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俭言!你怎么会在我房里?”玩到半夜才回屋的人,为屋内竟然有人而惊跳起来。
“古琴好看吗?”黑夜中,比灯火还亮的黑瞳直逼向她。
“你也有兴趣?”他好像感兴趣的不只是古琴。
“我只对公主准备何时起程离开感兴趣。”她似乎有些乐不思蜀了。
“离开?”
“公主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忘了又如何,难道非要记得我有个怎样的夫君吗?”原本还清亮的眸很快蒙上一层幽怨。
“你别无选择。”他知道会触到她心底的伤痛,这同时也是他心底的暗痛。
“我有。”
“你是说……这里!”这些天来的一见如故、这些天来的形影不离,她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利用肖逸来逃避过去?
“是的,在这个地方重新开始。找一个不会伤害我的男子来依靠,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就当过去那个锦公主已经坠崖而亡了吧。”
“那我怎么办?”问得似叹息般。
“你?”
“那个我发誓以命相随、那个对我过去毫不在乎、那个让我冷透的心又生出暧意的朱书锦,她若是死了,我该怎么办?”一步步向她靠去,不让她有闪躲的余地。
“继续回去做你的侍卫,娶了芷兰,生一堆孩子。”黑眸垂下,巧妙挡住了眸中的闪动。
右手略有些粗鲁地攥紧她小巧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直视自己眼中的怒火,“这是你想要的吗?”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将自己踢回柳家,她却在这里隐姓埋名,同那个该死的肖逸做一对神仙眷侣!炳!在柳辛杨身边时,拼了命地要同自己划清界线,现在有了肖逸又恨不能自己从这世上消失。自己怎么会爱上如此无情无义的女人?
“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她竟然还这样闲闲地反问自己?谁要去做什么该死的侍卫,谁要娶那个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记清的丫头,他是要生一堆孩子,可前提是,为他生育的女人只能是她。
“你明知道我要的只有你!”她这几日的视而不见,她同那个姓肖的形影不离,这种种怨气他郁结已久。今天,实在是不吐不快。
“呵,你敢要吗?”她不自禁地冷笑出声。
贝着她下颌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人一时没了声响。
这才是问题的根源。眼前这个男人,被太多顾忌所纠缠,根本困在茧中不愿挣月兑。
看了眼仍陡自愣在原地的人,强压心下的叹息,这几日来的辛苦看来又付诸东流了。
既然他想发愣,就腾出空间让他好好愣个通快吧,转身离开前,她淡淡道:“这间房,今晚就腾给你吧。我……”
话还未说完,蓦地被人拉住了手腕。他的力量完全不是她所能抗衡的,一个不稳,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跌入了他宽厚的胸膛。
“想找一个不会伤害你的人来放心依靠?”温热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喷洒在她脸上,注视着自己的黑瞳幽深得看不到尽头。
“是。”这样的俭言,是她所陌生的,心下生出从未有过的慌张感来。
沙哑的声音似是长长的嗟叹,“那又何必舍近求远?”
什么?她领悟出话中的含义,错愕地瞪大双眼,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然被人以滚烫的唇封住了口。
她本能地想挣扎,却被他钳制着双手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肆意轻薄。他的吻是那样霸道而强势,不停地深入着、索取着,几乎夺走她仅存的气息。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忘记了自身的节奏只随着他而律动。这种感觉,太过陌生,陌生到让她害怕。
唇与唇纠缠着,残存最后一丝理智的人,强迫自己离开她那娇艳诱人的唇,声音因压抑的而粗嘎沙哑,“书锦,你不后悔吗?”
“这该是我问你才对。”她喘息着,面如桃花,明媚的眸却丝毫不知闪躲,故意引诱他所有的,冲垮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与自制。
“今夜,你是我的。”
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甩头抛开那重叠交错的往昔,今夜,只有她。
悱恻缠绵间,他将心底的誓言烙在她心上与身上,“书锦,我不后悔,即使为你万劫不复。”
这般强烈的爱,身体无法再承受,心却贪婪地想要更多,不自禁的泪水滑落至唇角,身上的痛引出一个又一个甜美的笑来。他不会万劫不复的,有她朱书锦在,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会把他拉回来。
昨晚,俭言倏地睁开眼,却发现床榻早已空了半边。那冰冷的半边只剩一摊刺眼的暗红留证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是处子。即使自己曾大胆预料过这种可能,但在亲眼面对真相时,却仍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如果自己所料不错,那汀香会背叛的理由也就不言而喻了。原本是一出让人拍案的“李代桃僵”,谁曾料想李代桃之后,还生出了灭桃之心。该说汀香是城府太深还是目光太浅呢。如果单单只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将刀举向皇帝之女,这样的爱根本会害了整个柳府的。书锦手下的人,绝对不应该那么简单。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事是隐瞒着自己的?
