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直奔店内,收银员仍穿着与店面风格一致的蓝白条纹衫。亦与十年前一般。转身走向左边的第一排货架,惊讶于同牌子的粗粮面包竟然还放在原来的位置。而转角处,赫然是当初放瓶装水的地方。
怎么会?钟天宠暗自思忖,一家便利店,十年没拆没扩大,竟然连店内陈设都半点未动。该说是主人太执着,还是太懒惰?
“这里一共是2.5欧。”收银员微笑着将面包和水放入袋内,利落地递给钟天宠。
而就在钟天宠伸手要去接时,却只听到一声倒抽气声。再看那个收银员,惊诧望着自己的样子,就仿佛自己手中的不是5欧元,而是手枪一般。
“小姐,钱。”钟天宠不得不好心提醒她。
“对不起,先生,我这里没有零钱了,请稍等。”那个收银员竟然拿着他的面包和水一阵风地冲向了“非请勿入”的员工休息区。
茶眸中满是疑惑不解。仇家?可自己下手的对象通常不是富商便是政要,绝对没道理只是少了样古董,便沦落到要让子女来便利店打工的。
眼见那收银员一去不回。钟天宠转身便准备离开。门外恰巧有个穿着蓝白条纹衫的中年妇女刚刚进店,擦肩而过时,那妇人下意识地扫了钟天宠一眼,顿时爆发出失态的叫声来。
“天呐,是那个人!”
钟天宠皱眉望着这个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女人,暗忖自己究竟是被通缉了还是一夜成名了。
“先生,你不能走。”女人张开略显粗壮的胳膊,摆出老鹰捉小鸡的架势。
“为什么?”钟天宠冷冷地反问。竟然不许客人离开,这家便利店,还真是反常得可以。
“因为……因为这个。”那女人说着,探身到收银台前,弯腰自台内夹板上抽出一张纸来。那是一张复印纸,纸上清晰复印着一张铅笔素描。而素描中的人,正是钟天宠。
“你怎么会有我的画像?”那张素描让他不自禁想起那个将自己当作“静物”来练素描的人。
“这画中人真的是你?”女人双眼放光,“你真是我们总经理要找的人?”
“你们的总经理是……”
“玛丽亚,他不是总经理要找的人。”方才那个拿着面包和水进去的女孩子一脸悻悻地从员工休息区走了出来。
“芬妮,你打过电话给总经理了?你没说清楚吧。他简直就和这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玛丽亚满脸的不可置信。
“可是纪小姐说她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我还……”
“纪小姐?你是说,你们的总经理是纪泽颖!”钟天宠一个手撑柜台,人已翻身至芬妮面前,“你有泽颖的联系方式?”
“先生,这里是员工区,请您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芬妮边后退着边大声道。
“我只是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亲口提醒她,当心叶浩成。
“先生,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报警了。”芬妮说时,手已伸向了报警器。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因自己而分外戒备的女人,意识到自己激动的言行吓到了对方。
“抱歉。”默然翻身离开自己不该踏入的禁区。
迈步准备离开,背后传来疾步跟进的脚步声,“先生。”
钟天宠停下步子,转身看向那个叫玛丽亚的店员。
“你的东西和找零。”玛莉亚递上东西的同时,回头看了看身后正在清点收银机内钱款的芬妮,对着钟天宠飞快道,“我相信你。”
钟天宠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中年妇人,虽然她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清楚听到了。
“别忘了清点零钱。”玛莉亚高声关照完,便转身回了便利店。
在钟天宠清点零钱时,果然发现了夹杂在内的一串号码。那是玛丽亚偷偷留下的。
钟天宠将那小小的纸片举至茶眸前,喉间紧锁的那两个字再次情不自禁地月兑口而出:“泽颖。”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静默吃饭的两人。
“怎么不接?”叶浩成放下手中的刀叉柔声问。
见纪泽颖垂眸不语,他恍悟,“是他打来的?”
“真没想到……”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了斯图加特的那家便利店,而且还从店员那里要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你买下那家便利店,不就是为了找到他吗?”叶浩成微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纪泽颖抬眸望着叶浩成,执拗地一字一字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叶浩成目光在纪泽颖脸上滞了片刻,唇边露出笑来,“是。你要找的人是我,而我,也一直在找你。”
纪泽颖点头,眼神却不自禁地望向桌上那个仍在震动的手机。
“有些事,他也必须明白。”叶浩成说着,将手机递至纪泽颖面前。
纪泽颖沉默着接过了电话,重重按下了通话键,还未开口,钟天宠惊喜意外的声音已由电话那头传来:“泽颖?是你吗?”
