测的坏蛋吗?为什么跟她表白却成了别有目的?看不出来这女人还真有气死圣人的潜质!
千寻摆摆手,试图跟他理智地谈清楚:“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拆散了罗淮和你妹妹的感情,所以希望我退让对不对?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不必拐弯抹角。”
除了这个可能,她看不出何少爷会对她开这种玩笑的第二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