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什么月亮?干脆在额上划个“王”字,放进山里当老虎算了!吧瞪着他起身离开的身影,君无求心里真是万分的又气又烦又无奈。
认识赫连远数年,君无求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直是“难搞”二字。夸奖他出生入死、为国奋战,赫连远却解释自己并不是为了当将军才这么卖命,而是不得已当上了将军,只好这么努力;还说既然做个小兵也一样吃得饱,干嘛要当个劳心劳力的将军?让人听得傻眼,话都接不出来。
打了胜仗之后,朝廷给他赏赐,除了美女之外,金银钱财、房产田地,他是来者不拒,然后再大方的分赠给同伴、属下,目前留在他名下的,也就只有京城里一栋他从没住的将军府,以及守着那间空屋的几名奴仆。
赫连远这人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愿意给他就收下,不给他也不会讨,似乎一切对他都可有可无--有也好,没有更没烦恼。
而且他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妻子儿女,朋友都和他一样是将性命挂在刀尖的军中同袍,几次战争过后,赫连远甚至连生离死别都看得很淡了。
对于赫连远这种活像是故意把自己活得很黯淡的人,号称御用情报头子的君无求可说是踢到了铁板。
他找不到拢络赫连远的办法,也寻不着能令他紧张的软肋,更别说是威胁他的把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赫连远喜欢吃、而且很会吃的这件事。
偏偏他又不求山珍海味,珍奇御膳和卤汁白饭对他而言是一样的,重点是能饱就好。
这么我行我素的一个人,多年来向君无求开口问过的,只有唯一一件事。
“没兴趣的事情你保证配合,想知道的倒是听也不听就跑了。”啜了口已经变凉的茶,深受这个恶将军打击的君无求,唇边终于勾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这可怪不得我,只能说你自作自受了!”
“看个戏就乱选驸马?该不是我让他们过得太安逸了吧……”
回返军营的路上!赫连远顾及路窄人多,于是牵着马儿沿着路边慢慢行走,嘴里还啃着一个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心里则有微微的火气在闷烧着。
君无求说得也没错,若非自己这几年来护国有功,光凭这种不知好歹的狂妄态度,就不知要掉几颗脑袋了!
亏他早上还告诫其他人要谨言慎行,结果自己马上就破功,真是不可取。
赫连远心里做着不打算改进的检讨,脚下走着走着,眼看城门就在不远的前方,却耳尖的听见一阵微弱的喧闹声,让他不禁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一旁蜿蜒进重重民宅的小径。
认真说来,他其实是个很懒得管闲事的人,除非是犯到了他头上,或是跑到他面前要他评理,不然他都秉持着将军不断家务事的原则,让麻烦自己找到出口。
原本他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细听之下,那阵嘈杂中隐约夹杂着几声细弱的闷哼声,八成有谁正在挨揍,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孩子或是女人。
想起自己以前当乞丐时被追打的惨状,赫连远心里被突然泛起的同情惹得发软,随手将马儿往路边一系,自己则循着声响走进了巷道深处。
“你这恩将仇报的死家伙,好心给你一口饭吃,没想到却把你的胆子给养大了!竟敢偷我家小姐的东西?”
是不是家里有小姐的家仆都会特别强悍啊……
听着那尖刻的叫骂,赫连远又被勾起遥远的回忆,想起佟家那个母鸡似的女乃娘,心里又是一抽,随即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一个头发散乱、衣裳破旧的瘦小泵娘,为了抵抗不时落下的棍棒,像只乌龟似的在地上蜷成一团,要不是偶尔因为疼痛而发出几声申吟,赫连远乍看之下还真以为她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
“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贱婢,还不快把东西还来!”大约是嫌家丁打得不够重,骂个不休的中年妇女干脆抢过棍棒,正要重重打下的时候,却被一柄未出鞘的剑给架住。
“这位大婶,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赫连远不冷不热的说道,随即又将佩剑挂回腰间,低头瞄了瞄那个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小泵娘。“打得这么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勾搭了你相公。”
气都还没出尽,又有闲杂人等来啰唆,凶大婶眉头一竖,开口又要再骂,那凶悍的气势却在见到赫连远容貌的同时不禁怔住,“将军……”
她在自家后门打丫鬟,怎么也会遇到将军?
“嗯。”随便应了声,赫连远蹲看着那女孩,但她依然动也不动,让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她是怎么了?偷东西?”
“将军有所不知,这丫头手脚可脏了!”还以为将军来主持正义,凶大婶立刻委委屈屈的诉苦,“她前几天饿昏在侧门,我见她可怜,让她在厨房干点粗活;不巧昨天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女病了,便让她送饭到小姐房里,谁知道才这么点儿工夫,她就模走了梳妆枱上的金钗!”
这么厉害?“那东西呢?”
“死丫头嘴硬,也不知她藏哪儿去,还口口声声的说没偷!要是被我找出来,非打死她不可!”
“东西都还没找到,你就要把她打死了啊大婶。”冷静点好吗?
赫连远蹲,伸手扶起那女孩,感觉掌下那被自己握住的臂膀细细发颤,心里有些同情,但还是开口问道:“你偷东西?”