“这位先生,有事就请快说吧。”冷然的声音与他的喜悦形成鲜明对比。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叹息:“泽颖,你明知道的,我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对不起,我听不懂。”她看向眼神始终未离开自己的叶浩成,自己要找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泽颖,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可是,那个叶浩成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可以不防。”
她听出了他的心急,可是,却已经无法再单纯相信他的目的,“放心吧。由你这里,我已经学会该如何去防人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哀伤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勾起了两人对那段往事的记忆。
“我挂了,以后别再打来了。”她果决地摁断了电话。
见纪泽颖已全无食欲,叶浩成优雅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直接去罗浮爆吗?”
“先去另一个地方吧。”未等叶浩成起身为她拉开座椅,她已自行推开椅子径直朝门外走去。
叶浩成望了眼那个被她遗忘在桌上仍震动不止的手机,含笑大步跟了上去。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钟天宠望着车窗外水雾迷蒙的巴黎。为何不知不觉中,还是来了法国,回到了与她最初相识的地方?
“麻烦这里停车。”自上车便始终沉默的钟天宠忽然开口。
“先生,你说这里?”司机狐疑地望向车外,灰蒙蒙的天上有着零星的雨点飘下,不远处正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游乐园。
钟天宠抬头去望这游乐园,因为下起了雨,扮作卡通人物的工作人员不在了,小丑灯牌上也只剩下绑气球的绳线……物是人非,心底泛起灰暗的同时,脚步已踏碎地上浅浅的水洼。
园内几乎没有了游客,当钟天宠将钱递入售票处时,一头棕发绿眼的售票人员满脸歉意,“先生,只有你一个人的话……”
钟天宠复又放入一张大面额的纸币,“这一轮我包了。”
他在接过团体票的同时,自售票人员眼中读到了诧异与惊讶。他想到便利店那个同样被自己吓到的收银员。这一路,看来他吓到了不少人。
他已经无所谓别人的反应了,反正他已经濒临疯狂。否则,怎么会大老远从斯图加特坐了整整六小时的车来到巴黎,却只是为了来乘云霄飞车。
他仰天叹息。他就是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所有的理智集体告吹。他就是这么该死地想回到留有她身影的每个地方,踏上她踏过的每寸土地?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被那份日渐深浓的愧疚给折磨疯了。
“该死,你这样又能有什么用?”他对着自己低咒。就算他找回了所有属于她的回忆,那也根本无法弥补自己忘记她、欺骗她、伤害她的种种。
堡作人员很耐心和周到地将他引到他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他转头看身旁那个空空的座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与她那么近地并排而坐过。只是当时,一心只想着那条项链的自己,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亲密的距离。不经意地移了移脚,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探身到车身内,意外地发现竟然是个女式皮夹。刺眼的水蓝色一下子扎痛了他那双茶色的眸。打开皮夹,一张栩栩如生的照片瞬间夺去他所有的心跳与呼吸。照片中人,那双灵动的眸,那唇边甜甜的笑容……
“皮埃尔,检查完毕,可以开了。”
被称作皮埃尔的男子边拉下云霄飞车的闸门边对同伴笑道:“今天真是奇怪。刚才一对华人情侣买了团体票,又指定要坐那一排,现在这个华人……”
说话的人忽然肩上一痛,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说的那对华人,离开有多久了?”
皮埃尔转过身,目瞪口呆地发现身后立着的竟然是刚才和女伴一起来的那个华人男子,“先……先生,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他们果然来过!钟天宠茶眸一沉,冷声问道:“她和那个男人,走了有多久?”
“差……差不多十分钟,先生。”皮埃尔怎么也没想到,刚才在女伴身边还温和有礼的男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冰冷得有些骇人了?难道,是双胞胎?或是自己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可是,他上午并没有累呀。
“皮埃尔,发什么呆呢。”同伴的声音将皮埃尔自疑惑中拉回。
皮埃尔这才发觉,那个华人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昂瑞,你难道没发现吗?那个单身来坐车的男人,就是五分钟前刚和女伴一起离开的家伙!”
“有吗?是你眼花了吧。黄种人本来长得就都是那个样子。”昂瑞呵呵笑着,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皮埃尔望着空荡荡在空中穿越的飞车,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