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武天骄的脸刷一下红了个透,心口怦怦直跳,“什么人之情趣?什么一片芳……呸!简直一派胡言!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本姑娘割你舌头!”
“小生不说就是,告辞!”他作个揖,当真转身就走。
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拽住一片肥大的襦袖,用力往回一拉:“回来!”
这文弱书生像是没多大力气,被她这么使劲一拽,他打了个趔趄,一头跌撞在她身上,双手恰恰抵在她胸前,手心触到两团软绵绵富有弹性的东西时,他愣了一愣,像被蜂蜇了一口,整个人突然向后弹开,而她也在这当口尖叫着用力一推,他再也立不稳,踉跄后退几步,一脚踏空,只听“扑通”一声,江水往上飞溅,岸边却已不见了书生的影子。
武天骄满脸飞红地站在原地,胸口急剧起伏,深呼吸几次,走到岸边,往水里头看了看。
泛开一圈圈波纹的水面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她气鼓鼓地哼哼:“淹死也是活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
波纹消失,水面恢复平静,落水的人儿像是沉入了江底,她这才慌了神,扯开嗓门冲着江里头喊:“书呆子!书呆子——”
水面依然很平静,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武天骄一咬牙,纵身跳入水中。江水很深很凉,她憋了一口气潜入水底,却始终没有发现溺水的书生,只得浮上水面换了口气。
正当她不死心地想钻回水里仔细搜寻时,岸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一人哈哈大笑:“小辣椒,你待在水里做什么?”
她往岸上一看,傻了眼——坐在岸上的人不正是那个书生吗?
太阳照着他一身洁净的襦衫,他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她,笑容中带了一点儿痞,一点儿坏,与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度糅合在一起,竟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呆呆地看着他问:“你、你怎么不在水里?”
书生反问:“我为什么非得在水里?”
她看了看他身上滴水不沾的洁净衣衫,骤然醒悟——她上当了!他没有落水,只不过用了某种障眼法耍了她一回!害她在水里弄得狼狈不堪,再看岸上那书生悠哉悠哉的样儿,她气得连语声都在颤抖:“你!你好……你等着!本姑娘非扒了你的皮!”
她咬着牙,拼命往岸上游。
事态不妙,书生赶紧站了起来,道:“姑娘慢慢游,小生先走一步。”
他当真说走就走,一脚跨上一艘正徐徐驶离渡口的客船。
武天骄好不容易上了岸,书生却已乘着客船离了岸。
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岸上,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书生乘船远去,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着泪,用尽浑身的力气冲那艘远去的客船大喊:“死——书——呆——你给我记住,下次再让我碰见你,我绝——不——饶——你——”
喊声送出去老远,站在甲板上的书生突然打了个寒颤,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看着岸上火红的身影已远远地化作了一个小黑点儿,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人虽美,性子却刁蛮泼辣得令人吃不消!”
话落,一旁竟有人接道:“人虽刁蛮泼辣,心地倒还善良,一个姑娘家甘愿冒险跳入水里救一个初识的人,这已够好了!”
书生低头一看,自个儿脚边居然蹲着一个老和尚,圆圆的脸,胖胖的身材,蹲在那里挺像一尊弥勒佛。
和尚手里却捧了一只烧鸡,蹲在那里正嚼得津津有味,左脚边还搁着一只石钵,钵中装满了油纸包着的猪扒、牛肉、蹄筋,右脚边则搁着一坛子汾酒。
书生瞧得皱起眉头,抱怨道:“贼和尚,我在凉棚里等你半天,你倒好,独自躲在这里吃香喝辣!”
老和尚毫无愧色,喝了几口酒,抹一抹油腻腻的嘴,把手摊在书生眼皮底下,“乖徒儿,快把宝贝拿出来!”
书生心口一跳,故作淡然地问:“什么宝贝?”
老和尚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道:“刚才那小丫头手里托个宝贝、持着根竹幡到处招摇,正是为了引你出来!”这丫头四处与人打听贼王的行踪,说是想找贼王学些本领,和尚与她一番搭讪才知这丫头竟是长安武侯府的千金!他当即灵机一动,指引这丫头去茶棚坐坐,“我瞧着她进了茶棚,正好让你看到她手里的宝贝!嘿嘿,乖徒儿,快拿出来吧!你是瞒不过为师的!”
