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发现与自己共舞的人竟然是自己急于报复的人来得恶心了。
单是听着对方的声音,临子就想要把早上吃下的吐出来。
不过对于贺剑而言,似乎与她共舞也非好事,只见在眼罩底下的眼睛半眯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且在每一个旋转里,都急切地去寻找什么。
谤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崩计,他早就忘记了方才自己正对她说话了吧?
想到这里,心里格外的忿忿不平。
脚上猛然一疼,他意外地瞪过来,并没有错过她唇上偷笑的弧度。
“何临觞,你……”
“抱歉抱歉,贺律师,我舞艺不精……哎呀,抱歉,又踩到你了?”
对面,回应她的是突然变得洋洋得意的目光。临子正错愕着,不料轻放在他手腕上的手腕猛地被一拉,她尚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强迫着旋转了起来。
一个圈。
两个圈。
三个圈……
每一次的晕头转向里,总能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恶作剧眼神!
她一咬牙,在不知道第几个旋转里猛地抢回了主导权,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前,猛地旋进了他的怀里,并趁机狠狠地用手肘撞了他的鸡心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借着他吃痛的力度旋身出去。
舞动的素白色裙摆与香槟色飞纱,随着美妙的旋律翩然出好看的弧度,卷曲的假发的发尾也随着这突然的节奏飞起,几乎是尽在预料之中地,抽向贺剑的脸。
可临子尚来不及为自己的小小报复喝彩,交握的手就被他狠狠地扯了回去!
低叫一声,她被他拦腰抱起,飞旋错落的视线里头,她为功败垂成不甘心地瞪过去,而他的目光里,除了更加使人生厌的恶作剧,还有恶心的洋洋得意!
然而,更叫她生气的,绝对不是被他猛地搂入怀里,强迫着她配合他做出不管是脸还是上本身都几乎紧密贴在一起的……仰腰踢脚的舞姿!而是……而是音乐终了时,四周突然响起的刺耳掌声!
但……
但这也许尚不算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像是寻仇而来一般,在拉她起来时,居然猛地又搂住她的腰,一个旋转,在别人看不清楚的暧昧角度里俯下脸来!
气息,是无比的贴近。
因为讨厌他那灼热的呼吸喷到脸上,她努力地往后仰,可他却如强力胶布似的依然贴近过来!那暧昧的贴近里,只听他突然恶劣地道:“认输没?”
她愤怒地瞪向他。
然而,他却不给她还击的机会,利落地抽了身,牵了她的手,如高贵的贵族一般领着自己的舞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走下舞池!
四周目光如火。
她既羞又恼,脸红得不成话,只好负气地低下头去,孰料在旁人看来,更显欲盖弥张。
很快地,被他带到了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
自然,要吵或要摔开他的手离开,随时都可以,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静下了心来。
因为——为了报仇,为了寻找他的犯罪记录,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甚至辞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一心只为了接近他,甚至连那种形同出气筒的打杂工作都忍了下来,现在一切尚无眉目,难道她要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还有,贺剑对于她这个人了解得并不深,自然也不会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如果现在跟他闹翻了,根本没有好处!
想逃?难道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
蓦然回想起他方才在舞池里所说的话,她不禁心里一惊,那语调,像是有所发现一般,是她安装在他座机电话里的窃听器被发现了,还是偷藏在某个角落里的微型摄像头?然而不管是哪一样被发现了,后果同样的麻烦,问题是,这人老是爱把话开了头却不接下去,像是无心地随意说起,反倒叫人更在意!
可是,盘算在口边的一切试探,却因为看到他唇角上那浅浅淡淡的笑意而哽咽在那——根本无法明了这人又在盘算着什么,再看他的目光,眼里可半点温度都没有,分明又换上了方才那抹恼人的心不在焉。
说实在,真不明白贺剑为什么要出席这么无聊的校友会!
明明,是个每一步都深谋远虑的烂人!
她才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同窗之谊!如果有,与他一同长大的志又何故入狱惨死?!
