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望?”
虽然仍是压低了声音,顾惜惜还是忍不住惊道。虽然这肖天望的确看来颇为可疑,但没想到能让他这般郑重对待,怎能不惊诧非常?
越王轩神色颇为凝重,无视她的愕然,颔首道:“若我不曾看错,他应该便是昔日声名显赫的镇北元帅肖浩之子,那个十岁便随父出征,军中有'少李广'之称的肖天望了。”
此事未免过于传奇,机敏若顾惜惜,此时亦不免做声不得,良久方道:“……你确定是他?”
原来当年肖浩身为镇北元帅,威名赫赫,却担心功高盖主,主动隐退,越王为了能牵制青王,派人在肖氏父子的原籍芜城查访了很久,却一直一无所获。此事顾惜惜虽并未涉及,也多少有些知道。
越王再次颔首,道:“若只是同名之人,那种身经百战的杀戮之气和从容自若的气概,又怎可能是乡野之人所有的?”
彼惜惜稍一犹疑,道:“……你是打算让他为你效力?”
“嗯。之所以从前一直对三哥隐忍不发,除了顾忌他手中的兵权,也是因为一旦除了他,朝中怕是再无这般人才能够统领全军,一旦北番侵扰,那我便会陷入窘境。如今若能得肖天望,以他取代青王之位,我们便可放手对付青王了。”说到得意之处,索性连三哥的称谓也弃而不用了。
彼惜惜凝眉道:“那你对他开口了?”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急切,只怕会打草惊蛇,想来他越王也不会做这么粗率的决定。
丙然,他道:“既要让他传达消息,自然不得不透露了一些。虽然不曾明说,相信以他的才智,此时也必定是满心疑虑了。”顿了一顿,又悠然道:“当年肖浩激流勇退,不失为保身之道。而这肖天望,既不曾亲身体验那朝野凶险,又怀着满月复雄心谋略,却只能蜗居在此,想来定是寂寞不甘,只是碍于他父亲而已。稍加劝说,相信应该便能为我们所用。”
“你的意思是,”顾惜惜又不笨,早听出他弦外之意,淡淡道,“让我去做这说客?”
其实顾惜惜所不知道的是,那肖天望在转述之前事情的过程中,无意间对顾惜惜所流露的钦佩爱慕之意,虽然隐约,却仍不曾逃过了他越王轩的眼去。让顾惜惜作说客,自是事半功倍——越王轩却不明说,只似笑非笑道:“惜惜当真是冰雪聪明——将来本王大业有成,卿定然是居功至伟。”
换来顾惜惜恨恨的一眼,心下却啼笑皆非。
数日后,依然未想好以何种方式对肖天望开口的顾惜惜,茫然地站在溪流边发愣。
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山中少有俗物,更是风景秀丽若画。若是能早早了结了心上事,将来来这里踏春或者休养,亦不失为一个让人心动的提案呵……
“咦,顾姑娘?”
心里正想着,这边身后就传来肖天望的声音。顾惜惜愣了一愣,转身微笑道:“噢,是肖大哥啊——打猎回来了?呀,好可爱的兔子!”
肖天望将手中缩成一团白茸茸的小兔子递给她,笑道:“是啊,在路边看到的,想你可能会喜欢,所以就带回来了。”
彼惜惜欣喜地接过来,左右端详一番,开心道:“谢谢肖大哥。是啊是啊,惜惜最爱吃烤兔肉了……”
肖天望愕然。
彼惜惜轻笑出了声:“开玩笑哪,难道肖大哥觉得我像是这么残忍的人吗?”拍了拍那可怜的小兔子,眉眼弯弯道,“呵,瞧把它给吓得。”
看到她明媚笑靥,肖天望忽然有刹那的失神。原本低头逗弄兔子的顾惜惜不巧抬头,正遇上他的眼光,不由一怔。
肖天望本是爽直之人,直接赞道:“顾姑娘,刚才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
“是吗?”顾惜惜少有听到这般直接而坦率的夸赞,心里忽然便微微一动,脸上竟有些红了,一面却忍不住暗中破口大骂:这该死的越王,敢情是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层,存心让她来施这个美人计哪!
气归气,却不得不承认,这样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抬头对他嫣然一笑,“其实肖大哥,有些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瞒着你……”
虽是问题,不待他回答,便已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往那边走去。
那肖天望原非擅长于这风月之事,但觉触手之处温软滑腻,禁不住心中便是一荡,任由她将自己拉到了那岩石边,与她并肩坐了下来。
只听她轻轻道:“其实,肖大哥也该猜到了吧?我与他,并非什么兄妹。”
一番口舌,终于大功告成。在她七分真话三分假话的柔情攻势之下,肖天望终于慨然决定了投入越王的麾下。
然而越王的郁闷神情却持续了整整一晚,甚至直等到第二日顾惜惜出现,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也依然像是生着闷气的样子,半晌不曾开口。顾惜惜亦与他相对无言。好不容易他终于打破沉默了——
“这山中的草地倒真是特别柔软茂密。”却是不着边际的一句话。
见她没反应,又冷笑道:“说起来的确,今年春天的风也特别轻暖温和啊。”
彼惜惜隐约猜到了什么,强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居然仍没开口,只听他那厢果然又继续冷言冷语道:“想必坐在草地上聊聊天,一定是很舒服吧?”
