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穿过荒野进入一个名叫伟力寺的城市。
据说这座城市最先只有一座寺院,由于某个时代的君王十分信奉宗教,致使该处香火鼎盛,渐渐繁荣起来,发展成了一座小镇,然后又由小镇发展成为小城,最后成为今天这座伟力寺城。
伟力寺城最大的特点是:小河众多,这些小河把陆地分割成了无数的小块,整个城市几乎是被一条条的小河包围起来的。河上架着一种漂亮的石拱桥,它的古色古香让我流连忘返,谋杀了我许多菲林。逛了一天后,我才知道这种石拱桥在伟力寺城非常普遍,多到可说三步一桥的地步。
城里大概在举办运动会,到处挂着“赛出风格、赛出水平”、“青春无悔、激情无限”等字样的条幅,横的竖的都有,许多狗人手里还举着色彩艳丽的小旗帜。
初进城,我是又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这是我看到的第一座汪汪国的城市,也是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狗人。害怕的是:他们不会认出我是猫人吧。二姐的发明虽然厉害,但是这个变装服还只是个实验品,没有通过正式检测,令人不由得不担心。
我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注意着每个靠近我的狗人,随时准备着一旦有人露出惊讶或愤怒的神情,我就跳到屋顶上去逃走。
听说猫人和狗人的关系以前是很好的,但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争让两国断绝了邦交,边境被封锁了,一切经济、文化交流也都被禁止了,只有少数商人因为利益驱使偷偷在边境来往。
近几十年,随着网络的发展,世界大同化的趋势,以及流窜边境的商人队伍的壮大,这种关系似乎有解冻的迹象。最明显的标志是两国关于《边境流通自由贸易合化法白皮书》的出台。我也是打着做生意的口号才顺利通过边境的。
不过绝大多数人还是很敌视对方,这在网络上就很明显。我曾经听说过,一些极端的狗人恐怖分子,因为嫉妒富有的猫人商人,就炸掉猫人的房屋,抢劫猫人的产物,绑架、勒索猫人等等。
综上原因,虽有变装,还是小心为上,尽量不让自己显眼。至于托瑞,因为狗人的鼻子只嗅得出猫人的气息,所以我只是简单地用我的衣服和头巾帮他改装了一下,使他看起来像个狗人小孩就行了。
事实证明,我们的改装非常成功。在伟力寺城里逛了半天后,我终于放下了那颗悬吊半空的心。
谤据托瑞的预测,我的网友就在城东不远处。我很是兴奋,脚不停地往东赶。越往东,道路越窄,不,应该说是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手里几乎都拿着小旗帜,神情激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关于运动会的事。
“开始了!”有人叫道。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呼啦啦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我和托瑞被动地跟着人流走,到了一座石拱桥时走不动了,前面堵满了人。
“在那里!”又有人叫道。
我应声向右望去,小河对岸是一大块绿地,红黄两队人马正在进行足球比赛。绿地周围都堆满了人,我所处的这个石拱桥居高临下,倒成了看球的绝佳好位置。
我对足球没什么兴趣,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对那个在脚下滚来滚去的球那么狂热?但是被夹在人群里也没办法动,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看。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似乎是红队的厉害些,因为每当球一滚到红队脚下,观众们就会欢呼。再凝神看时,这个欢呼声似乎又针对红队的其中一人。
比如,此时球传到了那人脚下,场内外立刻爆出一声欢呼,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好,花毛小子,上!”我旁边一个中年大叔激动地大吼道。
花毛小子?我疑惑地再打量,老天,那个花毛小子不正是差点撞死我的摩托车骑手吗?那个流氓居然是个运动员?
球随着那流氓的移动滚动着,跑到一半时,冲上两名黄衣球员想截球,有一个差点成功了,观众惊叫连连,却见那流氓脚一拐,球到了另一个红衣球员脚下,那人飞脚就射,但偏离球门好远,观众“哎呀”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流氓纵身跃起,用头一顶将球顶进了球门。
全场顿时一片欢呼声、吹喇叭声,还有打鼓声。我起先也不由自主地兴奋了一下,后来一想,不对,我干吗要为那个流氓高兴啊,忙冷静下来。可是我周围的人冷静不下来。
“太棒了,花毛小子!”中年大叔扯着大嗓门叫道。
“好帅啊!”
