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时,日影已西斜。
情梦扶着额头倚床而坐,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的房,只依稀记得在花园凉亭中,飘摇终于提起一些往事,当时她静静地偎依在他身边,第一次感觉两个人已靠得很近很近,自己似乎快要触模到他的心,但不知怎的,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像是被人点了昏睡穴……
点穴?温润的眸子里锐芒一闪,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许多,她的确被人点了昏睡穴!而当时能轻易点她穴道的人就只有他!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
情梦神色一凛,未及细想,人已旋风般冲了出去。
砰然推开他的房门,房里头静悄悄的,床上的被褥叠放着,他果然不在房中!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情梦奔入花园,大声呼喊:“飘摇——”
池畔凉亭中静静伫立着一道身影。
情梦远远看到亭中人影,心弦一松——原来他还在这里!
她步入凉亭,疑惑地望着闭目站立的人儿,轻声问道:“入夜了,你怎的还不回房歇息?”
叶飘摇一动不动地站在亭中,听到她的声音,他脸上闪过一丝抽搐,霍然睁开双目,闪电般拍出一掌,将她推了出去。
情梦猝不及防地跌了一跤,愕然望着他,“你……你怎么了?”他为何又莫名其妙地将她推开?
叶飘摇微微喘息着,怒睁的双目中浮掠一丝诡异的红芒,神态骇人。此刻的他竟有些陌生!
“飘摇?”
情梦怔怔地看着他,心中莫名不安。
叶飘摇竟以全然陌生的眼神盯着她,抽搐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杀机,右腕上的那只游龙血镯嗡嗡颤动,镯内倏地射出一条银龙,剑芒惊现,森森剑气映入一双染着噬血红芒的眸子里。
他缓缓举起游龙血剑,剑尖竟然对准了她!
情梦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人,看到他眸中暴涨的红芒,一道电光猛地劈入她的脑海——只有走火入魔或神志被人操纵的人,才会有这种妖异如魔的血眸!
难道、难道他竟被人操纵了神志?!
情梦心头发怵,暗觉事态不妙,慌忙掠身过去,想封住他的灵台穴,制止他大开杀戒!但,一切都太迟了!
他的眸中再也映不出她的影子,只有炽烈的噬血红芒,暴戾煞气直冲天庭,游龙挟雷霆万钧之势凌空劈来!
匆匆掠过去的她恰似飞蛾扑火,一头撞向他劈出的剑刃,仓促弹出的袖中剑竟被游龙剑气绞得支离破碎,一头青丝已凌乱地披散下来,发丝粘着煞白的娇靥,她挣不月兑他以一腔杀念化成的狠硬剑气,狼狈地躲闪着,剑芒却如跗骨之蛆,划穿她的衣裙,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她声声唤着“飘摇”,他却听不到如此焦急悲沉的呼唤。
铁青的脸,血红的眸,狂烈飞扬的长发,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杀!杀!杀!眼前的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儿,而是被人恶意操纵的杀人傀儡!
她心惊,心痛,心冷!一腔柔情克制不住狠烈刚绝的剑气,她无力再去躲闪,电光火石间,她以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却令他硬生生地顿住了剑尖。
冰凉的剑刃危危贴在她肌肤上,他静静地凝视她的眼睛,看到那双眸子里冰凉的绝望一分分淡去,旋即迸现惊讶、期盼之芒,融融暖意重又浮现在她的眸子里。
情梦竭力保持冷静,缓缓伸出手去,五指轻轻拢住他持剑的左手,柔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莫要忘了对我的承诺,莫忘了,今生今世,我已是你的妻!”
温婉柔和的语声萦绕耳畔,当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时,他如遭雷殛,身躯狂震,脸上闪过一丝抽搐,乌青的唇开合间,沙哑地念出她的名:“……情……梦……”游龙似有灵性,倏地绕回他的右腕上。
看到他眼中噬血的红芒变淡,狂乱的神志挣扎出一丝清明,情梦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一刻,她才真切地看到他眼中狂烈的执着,那是对她的一种执着啊!
看到游龙剑气在她身上划出的道道伤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喘息着、挣扎着说道:“快离开……离开这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而后松开,他眼中有太多不舍和依恋,却狠了心再一次猛力推开她。
情梦踉跄地后退几步,怔了一怔,忽又冲了回来,这一次,他休想再推开她!
快走!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了,一道血箭喷了出来,从心口咳出的血烫得惊人,带着烈焰般火红的色彩深深扎进她的眼中。
眼前仿佛蒙了一片血雾,她奋力伸出手,想穿过血雾抓住他,牢牢抓住,一辈子都不再松手!指尖触到一片飘飞的衣袖,血雾里的他缓缓倒下了……
一缕凉凉的风拂过指尖,旋踵即逝!