彼惜惜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反应却是——
“咦,你看到了?不对啊,你怎么可能看见?腿伤不会这么快好了吧?”莫不成这山村中的老大夫其实还是深藏不露的神医一枚?
他再次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希望我腿一直不好,可以让你安心地与别人那样眉来眼去?”
彼惜惜亦不再装傻,微微提高了声音:“喂喂,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笔意歪头无比灿烂地一笑,气死他气死他,竟敢让自己去执行这下三滥的美人计,“任务完成得这般迅速完美,难道王爷不觉得应该赏赐惜惜些什么吗?”
他顿然语塞。
彼惜惜心情大好,倒了杯茶给他,“喏,喝茶。”
他接过杯子,瞥了她一眼,犹自诸多哀怨,碎碎念:“哼,这算什么?背着我与别人聊得这般眉开眼笑……这么烫!”
彼惜惜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啊,“这不是被小王爷您给吓的?春寒料峭,怕王爷让自己的冷言冷语和冷笑给冻着了,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你——”再次语塞,哭笑不得,被她这么一胡闹,原先尊严受挫的气闷却当真消散许多。
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她又敛了笑意,淡淡道:“说起来,该抱怨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小王爷真是好算计呢。”
他搁下杯子,忽然扭过了头道:“我自己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在意。”淡然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竟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房中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
如是又养伤数日,数日之后,豪华的马车终于到达。三人在村民各种各样的眼神中告别了这个僻静的小山庄,在殷甲等高手的护持下,一路毫无悬念地平安抵达了京城。
由王大管家来信得知,越王失踪的期间,已查清凶手原是前任兵部侍郎的余部,主子被杀之后一直伺机为主报仇。如今已将那些人囚禁起来,等待越王回来后再行处置。
越王阅罢,对顾惜惜展眉而笑,“我没骗你吧?这些事情原不需我自己操心。”
彼惜惜心中却惦念着另一件事,忍不住开口道:“进京之后,你打算如何安排肖天望?”
越王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一问题,不假思索便道:“让他暂时先在客栈中住几天吧。数日之后应该便到了一年一度的武试时间,让他以武举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军中,然后……”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下去。
彼惜惜既知他已有安排,便也没再如何关注了。
入京之后,二人便分道扬镳,顾惜惜独自乘马车回了怀玉楼。才至门口,一片欢呼中,绿意等人迎了出来。数日未见,倍感亲热,围着她嘘寒问暖不止。
显然,诸人早从越王府已得到了他们两人的消息,欢喜多于惊讶。
于是,一边给众人讲述这些日子里的传奇经历,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楼里。好半日,那些寻常的姐妹们终于散去了,只剩下了绿意她们几个。正要将肖天望等事与之详谈,环顾周围,忽然惊觉道:“咦,怎么半天没见到小媚?”换作平日,只怕她早一番劈头盖脸地教训过来了。
此言一出,绿意先皱了皱眉,“不知道。似乎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她人影。”
正说间,小媚的丫环秋儿的脸在外一闪,瞧见这么一大群人,吃了一惊,顿时便缩了回去。顾惜惜眼尖,抢着招呼道:“来得正好,秋儿,知道小媚上哪儿去了吗?”
秋儿不知所措地走了进来,犹疑着摇摇头道:“秋儿……不知道。”
紫荷冷笑了一声:“不知道?那你低着头做什么,难不成是害怕你的眼睛会说出实话来?”
秋儿听她语意不善,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顾姐姐,紫荷姐姐,秋儿不敢,真的和秋儿无关啊……”
绿意充白脸,扶她起来,嗔道:“紫荷,你吓她做什么?”又温言对秋儿道:“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大家也就是想问下小媚在哪而已。”
彼惜惜不言,心中却满是疑窦。不过是问声小媚的去向而已,小丫环何至于惊成这般模样,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怜秋儿方敢站起身来,战战兢兢道:“本来秋儿就是想来告诉顾姐姐的,小媚姐姐她……似乎是去青王府了。”
众人闻言皆失色。顾惜惜强自镇定道:“是谢靖让她去的吗?”若是谢靖,事情或许还好办许多。
秋儿摇摇头,“似乎不是……秋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媚姐姐还说,如果我敢跟其他人说一个字,她就割了我的舌头,可是秋儿想来想去,觉得事情应该很严重,无论如何都该告诉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