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的坐在公车候车亭里,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潮和车潮,梁怡君心里是万分的后悔。
她知道严允哲没有恶意,他的作为也不是刻意将她排除在外,但是这趟拜访双方家庭的行程原本就让她紧张,对他的自作主张也就反应大了些……
最重要的是,她因为急着逃走,把皮包忘在他车上了……
现在她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有,虽然还有办法走回老家,但是她又不想回去;就算向员警求助,回到目前居住、工作的城市,但她的证件什么的也都还在皮夹里,更别说她还借住在严允哲那边,始终还是要跟他碰面,那还不如直接回去跟他索回失物。
挣扎了好一会儿,梁怡君叹了一口气,还是拖着认命的脚步往回走去。
还没走到严允哲家的门口,一阵阵笑声已经先传出屋外,她看着停在大门另一边的陌生车辆,猜想大概是他的父母已经来了,这让她原本就沉重的步伐像是上了脚镣似的,益发滞碍难行。
“你的猫还真难伺候,我每次来连理都不理我,难得想跟它玩的时候也是躲得不见影子,你怎么教的啊你?”
李宛蓉不满的埋怨却引来儿子的一声嗤哼,“那是因为它会看人,知道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跟它玩玩,不会陪它玩个尽兴,干脆不理你。”
“说得那么了不起!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看!明明是久别重逢的主人,被你抱在怀里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连正脸都不愿意看你哩!这又怎么解释?”
“也许花子就是这种脾气的猫吧!”林馨仪笑着附和,“它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而且它食量是不是很小啊?我常常看它半碗饲料都要吃好久,还担心它是不是生病了所以食欲不振。”
食欲不振?明明之前还暴肥过……
“食量很小吗?嗯?”搔着怀里那团任他摆布,一副根本懒得理会他的猫咪,想起那个让他们人猫都为之热烈迷恋的女人,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焦急和疼痛,忍耐着想要追出去找人的冲动。
当时被她那么一说,他虽然也因为自己太过专断而有些后悔,但是听到她对林馨仪说两人只是朋友,随后还逃之夭夭的行为令他更加恼火,再加上当时林馨仪挡在车门边,让他的心情和行动都错失了立即将那个再度逃跑的女人逮捕归案的时机。
气归气,但是当他看见梁怡君遗落在副驾驶座上的包包时,顿时升起既担心又放心的复杂感受。
担心她身上没带钱,不晓得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但是这么一来,她应该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吧?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又放心了些。
但放心不过几分钟,严允哲还是打算追出去找人的时候,父母的车就眼睁睁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接下来母亲的一连串差遣使唤更是让他挪不开脚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我出去买个东西……”放下那只和自己貌合神离的猫咪,严允哲随便找了个借口想乘机出门,却又被精明能干的母亲给叫住。
“你爸刚才不是出去买喝的了吗?要买什么打电话给他,要他帮你买就好。”
随即不由分说的下了新的指令,“你们两个来帮我挑虾子的肠泥,我这眼睛开始老花了,看得不太清楚……”
少来,你那双火眼金睛,我脚都还没踏出去,就知道你儿子想落跑!严允哲在心里碎碎念着,正想继续找理由赖掉,眼角却瞥见方才还懒散得连动都不想动的猫儿突然站得笔直,接着就像是发现什么猎物似的,往没关紧的半掩大门飞奔而出,一点也没有刚才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花子!”他下意识的想追,但想起它刚才的无精打采模样,猜想大概外头有什么比家里更好玩的东西吸引它的注意,原本想追上的脚步也跟着顿住。
这就是孩子大了,脚底的肉球长硬就待不住家里的感觉吗?还真有点失落。
比起平常,今天显得特别没有攻击性的严允哲转身走向厨房,心情也显得不怎么愉快。
原本是打算要郑重向父母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并表达他计划要跟她共组家庭的重要时刻,他却在这边帮虾子处理后事……心爱的女人不仅不在他身边,此刻反而让一个莫名其妙就住到他家的女人坐在他身旁,就连爱猫都跟着抛弃他……
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何把这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
心情不好的人除了严允哲,站在半开的红木门旁的梁怡君也是一脸沮丧难过。
她相信那个女孩和严允哲没什么,但是屋里的气氛融洽和乐得让她退缩,严母又明显的不喜欢她,她要是就这么走进去的话,先不说严允哲会有什么反应,恐怕严母就会先摆脸色给她看了吧!
她好想回家……为什么当时会紧张得连皮包都忘了呢?
失落的转身往附近的小鲍园走去,梁怡君正打算要在那里发呆打发时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热情的喵叫,然后又一声、再一声……几乎是一串激动热切又带点哀怨的撒娇声,随着一个飞奔到她面前的小小身影,很快的就停在她脚边不停厮磨着。
“花子!”梁怡君抱起它,一人一猫的感人重逢在街头热烈上映。
激情过后,问题来了……
她该把它送回去,然后乘机和严允哲交换“人质”?或是让它陪她等一段时间再一起回去?还是看他会不会出来找猫,顺便找到自己?
“怎么办?你希望我带你回去吗?”坐在小鲍园的石凳上,梁怡君搔着一脸满足腻在自己怀里的猫儿,同时低声问道,随即又苦笑起来,“我真笨,怎么会问你?”
“如果它会说话,也许会说它想要跟你在一起呢!”