她是手心里空空的……
夜深了,大宅子一间正房里头掌了灯。
“老爷,两位客人都不在房内,这晚膳……”
一名家丁手捧托盘,站在主人的房门口,犯难地看着托盘里渐凉的饭菜。
贾人端坐书案前,看着手中一本账册,闻言只挥了挥手,“没看到本老爷正在对账吗?芝麻大的事也来烦人,去!把晚膳搁他们房里头。”宅子各处暗哨没有发出任何信号,两位客人应该还在宅子里,又何须瞎操心?
家丁依言退下。
片刻之后,贾人合上账册,端起桌上一盏香茗,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笑。
夜风吹入房中,吹得账薄“哗啦啦”作响。他放下茶盏,踱至房门口,伸手关门。
突然,异变突生!
一道人影惊鸿般扑入房中,冲着贾人猛然出手,兰花般的掌影快得出奇,绵中带韧,直将贾人逼到墙角。
烛光摇曳,掌影幢幢。
贾人惊骇万分,左挪右闪,透过掌影看清闯入房中突袭的人竟是情梦!她长发披散,衣衫破损,身上有道道剑痕,娇靥白中透青,目中迸射惊怒之芒,一改平素柔柔含笑的神态,竟疯也似的冲了进来,闷声不响就冲他使出拼命的招式。
他心中委实又惊又疑,慌乱之中大喊一声:“住手!”绵绵掌风击至面门却猛然停顿,一滴冷汗从脑门滑落,他瞪着玉容凝霜的情梦,惊愕不已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与我装糊涂!”情梦从来没有如此的愤怒悲痛,微红的眼睛怒瞪着贾人,目光化作了利刃,“你处心积虑把我二人引入天城,就是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谋害我们吗?控制他的神志,让他与我互相残杀,好恶毒的计谋!”她手指微颤地指向门外,心中的悲痛无法掩饰,“你伤他一分,我就让你还他十分!”
贾人这才看到平躺在曲廊上的叶飘摇,他双目紧闭,静静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那苍白的模样就如同死了一样。
“他、他这是……”目光微闪,惊诧过后,贾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倏地住口不言。
“是什么?”情梦凝目盯着他。
他眼中闪过一缕敬畏之芒,又飞快地用笑容掩饰,“叶公子是如何受伤的,我的确不知!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找个医术高明的人尽快为叶公子疗伤。”
“他伤得这么重,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他?”微红的眼睛里浮现一丝愤恨,她咬牙道,“你休想再骗我!”
贾人脸上笑得和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听我一劝,先救叶公子要紧,等叶公子醒来后,定会亲口道出事实真相。”
这话句句是理,眼下的确是救人要紧。情梦神色渐缓,强自冷静下来,道:“天城中可有医术高明的人?”
“有!”贾人点头,绕过她往门外走,“随我来。”
到了门外,他弯正想抱起地上躺着的人,情梦急喝一声:“别碰他!”喝声中身影飞速掠来,她将地上的人儿抱入怀中,略含戒备地盯着贾人。
贾人摇头一笑,沿曲廊绕向花园。
情梦默然尾随他穿过花园后面一扇小门,沿院墙外一条陋巷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内一座庭院,冷冷清清。
贾人竟将她带入了庭院中那间黑色小屋里头。
屋内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却很洁净,雪白的地毡上放了几只软垫,屋子中间被两幅白色幔帐隔开,贾人站在幔帐外面,刻意压低声音往里头传个话:“病人来了,请您给他诊脉开方。”
“进来。”
幔帐里头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情梦微讶:此间的神医竟是一个女子!
带着几分犹疑,徐步往里走,掀开一幅幔帐,她陡然一惊——幔子后面竟有一只斑斓猛虎凌空扑来!她慌忙闪身躲避,但那猛虎竟提着前爪跃在半空动也不动,虎口大张却听不到吼声,她凝神细看,猛虎皮毛虽存,但内脏已被掏空,只剩一副骇人的骨架,不过是屋中摆设的一具标本罢了。
虚惊一场!
再往里走,还是一幅幔帐,依稀可见一个人影静静坐在里面。缕缕烟气自幔帐内飘出,弥漫了屋子,有如迷雾一般,平添了这屋子的神秘。
情梦闻着这烟气,反而宽了心。烟气里有浓浓的草药味道,此间主人必定精通歧黄之术!
幔帐里的人并未露面,只隔着一层幔子吩咐道:“看到那张软榻了吗?把病人放在那上面。”
情梦依言把怀中的人儿轻轻放在幔帐边的软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