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
章润业穿好礼服,戴好领结。总觉得灰色的领结和今天的气氛不太合适,他对站在一边的佣人说:“拿那条蓝色的来。”
领结取下,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应姿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是小跑着过来的,喘着气,头发微微有些乱。
“应姿,怎么啦?”章润业问。
“启航不见了!”
“哦,去接心爱了吧。”他不以为然地说。
应姿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
章润业哈哈笑了起来,打趣地说:“他该不会是逃婚了吧,”墙上的钟指到九点半,他说,“快到接新娘子的时间了。”
“伯父,是真的出事了!”应姿说。
章润业收起笑容,正经地问:“怎么了?今天他可是主角,又添了什么乱子?”
应姿说:“我刚才和启航在楼下接待来宾,遇到了贺东健。他是棠紫欣的男朋友,棠紫欣是心爱的好朋友。”应姿解释着。
“说重点,然后呢?”
“贺东健抱喜启航,他说心爱一直把能嫁给启航视为平生夙愿。他说启航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又低调。这么说来心爱会爱上启航,是因为心爱一直认为接受心脏的人是启航。她不知道动手术的人是启舟,也不知道手术并没有成功。”
手心的领结轻飘飘地掉在地上,无半点重量,“怎么会这样?”他们一直以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原来并不是。“那启航呢?”章润业问。
“他问我是否知道心爱哥哥的事。”应姿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现在极有可能去找心爱当面对质。”他分析。
他坐在车里,穿着新郎的礼服,却没有新郎的半分欢喜。她以为他动过心脏手术,她以为他有她哥哥的心脏,她以为她可以找到她哥哥的影子?她以为的事一件件全都落空!启航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他开车到心爱的家,他一刻也等不了。
是紫欣来开的门,并没有留意到他严肃的表情。笑着说:“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来了?”她探出头,外面仅有启航一人,她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启航的绅士风度没有了,他推开门,看到心爱、颜歆和一些女友站在客厅里。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纯白无邪,像个天使。启航茫然若失,就像他知道若是问下去,这关系灰飞烟灭。
他踏进屋子,听到某些东西被撕碎。启航看到心爱的瞬间,所有情绪被颠覆,他要相信她,他选择要相信她!
心爱发现他的不一样,她看看颜歆,颜歆问:“你怎么啦?”
“你一开始一直这样以为,是不是?”他试着平静地问。
“以为什么?”心爱问。
一屋子里的人发现情况不妙,搞不清楚状况。
她的眼光波澜不惊,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真的让你失望了。”他非常失望,想过要平静地和她谈,可是理智和情绪背道而驰,话说出了口,就变成另外一句。
启航说:“我没有做过心脏手术。”
心爱依然平静,紫欣尖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不是接受了心爱哥哥的心脏?!”
这是不是等于间接地默认了,启航想。
颜歆拉住了紫欣。
启航哼了一声,原来她都知道,自己倒是傻子一般蒙在鼓里。
“我……”只说出一字,便不知怎么接下去,似有千万句要说,却又似无一句要说。
颜歆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启航摆了摆手,似是极累,并无谈下去的必要,反倒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问个清楚?这样反倒不如不来。
启航转身,心爱上前拉住他。
泪眼婆娑。
他应该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却狠不下心。
心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想说话,怕手一放他便走掉,只想着等他冷静下来,和他好好谈谈。
“你……我……”依然只是两个字,不知怎么接下去。
启航扳开她的手,心痛得无以复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想这样问的。
“启航,你干什么?”章润业和应姿赶了过来。
启航发现,他无法责怪她,他脚步蹒跚地走了出去。
应姿追了出去,“启航,你要去哪里?”
他坐上车,绝尘而去。
心爱哭倒在地上。他并不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了解他。而后,一行人对心爱说了些安慰的话,心爱依然去了酒店。
章润业拍着胸口说:“启航是个认大体的人,他一定会去酒店,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那是他的责任。”
心爱坐在酒店的某个包厢里,外面客人越来越多了,包厢里面却是冷冷清清。
紫欣来来回回地踱步,时而喃喃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歆拍拍心爱的肩,让她放心。
从来时到现在,这一路上,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只是心爱知道,他是不会来了。她知道他心痛她,珍爱她,所以他一时不能接受那个事实。可是事实不是他说的那样,他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她月兑下白纱,鼻子一酸,白色婚纱上滴到一滴水珠,无声无息。
心爱坐在钢琴室里,一遍一遍地弹着钢琴,眼睛专注在琴谱上。
爸琴室窗明几净,偶尔匆匆路过的人,高跟鞋敲在大理石上发出“喀喀”声响,人影在玻璃上一闪而过。玻璃上出现一张脸来,秀气的、斯文的,是何苏的脸。他的手指划过玻璃,像是能触到心爱的脸。
“她弹了多久?”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颜歆倚在白色的墙上问何苏。
“三个小时。”他转头问她,“她是认真的吗?”
“你觉得呢?”她反问,“她在这里弹了三个小时的琴,难不成是假的?”
颜歆从墙边走了过来,隔着玻璃看到心爱专注的神情。她说:“总觉得有些奇怪,突然间说起要弹钢琴的事。”倘若她伤心,她可以安慰她。可是她看起来并不伤心。
何苏说:“早知道这样,我那个时候就不该把她让给章启航。”
颜歆说:“有什么该与不该,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是我的错。我一开始便错了。”
颜歆推开了玻璃门,何苏拉住她,“让她弹吧,也许这是她的发泄方式。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人生,这也是心爱的人生。”
“可是,她这样不哭不闹地逃避,总还是要面对章启航的。”
“他回来了?”何苏问。
“是啊,”颜歆叹了口气,“婚礼那天赌气去了欧洲,昨天才回来,应姿给我打的电话。两个人都冷静够了吧。”
琴声因两个低声的对话而中断,黑色的钢琴印出她纤瘦的脸来。
何苏拉住颜歆,“我们出去说。”
她甩开他的手,对心爱说:“你们总要面对现实,他还欠你一个解释。”
心爱合上钢琴,合上的时候,手指无意打在琴键上面,叮叮当当地响了一片。
何苏开车送二人到了臣宇,他等在楼下。
前台的小姐拦住二人问:“有没有预约?”
颜歆说:“执行长夫人,需要预约吗?”
“我不是。”心爱倔强地解释,颜歆硬拉着她向里走。
办公室里正在开会,坐了五六个人。启航别过脸去,生硬地说:“先散会吧。”
这让心爱觉得有些受伤,他别过脸,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颜歆说:“你们好好谈谈。”带上门,自己守在门外。
心爱坐在沙发上。阳光照不到启航的办公室,他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却排山倒海一样的难过。
做过心脏手术的人是启舟,不是我。他曾那样说过,她到底爱着谁?他想知道。他想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能说服他。
二人依然静静地坐着,启航抽了一支烟,又一支……
说什么?心爱想,说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你,可是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你?太煽情,像是要博取怜悯。倘若他真的爱她,倘若他还有一点真心,倘若他的承诺是发自内心,他一定会原谅她。他会痛苦,是因为太过爱她。
可是他未说,她亦未说。
助理Aillsion敲了门,“裴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了。”
心爱站了起来,才发现全身紧绷得发痛,她向启航弯下腰,像答礼似的,茫然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