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芙照着名片上的地址开车前往台北就近的工业区,一路上不时看到电线杆上张贴着白底黑字的传单写着“你离天国近了”,只是她却开心的笑着,因为她一律都想成“你离一百万近了”。
这个工业区的马路笔直干净,像是棋盘一样规律交错,虽然不比台北市区寸土寸金,但能在这块土地上立足的企业,实力也不容小觑。
一般会选择在这里设立的公司,不外乎是看上地点离台北市近、占地广大又规划完善的优点,在这里公司和厂房可以相互结合,算得上是价廉地美。
季晓芙抱着一迭厚厚的相亲数据,出现在“东旭贸易公司”的门口,她驻足了一会,打量着这间公司。
这是一栋七层楼挑高的冷色花岗岩建筑,大片的落地窗熠熠生辉,门口还摆放着线条流畅的金属艺术品,整体来说,给人一种简单不失高雅、大方利落不浮夸的设计美感,而这就是她一百万金主儿子的公司?
靶觉还不赖,不过氛围有点冷冷的就是。
一进门,一楼柜台小姐就很热情的过来招呼她,并且领她到一间办公室里的沙发坐下来。
“请问是季小姐吗?”秘书进来为她送上一杯茶后问。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公司上个礼拜有打电话过来预约,不知道孙总经理现在有空让我拜访了吗?”季晓芙递出名片,彬彬有礼的问。
“您先坐着喝杯茶,孙总等一下就会进来了。”语毕,秘书径自退了出去。
“好,谢谢。”坐在位置上,她品着茶,开始苦苦等。
然而“等一下就会进来”的这个“等一下”,可足足让她等了半个钟头还不见人影。哇哩咧……会不会久了点?
沙发太软、空调太舒服,等着等着她不禁打了一个大呵欠,为了避免自己真的不小心睡着,她干脆起身逛逛这间不算小的办公室。
拍拍脸颊让睡意散去,原本慵懒的她眼睛开始骨碌碌的四处搜索,看到一旁的橱柜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有特殊功能的造型沙漏、附电子时钟的钢笔、看起来很贵的陶瓷女圭女圭……林林总总快上百样有。
哇!这些都是贸易进出口的东西吗?国内好像很少看到耶。
探看了一下门口,确定没人之后,她像做贼一样拿起了其中一只造型特殊的漂亮水晶杯回到座位上把玩。她不会喝酒,但对水晶做的东西总是有着一股特别的喜好。
她眯着一只眼,将水晶杯高举,对着办公室里的灯光以各种不同的角度欣赏着它。
“嗯,晶莹剔透,散发着七彩光泽,水晶纯度很高。”这是她的评语。
忽地,不知怎么搞的,她眼前突然一片黑。
“欸?”
她拿下杯子,张开另一只眼……哦,原来是有个人站在她上方正和她对看着,莫怪她觉得乌云罩顶。看她诧异的表情,来人的脸故意凑近,可那么近的距离让她看不清楚,反而吓了一大跳。
“哇--”她手中的水晶杯不小心硬生生撞上一旁沙发的把手,锵的一声应声而破。
破了完了,居然还被抓包了季晓芙瞠大眼,心跳漏了好几拍,一脸哭笑不得。哦,怎么会发生这种鸟事呢?呜……莫非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
脑筋还在空白的状态,她拧了把冷汗,看看地上破碎的杯子,再看看对方。
此时,那个人已经潇洒的入坐办公桌后,嘴上噙着一抹笑,气定神闲的开口,“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要来拆我的公司?”他没有先称呼她季小姐,而是直接就这么问,彷佛对她并不陌生。
熟悉的脸孔……熟悉的声音……
“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季晓芙惊得差点忘了换气,“大……大猪……猪……头……”看清他的容貌后,她就像是半夜看到鬼一样,吓得语无伦次。
十年不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这女人只长年纪不长脑袋吗?