所以,想来想去,贺剑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
“贺律师,你约人了?事务所接了新的委托?”
眼前线条刚硬的侧脸像是顿了顿,但是,他并不如她所料般地开口回答什么,也因为这样,才更符合他目中无人恃才傲物的烂性格。
不过,就在她酝酿着如何引得他注意力的话题时,感觉他不经意地握紧了她的手,下一秒,以似见到鬼般的视线瞪着两人依然交握的手,立即飞快地甩开。
她因为那飞甩的力度微微触眉,沉默地低头揉着自己被甩得老痛的手腕,却因为这样错过了他眼里飞闪而过的什么。
再抬头时,贺剑早已经恢复到不管是毛孔还是细胞都惹她生厌的神情。
“没事就赶快离开这里。”
看他边说边随意抽出胸前的白色方帕擦拭着手,她双眼暴瞪,恼得几乎冒火——她都还没有嫌他肮脏,他倒防她如防细菌了!
这算啥跟啥啊?!
“先生,这是T大的校友会。”
笔意挑明地点场合,化恼怒为沉默,她索性双手抱胸,懒得再看他一眼,以身体语言去拒绝他无理的命令。
“如果明天到事务所时不想看到解雇通知书,你,给我立刻离开。”
“你!”
“我怎么了?”
他挑眉,看着她因为盛怒而直指向自己鼻头的指头,忍不住带笑。
“不许笑!”
眼看着她伸手就要打掉他脸上的眼罩面具,他无动于衷地眨了一下眼,看过来的目光异常的冷,害她毛毛躁躁的心情,顿时被冷却。于是,在半空里勉强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只能瞪着地上幽暗暧昧的地砖发泄,只期望能够瞪出个什么亚空间入口来,好让那烂得不能再烂的家伙掉进去永远爬不上来!
越瞪,眼眶越是发红发热。
偏偏,倔强如她,委屈到要决堤的心情却并非任何时候都能控制!
跋在泪水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流出来以前,她提着裙摆飞快地离场,身为复仇者,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复仇对象的面前示弱!
可是,却也窝囊得只能事事听从!
你就别逞强了,谁不知道你是个爱哭鬼啊!
眉的话,眉的声音,犹在耳边。
念高中以前都腻在一块的眉,明明比她矮比她娇小却无论何时都跑在她面前不让别人欺负她的眉,临子绝对不会忘记,那是唯一一次,她挡在眉的面前,不让别人去欺负眉,可是,欺负眉的人是教导主任。那次,教导主任怀疑眉在考试的时候作弊,于是要记眉的大过,她想都不想就在安静的班会上站了起来,为眉据理力争,结果却被教导主任指着鼻子说是共犯。非但没有为眉洗刷冤屈,还加深了眉作弊的嫌疑,最后,两人一起被罚在家静思己过,回家的时候她红着眼睛忍着眼泪,眉却笑呵呵的反倒像个大姐姐般地安慰她。
没有眉,她就一事无成。
不管是在别人眼中羡慕的舞技,或是犀利的文笔……
脑后,热闹的声音渐远。
摘掉叫人窒息的眼罩面具,她独自走在曾经熟悉的校道之上,望着那忽远忽近,密密麻麻的树影,只觉得悲从中来。偶然地,迎面走来结伴的T大学生,她赶紧低下头去,免得被陌生的人发现双眼通红的糗状。
可是,走着走着,脑袋突然撞进了陌生的怀抱里。
呛人的烟臭味使她猛地退开!
同样是香烟的味道,在贺剑身上闻到的却带着薄荷的香气!
胡思乱想着,匆匆说了句抱歉便要离开,但没走两步,竟见到那人挡在面前,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体格魁梧,穿着宽身的T恤,头上是油光闪闪疑似抹了许多的发油,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不大不小的尴尬年纪却满脸的不正经,而在那个人的身边,是另一个打扮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也是怪里怪气的——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可能是T大的学生!
而在这两人的身后,在那幽暗的树影之下,依稀地,还站着个什么人,只有猩红的火星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