那姑娘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还敢狡辩--”
懒懒的瞪了大婶一眼,成功让又想发飙的悍妇闭了嘴,赫连远又继续说着,“如果你是一时鬼迷心窍,或是不小心误拿了,只要把东西还给他们,我保你无事,你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能帮你处理……”
“我没有!”
虚弱却倔强的辩驳声打断了他的“温情劝导”,那女孩像是真的生了气,即使已经伤痕累累、浑身无力,还是奋力挣月兑他的箝制,显然对他那些劝她认罪的话相当恼火。
赫连远颇有兴味的看着她凌乱的发顶,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随即抬头看向那个满腔怒火却不敢在他面前发作的大婶,“她说没有,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好歹他在疆界一带的几个城镇也是颇有威名,既然他都愿意开口保她了,自然不能当作玩笑话一般出尔反尔,识相的就该乘机乖乖坦承,免得他撒手不理之后又多受皮肉痛。但她不仅不领他的情,反而因此发怒,如果东西真是她拿的,不至于这么理直气壮到不知好歹的地步吧?
说她弄错了?!“将军大人,我在李家工作二十多年,看过的奴婢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十个,这丫头一看就是一副贼相!怎会是我弄错?”
既然这么厉害,看得出人家一脸贼样,当初干嘛聘她呢?赫连远耸耸肩,“那你怎么不报官?”还在这里自己花力气打。
“呃,这、这点家务事,不好惊扰大人们……”虽然自己说得信誓旦旦,可终究没凭没据,总是有点站不住脚。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她交给官府。”
他也不顾那姑娘像只小鸡般挣扎不休,大手一捞就轻松的将她拦腰抱起,同时对那个目瞪口呆的大婶亲切的交代着,“等他们问出个水落石出,我再让人来通知你。”
将怀中的小泵娘放到马背上,赫连远这才终于看清自己多管闲事带回来的家伙生得什么模样。
……不,其实还是看不太清楚……
她狼狈的趴在马上,似乎有些惧怕身下这头高大的动物,但那张沾了污泥尘垢的脸儿却被一头乱发给遮住了大半,让他只能从发丝的缝隙中看见她紧张睁大的双眼。
他单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则安抚的模着马儿,看似平静的与她对视着,心里却是默默的发起愁来。
罢才自己一时脑袋发热,也没多想就把她给带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帮她找个新工作?非亲非故的,他不想为了她而欠人情。
还是要就地放生?他是很想这么做,但她刚才被打得这么惨,要是自己一转头她就倒在路边,或者又被刚才那个大婶给抓回去,那自己不就做了白工吗?
“你、你是谁?我……是不是见过你?”
方才她被打得昏头,隐约听到管家大婶叫了他什么,却没听个仔细;但是见大娘难得的尊敬态度,再加上他那些担保之词,这男人大概颇有来头。
照理说自己人生地不熟,即使这男人赫赫有名,自己也应该相见不相识,但为何见到他之后,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没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赫连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盯着这个明显带着戒备的姑娘,不动声色的回问:“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在这城里却不认得他,是外地来的?
她看着他,目光迟疑中带点谨慎,有些龟裂的唇办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才别开眼,望着路边的杂草,小小声的回答,“……草儿。”说得有点心虚。
可这男人并未如她所担心,开口质疑这不带姓氏的名字好像临时编出来的假名--毕竟连她自己都说得吞吞吐吐。他再平常不过的点了点头,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她只是不知道,虽然他开口问了,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就算她叫花儿、蝶儿、鸟儿、鱼儿,都是一样的。
“刚刚被那么打了一顿,需不需要看大夫?”
她摇摇头,拒绝他的好意,神情依然没有丝毫放松。
“那好,你听着,”显然没什么兴趣继续追问,他直接就切入正题,“实不相瞒,方才开口带你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好之后该怎么办。我并不住在城里,也不方便带你回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打算,不妨说出来让我参考参考。”
不想给她过多的期待,赫连远开口就诚实交代了自己方才不过是无心之举,她最好也别想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报答方法。
他的话让草儿有些怔楞,想也没想就冲口问道:“你、你不是要抓我去官府吗?”
他有些意外的看向她,“你想去?”莫非是贪图有免费牢饭可吃?
“不要!我没偷东西!”草儿赶紧摇头,力主自己的清白。
她这副既怕自己被当成贼、更怕从马儿身上摔下来的紧张至极模样,让赫连远不禁笑了起来,“好,我们不去。”
这副笑容虽然没什么特别,顶多就是让他一向显得无所谓的神情变得亲切了些,却使原本趴在马背上动也不敢动的草儿直起身子,有些困惑的认真凝视着他。
“这么想记住救命恩人的长相?你真有心。”稍微敛了笑,赫连远没兴趣追问她的反应,只是牵着马儿往前走,同时懒洋洋的说着。
“我没……”身下的马儿一动,原本还想辩解的草儿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顿时化身为章鱼似的,紧紧抱着马儿不放,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开口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既然不去官府,我又用不着丫鬟,只好把你带去市场卖掉啰!”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完全无视那张又瞬间刷白的小脸。
草儿又气又慌的瞪着他的后脑勺,然后有些沮丧的喃喃低语,“还以为你是好人……”
“我是啊!罢才不是还从那凶婆娘手下救了你吗?”连她忘了跟自己道谢,他都没计较了,这还不好?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