“大大猪猪头?这是什么动物?”男子似笑非笑,神态狐疑地瞅着她看,要她给个好解释。
季晓芙僵了半分钟,混乱不清的理智才得以恢复。
什么动物?不就是指他!
天,原来那位孙太太就是孙东靖的母亲,而这个孙东靖真的就是她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高中学长--那个大铁板、死猪头、大猪头!
因为不信当年的孙学长会没女友,她一直以为只是同名的人,照片也随便瞄一眼,根本不算有看到……难怪她看到他妈妈时就觉得很面善,原来如此,母子俩是有几分相像。
但……等等,她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是大猪头噢,不会吧,天亡我也……季晓芙感觉到一百万白花花的千元大钞好像就快要长翅膀飞走了。
这怎么可以!她咬着唇想,就算死也要撑过这一关。“呵呵,大大猪猪头,是……是我家养的猪啦。”她赶紧挤出一句话为自己解围。
听到这话,孙东靖忍俊不禁,双手交迭,拖着下巴笑问:“季学妹,你家不是开杂货店的吗?什么时候改行变成了养猪户?”
他……他对她的家业还真是清楚,讨厌!
“呵呵,那是一只迷你宠物猪啦。”她虽不能说是八面玲珑,但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即使是像现在兵荒马乱之际!
“哦,它叫‘大大猪猪头’,名字还真是特别。”再掰呀,他看她还有什么本事。
“是啊。”她无力的笑了笑。
他收起笑容,直睨了她一眼。“为什么突然叫出它的名字?”当他是笨蛋吗?是叫他的吧?没想到他在她的心中是这种评价--大猪头不,是大大猪猪头
“呃?”被他的目光扫到,她心虚的吓了一跳。
还问呀?该怎么扯比较好呢?伤脑筋了……
“哎呀,因为我今天出门忘记喂它吃饲料了,到刚刚才想起来,呵呵……”白痴般的笑容配上白痴般的回答,她真是服了自己。
哼!还真是会掰。“哦,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懒得和她再说一些没营养的话,孙东靖决定切回正题。
离开那个危险的话题,季晓芙脸部的线条总算放松了些。“是令堂拜托我来帮你介绍女朋友的。”她再次的笑,这次是专业又自信的笑容喽。
“季学妹,看来你真的是把‘红娘’当成了终生职志?”孙东靖一手从容地托着下巴,一手的指头在办公桌上规律地点着,脑中的记忆彷佛坐着时光机,掉回了时光隧道里--
那时他正好在准备考大学的重要阶段,这个小妮子却一天到晚不时出现,拿着别人委托的一封又一封情书来干扰他,日复一日,害他无法专心读书。
可最后,他发现自己不是受那些情书和追求者所影响,造成他心神不宁的始作俑者根本就是她!
每次来找他,她都是用她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女圭女圭笑脸,舌粲莲花的对他道尽一切甜言蜜语,企图诱拐他和她的请托人交往,一个礼拜几乎来找他四、五次,有时候一天多到两次。
而最初她入学就读时,也就是她开始烦他的时候--
“孙学长,你好呀,这封信是那个………”她谁谁谁、某某某的介绍了一遍,最后又补一句,“她真的很漂亮哦,而且她还很会做便当呢。”因为她就是受到便当巴结才来的嘛。
“哦。”他百无聊赖的接过信,没有下文。
几个礼拜后,第二次--
“孙学长,你人不但长得帅又好褔气呢,这次连我们本校的校花都托我来约你出去了。怎样?受宠若惊吧?看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我帮你和她安排一下。”
“我要补习没时间,谢谢。”驻足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他依然淡漠地回绝。
第三次是两天后。
看来她的业务是蒸蒸日上,愈接愈多了。
“孙学长,这次你真的一定不能拒绝,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她又开始避重就轻的把对方所有优点尽量夸大的报告出来,生怕他没听清楚,还手舞足蹈的加强效果。
“谢谢,再看看吧。”
就这样,他们的接触愈来愈频繁,不知从哪一次开始,他竟会不自觉的盯着她那张吱吱喳喳的小嘴看。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迎上她那双闪着晶亮的杏眸,他的心会隐隐悸动着、期待着……
然而,她可以口沫横飞地露出小虎牙说他有多好多棒,多么让女孩子激赏,那么为什么她从来就没被他吸引呢?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别人送情书来?