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梁怡君有些惊吓的抬起头,困窘的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望着自己礼貌微笑,手上还提着超商购物袋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名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也温柔客气的陌生人朝她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她怀中的猫,“因为那是我认识的猫,所以就忍不住出声说了句话……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梁怡君以为他是住在附近的大叔,有些害羞的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认识它的主人。”
“哦!”听她这么说,那男人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轻呼一声,随即笑得更开,“那怎么不去找他,反而自己坐在这边?”
她该怎么回答?这人跟她又不熟,她也不知道该说到什么程度,“呃,现在……不太方便,我待会儿再过去。”
他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反而走到她身边坐下,同时朝着显得惊疑不定的梁怡君微微一笑,“那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面对着这张充满书卷气,而且莫名有一丝眼熟的温柔脸庞,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连怀里的猫咪都跟着朝他亲热的喵了一声,显然这男人也颇得它的垂青。
“你跟允哲在交往吗?”
殊不知看起来温柔敦厚的人,说起话来却格外犀利直接,梁怡君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呐呐回道:“你……你怎么知道?”难道她已经在这一带红了吗?
“允哲跟我说过,他和他的猫咪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就算是他这个主人,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猫对谁这么亲热过……”他伸手模了模花子的头,再度对她一笑,“而他也一样,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让他既动心,却也感到安心的对象。”
这番话让她听得既甜蜜又惆怅,原本带着羞涩的双眼也跟着垂了下来,“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但是……”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也或许只是心情太郁闷,想找个知道他俩关系的人诉诉苦,梁怡君就这么一古脑的将刚才的争执与摩擦说给身旁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大叔听。
“原来如此……真是对不起。”听了她的埋怨,他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向梁怡君道了歉。“但是我想让你明白,允哲和他妈妈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个性比较冲,习惯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或者对自己的家人过度保护,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我知道他们没那个意思,但是……”
“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我明白,我也会这样觉得。”大叔呵呵呵的轻笑起来,“那我来教你一个对付这种人的方法。”
梁怡君一脸不解的看着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庞,心里不禁跟着燃起了一丝好奇。
“我太太跟允哲是一个性子,脾气又冲又烈,很多事情还没开始讨论,她就已经先做出决定了,通常如果结果是我能够接受的,我也就不太跟她计较,随她的意思去进行;但若是太过火,踩到了我的底线我就……”
“就怎样?”她听得入神,马上紧张的跟着追问。
梁怡君的单纯让他又笑了起来,对这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多了几分好感。“就直接生气,对对方说自己不想、不喜欢这样。”
他揉了揉她的发,如同一个父亲疼爱女儿一般,“别怕惹他们不高兴,我们总是要偶尔出点声音,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如果对方尊重你、爱护你,他会选择退让、沟通,而不是继续一意孤行,丝毫不顾你的感受。”这可是他从多年夫妻生活里领会的血泪心得啊!
他说得信誓旦旦,梁怡君却依然心神忐忑,“可是他已经生气了……”
“生气是正常的情绪,他擅自做那些决定的时候你不会生气吗?重要的是生过气之后要怎么沟通、和好。”而且那小子现在肯定比她还紧张兮兮,深怕她又再一次跑掉。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一直没见到严允哲出来找人?
他真得回去念念这个笨儿子!严恒松站起身,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罐热饮递给她,“这个给你,天气这么冷,虽然有花子当暖炉,还是别在外头待太久比较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愣愣的接下那瓶饮料,梁怡君满头问号,但却也莫名的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心里那团不解的迷雾则随着两人的脚步,渐渐露出一丝恍然。
她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终于发现……虽然两人的个性和气质天差地远,但是他和严允哲还真像啊!
这个大胆的联想在两人停在严允哲家门外时终于得到证实,严恒松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马上叫他出来。”
“我要出去一下。”
在掐烂第五只虾的虾头之后,始终心焦得坐立不安的严允哲终于决定大胆违抗母后的命令,起身洗了手,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处理耶!”李宛蓉瞟了儿子一眼,随手指向水槽边那仿佛小山一般的蔬菜,“难道你要我在大冷天里用冰水洗菜?有没有这么不孝?”
最好是吃得了这么多……他瞥了那堆好似收购了整个菜摊的青菜一眼,连吐槽都有点懒,“妈,你别老是给我扣这种不孝罪名来威胁我。”小心哪天他弄假成真,干脆落实这些指控。
“这样和妈妈说话是对的吗?”
李宛蓉双手擦腰,正要加强火力和儿子来场温馨的母子对决,眼角余光瞥见丈夫正温吞的走进屋里,原本强悍如亚马逊女战士的气势,瞬间稍微软化为骄蛮的少女模样。“老公,你看!儿子都不听我的话!”
“这样啊?”严恒松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儿子那张隐忍着焦虑和不耐烦的脸庞一眼,“允哲,别老是惹你妈生气。还有,我在门外看到你的猫,天气这么冷,快把它带进来。”
花子?“它玩累就会自己回来,我还有其他的事……”
“去把它带进来。”不管儿子的异议,严恒松虽然仍是一脸温和,但语气已经流露出不可反驳的强硬,“现在。”
或许是个性相克,即使严允哲能够硬碰硬的和母亲争执反抗,但是对于温文儒雅,充满书生气质的父亲,他却总是模着鼻子乖乖听话,可说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
“知道了。”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偷偷打算抓到猫咪后就带着这只“诱饵”去把梁怡君给追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