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闷热。品香楼。
当古香蹦蹦跳跳地来到的颇师傅面前的时候,的颇师傅有说不出的惊讶。
“古香?”的颇师傅说。
“是呀。”古香满脸笑意。
“楼湘阁呢?”的颇师傅问道。
“在后面。”古香用手指了指门口。
此时,楼湘阁正将伞放在门口,站直了身子,走了进来。
的颇迎了上去,拍了拍楼湘阁的肩膀,笑着说:“看来今晚我要亲自下厨了。”
楼湘阁也笑了,“好,今天就看你的手艺了。”
“师傅,我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厨师,但我替如笙找到了样东西。”古香开心地说。
的颇师傅一脸好奇,“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找到了一颗厨师的心。”古香道。
“哦?是什么?”的颇师傅问道。
迸香笑着说:“一个厨师,应该用他的菜,给别人带来快乐。”
的颇师傅点点头,“我的确应该考虑让你做一名厨师。”
“谢谢师傅。”古香连忙拉住了的颇师傅的衣袖,“那就说定了。”
的颇师傅无奈地笑了,“可不要告诉如笙呀。”
迸香不解,“为什么呀,如笙还教过我做菜呢。”
“这就更不要告诉他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做的,你现在告诉了他,他便少了做厨师的热情了。”的颇师傅道。
迸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楼湘阁,对的颇师傅说:“师傅,我先出去了,累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可不可以不切菜呀?”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去吧。”的颇师傅道。
“师傅同意了呀。”古香开心地走了出去。
迸香不论在什么时候,总是快乐的,这种快乐有时可以感染周围的人。
迸香出去后,屋里就显得清静了许多。
“看来,我的徒弟给你带来了不少快乐。”的颇师傅话有深意地说。
楼湘阁叹了口气,“你的确教了个好徒弟。”
的颇故作惋惜地说:“可惜呀,这么好的徒弟,很快就要去江南和堂了。”
楼湘阁瞥了他一眼,“别瞎说,那么狡猾的徒弟,谁敢要呀。”
“可有人,就是喜欢狡猾的狐狸,看来你已经让她戒掉寒食散了?”的颇师傅说。
“嗯,你的徒弟倔强得很。”楼湘阁回答说。
“你不是很喜欢倔强的人吗?”的颇师傅道。
“哪有?”楼湘阁争辩道。
“你看看你身边的人,福禄寿喜不用说了吧,现在又多了个小倔驴。”的颇师傅数落着。
楼湘阁闻言,无奈地笑了。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的颇师傅关切地问。
楼湘阁摇了摇头,皱眉道:“总是像是查到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查到。”
“慢慢来,任何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的颇师傅安慰道。
“对了,卜易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楼湘阁问道。
的颇师傅点了点头,“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死的那晚,我正巧去找他。”楼湘阁回忆道。
“他可留下什么线索?”的颇师傅忙问。
楼湘阁摇了摇头,“没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的颇师傅点了点头,“只可惜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是呀,他是我们的朋友,但他死之前,我们谁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楼湘阁若有所感地说。
的颇师傅又点了点头,“生死总是有命的。”
楼湘阁看了的颇一眼,说:“是呀,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想不到的。”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品香楼的房间,便是古香留恋的地方。虽然古香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她也知道,这地方从没有属于过她,但是古香还是愿意回来,愿意在这里。尽避她并没有得到完全的自由,但是片刻的安宁,还是让古香感激不尽的。
所以古香愿意回来,因为这至少说明她还是活着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回家。即使古香并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但她还是愿意回来的。
迸香喜欢切菜的时候,听着其他师傅们斗嘴,也喜欢每次偷吃师傅们炒出来的菜。当然,还有如笙,喜欢如笙偷偷地教她做菜。古香并不是突然想起如笙,而是她在走廊看见了他。
“古香回来了。”如笙叫住了古香,跑了过来。
“嗯。”古香点头,“有胳膊有腿,还能吃饭。”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如笙开心得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什么事呀,进来说。”古香推开了门,把如笙让进了屋里。
屋子已经几天没有人住了,有了一种江南夏季特有的潮气,但也是因为有了这种潮气,灰尘便很少进来,屋子里也干净了不少。古香推开了窗户,尽避外面也是阴雨连连,但她还是希望这屋里有新鲜的空气的。
“说说呀,你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古香坐到了如笙对面,问道。
“我好像找到一颗厨师的心了,但我又怕不对,所以没敢告诉的颇师傅。”如笙说。
“我刚刚知道了正确的答案,你说说,我来听。”古香一脸兴奋。
如笙有些不自信地说:“一个厨师,应该用自己做的菜,让食客忘掉不开心的事情。”
迸香开心地跳了起来,“差不多,我说的是‘一个厨师,应该用他的菜,给别人带来快乐。’的颇师傅就已经说对了,如笙,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厨师了。”
“真的吗?”如笙如释重负地说。
“当然是真的,可你是怎么想到的呢?”古香问道。
“这还要感谢博古斋的卜易师傅。”如笙回忆说。
“卜易师傅?”古香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呀?”