“姑娘,梳洗的水……啊!”山庄内派来服侍书锦的小婢一见床上躺着的男人,不由大惊失色,尖叫着奔离了屋子。
俭言望着那迅速消失的身影,并没有前去阻拦的意思。缓缓起身穿好衣裳,转身时,唇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这回,事情该传到肖庄主耳中了吧。无意间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心间微微愣了愣,曾几何时,连这笑都染了几分书锦的神韵。
俭言虽是闲着,被他吓着的丫头可是一刻不得闲。一路尖叫着直冲向肖逸的房间。
“庄主,庄主,不好了。姑娘不见了。她那随从……”话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见那清雅高贵的书姑娘,正好端端坐在庄主对面的红木椅上呻着茶呢。
“是不是我的随从吓到姑娘了?”估计是眼前这毛手毛脚的小婢吓到俭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一想起他,心下不禁溢起浓浓的暖意来。
这个书姑娘,虽然是笑盈盈地同自个儿说话,可为什么被她那眼神一瞧,身上就不自觉得阵阵发冷呢。
肖逸眼见小婢光垂着头绞发辫,又不知道回个话,连忙摆手让她退下。
“这样看来,肖某人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叨扰了庄主多日,书锦回宫后,定会遣人表谢。”轻轻吹皱杯面那汪碧绿,心下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踏实。
“书姑娘,不,应该说是锦公主。”肖逸恭敬道,“公主决定回京了?”
“是,还有诸多麻烦未曾解决呢。”柳辛杨、汀香、翠舞……呵,这些日子一定让你们好等了吧,不用心急,本公主很快就会回来同你们算清旧账。
“那肖某这就安排回京事宜。”
“肖逸,你就这么相信书锦所言?万一书锦信口雌雄,诓骗了你,你该怎么办?”她身上无一证物可证明自己身份,可这肖逸却在她开口那刻,便已然信了她。
“言语能假,可这气度风范却假不了。若此遭真是栽在公主手上,肖逸也只剩一个‘服’字。”不自知地,已习惯了称她为公主。
自那日在海边见她,即使身着褴褛男装,却仍能那般从容淡定,他便已然深深为她所折服。她若不是公主……或许今天之前这还是自己心底不曾断过的奢望呢。不过今日,这念头算是彻底断了。那个被唤作随从的深沉寡言的男人,呵,也不是池中之物。
书锦颔首而笑。想来自己这公主还不算太丢皇室脸面,好歹还剩了个“气度风范”来撑场面。
“那这山庄……”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朝着堂内人压来,让人无法忽略。
“俭言?”书锦抬眸的同时,已微笑着唤出来人的名字。
俭言铁青着脸看了看肖逸,眸又落回到书锦身上。她究竟在想什么?竟然一大清早就扔下自己,跑来找别的男人喝茶闲聊。
“俭……俭公子。”半晌,肖逸才找到一个适合的称呼。这男人,现在虽只是个贴身随从,可离驸马这称呼却也只剩一步之遥了吧。
选择无视肖逸,径直上前一步,移去书锦手中的茶盏,一把拉起她,“跟我走。”
她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反手握上他牵着自己的手,他手心的热度就这样焐着她心间的冰冷。
“书锦,可否离那个人远些?”他突然停下步子,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
“你是说肖逸?”
“是。”她对那个男人的依赖让他非常不安。不单单是那个男人,任何男子的接近,都让他心中满是不安。这种不安在要了她之后,变得如此难以抑制。他甚至想要求她别靠近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世上仅她和自己两个人,不要再多出任何的人来,不要再生出任何的变故来。
“这山庄都归他所有,你认为昨夜的事他会全然不晓吗?”
“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就会死心吗?他方才看书锦时那又敬又爱的目光,让他想起来就万分气恼。
“俭言,你在存心不讲理。”她直言不讳,语气却是鲜见的娇嗔。
被这样的声音埋怨着,他又焉有再发作之理,千般万般的不安与惶恐都只化作了一声长叹,“书锦,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回京的路上,我容你慢慢想。”
“回京?”
他果然如她所料般地诧异万分。难道他真想在这儿躲一辈子不成?柳家父子的问题是迟早要办的,事再搁也不会搁化了。又或许,是他至今仍惦念着柳正显的再造之恩,因为与自己的事所以心下觉得对不住柳正显?这后者是最让书锦担心的。若他真的对柳家有着这般深厚的感情,那回京后将要面对的一切……
“俭言,如果你不想……”
他倏地用双手托起芙蓉面来,眼中是一泓浓得化不开的柔,“书锦要的,便是俭言要的。”
“俭言。”那样冷静而睿智的一个人儿,也因为这样的话而激动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心地吻上她微颤的唇,如吻在蝶翼上,“都会过去的,定会过去的。”
面对预知会发生的一切,他仍是心怀忐忑。但每每思及自己已非孑然一身,便由心底生出必胜的信念来。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无论是柳辛杨,还是柳府。书锦,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