不过后来他又想,也许被她一个女孩烦,总比被一大群的女孩烦要好。
尽避思绪因她有些紊乱,但随着大考的压力加重,他决定一切等到自己上大学后再来--厘清。
因此,为了成功杜绝被她撩拨心湖的烦恼,最后她送来的情书,他索性全都不收。也许尽量少见面,会是不错的办法。
他一次比一次冷漠的拒绝,她给他的脸色也就一次比一次还难看。
他不是不知道她后来几乎都是在强颜欢笑,可惜他也不能前功尽弃,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受她影响。
可没想到,拒接情书的结果是招来了她的记恨,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居然还用只果偷袭他
真是好样的,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永远搞不清楚状况。
他也对自己说过,敢招惹他的人,他会要她付出代价。他誓必把她永远囚在身边,逼她用一辈子的爱来偿还。
终于,大学发榜的日子来临,他顺利考上第一志愿。又过了几天,高中暑假也结束了。
放下沉重升学压力的这一天,他重新回到母校圣彼得高中--
“我要找季晓芙,谢谢。”来到高二生的教室前,他面无表情的说。
来人却只管呆若木鸡的站着,就只差口水没滴下来。
天呀,是已经毕业的白马王子孙学长耶!他……他竟然会跟我说谢谢呵呵呵……
见对方傻愣地站在原地一副花痴样呆笑,他拧眉一哂。
“我说,我要找季晓芙。”这次他刻意大声了点,以唤醒对方的注意力。
他、他还对我笑耶……“季晓芙她不在。”难道连条件这么好的孙学长也需要找超级红娘牵线吗?
“什么时候回来?”
“她、她不会回来了。”学妹顿了一下道。
“为什么?”他的表情有点震惊。
“因为她这学期已经转学了呀。听说是在暑假时办的手续。”好可惜,要不然自己还想再请她帮忙呢。
“你有她的联络方式吗?”他抱持一线希望的问。
“没有耶。”大家只记得在学校请她帮忙,哪还会管其他联络方式。“不过听说她家在公园路口有开一家杂货店,也许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离开校园后,孙东靖照学妹叙述的地方去找一趟,但却扑了个空。
听附近的邻人说,她举家搬迁回南部了,好像是因为爷爷身体不好的关系。
自此之后,季晓芙音讯全无,就像是一条断了线的风筝般,不知飘往何方……
如今十年过去了,她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清秀的女圭女圭脸依旧稚气未月兑,大剌剌的个性从刚刚的举动看来,应该也没变多少。
皮肤嘛,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晒太阳,所以倒不像以前那么黑亮,只是和一般的女孩子比起来,她的肤色还是稍微偏深了点。
她唯一改变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数衣着吧,简洁利落的长裤套装确实可以掩去一些孩子气,增添几分成熟。
自从当初失联后,随着时间流逝、工作繁忙,本来他也渐渐淡忘了此事,只是在心中隐约有一股遗憾。可对她动心明明是十年前的事,为何十年后再度看到她,当年心动的感觉却好像一点也没被光阴冲淡?
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奇迹、等待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能一偿当年的宿愿吗?而今她自动送上门来,这算不算是应验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那句千古名言?
季晓芙眉一抬。终生职志?当然呀,不然她还有什么专长?
“当然,能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我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她很有抱负理想的说。
“那你还真是有心。”他颔首表示认同,她以前在学校鸡婆、烂好人的风评,他也略有耳闻。
见他难得大发慈悲的附和,她赶紧乘胜追击,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登泰山而小天下!她想挑战的就是这个不可能任务。
“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帮孙学长找一个你一定会喜欢并且合适的对象,让你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一百万理当给学妹赚才是。
啧啧啧,多么感人肺腑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