如笙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那天发生的事。
暮色,江南。
这个时候,没有人不会被这诗般的江南浸染得多愁善感。
卜易师傅走进了品香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卜易师傅来了。”如笙连忙擦了擦桌子。
“如笙还在跑堂呀,这么好的手艺可是埋没了。”卜易师傅平时总是和如笙说说笑笑的,可今天却变得心事重重。
如笙也不便多问,便说:“您要吃点什么?今天不巧,的颇师傅不在。”
卜易师傅说:“不了,我想找楼湘阁,他在吗?”
如笙回答:“他下午的时候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卜易师傅皱眉,“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您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如笙问道。
“哎——”卜易师傅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情,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卜易师傅,您要是信得过我的手艺,我给您做道菜,您尝尝看,我们这儿有个新来的伙计,一不开心就吃东西,吃完了心情就好很多了。”如笙建议道。
“也好,反正也是做什么都不顺心。”卜易师傅点头。
“就是这样。”如笙对古香说,“我后来给他做了道西湖醋鱼,他吃完便开心地走了,所以我想,作为一个厨师,虽然不能分担食客的难过,但总可以让他们开心一些。”
“如笙,你太棒了,你应该告诉的颇师傅的,你真的找到了一颗厨师的心了。”古香开心地说。
“真的?”如笙孩子气地模了模脑袋。
“快去告诉的颇师傅吧,不过的颇师傅嘱咐过我,不要把答案告诉你,所以你不要跟他提起找过我的事,而且我也不会和的颇师傅说的,好吧?”古香对如笙说。
“行,那我去了。”如笙站起了身。
迸香夸张地点了一下头,“去吧,别说找过我,不然的颇师傅会埋怨的。”
夏夜,月半弯。
蛙鸣,柳扶风。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在最后的时候停了下来,天气还是闷的,但出来透透气总会比憋在屋子里好受些。
迸香就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无声地望着天。
“你在发呆呀?”不知什么时候,楼湘阁坐到了古香的身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古香被吓了一跳。
“你发呆的时候我就来了。”楼湘阁双手托着自己的脸,做了个可爱的表情,而后,楼湘阁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古香的肩膀。
迸香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找我有事?”
楼湘阁也摇了摇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迸香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
“我小的时候,每到夏天,都会跳到房檐上,因为觉得那里凉快。”楼湘阁对古香说。
迸香一笑,“你还真是淘气呀。”
“古香,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我想知道。”楼湘阁突然低声说。
“我小时候?”古香觉得奇怪。
“是呀,说说吧,我都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了。”楼湘阁不依不饶。
“我又没要和你交换,你干吗非要知道我的事情呀。”古香回答道。
楼湘阁没有说话。
迸香见他不说话,便轻声地问道:“干什么不说话,生气了?”
