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亦菲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
羽昶欢第一次感到有些窘迫,不过随即眼角余光瞟到还剩半碗的药汁,坏笑立刻浮上嘴角。“药都凉了,我们继续‘喝药’好了。”
“我自己喝。”她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挣扎着要起身。
“由不得你!”
恶狼扑羊!
“我是病人……唔……”
他也是呢。
苏大夫交代过,这药要两个人一起“喝”才有效。
谨遵医嘱。
邬亦菲的病如那一场夏夜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而羽昶欢本是习武之人,自然更是好在她之前。
只是--
“催眠?”羽昶欢的声音不大不小,末尾鼻音轻轻上扬得恰到好处。
苏清妙点点头,这就是她无法医治师姐的根本所在。
师姐的失忆症并非天生的,而是人为的催眠暗示,可以说,并不属于医术的范畴。
“是谁做的?”
懊不是……
羽昶欢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苏清妙询问邬亦菲失忆症的原因,他不想两人以后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更生怕一觉醒来自己之于她就成了陌生人。
“你这是‘问’我啊?”苏清妙笑得好温柔,温柔得羽昶欢浑身发冷。
忍耐、忍耐,他深吸一口气,如今亦菲的失忆症比较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不信苏清妙没有栽在他手上的时候。
经过一番忍辱负重的自我建设,羽昶欢再回头时已经谦和文雅。“不,我是在‘求教’苏大夫。”
“这样……”苏清妙做冥思苦想的样子,“其实事情似乎与火凤教有关。”
羽昶欢皱眉,“你说清楚一点。”
“我知道的都不清楚,又怎么说清楚?看在师姐的面子上,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羽昶欢眼睛一亮,“那不能说的呢?”苏清妙对于文字游戏实在是乐此不疲。
“不能说的?比如“催眠术是历任火凤教教主才懂的不外传奇术”,还是“历任教主都懂得解开催眠的方法”,又或是“这件事多半跟绥靖侯父女俩感情有关”?”
“……多谢。”
“很悦耳的两个字。”看着羽昶欢低头的样子实在很痛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请火凤教教主来解除催眠,多么简单轻松容易,你一句话便能成的事,毕竟你们关系非比寻常。”
皱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们火凤教的事你这个外人都已经比我还清楚了,真不知道如月这个教主是怎么当的。”被苏清妙这种双面人知道太多事绝对是不明智的。
我们?
真是值得玩味的词,苏清妙淡笑,“如月自然是认定我值得信任。而自己教中之事竟要从‘外人’口中得知的你,在怪罪别人太懂得做人之前,不该先反省自己这个大祭司的失职吗?历任火凤教教主和大祭司都‘夫妻情深’同进同退,虽然你与如月特别一点,但无知到这种程度……啧啧,真让人对贵教主寄予无限同情。”
羽昶欢冷笑,“本祭司为了清除教中余孽而以身犯险做出重大的牺牲,自认为对得起先祖。”
“哦?”苏清妙文雅地品了一口茶,“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对我师姐道出真……”
忽地,她眉头一皱。
糟了,玩大了。
羽昶欢并未发现对方神情的变化,自顾自的道:“用不了半个月,如月就能将事情料理妥当,而有我在,谁也别想踫亦菲一根寒毛,我才不要让这些烂事影响她的生活。”
“很深情。”
“哈,我没听错吧,你在赞美我吗?”真是罕见。
“可惜……”后面几个字苏清妙心虚地压低声音。
“你说什么?”羽昶欢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没听见。”
他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双手握紧茶杯,脸上尽量保持平和的笑容,“就是--你刚才的话全都被门口的师姐听去了,而且只听到“真相”之前的那句……”见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苏清妙第一次正视羽昶欢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个事实。
“苏、清、妙,我早晚要你付出代价!”
看着铁青着脸追出去的男人,她微微吞了口口水。
谁知道向来冷静的师姐这回这么沉不住气,她本来只是想借此机会让师姐了解更多的情况,毕竟自家师姐被人蒙在鼓里,她总是过意不去,岂料弄巧成拙……
呀,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他--
“羽昶欢,如月已经来了呀!”
