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回来了?”唐家姑女乃女乃似笑非笑,青葱般玉指点在自己所坐的椅子把手上,“我还以为你不在外面疯够是不会回来的呢。”
“姑女乃女乃何必这么消遣我?”唐隐连忙赔笑,“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再说,我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可就是姑女乃女乃你,消消气如何?”
唐家姑女乃女乃不动声色,“小隐子,出去这许多天,有什么感想?”
“感想就是……”唐隐滑头地哈哈一笑,“这偌大江湖,居然没有我家姑女乃女乃这般的美人儿,纵然有些颇有姿色的,又哪有人有姑女乃女乃你这般雍容华贵大方得体的风姿?”
唐家姑女乃女乃听他说得像顺口溜似的,大气都不喘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一去这么多天,油腔滑调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
“冤枉啊,我可是字字真心,句句实意,如果说谎的话,让我……”唐隐还要说下去,唐家姑女乃女乃一个冷眼扫过去,他连忙闭上了嘴。
“有客人在没看到吗?说话还这么不知轻重。”唐家姑女乃女乃盈盈起身,看一眼洛织锦和舒夜阁,随即一笑,“难得锦姑娘今天来唐门,不如留下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洛织锦点头微笑,“难得姑女乃女乃这么赏脸亲自招待,自然是却之不恭。”
唐家姑女乃女乃这才回眸看向唐隐,“小隐子,既然你刚才在那里做小动作,骚扰我的客人,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招待我们唐门今天来的贵客。”
唐隐一听,顿时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洛织锦目送唐家姑女乃女乃离开,转而回头看向唐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说话,倒看得唐隐沉不住气来,只好哈哈一笑,准备蒙混过关。
洛织锦暗暗好笑,终于开口:“唐隐,你到今日才回家?”
唐隐颇为无奈,“你以为我想?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玩够本有些不甘心,若是回来就被姑女乃女乃罚,那就更不甘心了,所以既然如此不甘心,那还不如死前让我甘心一次好了。”
舒夜阁疑惑地看他,“我看你家这位姑女乃女乃为人挺好,你怎么会如此怕回家?”
听他这么一说,唐隐和洛织锦不由一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他。
为人挺好?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唐隐看向洛织锦,随即低声开口:“你朋友?”
洛织锦汗颜无比,“其实……我跟他不是很熟。”
茫然的舒夜阁看着他们两个咬耳朵的动作,突然有些羡慕于唐隐江湖人的身份。
至少,唐隐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可以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哪里像他,所谓江湖,多是口口相传,偏颇颇多,包括连她的传闻,似乎都不够正确到让他看清楚她。
不过唐隐与洛织锦倒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因为唐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突然鬼鬼祟祟地对洛织锦笑了笑,“锦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洛织锦见他笑得非比寻常,下意识地提高戒心。
唐隐看她模样便知道她可能有所误会,只好无奈开口:“锦姑娘觉得我这人如何?”
“偶尔油强滑调,倒也不算坏人,”洛织锦笑了一笑,“唐家姑女乃女乃看中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有锦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唐隐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依旧带着那样意味深长的笑意,“锦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告辞一会儿。”
“这里是唐门的地盘,你爱去哪里,都是在自己家里散步,我能有什么好介意的。”洛织锦含笑看他,对他脸上那抹笑意很是好奇。
唐隐见她这么说,略一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舒夜阁这才看向洛织锦,“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洛织锦摇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什么。”
本来就是,所谓不知者不怪嘛,反正他也不是江湖中人,偶尔错那么一次两次,也是可以原谅的。
洛织锦在客厅内略站了站,随即朝院内走去,舒夜阁呆了一呆,连忙跟着她走出了客厅。
没想到偌大一个唐门,给人的感觉却是人丁极为稀少,他们在这院子里转了两圈,居然不曾看到一个人出现,洛织锦心下不禁微微好奇。
蜀中唐门历来神秘莫测,没想到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处处都透着古怪。
正蹙眉间,洛织锦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身后却觉出有股力微微一撞,她随手接下那道力量,却不防备身后有人闷哼一声,她这才醒悟,转身过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舒夜阁被她那一掌拍得胸口隐隐作痛,微微有些窘迫,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洛织锦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呆子!”
