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樱就像个极乖的学生,点点头,张着好奇的眼睛东看看、西瞧瞧后,真的闭上眼睛去感受。
白花花的阳光洒在她的脸庞、肩膀、大腿和双手上,她感觉自己慢慢被掏空,只剩下感觉到阳光照射在肌肤上的淡淡热度。
渐渐的,她连这点感觉也抽离了,像种解放,抹去了储存在脑子里所有烦杂的思绪。
“掏空自己,是让东西进来的第一步。”
严凯尚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传进她耳朵里。
明知道他就坐在她身旁,但她听来,却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天续。
“每次到这里来,便会觉得自己身处在另一个世界,时间与空间仿佛变得更加漫长,更加巨大。当炽热的阳光渗透皮肤,进入体内,一股饱满鼓胀的感觉总让人觉得自己就像个巨人。”
雨樱随着他醇厚的嗓音,慢慢感觉到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松绑,逐渐一一瓦解了。
“在这里,我觉得时间变得更长,但也更充实,因为我能够开始注意到最细微、最精致的大自然。”
她睁开眼睛,一眼撞进他正凝视着她的黑眸里。
瞬间,她感到有种陌生的东西在灵魂深处不断涌动,让她有种温暖得直想哭的感觉。
接着,严凯尚转开了目光,但那双饱含力量与魔幻的注视还缠绕在雨樱身上,仿佛一股暖意包围着她,不曾散去。
顺着他的目光,雨樱屏气凝神,张大灵眸与他一同凝视眼前蓝天在上白云在下的青空。
这一刻,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与天,贴近得让她以为自己正在翱翔。
*****
“他真的带着你到森林里去?”Jet在电话那头又嫉又妒的大声吼着,然后是某个东西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传来。
“嗯,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了解,为什么他可以成为时尚界的大师级人物了。”
雨樱一边回答,一边听着老板正低咒着自己动作太大,打破了黛安娜王妃纪念酒杯。
“怎么说?”Jet分心问道。
“他的想法很特别,观察力跟感知力就像老板你说的那样,很惊人。”回想起那时深刻感受的悸动,只要闭上眼,她还能隐隐厌觉到那股溢满全身的温暖和感动。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有种让人想立即提笔创作的冲动,很强烈,很笃定,而且充满能量。
“当然!我很会看人的。”
“所以,我觉得与其要这样的大师级人物进办公室,不如让他留在这里,创作的能量更为丰沛。”雨樱不由得开始说服起老板来。
“我也知道这一点,但问题是他要有作品呀!”
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老板,既然你只需要他的作品,那根本不需要把他请回办公室,如果我可以让他如期交出作品,这样算不算完成任务?”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
雨樱的心跳逐渐加快,像个正在等待判决的犯人般紧张不已。
数秒钟后,言终于笑开来,赞同地道:“雨樱,真有你的!”
“所以就这么办?”她也跟着扬起微笑。
“OK,就这么办!”
获得认同,雨樱立刻挂断电话,跑出自己的房间,冲向严凯尚的房门,然而找不到人,她又马上往楼下奔去。
同时,刚从一楼的起居室走出来的严凯尚,正笑得一脸得意,昂首阔步的踏入一旁的开放式厨房兼餐厅。
丙然不出他所料!
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眼见留下她、带她体验他的生活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心情极佳,想稍微庆祝一下。
他月兑下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一支古董手表,放在铁板旁的小花几上,开始动手准备煎块上等的牛排。
“大设计师,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雨樱瞧见餐厅里头有人影晃动,立刻扬声。
“我现在没空。”他也提高音量回应。
这女人真是够了,不懂轻声细语那套也就算了,老是像哥儿们一样跟他说话会不会太不敬?好歹他也是全球闻名的设计大师啊。
不过,比起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他其实很喜欢跟她相处,虽然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但就连不耐烦也显得很真诚。
严凯尚感觉左半边突然一热,察觉雨樱靠近的下一秒,便听见她坦率的询问声。
“你在干嘛?”
换作别的女人见他在忙,大概会靠过来,温柔地问,“亲爱的,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严凯尚停下煎牛排的动作,侧过脸,面无表情地月兑她一眼。要从她嘴里听到这些温柔软语,恐怕直接投胎到下辈子去还比较快。
“享受生活。”他懒洋洋的回答。
“这么晚了还吃东西,不怕胖吗?”雨樱站在他身边,好奇的看东看西,听着牛排滋滋作响的声音。
经过白天的训练,她的脑子已经开始幻想起油脂在铁板上跳动的画面,看一眼铁板后,她便蹲来观察。
闻言,他挑衅地瞥她一眼,“怎么,你这么瘦,还学人家玩减肥?”
