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东川樱和千代收拾好包裹,决定乘众人还未起身,悄悄的走。
忽然,她们的背后一声低喝:“武姑娘,好有兴致啊!天还没亮,就走了!”
她们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冷寒尘。
“你们昨晚的话我都听见了!”冷寒尘说道,其实千代屋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知道。一是因为他们恰巧邻居,二来这位武姑娘行踪可疑,便于监视。
昨天东川樱在饭桌上提出要带武桑人走时,他心中暗暗就有一个谱。谁知后来她的举动失常,更加深了他的疑惑。
没料到竟隐藏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楚儿和他成亲了,肖无极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了他的舅老爷了。但这种个人私事,也许有众多误会,他不便插手。
东川樱一惊,仓卒地说:“千代,我们走。”
“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冷寒尘冷笑道。
“冷寒尘,看在楚儿的份上,你放我们走,”东川樱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立刻用原来真正的声音说道。
冷寒尘一听却更怒:“东川樱,原来是你!我更要杀了你,要不是送你走,楚儿也不会遭你们扶桑人的毒手。那是你设的圈套吧!”
东川樱愣住了,她没想到楚儿的死还与她有间接联系,顿时整个人被震慑住了,心中好像乱箭穿心般的把她刺痛着。
千代一见,火冒三丈:“你别太过分了,樱子不是那样的人!”
“哼,武姑娘,你不也是易容进来的刺探军情,手段也不光明啊。”冷寒尘讽刺地说。
“你——”千代无言以对,确实当初她进来的动机的确不良。
东川樱步伐蹒跚的走到他的面前,满脸恻怆,说:“一个做事一人当,你放了千代吧!”
“当我说放了,还不行,你们看看身后吧!”
她们闻声望去,大吸一口凉气。
不知何时,身后已悄悄站满了人,肖无极、孟子宜、花亭嫣、杏儿、亭嫣一干人都在内,她们中有震惊,有忿恨,有许许多多的复杂感情。
肖无极上前一步,逼迫东川樱,激动的说:“原来是你杀死了楚儿,我惟一的妹妹。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蛇蝎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东川樱一听,便知冷寒尘并未完全把真像告诉无极。所以当无极扑过来时,她竭力去躲,可又怎能敌得过武艺高强的无极呢?还是让他揭下了假面具。
东川樱仓皇的看着无极,但仍用手紧紧盖住脸。
可此时无极睁大了眼睛,不真实的看着她,然后哈哈大笑,泪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东川樱、董英、贾樱儿,哈哈,我该叫你哪个?”她的心脏被整个都揪痛了起来,悲怆的问。
东川樱手一松,愣愣的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无极见她这样,跑上前拼命晃着她的身子,心碎至及,大声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死了?如果为了这样,你一辈子都不要想逃离我!”
东川樱迅速别过头,让眼泪一颗一颗奔窜下来,心如刀割的说:“那你究竟要我如何?你可以毫无顾虑的喜欢我,可我不能,不能啊!”
突然,她看见他腰际上的那把短剑,立刻扑了上去,迅速抽出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痛彻心扉的说:“放我们走,否则我死在你面前!”
无极一阵大骇,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手向后一挥,哀伤的说:“放她们走!”
这样的感情,看得千代不自觉的心都酸涩了起来,眼里有感动,有悲愁,还有一层薄薄的泪光,而心中却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撑得满满的。
第一次,她被这种情绪扣住了心弦,下意识里她看了看冷寒尘,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悄悄离开了,看来他有心放她们走了。
东川樱拉着千代走了,消失在无极的眼前。
“无极,”羽君首先从那份震憾中清醒过来,她不相信的问:“你就这样把她们放走啦?”
无极自东川樱走后,好像把自己冰封起来,对羽君她们的话充耳不闻,木然的站在风中。
东川樱自孟府出来,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只感到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呼吸停止了,体内的血液也僵住了,只有心脏不停的抽搐着。许久,她才跌坐在地上。
千代被她的强烈反应弄得手足无措,有些慌乱的说:“你起来!快要到了,你不能这样倒下去啊!”
她只好用瘦弱的身子扶着她一步一步移动着。
“娘,你怎么啦!”见到东川樱病恹恹的样子,明一吓得尖叫了起来。
千代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东川樱带回来,把她安置在床,还请来了大夫。
经过大夫的诊治,她却仍然昏昏沉沉,吃了很多药,仍毫无起色。脸也日渐憔悴,身体也日益瘦弱。
明一看着他娘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又慌张又,连连不断地问:“姑姑,我娘这是怎么了?她会死,是吗?”
千代拥过他小小的头颅,皱着眉,安慰他也安慰她自己:“没事的,你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那么艰难的日子她都挺过来了,这个小病又算什么呢?”她看着东川樱了无生气的脸,心中更慌。
忽然站在旁边的一个侍从说:“属下想起一个办法,不知怎么样?”
