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潋上学校时心情很好,因为昨天与藤祈确定了同在一条贼船上的关系(被谋财害命者是藤妈妈),又发现他其实并不难相处。
今早她睡晚了,本来还以为赶不上公车,冲出房间时竟看见藤祈还衣着整齐地坐在客厅里看书,想当然尔她自然是搭他的顺风车上学了。
在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巧,昨天早上在校园迷路时遇上仿佛在自行车棚等人的藤祈,今天快迟到了竟然又发现应该早已出门的他还没走,她不禁开口:“藤同学。”
“嗯?”
“你方才是在等我吗?”
没有回答。
清潋不由偷笑,故作随意地说:“其实下次你可以敲我房门叫我起床的,不然两人一起迟到怎么办?”
两人在校门口前一段路分开,她注意到藤祈一直垂着眼不看她,平时淡淡的眉目间隐隐有恼意。她突然就心情大好,终于明白藤妈妈为什么爱欺负藤祈了。
不过她的好心情立刻就被两件事破坏了。第一件就是昨天的测试卷已经发下来了,她低空飞过,全年级只有一个满分,竟然是小采。
清潋看着成绩单冷汗涔涔,忍不住问小实习生:“小采,你是怎么被招进阎王殿B栋的?”
“这个啊?”小采谦虚地挠挠头,“其实很简单,我前三世的IQ都是两百,但都出生在没有智商这个概念的乱世,从没活到十岁过。阎王爷说让我到人世太可惜了,要物尽其用,把我安排进B栋了。”
什么物尽其用,根本是浪费人才好不好!清潋满脸黑线。小采若是在人间,难保就是第二个爱因斯坦了,说不准他们连外星人的灵魂生意也做上了……该不会是阎王嫌外星人太丑才故意的吧?
“等等,你说你IQ200哦?”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跃而起,“小采,我记得下一节课是微机课吧?”
“是啊……咦,清潋姐,你要去哪?”
小采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清潋一把扯起,莫名其妙地被拉进微机实验室,一直到被按进一张椅子面对着电脑屏幕,小采仍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小采你知道吗,青铜学园有独立的校园网,从学生的微机教室可以联系到教务处这些地方。”清潋一脸期待地盯着她,“可是要查看学生档案需要密码。”
“清潋姐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小采一头雾水。
“我要你——帮我破解密码!我想看一下学生的籍贯,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工作需要!”清潋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可是我没学过呀。”
“没关系!”一坨书哗啦啦堆到她面前,一眼扫过去,书名五花八门:《黑客快速入门》、《黑客帝国现实版》、《黑客,今夜请将我遗忘》……共同点就是“黑客”。清潋拍手这堆小书山,“瞧,教材我都给你找来了,清潋姐对你有信心,IQ200的人学习能力绝对没问题!”
小采捞过一本翻了翻,点点头,“好像不是很难,不过要看完这些书也要花一个星期。”
“已经很快了!”清潋两眼放光,“我本来还担心实习结束我都查不到这些学生的祖籍呢。”
“祖籍?”小采闻言一愣,小心翼翼道,“清潋姐,你知道我只做过几十年的古代人。”
“嗯。”清潋根本没注意她在讲什么,兀自乐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而且我也只看过一点现代的人间资料而已,说错了你别见怪。”
“小采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清潋终于赏了点注意力给她。
“我是想说,祖籍不是记在家谱上关于祖先是哪里哪里人的东西吗?但现代人在籍贯栏里填的一般都是户口簿上的现居地吧,那籍贯不一定是祖籍呀,除非他们世世代代都待在同一地方。”
清潋霎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无力陷坐进椅中,“……我竟然忘了,呜,小采你打碎了我一颗纯洁的少女心。”
纯洁的少女心?那是什么东西?小采抓抓头,见到清潋沮丧的表情,愣是不敢问。
两人默默不语,在声嘶力竭地讲解着幻灯片的老师与堂下聊QQ看电影说说笑笑的学生中形成了突兀的一角。良久,清潋长叹一声,拉过小采面前的键盘,十指如飞噼里啪啦地打出N行指令,鼠标在RUN上一点,屏幕闪了几秒,突然“噼”一声轻响,死寂了。
小采瞠目,“清潋姐,你这么厉害,何必还要我帮忙呢?”