她的语气微微嗔责,舒夜阁霎时心下一乱,还没有细细分析心间所思为何,却听得一缕琴音突然响起,虽然弹琴的人已经尽力控制住琴声中的温和,但是乍听下来,却还是有一种隐隐的自负之意。
洛织锦眉头微蹙,随即一笑,“奇怪,哪里来的琴声?”
说着也不看舒夜阁,径直朝琴声传来之处寻去。
朱栏曲折,廊台俊秀,待洛织锦寻到一处湖心小亭处,却见两人坐在亭中,亭中石台上横放一琴,此刻有一人正伸手抚琴,她一眼看去,只见那人青衫宽大,散发披肩,神态疏狂,霎时只见她美目一眯,直扑过去,“原来是你!”
这人可不就是那个抢走她发簪的男子?
亭内抚琴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去,顿时笑了起来,身子一掠,已经避开她那一袭,“美丽的姑娘,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洛织锦三番四次被他这般口头轻薄,心下顿时负气,随即劈手向他抓去,“我今日若不摘下你的面具……”
“那你便做我的媳妇儿如何?”那男子哈哈一笑,面上依然带着那张古怪至极的面具,见躲不开她那一抓,只好硬接下来。
手掌相接之间,他们各自感觉到自己手腕上微微一麻,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下却不由各自佩服,暗自当心。
洛织锦收掌出拳,冷哼一声,“藏头露尾,这算什么?”
她既已说过要摘下他的面具,当真是下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朝他脸上的面具招呼过去,那男子虽然功夫不弱,但是因为要护着那面具的关系,只好腾挪闪躲,渐渐不支。
洛织锦神色含笑,心下欢喜,誓要摘下那人的面具。
那男子见自己这样不是办法,终于自腰间抽出那根绿色玉笛,随手挡住洛织锦的攻势,然后翻身跃出小亭,脚尖在水面上轻点,顿时如蜻蜓点水一般,只见无数微漾形成,他却立在那水面之上,唇角微微扬起,带着那三分狂生姿态看向洛织锦,“若论功夫,你不见得能胜我,只是你要摘我面具,看我容貌,除非……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如何?”
洛织锦顿时面上一热,随即冷哼,“我不会是你未来的妻子,但是你那张脸,我却是非看不可的!”
她说着便纵身跃去,直扑向那男子所在的位置,脚尖所点之处,如雪落无声一般,或如落花委地,轻悄无声。
那男子却朗朗一笑,“美丽的姑娘,你错了,你一定会是我的妻。”
他说完话蓦地拔身而起,洛织锦却已经追来,眼见他要离开,顿时心下一急,脚尖顺势在那水中青萍之上略一借力,她人已经直追而上,身形纵起数丈,刚好赶上那男子,只是错身之间,她欲摘他面具的手还未伸出去,那人却出其不意地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张让洛织锦绝对想象不出的脸。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他便已经旋身将面具重新戴上,但是那双蓝色眼瞳却是让她无法自脑海中抹去的印象。
他居然不是中原人?!
那人却将她震惊的模样看得清晰入目,错身的瞬间,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笑意,“美丽的姑娘,不要忘记了,你将是我的妻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哥舒彦!”
他说着便已经朝水边退去,脚尖在浮萍上微点,青色长衫随风轻起,一头未曾好好梳理的头发在身后飘散开去,三分疏狂七分写意,倒是完全不在乎自己这副模样似的。
洛织锦待要追去,却因为刚才那瞬间的犹豫已经追赶不及,只好无奈放弃,反身朝那亭中跃去,已然来到适才与那人品琴的男子身边,“你从哪里认识的那个人?”
被她扣住手腕的男人似乎连半根眉毛都不曾跳,只冷静地回答她的问题:“路边偶遇,我见他琴弹得好,所以才请他过府一叙,难道邀请客人到我家,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他家?