“快说!”千代着急地说。她正一筹莫展,希望真有奇迹出现。
“心病还要心药医,看樱姑娘这样子和我表妹一样,前几年,我表妹因一次意外得了失心症,后来对症下药,找出病源。原来是别人家的东西失了,都说她偷了,她一时郁闷,就得此病,后来那人家东西找到了,拿给她看,又向她赔礼道歉,她才渐渐好了。只是……不知樱姑娘是否也有心结未解?”
千代了然于心地吟哦了一下。
于是她安置好了明一,把东川樱交给了侍从,一个人亲自去请肖无极了。
她知道只有肖无极才能救活东川樱了,别人去,她不会放心,便独自一人上路了。
谁知到了台州守军的帐营外时,她心疼的宿疾偏又犯了。手一模,药没带,原来走得慌,把药给忘了。
她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连步子都踉跄了,不经意中竟惊动了巡视的士兵。
他立刻高声疾呼:“有奸细,快去禀报卓副将,说咱们这来了扶桑的奸细!”
千代心中一跳,暗暗叫苦。她不打算惊动孟子宜他们,而是暗中请无极的,可现在事态不妙。
她乘着月色环视一周,忽然发现许多帐营里都有大批官兵出来,唯独一个例外。她整个人又惊讶又高兴。
她再一次告诉自己,那个帐篷很特殊,如果在此束手就擒,还不如赌一把,兴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很快的,她的步子越来越快,但疼痛也加据了。终于她揭开了布帘,冲了进去,但也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冷寒尘对千代突然的出现正感诧异万千,又见她软软的栽倒在地,倒是动了恻隐之心。
但他很快提醒自己楚儿已死了七年的现实,眼前的只是一个叫千代的扶桑女子。
他再三考虑,最后仍然决定救她。
他将她身子轻轻扶坐在软榻上,运用真气帮她治疗,助她调节气息。
源源不断的暖流涌入千代的身体,她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她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了。
冷寒尘这才放心,他把她的身体也轻轻放下,替她盖上被子,刚要走出去。
“你不把我交出去?”
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骤然从他身后响起。
“不会。”
“我们是仇敌,对吗?你放我走会后悔的!”千代仍旧温婉柔声说道。
“我不会对一个生病的敌人下手,下次在战场上见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冷寒尘说道,抬脚要走。
千代心动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她看见冷寒尘又要走,忍不住喝了声:“站住!”
冷寒尘站着没动,他倒要见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她嗫嗫嚅嚅、怔怔忡忡的说。
冷寒尘大大一惊,怔住了。
“从一开始,我进来弹琴第一次见到你,那份悸动,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后来我不知为何越来越重了,”她用坚决而笃定的声音说。
“可我不喜欢你!”冷寒尘冷冷的说着,他已从慌乱中镇定过来。
千代的心被撕痛了,情急的说:“这些天来,我一直积压着对你的情,也以为因为你的冷漠和孤独,才对你产生一份怜悯之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冰冷的外表下有着世上男人少有的赤诚之心,让我更清楚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你还是放弃吧!”我这颗心在七年前已给了另一个女人,没有再多余的情感了!”冷寒尘对着她强烈的爱意,狠狠心断她的希望。
“寒哥哥——”千代泪如雨下,用尽全力倾泻而出这个不知为何她心中呐喊的称呼。
冷寒尘听着她的喊声,完全呆了,傻了。
他想起了七年前在春风楼,楚儿那甜甜的声音又回想在他耳朵边。
“寒哥哥挺好啊!叫冷兄,那多生疏,叫你尘大哥嘛,也不太好听。想来想去,还是寒哥哥最好听!”
千代月兑口而出的喊叫,勾起了冷寒尘对亡妻排山倒海的回忆,泪竟簌簌的流窜下来。
她愕然的愣在原处,下意识里捂住了她的嘴。她也不知自己刚才说了哪句让冷寒尘如此情难自禁的话语。
许久后,冷寒尘深深的吸着气,眼光深遂的停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句的重复:“不许你刚才那么叫我,否则……”他按了按手中的宝剑。
天资聪颖的千代又怎会不知他明显易见的威胁之意?
她情不自禁抬起一双蒙上水雾的眸子看他,心碎地说:
“既然这样,我不勉强你。错的人是我,我不该对你动心。冷寒尘,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一定加倍奉还。这次我来是请肖无极去救救樱子,请你帮我转告他。下次我们只有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了!”
说完,她便冲出门槛,向海边狂奔而去。外面的官兵正要阻拦,被冷寒尘喝令退下了。
而冷寒尘看着她伤心欲绝的离去身影,只是默不直声看着她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