“我只会这一个程序,还是花了一年学的。”清潋无精打采地低头看自己摊在键盘一的双手,人间的计算机果然不中用,这个程序使地府的电脑超负荷运作了几十年,也不过十天半月才死一次机。想想,如此多的魂灵,每个都要抽取无比精确的一点点……可是,如果找不到那个人,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可是清潋姐,听说你的电脑是B栋最容易死机的一台,你怎么不学修复的程序,反而花时间学这种让电脑死机的程序?”
清潋心一突,立时忘了沮丧傻笑道:“这叫久病成医,不,是对症下药,我本来是想先了解问题所在的,后来发现我实在没有玩程序的天分,所以就没学下去,对,就是这样。”总不能告诉小采电脑死机的始作俑者是她自己吧!
小采担心地看她,“清潋姐你说话怪怪的,是不是查不了学生的祖籍会影响工作?后果很严重吗?”
清潋吐吐舌头,“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啦,这不是什么公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其实是我想找一个人,但只知道他的祖籍而已。不过小采你别对别人说哦,这是我的秘密。”
小采大为感动地猛点头,立时觉得该为清潋姐分忧以报答她的信任,“找人呀……不可以凭感觉找吗?”
靶觉?清潋沉吟,身为整日与众多鬼魂打交道的鬼差,直觉或者说是第六感确实比人类强好几倍,说不准小采的话真的可行。感觉的话,让她想起那只妖狐的只有狐狸男……还有藤祈。
“你们怎么还在这?”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椅背,司徒宏人吊儿郎当的笑脸凑过来,“下课了,走吧。”
会是他吗?清潋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他。司徒宏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狭长的眼眸一挑,朝身后的藤祈得意地飞了一眼,意为:瞧吧,我就说她对我有意思。
藤祈不置可否,抬腕看表,淡道:“动作快点,会长还在等我们。”
“对哦,我差点忘了!”小采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有什么事吗?”这回轮到清潋雾煞煞了。
“要去采购……时间不多了,一会解释给你听吧,清潋姐。”小采牵起她的手跟上司徒宏人与藤祈。
结果,在大家都在教室里吹空调的课外活动时间,清潋却得跟着学生会的三位男生和小采去人潮涌动的市中心,被人挤得忘了要问小采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好不容易钻出了热闹的城隍庙小市场,前面三个男生手中多了几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硬纸彩笔之类的文具。
“天啊,又不是假日,怎么人这么多?”清潋一边咕哝一边抽出被小采紧攥的右手充当扇子扇风。好久都没看到这种繁盛的人间景象了,她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古代,她因为贪看热闹没注意驿道上驶来的马车,那时公孙玄就在身边,及时拉她一把避过了马车,但立即又板起脸将她骂了一通,街才逛到一半就气冲冲地强架她回去了。呵,那家伙真的很爱担心人……
“小心!”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拉到一旁,清潋未及反应,鼻尖就重重撞上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
“清潋姐你没事吧?”小卡车呼啸而过后,小采脸色发白地奔至她身边。
清潋眨眨眼,还是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正被司徒宏人抓着,他冲她一笑,“我刚刚救了你一命哦,是不是该以身相报?”
她没有答他,急急又回头,方才挡在她面前的却是两手都提着东西的藤祈,额前被卡车尾风吹起的头发仍未散落。他微偏的脸颊此刻缓缓转过来,目光冰冷如水,可清潋却分明感到其中有火焰在燃烧。
“你是幼儿园小孩吗?还要人教你走路要专心吗?”他开口,语调平平,却比声色俱厉更令人寒噤。说罢他也不理她,径直转向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小采,“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你和她先回去。”
一旁的会长连忙爽朗一笑,“何必呢,不能完全怪清潋,刚刚那辆车也不对,车上装着铁架还开那么快。我们原意是想让交流学生多了解了解B城才将她们带上的,不要反而吓到人家……咦,祈,你的手?”