“是啊是啊,真帅啊,他是谁啊?”
“不知道耶,听说昨天才从外省跋来参赛的,临时加入的竟也踢得这么棒!”
“听说他在外省的3000米长跑里刷新了全国纪录。”
“网球也好像是第一噢。”
“好帅噢!”
“对呀对呀,真帅噢!”
几个小女生兴奋得脸都红了,桃心不停地冒,都飞到我周围来了,我忙打散,很想对她们吼一句:那个流氓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蛋而已,不要表错了情!
这时,突听得一阵惊呼,看时,只见一颗球往我们这边飞过来,众人尖叫着要躲,但是桥上人太挤哪躲得开,眼看那球就要击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那个小女孩的妇人估计被吓傻了,愣愣的没有反应。小女孩离我四五个人远,我来不及多想,纵身跳起来,用头用力一顶,“砰!”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众人的惊叫,然后“扑通”一声,我掉入河中。
我本来会游水的,虽然贵族家的小姐不允许游水,但是我才不管呢,常常偷跑到后山的小河里去游个痛快。不过此刻,我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哪里游得起,入水时又吃了几口水,胡乱挣扎几下就没力气了,往河中沉了下去。
恍惚中,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了我,啊,好似小时候爸爸抱我的感觉。
那时,我最喜欢被爸爸抱起来举到头顶上去,我总是站在爸爸的肩膀上,高举着双手,然后仰望太阳。我喜欢以那种角度注视太阳,喜欢那种被太阳晒得发昏的感觉。现在似乎又在重温那种感觉,而且现在的太阳似乎更加灿烂夺目。
新鲜空气一下子灌进肺里,我呛了一口水,醒过来,跳入眼帘的是流氓那张被放大的脸。哗,好漂亮的脸啊。我在心里赞叹着。那张脸继续放大,鼻子突然出不了气,一股男人的气息扑到我嘴边。我猛地警觉:他在吻我!
身体先大脑而行,“啪!”我往那张漂亮的脸上挥了一记耳光。
我听到众人的抽气声,转头一看,四周围着无数的人。我忙推开他,叫道:“非礼啊!流氓!”
人群里有人开口打抱不平了:“小伙子,他是在为你做人工呼吸而已。”
呃?人工呼吸?我僵住,迟钝地回想起事情发生的经过。这么说救我的人是他?我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只见他气得脸都白了,反而让那五指红印包加清晰。
“一遇见你这臭小子就没好事!谁是流氓?谁要非礼你这个丑八怪!”他怒吼。
我本来还满怀歉意,觉得他救了我,我还打人家,不太道德。哪知他这么没口德,再怎么说,那可是我的初吻耶,我那三分歉意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我遇到你才没好事!两次都差点搞出人命,你这个流氓还不承认?”
“什么差点搞出人命?你不要诬陷好人!上次的事故是你自己造成的,这次应该是我救了你才对。”
“谁要你救?我才不稀罕你救!人工呼吸也不是只有你会做,这里人这么多,随便哪个做都比你这个流氓做好!”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想再跟你这个白痴讲话!”
“你敢骂本公……公子白痴?”
“事实为证:人家拿头顶球是把球顶到球门里,你拿头顶球是把自己顶到河里,你不是白痴谁是?”
“是你们踢的混账球快打到人家小女孩身上了,我那么做相当于是救了你,你这个流氓、白痴、笨蛋,外加三级变态不要颠倒黑白!”
“我警告你,再叫我流氓小心我宰了你!”
