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秋天,我遇到你,领略到生命中的第一次美丽。
苍黄的天空,似乎弥漫满了肆虐的尘螨,晦暗的云层,遮蔽了阳光的明媚。
飒飒的秋风,吹散满山飘零的黄叶。
“嘎嘎嘎……”不远处,一棵干枯衰败的老树上,一只黑色的乌鸦发出刺耳凄厉的哀鸣。
处在半山区的公墓园,显得格外的落寞与凄凉。
霍蝶舞披着白色的孝布,左臂上套着一个黑箍,静静跪在僵硬冰冷的墓碑前面。
凝视着墓碑上霍飞扬那张慈祥和蔼的笑脸,两泓水液在漆黑的瞳孔中荡漾着,她慢慢咬紧自己苍白干裂的嘴唇。
机械的把身旁枯黄残破的纸扎,连续的添进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很快就被吞噬掉,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灰烬和烧焦的气息。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倦怠的容颜,一半便白瓷般的发亮,另一半却沉浸在更加深沉晦暗的阴影中。
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水润中明明灭灭的闪烁。
“蝶舞,一边烧纸,一边还要喊你爸收钱,要不然,他收不到的。”蹲在旁边的姑妈霍海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她说。
霍蝶舞紧抿着嘴唇,倔强的不肯开口。
霍海蓉叹了一口气,一边往火堆里添冥币,一边叫着:“弟弟,收钱啊,弟弟,收钱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属于另一个生命的离别。
比较起来,霍飞扬墓碑前,只有两女一男三个中年人和一个苍白羸弱的少女,就显得格外的凄清。
“弟弟,姐姐知道你绝对不会自杀,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警察早日抓到凶手,替你报仇。”霍海蓉哭泣着。
站在她身后的丈夫乔振宇温柔的抚着她的肩,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太伤心了。”
霍海蓉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呜咽。
霍蝶舞的母亲谢婉仪静静站在距离墓碑三四米处,神情漠然的凝望着苍黄晦暗的天空。
终于,纸扎全部添进了火堆,慢慢变成纷纷扬扬的黑色灰烬。
一阵轻风拂过,便如同蝴蝶一般轻盈的飘远。
“蝶舞,一定是你爸爸来收钱了。”霍海蓉怅然说。
霍蝶舞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瞳茫然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她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而是一片漠然,毫无表情的漠然。
仿佛,坟墓中刚刚埋葬的,不是她曾经痴心眷恋的爱人,不是她曾经相濡以沫四年的丈夫,而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乔振宇仔细的用木棒把地上残余的火星打熄。
已经是暮秋时节,飒飒的秋风带着料峭的寒意。
霍蝶舞不禁瑟缩了一下。
乔振宇看她一眼,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霍海蓉点点头,她扶起霍蝶舞,柔声说,“蝶舞,我们回家吧。”
大概是跪的时间太久了,站起来,才知道双腿已经麻痹,霍蝶舞趔趄了一下。
“可怜的孩子。”握着霍蝶舞细瘦的胳膊,霍海蓉的眼角,又湿润了。
一行人回到霍家。
墙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还在,却已经物是人非,天人永隔。
霍海蓉呆呆的看着,半晌,喃喃说道:“这张照片,你爸爸还没有拿下来啊。”
她不无责怪的斜睨谢婉仪一眼。
谢婉仪依然面无表情。
霍蝶舞没有说话,从进屋开始,她就蜷缩在那张硕大的竹制藤椅上,双手抱膝,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地面。
“蝶舞,爸爸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妈妈,还有姑妈,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霍海蓉抚模着她的头发,说道。
“蝶舞,你已经十七岁,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谢婉仪面无表情地说。
诧然抬眸,霍蝶舞惶然的注视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海蓉吃惊的问道。
“我再婚之前,曾经答应我的丈夫,我已经和霍家一刀两断,毫无瓜葛。”谢婉仪淡淡说道。
霍蝶舞苍白的脸颊顿时一片惨白。
“一刀两断?毫无瓜葛?”霍海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蝶舞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我跟霍明远离婚的时候,已经签下协议,霍蝶舞不再是我的女儿,她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不管你们签了什么协议,现在明远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霍海蓉愤愤地说。
“总之,我不会管蝶舞的。”
不会逊于丧父的痛,一把刀子在割着她的心,那般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情不自禁攥紧的拳头,关节处泛着青白色,霍蝶舞惨白的脸颊,已经全无血色,漆黑的眼瞳,闪烁着水润的光芒。
“婉仪!”霍海蓉恼怒的叫道。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藤椅上轻轻飘过来:“姑妈,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
霍蝶舞茫然无助的看着她,声音凄怆悲凉。
“这……”霍海蓉看看乔振宇,踌躇着。
一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乔振宇说道:“就这样吧,以后蝶舞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他朝霍海蓉点点头。
谢婉仪依然漠然的看着窗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霍蝶舞一眼。
出租车奔驰在平坦宽阔的柏油路上,道路两旁的杨树笔直修长,树冠点缀着零落枯败的叶子,一派暮秋的气息。
霍蝶舞被霍海蓉紧紧揽在怀中,温暖而柔软的胸膛,那应该,就是属于母亲的温度吧?
她别开脸,痴痴的看着车窗外面乏善可陈的风景,太阳已经渐渐露出云层。
天空呈现一片澄澈的蔚蓝,昏黄的云朵也渐渐被漂染成洁白的绢纱,似乎刚才的昏暗混沌只是梦寐而已。
霍蝶舞的确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明天早晨,一觉醒来,又会看见爸爸簇紧的眉头、佯怒的脸,听着他在耳边碎碎念:“怎么叫你都不起来,是不是昨晚又躲在被窝里偷看小说了?都上高中了,还不知道用功……”
霍蝶舞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蝶舞!快起来!到了。”
霍蝶舞茫然睁开眼睛,出租车已经停下。
苞在霍海蓉和乔振宇的后面,她走下车。
这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小区,浅粉色的楼宇一栋栋列兵般整齐的排列着。
空地上,架着两个篮球架,似乎是个简易篮球场。
七、八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在打篮球。
霍蝶舞的目光被不由自主吸引过去。
抢断、几个假动作晃过对手,直逼篮下,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姿势轻盈曼妙。
那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挥舞着双臂,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靥。
“叶离!扬子!阿维!”霍海蓉叫道。
“霍阿姨!乔叔叔!”三个男孩子笑嘻嘻跑了过来,脸上都沁满了汗水。
“蝶舞,我给你介绍,这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叶离、扬子和阿维。”又对三个男孩子说,“这是我的侄女蝶舞,以后会住在我家里,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哦。”
“小美眉,你今年几岁啦?我是扬子哥哥。”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少年,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他脸颊圆圆的,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别理他!”一只手横伸过来,打掉他的手,把自己的手递在霍蝶舞面前,“你好,我是阿维哥哥。”
他体形粗犷,肌肤微黑,面孔棱角分明,浓眉大眼,却并不显得张扬,反而有些飒爽英武的韵味。
迟疑着,霍蝶舞看看霍海蓉,终于慢腾腾伸出自己羸弱苍白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