“减肥一点也不好玩,而且我一点也不瘦,甚至还超过标准值一点点。”
她看见他说话归说话,手仍旧很有技巧地翻动着两块牛排。
“所谓的标准值还不是一堆数字加加减减。”严凯尚熟练的动作着,状似无心地陈述。“女人就是要有肉,抱起来才舒服。”
直到这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准备了属于她的那份消夜。
“对啦!我都忘记你有多爱肉。”雨樱小声的在嘴里咕咙。
但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挑高眉,正要发作,就看见她半蹲下的身子猛然弹了一下,撞上一旁的花几。
“怎么了?”
严凯尚马上丢下手中的工作,双掌扣住她的肩膀,协助她稳住身子,担心她是否受伤,没有多花心思注意其他的声音。
不自觉的,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我的手跟脸颊好像都被油洒到了。”
雨樱眉头皱得死紧,一脸被吓着又痛得不得了的模样揪紧了他的心。
严凯尚分不清胸中那抹心疼究竟是怎么回事,抓起她的手冲向流理台,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冲刷她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见他充满不舍的轻声斥责,雨樱被动的任凭冷水冲着自己的手,心绪混乱地沉默着。
她看向他,脸上有着微微震摄的表情。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热力,她可以感觉到他浑身纠结的肌肉正发散出致命的能量,而他的力道和精悍,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瞬间,她心跳疯狂得无法压抑。
视线来到他满是担忧的眼神和凿刻似的完美侧脸上,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让她猛烈心悸,呼吸急促。
“还有你的脸,该死!我差点忘了。”严凯尚眉头深锁,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烫着的人。转过身,他走不到两步又立刻回过头,盯着她的眼睛吩咐,“乖乖在这里冲水,不要动!”
“喔。”雨樱呐呐地回应。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些楞然,兀自成受心跳如鼓的震疯,直到他快步走回来,一股舒服的凉意突然贴上她的脸。
她垂下眸子,看见他宽大的手正捧着冰袋,小心控制着贴在她脸上的力道。
她无心地一抬眼,却瞬间跌入一双如深潭般的迷人眼眸中。
时空仿佛被施了魔咒,停止在这一刻。
严凯尚定定凝视着她,俯身贴近,察觉她全身紧绷地屏住呼吸,水盈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他探出一掌伸向她脑后。
突然,一股焦味率先让他回过神。
“自己拿着!”
他松开手,绕过她,动手将牛排俐落地挑进盘子里,端上桌,却在转身时,乍见摔碎在地上的手表。
猛然,他瞠目注视着碎表,心脏仿佛被瞬间重击。
旋过身,雨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僵硬的俊容,再看见地上那支手表时,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对不起,可能是我刚才往旁边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她焦急地解释,来到他面前。
像慢动作重播般,严凯尚僵硬地转过头,愤怒的视线笔直地扫进她充满歉意的雨樱。
道歉有什么用?
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居然就这样摔碎了。
他蹲,仔细打量手表有无修复的可能。表本身就已经很陈旧,经过这一摔,所有零件可说是已支离破碎。
雨樱自责地站在他身后,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辐射出的深沉怒气仍令人窒息。
就在她打算上前看看手表的情况时,他背着她缓缓站起身,仿佛连看她一眼都嫌懒地泠冷扬声。
“明天傍晚车子会送来,你明天就走。”严凯尚黑着脸,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怒气在他胸中翻腾。
尽力压抑满腔想咆暐的愤怒,他不想对她吼,但现在也无法给她好脸色。
这支手表是他跟已去世的母亲唯一的联系。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失落的感觉,好像被人硬生生夺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母亲,是这辈子第一个对他无私付出的人。
他父亲是个必须天天在外奔波的业务员,在父亲出车祸过世后,母亲一肩扛起家计,鼓励他拿奖学金出国学设计。
好不容易等他成名归国后,原以为母亲终于可以过好日子,未料一场大病就这样轻易夺走母亲的生命。
“那手表怎么办?”其实不用问,从他瞬间变脸的反应判断,雨樱已知道这支手表对他一定很重要。
再说,一个身价高得吓人的男人,不戴名贵的手表,天天戴着这支旧表,便足以说明这支表对他的意义有多重大。
她不怪他突然冷漠以对,甚至要她明天就离开这里,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碎他的东西,她会负责到底!
沉默半晌后,严凯尚拿来一条丝质餐巾,蹲,小心翼翼地把所有零件一一包妥,收进抽屉里,接着,他只泠冷抛下一句“你别管”,便驾车离开。
雨樱楞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已作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