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修骑坐在马上凝望她许久,直到她发现他,他才下了马,朝她跨前一步。
“冰丽,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出门了?”
他扯起笑,故意这么问她,至于她身边站的那位,他完全无视。
她当下心虚得说不出话,本以为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会被他当场逮着。
“冰丽,你怎么能要贝儿骗我?你想出门,我会拦着你吗?”兰修依然温文的笑说,但冰丽看得出来他是在生气,这笑容令她发毛。
“不是的,因为我……我找浚王爷有点事……”她欺瞒他在先气势大减,无法理直气壮的面对他。
听她提起兰皓,兰修终于正眼看了他,兰皓正想说什么,可兰修没让他有开口的机会,“怎么能让浚王爷站着呢?来人,请浚王爷到大厅坐坐,奉上最好的茶点招待!”
冰丽看着兰皓跟下人离开,再瞧瞧兰修有着山雨欲来的态势。
“冰丽,我们谈谈吧。”
见兰修微笑的对她撂下话便迳自往前走,没有等她,冰丽感到心口凝窒,全身被某种紧张的氛围压迫着,只能战战兢兢的跟着他走。
他穿过前院,走过长廊,最后终于在无人的中庭里停了下来。
“好了,说吧,你们说的那一天,是要做什么?”
兰修转过身,笑咪咪问她,但冰丽没忽略他眸里闪烁的怒意。
他这是在审问她吗?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此刻在气头上,听得进她的话吗?
她本想在他生辰的那天给他一个惊喜的,但她现在不说,他也多得是让她说出来的法子,而且他会更生气,倒不如对他开诚布公。
“浚王爷说你的生辰是下个月五日,我们想帮你庆祝。”
话语落下,兰修微微敛下唇边的笑,目光深沉、阴惊地定在她身上。
冰丽被盯得有点心慌,但她不后悔她所做的事。她抬高下巴,无惧且坦荡的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意志力,可从不曾输过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兰修慵懒一笑,睇着她怀里抱的酒瓶问:“那是什么?”
她可不认为他气消了,他这人最会骗人了。“这是我酿的樱花梅酒。我想说,你生辰那天可以打开来喝。”她谨慎道。
“你今天都在忙这个?”兰修从酒瓶上移开视线后,再对上她的冰眸时,眼角闪过一抹愤怒。他已经快气疯了,却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冰丽看出他不甚开心,但她还是得面对他,把她想说的话说完。“我今天骗了你,我很抱歉,可我是真心希望你接纳浚王爷这个弟弟的,浚王爷也说了,不管你是个怎样的人,你还是他的八哥——”
“冰丽,你知道我刚刚骑着马是想去哪吗?”
兰修冷不防地开口问道,她不禁怔住了,随后忙凝神听他继续说。
“今天我接到消息,说谷明德昨天逃狱了,我当你在房里休息,仅吩咐护卫加强警戒便赶去了解情况,没想到一回府,才知你瞒着我出门了,我怕他找上你,急忙跑了趟浚王府,但你人已不在那里,方才是我想出去再找一次。我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如道吗?”
比明德逃狱了?
冰丽显然被他所说的话给吓坏了,抱在怀里的酒瓶不小心滑落坠下,锵的一声响,酒瓶碎裂,含有樱花瓣、梅子的酒液流淌在她脚下,而她却只低头望着,整个人愣住。
兰修见她傻乎乎的站着,没有反应,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朝她跨出一大步,不顾脚踩上酒瓶碎片可能会受伤,大力按住她肩膀吼道:“你知道吗?比起我找不到你,生怕你被谷明德捉住,帮我庆祝生辰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拜托你,别再自作主张,做出让我担心的事了!”
他受够了!他明明对她说了好几遍,他只要有她就够了,为什么她还是自以为是,非要他接纳其他人不成!
冰丽低垂的头终于抬起,眸里充满着对他的深深愧疚,“对不住,是我不对,害你那么担心我,如果我知道谷明德他逃狱了,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可是……”
她的心酸楚着,眼眶一片湿热,她强忍着泪说下去,“可是樱花梅酒真的很好喝,我特别为你采下樱花酿的,想在你生辰的那天为你庆祝,以为你喝了,就能更坦率的面对浚王爷……对不住,我真的太多管闲事了,但我只是想……只是想守护你罢了,想为你做点事,我舍不得你身边只有我,那样太寂寞了……”
说完,一粒豆大的泪珠滑出了眼眶,她难受的抹去,快跑越过他身侧。
兰修伫立在原地,被她的眼泪及一片心意给扎痛了心。他像是陷入五里雾中,突然不知道以往他坚决抗拒一切的态度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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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了,兰皓还逗留在湛王府。
既然他都决定要对八哥死缠烂打了,当然要奉行到底,连晚膳也不客气的顺便用了,只是,冰丽姑娘不知和八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明显精神不佳。
“冰丽姑娘,你后悔了?”冰丽摇头,“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她的心意兰修不屑一顾,她真的很受伤,但她更怕自己也同样伤了兰修的心,现在的她很茫然,不知道能做的事还有什么……
“打起精神来吧!你来找我时眼神可是充满坚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精打采的。”兰皓鼓励她的拍拍她的肩。
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她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见时间也不早了,兰皓要回去了,冰丽起身送他到门口。
当她目送他的马车离开后,她的心情也慢慢整顿好了,决定去找兰修。
尽避不知该对他说什么话,她还是要待在他身边,她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他们的感情,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岂知她还没到兰修的院落,就听见那熟悉的、令她不寒而栗的呼唤声。
“冰丽。”
她脸色倏地刷白,全身像坠入冷湖里似的一片冰凉,她迅速地转过身,防备的瞪着站在她面前的谷明德以及他身后的几个黑衣护卫。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高声问道,下一刻在看到黑衣护卫后方有几个昏倒在地的侍卫后,得到了解答。
这些人……还真无法无天,连湛王府也敢硬闯!