“我怕你?你来宰啊!是先宰头还是先宰身?”我叉着腰怒吼道。居然威胁我?我要连这种威胁都怕的话,也不用出门闯荡了,直接在房里绣花算了。
“你、你这个……”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半天没说出这个的下文,最后干脆掉头走了。
围观群众见没戏可看,也就陆续散去。
一个男人抱着那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过来,后面跟一个妇人。
“谢谢你,小伙子,你救了我的女儿,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男人说。
我想起来,他就是看球时站在我旁边的中年男人,原来小女孩是他的女儿。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这举手之劳不仅报销了我的初吻,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快来谢谢恩公。”男人对身后的妇人说。
熬人走上来,含着眼泪道:“多谢恩公救命大恩,若不是恩公及时出手,小女已经……”说着说着她呜呜地哭起来。
经她这么一哭,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好事,心花怒放,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令嫒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相救的。”
“说的也是。”妇人收泪如收伞,转眼间笑容满面。
我愕然,什么跟什么啊,我只不过谦虚一下而已,你也用不着转得那么快吧。
中年男人道:“恩公衣服尽湿,天时也已不早了,何不到鄙人寒舍更衣漱洗。鄙人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但是薄酒小菜还是有的,请恩公务必赏脸光临,让我夫妇略表感激之情。”
画面定格——
从这里起就是第四个事故的开始。
如果说前面三个事故发生后,我做的那些决定都是被动的、没得选择而选择的话,那么这第四个事故就完全是我主动的了。因为,如果当时我有一点哪怕是百分之一的警觉的话,也不会答应这个中年男人的邀请,那么,现在我的这个悲惨状况也就不会出现了。
那对夫妇明明是现代人,却满口恩公、鄙人、寒舍的,不是太奇怪了吗?可当时我竟然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事后我只能归结,是因为那时我又湿又饿,或者有可能撞到了头的缘故,更有可能的是被那个流氓瘪三给气昏了头,才让我的大脑停止思考,只想到有干净衣服换、好酒好菜吃就是最高。
中年男人说他姓黄,单名一个苗字。于是我就跟着这位黄苗老兄到他家去了。
经过石拱桥时,看到托瑞蹲在路边,捡了一大堆别人丢下的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我当场就给了他一脚,命令他要不扔掉爆米花,要不咱们就一拍两散,就地解散。他犹豫了许久,看我径直走了,才依依不舍地扔下爆米花追过来。
黄老兄的家离球场不远,是一幢小洋楼。据说汪汪国这两年楼价持续上涨,在主城区拥有得起这样的房子,应该是比较富有的人家了。
我和托瑞被请到楼上的客房去换洗,托瑞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表弟,受到的待遇也属VIP级别——便宜了这家伙。
客房带着一个独立卫生间,我痛快地洗了个泡泡浴。自从被窃后还没有这么舒服地洗过澡呢,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家。以前总觉得那个家很闷、没意思,老想往外面闯。真的闯荡江湖了,才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以前的自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梳洗完毕,已是晚饭时间。楼下的大厅里摆了一大桌席,坐了十来个人,都是黄家的亲朋好友、隔壁邻居,特地来为黄兄压惊,向我道谢的。
黄老兄夫妇热情地请我上坐,为我倒酒,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说我志士仁人、良金美玉、摩顶放踵、先人后己、拾金不昧、坐怀不乱……
我晕!
我真的很晕,不是喝醉了——也可能有点小醉,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喝了二三十杯吧——是因为从小到大我只有被人骂的分,几时听到过这么多赞美之辞的?我被赞得头晕了,笑得眼花了,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得意非凡起来。
后来不知哪位仁兄说,我跳跃那么棒,应该在运动会上大显身手一番,让更多的人瞻仰我的风采。众人于是纷纷附和,鼓励我去参赛,说这是四年才举办一次的运动会,在这个运动会上得胜会留名青史的。
我想也没想当场就答应了。
第二天,我被众人送到了运动会场。我的头还有点晕,那个对手看起来很像流氓,还冲我瞪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奇怪的是我一点也没生气,我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兴奋。
跨在两根柱子间的竹竿高度低得可笑,在我们喵喵国那可是给小学生跳的,于是,我很轻松就赢得了比赛,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在对手快掉落眼珠的瞪视下,得到一块奖牌以及一个装着不菲的奖金的大红包。
当晚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我又喝得晕乎乎的,黄老兄一直在对我说话,我一句话也没听懂,但是不知怎的心情就是很HIGH,一直在笑,一直在点头,最后的印象就是满屋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我是痛醒的,醒来时看到托瑞在掐我的脸,我不客气地一拳将他打飞到角落。
“你干吗打我?”他还挺委屈。
“你为什么趁我睡着时掐我?掐那么用力,想让我毁容啊?”
“我没有想毁你啊,我想叫醒你,可是你一直不醒,你喝多了……”
“闭嘴!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可是,可是,可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天,跟他说话我真的会发疯。
“他们来了,呵呵呵……”他傻笑着指着大门。
“什么?”我疑惑地看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