书生叹了口气,从袖兜中掏出一颗珠子,赫然就是武天骄的那颗夜明珠,把珠子交到师父手里,他又叹了口气:“贼和尚,你得改改自个的嗜好,别又拿宝贝去与人赌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老和尚乐呵呵地把夜明珠塞进衣兜里,掏了掏耳朵,道:“贼小子,你可不要当那守财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师给你取名为喜来宝,就是让你多多来宝,可不是让你守宝!”
见徒儿两眼一瞪,他忙打个哈哈,问:“你今日约为师出来,是不是有啥好事要告诉为师?”
喜来宝笑道:“你看出来了?”
“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娃,心里有几个小九九,我能看不出来?”老和尚又捡了块牛肉塞到嘴里。
和尚法号不戒,酒肉、偷赌自然都不必戒了。
喜来宝看着水中倒影,叹道:“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娘?”
“没错!”不戒和尚嘴里塞得满满的,一面嚼一面道,“当年,你娘确实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美人儿,你小子现在这模样可不知要迷死多少个女子?”
喜来宝凝住眉端,问:“娘亲至死都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真的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去爱?她临死时唯一的遗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灵位能供奉到他家祠堂里,但……但十八年了,从我出生起,那个男人就从未到江南旧居来看过我,他……他算什么父亲?”他握紧了拳头,眼中分明有晶莹的泪光。
不戒和尚好不容易咽下这口牛肉,味道却有些苦涩,他叹了口气:“你父亲……唉!他对你娘虽是真心的,但他这个人太懦弱,而你那个爷爷则太固执,考过区区一个进士,就把孔孟之道挂在嘴边,讲什么女慕贞洁,只有好人家的女儿才配当他的儿媳!你娘命苦,错落青楼……你也别恨你爹,他是不敢来见你……”
“不管怎样,娘的遗愿我一定会帮她达成!况且……”喜来宝哼道,“况且那老顽固已经答应了!”
“咳!什、什么?他答应什么了?”
不戒和尚刚喝了一口酒,却呛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喜来宝展眉一笑,“我今日约你出来,正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冯千秋已对外扬言,只要我归还上次在冯家窃取的冯氏祖传宝贝——九龙纹隐金盆,他就会退让一步,认柳非烟为他的儿媳。娘的牌位终于可以放入冯家祠堂,这消息你听了一定很高兴吧?娘与你是忘年之交,情同手足,你会为她开心对吧?”
“当、当然,开、开心,嘿嘿,开心……”不戒和尚强颜一笑,捧着酒坛子的手却抖了起来。
喜来宝突然把手伸到他面前,“快把九龙纹隐金盆交给我,我这就去冯家,也好早早了却娘的遗愿!”
“这、这……”不戒和尚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师父!”喜来宝盯着他的眼睛,“你该不会把九龙纹隐金盆也拿去押为赌注输给别人了吧?”
“怎、怎么会呢,呵呵,当然、当然……”不戒和尚缓缓垂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当然已输掉了?!”
“什么?!”
喜来宝不敢置信地瞪着师父,颤声道:“你、你……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给输掉了?”
不戒和尚点点头,搓着手道:“为师一时手痒,忍不住就赌、赌了几把。”
喜来宝跌坐到甲板上,喃喃着:“输了……居然输了……”忽又蹦了起来,急急地问,“你把它输给谁了?”
不戒和尚皱着眉想了半天,看到徒弟脸上已急出大颗大颗汗珠,他终于一拍脑门,“啊!想起来了!我把宝盆输给长安一个叫武侯的官老爷了!”
喜来宝喃喃重复:“长安……武侯……”忽地一握拳,毅然道,“好!我这就去长安,无论如何也要取回九龙纹隐!”
“贼小子,武侯府里多的是宝贝,你记得给为师多捞几件……”
“贼、和、尚!”徒弟突然冲着师父大吼一声。
不戒和尚急忙捧起酒坛子半掩了脸,嘴角逸出一缕诡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