比明德见冰丽对他还存有惧意,更有恃无恐的逼近她,“冰丽,看来你死而复活后,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嘛,湛王爷他很宠爱你吧!”
冰丽勇敢的迎向他,力求振作。他是个罪人,她不用怕一个罪人的!
“谷明德,你已经遭皇朝通缉了还敢来!”
他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了我的复仇!冰丽,你背叛我,跟兰修一同陷害我的这笔帐,我今天要来算个清楚!”
她心一凛,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谷明德,你会有今天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们!”
“冰丽,你胆子变大了!”他再迈前一步,眼神异常的狰狞残酷。
她内心的恐惧加深一分,但她不能退缩、不能害怕,是因为她才害兰修得跟这种人为敌的,她得保护兰修!
她眼角余光瞥见右侧放了把扫把,定了定心神,冲着他沉着道:“你想报仇?你说错了吧,该报仇的是我,我要替我死去的弟弟报仇!”
语落,在兰修给她服下解药、早已恢复内力的她,身手敏捷的飞跃取了扫把,再火速朝谷明德攻去。
他完全没料到过去怕他的冰丽会对他展开攻击,一时不察的被她痛击月复部、抢去佩剑,又被自己的剑架上脖子,狼狈至极。
黑衣护卫没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说打就打,反应也都慢了一掐,冲向前想救人时,冰丽已挟持住比明德作威胁,“别过来,不然我就一剑杀了他!”
然而就在她占得上风时,有个路过的丫鬟目睹这一幕吓得尖叫,她一个分神就受到反击,双拳难敌四手,换她被锐利的刀刃抵上脖子。
丫鬟在看到她脖子上架着剑时,才回过神的跑去讨救兵。
黑衣护卫们想追,却被谷明德阻止了,他阴笑道:“让她把兰修叫出来吧。”
这时候的兰修正在书房里,他没在看书,也没提笔写字,只是坐在桌后思考,头一次不再逃避,认真的去看待冰丽苦劝他的话,只是他的思考方式已经根深柢固了,他很难对人敞开心扉,就算是无害的兰皓,他还是免不了有防心。
他该怎么做,才能回应冰丽对他的用心呢?
就在他独自在书房里烦恼时,秦总管砰地推开门,一句“冰丽被人挟持了”,惊得他施起轻功的跃出书房。
召集侍卫们往目击一切的丫鬟所指的方向奔去,兰修惊见冰丽被挟持了,而挟持她的人竟是谷明德。
“冰丽!”
冰丽听到兰修的声音,就见他凌空朝她而来,她赶紧对他猛摇头道:“不要过来,他是来找你报仇的!”
兰修怎么可能不管她,他纵跃而至,对谷明德森冷地命令,“放了她!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不要捉个弱质女流当人质!”
比明德在坊间听过兰修的众多传言,但在看到他本人后,他确定他听到的都是子虚乌有。瞧眼前这男人冷凝肃杀的眼神,霸道强劲的气势,哪像个懦弱之人?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把他害得那么惨!
但他更觉得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
逃狱劫走马车,中途又劫了别户人家的马匹逃亡时,恰巧碰上他这几个顺利逃过官兵追缉的部属,带他躲开了追兵,这不是天大的幸运吗?
今天到湛王府寻仇更顺利,捉到冰丽这个叛徒不说,还发现兰修很喜爱她的事实,现下他拿冰丽当人质,还怕兰修不束手就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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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丽是叛徒,我饶不了她!等杀了你,报了你羞辱我之仇,我会马上杀了她陪你下黄泉的!”他狂妄道。
“放肆!”侍卫们见谷明德竟对兰修出书不逊,齐步朝他逼近。
比明德压下手上的利刃,冰丽白皙的颈子立即被割出了一条血痕,也割疼了兰修的心。她忍着痛的微微摇头告诉兰修她没事,但他只能强忍下愤怒,命侍卫们往后退。
他不能冒险,要是逼急谷明德,不知冰丽会遭到什么危险。
冰丽说的没错,谷明德是个残酷之人,为了逃亡,他居然戳瞎牢头,与其跟他硬拚,不如想个对策让他松下戒备,再从他手中救走冰丽……
内心暗自拟定计划,兰修扬起笑,淡定地说:“怪了,你要报我羞辱你之仇,敢问本王是做了什么羞辱你的事?那幅画里指控的不都是事实吗?”