楼湘阁抬起头,看着古香,“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知道你的事情,我也愿意把我的事情告诉给你。”
迸香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我的事情,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楼湘阁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将来,但你知道重要的是什么呢?”
迸香抬起头,看着楼湘阁,“是什么?”
“重要的是现在,因为只有它最真实,弃我去者,总是昨日之事,乱我心者,才是今日之事。”楼湘阁亦看着古香。
迸香摇了摇头,“可是那些不愿想着过去事情的人,并不是没有东西可以回忆,而是他们不愿回忆。”
“不论过去是什么,一个有了梦想,并且愿意实现它的人都会是好人。”楼湘阁眼中满是坚定。
迸香又摇了摇头,不再说些什么。
楼湘阁不再追问,对古香说:“哎呀,今天也没看到如笙,应该好好谢谢他教你做的鱼汤的。”
迸香见岔开了话题,便很合作地说:“谢如笙,还是谢鱼汤呀?”
“都有,都要谢。”楼湘阁说着,伸了个懒腰。
“你知道么,其实如笙已经找到了一颗厨师的心了。”古香对楼湘阁说。
“是吗?你告诉他的?”楼湘阁问道。
“才没有,是他自己想明白的。”古香辩解道。
“你没有提示?”楼湘阁不信。
迸香摇了摇头,“是有人提示,但不是我。”
“是谁?”
“卜易师傅。”
“为什么?”楼湘阁问道。
迸香说:“我们走的那天傍晚,卜易师傅来找你,可你不在,恰巧的颇师傅也不在——”
“原来他也不在呀。”楼湘阁小声说。
“你要不要听我说?”古香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打断。
“你说,我不会插嘴了。”楼湘阁保证道。
“这还差不多。”古香继续说,“卜易师傅那天应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所以如笙就给他做了一盘西湖醋鱼,他吃得很高兴地走了。”
楼湘阁点了点头,“他走之前还是吃过一顿美味的。”
“你今天不是也吃了顿美味吗?”古香说。
“什么时候?”楼湘阁觉得奇怪。
“的颇师傅说要给你做的呀。”古香回答。
“的颇带着如笙走了,你不知道吗?”楼湘阁说。
迸香觉得突然,“不知道呀,什么时候?”
“下午吧,所以的颇也没给我做饭,我也没见到如笙。”楼湘阁说。
“你是一定要吃了他做的菜才会走?”古香问道。
“应该是吧,我每年都回来这里,吃一次的颇做的菜。”楼湘阁回答。
“难怪如笙认识你。”古香回答。
楼湘阁突然转过头,对古香说:“古香,你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你又要查什么?”古香有些不解。
“去了就知道。”楼湘阁拉着古香的手,走了出去。
竹林,有月,但几乎是漆黑的。零零散散摇晃的竹叶,像是鬼的影子。竹林中传来了竹叶簌簌的声响,有了声响,说明竹叶在动,竹叶在动,可能有风。
迸香身上在流着汗,她不知道这汗是因为天气的闷热,还是自己被吓到了。
应该是被吓到了,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热,她感觉到了阵阵凉意,不是一般的凉风,而是从脖子后面冒出来的凉风。
那是一股杀气。古香看到了闪光的东西。
因为,有眼睛在看着他们两个人。
不是一双眼睛。四个人,四双眼睛,就在他们对面。映着不明的月光,四双眼睛闪着幽蓝的光。就像是草原上的狼,在捕食的时候,总会紧紧地盯着猎物。四双带着杀气的眼睛。
这目光像是义无反顾的,正如江湖中的浪子,除了杀人,便是被杀。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古香感到无所遁形。
迸香向楼湘阁贴近了一些,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害怕。面对着这样冲天的杀气,不害怕也是不行的。
四个人,就像是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人做事总是这样,一旦目标明确,那么总是要全力以赴。
杀人,不留活口。
杀气,凝聚在一起。
四个人,身着黑衣,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