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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妻 第3章(1)

很快地,十日过去了。

魏夫人在褚千堂把单晓阳的头压得低低的道歉后,翘着她高高的鼻决定继续教单晓阳这块朽木。单晓阳也在魏夫人严厉的指导下,有了明显的进步。

“对,这样很好,你总算有长进了。”

魏夫人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单晓阳挺直背,迈着小碎步,远看那端庄温良的仪态就像是云襄儿本人。

只有单晓阳知道,当个大家闺秀,不能蹦蹦跳跳的有多辛苦,但她仍只能忍着被魏夫人用扇子打手背的痛,忍着不能和弟妹见面的寂寞,努力学习,当好云襄儿的替身。

唯一能让她放轻松的,只有晚膳过后的习字时间。

每晚,褚千堂会在书房里教她习字,等她识了一些字后,再教她读诗,向她解释诗词意境,他那温暖好听的嗓音总让她心里开满愉悦的小花,每天都恨不得晚上快点到。

她已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喜欢习字还是喜欢见到褚公子……

与此同时,褚千堂踏出书房来到竹院,看到单晓阳正在廊上练习走路,端庄的仪态跟她初来云家时真是天壤之别。

他感到欣慰,由此可见,她真的很努力学习这一切。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不管白天的练习有多累,一到晚上,她仍然精神奕奕的表现出勤勉好学的一面,而且她还很聪明,会举一反三,让他觉得自己牺牲休息时间教她习字是很值得的事。

“褚总管,该去米仓了。”福伯在一旁叮咛道。

“走吧!”褚千堂还有事要办,没打算上前跟她打声招呼,就想直接出门。

“褚公子!”可单晓阳看到他了,一时兴奋的开口喊他,还朝他快步跑来,却不慎踩到裙摆踉跄跌倒,优雅的闺秀风范顿时毁于一旦。

“笨丫头,谁要你大喊又大步走的!”魏夫人失望的猛摇头,拿着扇子用力打她的头,单晓阳被打得头很痛,直求饶着。

见状,褚千堂唇边浮出笑意,福伯却感到纳闷。

“褚总管,晓阳又粗鲁的跌倒了,你应该很烦恼才对,怎么笑了呢?”

他依然微笑。“她很有趣,对吧!”

一大早就用这么特别的方式向他问安,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埃伯不苟同。“褚总管,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啊,要是晓阳在知府大人的寿宴上出差错怎么办?”

褚千堂倒不担心。“不,她会做得很好的。”

他都想好了,她只要专心把云家小姐的扮相演好就好,寿宴上的抚琴献艺等她无法在短期间内学好的事,他会以她身体不适推掉,然后将云襄儿之前绣的鹭鸯锦被献给知府大人做为贺礼。

距离知府大人的寿宴还有一个月,他相信她能把襄儿小姐学得唯妙唯尚。

“对了,福伯,你都喊她晓阳?”他比较在意这点。

“晓阳没心眼、好相处,竹院里的仆人都喊她晓阳姑娘,是因为晓阳说我是长辈,直接喊她名字就好了。褚总管,你和晓阳交情更好,不这么喊她吗?”

褚千堂顿了下。他跟单晓阳交情更好?他不过是每晚抽出时间教她习字罢了,其他人也都这么看待他们的吗?

不过,她确实是少数让他觉得相处得轻松又无拘束的姑娘,只是要他直喊她的闺名,他还是觉得太亲密了点,做不来。

“单姑娘是云家的贵人,我喊她闺名不妥当。”他正色道,有点刻意想跟单晓阳划清关系。“走吧!”他迈开步伐,往正厅方向走去。

埃伯在褚千堂身边待久了,自是懂得看脸色,没多说便尾随跟上。

单晓阳看到褚千堂离开了,落寞的发了下呆,立刻被魏夫人的扇子给打醒。

“痛,别再打了!”她抱住头,都打得她变笨了!

“你得长进点!褚总管一整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晚上还要教你习字,他很累的,你可不要辜负他啊!”魏夫人凶巴巴的训诚。

他很累吗?

单晓阳想到褚千堂最近脸色看起来很疲倦,不由得在意了起来。

接着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想着这件事,被魏夫人训了好几顿。

晚上,单晓阳双手撑着腮帮子,专心的盯着正在授课的褚千堂看。

鲍子那么累,她能为他做什么事消除疲劳吗?

对了,她可以逗他笑。

单晓阳诡异的嘿嘿笑,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拿着笔醮上墨汁。

正当褚千堂埋头解释诗词意境时,心头陡地涌起一股恶寒。怎么回事,是错觉吗?他抬起头,没看到奇怪的事,只见单晓阳趴在桌上睡着了。

是她太累了吗?

他阖上书,朝她走过去,看她睡得挺熟的,不忍吵她,想找件外衣给她披上,岂知这时她抬起脸来,那张脸却让他吓得倒抽口气。

这丫头竟在脸上画上两条胡须!

褚千堂告诉自己不要动气,绝不能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吼,那有失他这个总管的风范。

“你为什么要画胡须?”褚千堂沉住气,咬牙问。

单晓阳摇头,还探了探窗外有没有人在偷听,小小声说:“那不是胡须,是魏夫人的皱纹啦,你不知道她凶起来嘴巴旁边都会挤出两条线吗?”

老天,她说那是皱纹?