“还用说,你骗了我,让我……”谷明德老脸涨红着,怎么有办法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他被一张假的藏宝图所骗,又被他的手下打了一顿。他只能恨恨道:“总之,我知道陷害我的人是你,肯定是你!你以为你在这装模作样骗得了我吗?你害我失去一切,害我被关在那又臭又脏的地牢里,我一定要杀了你才甘心!”
兰修仍是一派的从容。“好,我让你杀,但你得先放了冰丽。”
比明德一愣。这小子又想玩什么把戏?“你以为我会听你的鬼话吗?杀了你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笑咪咪的点头道:“对,你说的真是对极了!既然杀了我不足以泄你心头之恨,那我们来做场交易吧!”
“你又想耍什么诡计?”谷明德冷哼一声。
“杀了我,你就能收回你的财宝了吗?你不想得到更多的利益吗?例如说,我可以给你一辆马车、一箱珠宝,协助你逃亡。”
兰修可说是完全掐中谷明德的弱点,知道对他来说,颜面比不上灿亮的金银财宝,靠金钱也许就有机会能换回冰丽。
丙然,谷明德瞠大眼睛,陷入挣扎。
冰丽在他的剑下屏住气息,知道兰修肯定已有计谋救她,而且,绝不会放过谷明德。
她料得没错,兰修怎可能跟谷明德做交易,他要救她,也要逮人。
终于,谷明德开口了,兰修就等这句话。
“好,不过我要先看看你的珠宝,别以为拿假货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没问题。秦总管,找几个人到财库把我的珠宝箱搬来。”
没一会儿,家仆们搬来一口草绿色的大箱子,得由六个人搬才搬得动,兰修命他们打开,里头装有黄金、珍珠、玛瑙、翡翠玉石等珍贵财宝.“请。”兰修比出欢迎检验的手势。
比明德看得口水都快滴出来了。真是没想到湛王府里有如此多的珠宝,他以前早该来偷的!他贪婪的想模模那些宝石是不是真的,但他又怕有机关,于是撇过头要部属去验货。
部属跪在珠宝箱前模了又模,看了又看,谷明德则仔仔细细的盯着,免得属于他的财宝被人趁机模走。
“谷爷,这些宝石都是真的!”
比明德见这珠宝箱并不会吐出红绳绑人,真想将冰丽扔下,跑到珠宝箱前把这些财宝抱入怀中。
兰修眯起利眸,等待他松下戒备的那一刻。
然而,谷明德竟忍下想碰触珠宝的,坏了兰修突袭的计划。
“好,别忘了说好的马车,将这些都搬上我的马车!快!”他提出要求。
这下,情况变得棘手,兰修也只能以救出冰丽为最大考量。
“秦总管,准备马车!”
没多久,马车来了,珠宝箱也都搬上去了,但谷明德却没有放人的迹象,还咧开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冰丽得跟我一块上马车,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放她。”
兰修目光一凛。真想杀人,他不该认为谷明德会遵守约定的!他绝不能让冰丽被带走,冰丽会没命的!
看来,他还是得冒险抢人了,等谷明德上车之际伺机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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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盘算的同时,突地自谷明德这帮人身后看到了个熟悉身影,他不禁感到意外的眨了下眼。
接着,他看到那个人对他挤眉弄眼,双手比划着。
他下定决心的握紧拳,暗暗点头。为了让冰丽安全的月兑困,他只能信任那个人了。
“好,我答应你。”凝望着谷明德刀下的冰丽,用眼神传递要她安心的讯息。
她不知兰修想怎么做,但她相信他会救她。
在谷明德押着冰丽上马车前,兰修冷不防地问:“崔正棠是你杀的吗?”
以为自己能顺利逃月兑,他爽快回答,“他活该,妄想举发我,我才会派人伪装成盗匪杀了他!”
崔正棠死后,他怕引起怀疑,提早退休还乡,本以为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岂知两个月前,竟从他一名醉酒的部属口中得知,当年崔正棠把藏有他罪证的画交给一个侍从,而那侍从挟带着画逃了,没杀成。
后来在一路追查下,得知当年侍从把画作卖给画商,中间经手好几个人,最后落在兰修手上,也因此,他才会派冰丽到湛王府。
“谷明德,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兰修怀恨道,更下定决心要让他伏法,眸里闪起精锐的光芒。
“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湛王爷,你可要记好了!”谷明德张狂笑道,上了马车离去。
以为有冰丽这个护身符就能平安月兑逃,殊不知,有一抹青影紧紧跟随在后,没被人发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