洛织锦略微放手,“你叫什么名字?”
“唐狩。”男人点头,然后起身,颇有礼貌地开口,“姑娘可以放开我了吗?”
洛织锦松手,随即后退一步,唐狩随即横抱起石台上的琴离去。
舒夜阁直到此刻才走近她,看她神色怔忡,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微微皱眉,“怎么了?”
洛织锦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此刻满脑子塞的都是糨糊,有些细微的思路怎么也无法抓住,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远远地唐隐走了过来,带着一脸春风得意的表情,大声招呼着他们:“锦姑娘,你在那里做什么?姑女乃女乃让我喊你过去。”
“知道了。”洛织锦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脸上疑惑的神色却越来越深。
扮舒彦!
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何三番五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洛织锦一走便是大半天,沈如衣却并不在意,并不为她担心,只悠闲地带着菀菀在院中玩了一上午,中午亲自下厨做了饭,看着她吃了下去,然后才收拾好东西,哄着菀菀去睡午觉。
等菀菀终于睡下,她便取了针线衣料来帮菀菀做了件衣服,不过尚未完工,便有丫环过来,说是老爷请她过去。
沈如衣兀自疑惑,放下针线后跟着那丫环径直去了客厅,却只见客厅内人来人往,不停地朝桌子上放着什么东西,全部一箱箱捆得结实,上面还绑着红色的绸带,打出了同心结的模样,而自家老爹此刻正和人说着什么,话甚投机的模样,一脸眉开眼笑的表情。
沈如衣忙走了过去,“爹,这是……”
一句话尚在喉间,目光却乍不防地和一个人的视线相撞,那人见她终于出现,顿时凤眼一眯,甚为高兴地开口:“如衣。”
沈如衣顿时寒毛倒竖,“是你?”
“可不就是我?”唐隐得意非凡。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如衣左右打量,越看越觉得事情大为奇怪。
“难道你没看清楚?”唐隐伸手一摊,“我在下聘。”
“下聘?我、我……”沈如衣顿时口吃得仿佛连话都说不好了。
唐隐恰到好处地接上话来:“没错,就是你!”
沈如衣彻底傻了,一旁的沈父却大为满意,“贤婿啊,我这女儿实在有些呆头呆脑,你别见怪。”
“哪里,这正是如衣最可爱的地方。”唐隐翩然一笑,凤眸看向沈如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如衣懵懂在看看唐隐,再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呆呆地开口:“爹,他是怎么收买你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沈父顿时不满,“难道爹看人还会看错吗?咱们在蜀地生活这么多年,唐门的人究竟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这小子不错,所以爹做主,你就嫁给他吧!”
沈如衣顿时急了,“爹,你怎么可以这样,我……”
一想到罗宣,沈如衣顿时心下一黯,恨恨一咬唇,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织锦织锦,你在哪里?
唐隐见她如此模样,跟沈父交换了一个颜色,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沈如衣出了家门,略一迟疑,便随便捡了条路,只是身后却有人阴魂不散一般跟着,让她大为恼火,忍不住生起气,遂重重转身,“你到底想要怎样?”
“难为我好不容易求了姑女乃女乃,她才答应让我这么做,没想到如衣你居然一点也不欣赏。”唐隐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虽说姑女乃女乃那一关难过,但是最难过的,恐怕是洛织锦那一关吧,所以他只好趁吃过午饭姑女乃女乃跟洛织锦说话的功夫跑出来做这么一出。
什么?
说他行事荒唐?
不不不,他只是在贯彻“先下手为强”的精神罢了。
或者也可以称他这种行为叫做“先斩后奏”?
只是沈如衣看起来丝毫不欣赏他这样的举动,冷眼过去,“你那些东西从哪来的,便抬回哪里去!”
“如衣,千万别这么伤我的心。”唐隐依旧油腔滑调,只是眸中却透出了三分认真。
沈如衣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看得出他那三分认真,见他说话如此不着边际,只好甩袖走人。