清潋闻言望去,藤祈的手背上一片嫣红,显然是被方才的卡车后面横出的铁架划破了。愧疚感油然而生,她伸手便要拿过藤祈那只手上提着的袋子。
藤祈侧身避开,眼睛仍是不看她,“宏人,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只剩下一些小玩意,还有去保修一下相机。”司徒宏人饶有兴趣地观赏眼前的争执。
“听见没有?这些事情不需要这么多人,现在先在街边公园休息一下,然后你们两个先回去。”藤祈不容置疑道,率先走向不远处的街边公园。
一行人乖乖照办,清潋刚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下,又跳起来,“我去药局买纱布。”
藤祈又是一眼瞪来,瞪得她闭上嘴巴乖乖坐好,他才接过司徒宏人递来的面巾纸按住手上伤口,闷不吭声地转头凝视街景。
会长千年不变的爽朗笑脸带了点苦意,挠头东张西望了一会,他突然指着路边宣传栏笑道:“你们看,《前世不了缘》,没想到现在还有电影院放这种老掉牙的骗人影片。”
“怎么骗人了?它的名字很真实呀。”单纯的小采出声捍卫被人类视为迷信的地府实情,无意却帮了会长的忙,化解了此时尴尬的气氛。
“这么说小采相信前世今生喽?宏人呢,你信不信?”
“我家的祖训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司徒宏人早就看穿了会长无聊的把戏,懒懒接口,“不用问祈了,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我没说我不信。”藤祈出人意料地开口。
不仅司徒宏人,其余三人都大为意外,想不到看起来理智、什么都要有根有据的藤祈竟会相信轮回之说。
小采忍不住问:“副会长为什么也信呢?”
藤祈顿了一下,眼光不知怎么移向清潋。
她的心跳霎时急速起来,难不成是他?司徒宏人将她拉离卡车,而藤祈的反应与公孙玄惊人的相似;司徒宏人有着公孙玄一样的狭长眼眸,可藤祈偶尔流露的狡黠,面无表情说冷笑话的方式,现在又说他相信前世今生……是他,还是他?如果要她选择,她可以……清潋慢慢对上藤祈的眼睛……假设是他吗?
藤祈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移开目光。又来了,他真不喜欢这女孩看他的方式,令他觉得自己是另一个的替代品,即使、即使……但那又怎样?
“我也没说我相信。”他淡道,刻意忽略清潋有些失望的目光。
在回学校的公车上,小采仍是心有余悸,“清潋姐,副会长一下子变得好凶哦,不过我想他是在关心你啦。”
“我知道。”清潋垂眸,低头看自己的手心,觉得它们也像胸口某个地方一样,暖暖的。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熟悉别扭的关心人的方式。
她越发希望藤祈就是那个人。
先与小采将一部分物品送到学生会办公室,清潋径直回到藤祈的家,做完作业八点多藤祈还没回来,她想他应该是去医院了。洗完澡,她不知不觉坐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藤祈回家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歪着头,头发还湿漉漉的熟睡的女孩。
他把她叫醒问道:“困了怎么不回房睡?”
清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等你呀,想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她弯腰查看藤祈受伤的那只手,表层的血痕已经清洗过了,上面只多了几道细细的擦痕,她这才放了心。
藤祈没说什么,在客厅的置物柜上翻出吹风机递给她,在打开房门时他停了一下,回头对她说:“你大可不必等我回来,别忘了你现在是住在这里。”
清潋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轻笑出声。是啊,她现在住在藤祈家,今天见不着他,明天总可以见到,她和藤祈会有许多时间相处,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证实自己的感觉,也许,还可以问问他的祖籍在哪里。这么想着,她伸了个懒腰,拎着吹风机走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