褚千堂受不了了,他捂住嘴,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着,像在忍耐什么。

“公子,你就痛快的笑嘛,别忍耐!”真是的,笑有什么好丢脸的吗?

他在笑?

褚千堂一震。他是怎么了,竟被她逗得笑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礼的笑过,这不像他!她这顽皮的行为也让他发觉到她学到的端庄只有外表,骨子里仍是粗野不驯的。

埃伯说得对,她失足跌倒可不是件有趣的事,他得好好教她,不能纵容她,免得让她在知府大人的寿宴上闹出更大的笑话!

“起来!”褚千堂板着脸,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不妙!鲍子生气了!单晓阳一路被他拖着,就在她害怕跌倒之际,他已放慢了动作,让她慢慢走。“公子,你想做什么?”

褚千堂带她来到浴间,里头有蓄满清水的木桶,他把她推向前,单手盛着水的泼到她脸上。

“哇,水好冰!”她嚷道。

褚千堂顾不得那么多,她这张脸要不洗干净,明天怎么见人?

“公子,不要!真的好冰!”单晓阳想躲,褚千堂却不放过她,捉着她的膀子,在她脸上抹上皂角后,用手揉洗着她脸上的墨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画上胡……不,是皱纹。”她向来很认真上课,这次竟偷懒贪玩,她已经没耐心学习了吗?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嘛!你白天很忙,晚上又要教我习字,我希望……能逗你笑,帮你消除疲劳。”单晓阳说得有点瞥扭,逗他笑这件事,似乎是件令人害羞的事。

褚千堂怔了怔,倒没想到这鲁莽的丫头也有贴心的一面,他的心涌上一股暖流,帮她揉洗着脸的手劲变得轻柔了。

“明明长得漂漂亮亮的,你偏要弄脏脸,要是魏夫人看到你这德行,肯定又会气跑。”他边洗边训,可和缓的表情看起来却不像在骂人。

“我才不会在魏夫人面前做这种事,又不是找死。”单晓阳说。本来还觉得水很冰,但当他搓揉着她的脸,却慢慢变热了,而且他的力道适中,还挺……舒服的。

“惹恼我就不会找死?”褚千堂盯着她说。

单晓阳垂下眼脸,有点羞于直视他。“公子又不一样,公子很温柔的……”

他温柔?褚千堂顿了下,视线对上她那娇憨的脸庞时,他的心流泄过一丝悸动,连贴着她的脸进行清洗的动作都觉得格外烫手。

“我吃到皂角了啦!”单晓阳唉叫道。

褚千堂赶紧回神舀来清水让她漱口。“好多了吗?”他关心问。

“嗯,好多了。”单晓阳整个眼睛以下都是水,她抹了抹脸,没注意到大量的水滴沿着她的下巴滴下,沾湿了她的颈部和衣襟,她难受的撩起长发,不知那动作让她看起来有多春色旖旎。

“拿去擦!”褚千堂极力咽下来自胸口闷闷燃起的躁热,朝她递出帕子。

此时她的脸是干净了,不见一滴墨水,但他的心却像沾到那一滴墨水,无法保持清静了。

他居然会觉得她秀色可餐?!

除了那张和襄儿小姐相仿的脸蛋外,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比得上襄儿小姐,为什么他会那么轻易受到她的撩动?就连襄儿小姐,他都未曾对她有过不敬重的遐想。

单晓阳接过,匆匆擦去脸和颈子的水以及微湿的胸前,再把帕子洗干净,还给他。“好了,谢谢公子。”

褚千堂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手上的帕子。她要把她擦过的帕子还给他?

“公子?”单晓阳歪着头,纳闷道。

“手绢送你。”褚千堂没正眼看她,语气僵硬道:“今天的课结束。”说完,他跨步往前走,把她抛在后头。

今晚他决定熬夜练字。

每当他心情浮躁,打不定主意时,他就会关在书房里练字,有助他维持冷静的思绪,襄儿小姐逃家的头几天,他也这么做过。

他相信只要练个半个时辰,就会恢复平静,不再胡思乱想。

褚千堂大步弯过回廊,单晓阳已看不见他。

鲍子是在嫌她擦过的帕子脏吗?可她都洗干净了,没有臭味啊!

单晓阳落寞地想着,恐怕她睁眼到天明,都想不透他是怎么了。

那日的事,单晓阳始终弄不懂原因,心里生了阴影,很在意褚千堂对她的看法,怕又莫名其妙惹他生气。

她这是怎么了?干么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呀?

敝的是,好几次上课时她想开口问他,却只要对上他的眼,她就心头乱跳,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了。

“我一定是哪里病了。”单晓阳拖着腮帮子,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道。

现在是子时了,她没安分睡觉,跑来藏书阁。藏书阁就在竹院邻着菊院的地方,前几日她发现从这儿的窗户能看到褚千堂在菊院的书房,她就天天抱着文房四宝来这儿练字。

书房还灯火通明,公子一定又在忙着看账本了。

她喜欢像现在这样,一边习字一边从窗外偷看书房的情况,心里会甜滋滋的;但有时候见那么晚了他还在书房忙,她又希望他早早歇息,不要累坏了,她的心情还真矛盾!

单晓阳继续练字,忘了魏夫人再三叮嘱的端庄仪态,直接趴在桌上练字。

千堂、千堂、千堂……

她写起了褚千堂的名字。这是她写过所有的字里,最最喜欢的两个字了,她总是不自觉地写着,写得满脸热烘烘的,又好开心。

唉,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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