啧,走得那么急,准是听不到了,希望不要更添乱才好……
被迫在床上休养了好些时日,终于得以出来透口气的邬亦菲却并未感到丝毫的轻松。小羽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安静地躲在她的衣袖里,面对飘香的烙饼竟难得的没舍下主人飞奔而去。
一场雨的清凉解不了整个夏季的燠热,没一会,邬亦菲已经冒了一身香汗,索性找了问小茶楼坐下歇脚……
相较于方才的烦乱,如今的她已平静了许多。只是师妹的话始终在脑海中盘旋--
夫妻……
夫妻!
猛地一震茶杯,引得周围的茶客侧目。
若她是武林高手,这杯子多半已经碎成粉末了。
她不生气,不气羽昶欢的欺骗,不气自己那一瞬间的心痛,不气师妹的蓄意隐瞒,不气火凤教的追杀……她不气,真的!
周围偷望的人,被她瞪回去。她不气,她只是不小心散发出过于盛气凌人的气势而已。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心、情、好啊!”
茶客们在她的怒目以对下居然跑了一大半。这是哪里来的姑女乃女乃呀,店小二心中叫苦不迭。
突然,街上隐约有喧闹声传来。
邬亦菲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群苗人打扮的人马浩浩荡荡而来,身上虽然同样绣着舒翅金凤,却与之前的玄衣人不同,皆着清一色白衫。正中间,一顶华丽的软轿上轻纱飘动,坐着一名以红纱掩面的华衣苗女,身形窈窕,气质出众。
“火凤教?”
邬亦菲脑海中最先冒出的竟是羽昶欢的叮咛--若遇见火凤教的人,躲得越远越好。
她按了按袖口,当下决定立刻撤离。任谁都看得出这不是一般的人物,说不定也等着杀她。
保命要紧。
岂料她尚未动身,那软轿已在茶馆前停了下来。
柔美的女声自帘后传来,“就在这里歇息吧。”
“是,教主。”
邬亦菲浑身一震。
教……主?
“亦菲!”
慌慌张张的呼喊在绥靖侯府到处流窜。
“看见你家大小姐了吗?”随手捞来路上一个丫鬟,羽昶欢只有这一句话。
“没、没有。”小丫鬟的脸颊在他的逼视下迅速泛红。
没有就没有,你脸红什么啊!羽昶欢丢下人,继续寻找。
“亦菲,亦菲你出来见我,你听我解释,完全是苏清妙设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儒雅的少年听到此处,眉头一皱。
“姐姐想成怎样?”
“就是我和如月……咦?”他一回头,被身后无声无息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
“邬康磊?”
邬康磊温和一笑,“羽公子,你跟姐姐一样叫我康磊便可。”
“康磊,看到你姐姐了吗?”
“姐姐最近不是都和你在一起吗?”自从那日姐姐回去后,到处都能听闻大小姐和未来姑爷两人如胶似漆的传言呢。
“她误会我了,我要找她解释!你知道她上哪了吗?”
邬康磊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见羽昶欢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姐姐不在府里。”邬康磊叹息,下一刻,羽昶欢又飙了回来。
“你看到她了!”
邬康磊苦笑,“是府里的下人告诉我的。”他倒是先听他把话说完啊。
“我去找她!”
“羽公子!”他拉住他,“你稍安勿躁,姐姐不是心胸狭窄的人,绥靖这么大,你上哪去找她?下人说她没拿行李,只是出去逛逛。这么久了,我想她也快回来了,还是等等吧。”
羽昶欢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小舅子,谢谢你!”
邬康磊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准姐夫还挺可爱的,当即笑了笑,“不如你到我那坐坐吧,我给你讲讲姐姐从前的事。”
“好啊。”一听跟邬亦菲有关,羽昶欢又神采飞扬起来。
“对了,亦菲说你身体不好。”
问了许多关于邬亦菲的问题,羽昶欢才想起来心上人似乎不是一般的疼这个弟弟,而他说话间不时的轻咳更印证了他体弱这个事实。也许是苏清妙的调养有了效果,邬康磊如今的脸色是比初见那日好上太多了。
“我自小身体就弱,”邬康磊对此并不避讳,“姐姐一定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吧。”
羽昶欢沮丧地摇摇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自己在不停地说。况且--
“她大概也记不住吧……”在他眼中,邬亦菲是千般好,唯独这记性,他实在没法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